倾华莲 下——祺宣
祺宣  发于:2014年0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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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0、毫发无伤约难守

 玉龙公子知道,倾穆少将军不过是和自己一般舍不得,却又无法阻拦,便只得这般孩子气起来,不由得扬起了嘴角。再耽搁下去,自己的决心也会越发犹疑,玉龙公子抿了抿嘴,转身背对着床榻,稍停了片刻,便迈开脚步,径直走出军帐,一路行至与悠然君子相约的竹林,也没有回过头一次。 当然,玉龙公子自然便无从得知,倾穆少将军留宿之事,竟然被各藩兵士传为了谋略大事,秉烛长谈,一夜未休……这样倒也方便了倾穆,不用多想说辞,不必多做解释。 丞相怎么也没想到,睁开眼来看到的第一个人,竟然会是已然失踪多日的玉龙公子,不禁吓得眼睛猛然瞪大,连忙靠到了床边。丞相想着这大概是梦吧,便伸出手来,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一阵吃痛顿时传入脑中,丞相更加惊慌失措起来。 “你,你,你……你是怎么进来的……”人在刚睡醒之际,心里是最脆弱的。即便是城府深重的丞相大人,便也有了如此慌乱的时候。 “丞相大人不必惊慌,玉龙不过是给丞相大人问安,顺便和丞相大人讲和而来……”玉龙公子端正的站在原地,虽然看向丞相大人的方向,却又似穿过丞相大人看向更远的地方。 “三皇子殿下这是威胁本丞相……”丞相毕竟老谋深算,即便还未完全清醒,却也不会自乱了阵脚。 “呵呵……哪敢劳烦三皇子殿下的大驾……”丞相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暗笑道“毕竟是乳臭未干的小子,真可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闯进来”。随即,丞相拍了两下手掌,数名黑衣人便从门外冲了进来。“还不快快拿下!留下活口,本丞相还有话要问玉龙公子……”丞相厉声说道,睡意已然消散无踪。 黑衣人猛的便朝玉龙公子冲去,就在离玉龙公子只有约莫七尺距离,竟然全数倒地不起。 “你,你使了什么妖术……”眼前发生之事,实在太出乎丞相的意料之外,不由得便脱口而出。 “丞相大人认为玉龙会就这么进入丞相的地盘,什么都不做便束手就擒?”玉龙公子高昂着头不紧不慢的反问道。顿了顿,又继续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四周都已被玉龙布上了比天蚕丝还要细的丝网,每一根上都淬过剧毒,无论是怎样的高手,沾上一点便是……”玉龙公子收回远望的目光,直直的看向略微窘迫的丞相眼里。 “三皇子殿下以为织了个严丝合缝的牢笼,就能制得住本丞相……”丞相说罢,便按动了床边的机关。 不一会儿,两个熟悉的身影从殿内走出,正是皇后和二皇子。皇后正欲推着二皇子去到丞相身边,却被丞相大喝住:“不要靠近,里面有机关”。 想是由于太子之事,皇后明显憔悴苍老了不少,见到玉龙公子便是怒不可遏,全然失了修养的的叫唤起来:“小畜生,不知廉耻和男人厮混,让其杀了我儿,我苦命的孩儿呀……” “够了!”丞相怒喝道,随即又转向玉龙公子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外面的杀手进不来,别忘了你自己也出不去。若要二皇子活命,就不要轻举妄动……”丞相说罢,向一旁被自己喝止住的皇后使了个眼色,皇后便从衣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架在二皇子脖子上。 玉龙公子冷冷的笑了笑,漠然的看着那个至始至终笑得天真无邪的二皇子,用着毫无温度的语气说道:“二皇兄的性命与玉龙何干,丞相若是不信大可一试……少了二皇兄,如何挟天子以号令群臣,麻烦的怕是丞相大人自己……” 玉龙公子从小便失了母亲,父亲虽然待玉龙公子不薄,毕竟是一国之君,宫中便连个说话之人都没有。二皇子的母亲和玉龙公子的母亲一般没有尊贵的身份,也没有皇上多加的宠爱。于是,二皇子还在母亲肚子里之时,便受过了各种毒害,二皇子虽然命大的出生了,只是,心智却一直停留在孩提时代。 也正因为如此,在尔虞我诈的宫闱之中,二皇子能够置身事外。从小到大,二皇子见着谁都是受惊的模样,连忙躲开,唯独见了玉龙公子,便会笑得一脸无邪。与其说二皇子是玉龙公子的兄长,看起来却更像是一个可爱的弟弟。二皇子与玉龙公子虽然难得见上一面,每次见面却都能让玉龙公子紧绷的神经,稍稍得以放松下来。 即便是这般单纯干净的二皇子,竟然也被丞相的阴谋卷入了权力之争的漩涡之中,作为一个可布可弃的棋子。 在玉龙公子说出那样决绝的话语之时,心中却犹如滴血一般的痛。玉龙公子知道,若是自己表现的越在意,丞相越是不会放过二皇子。一直以来,玉龙公子在意什么,太子和丞相就会抢夺什么,哪怕到手之后便是丢弃。若是无法据为己有,甚至不惜毁去。玉龙公子只能对一切淡然处之,直到遇上了倾穆少将军,玉龙公子也是一避再避,只是,终究还是让倾穆少将军受了不少罪责。 玉龙公子的冷漠不同于以往只是疏远的淡然,一时间让丞相也不敢妄下决断,辨不清这究竟是玉龙公子自导自演的空城计,还是接二连三的变故真的让其转了性子成了冷血之人。丞相只得先顺着话回答道:“本丞相的事本丞相自有打算,三皇子不必劳心……” 玉龙公子将看向丞相的目光转向花容失色,握着匕首架在二皇子脖子上的皇后身上,冰冷到没有一点温度的说道:“杀了太子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双手的主人……插入胸膛深处的小刀,喷涌而出的鲜血,惊讶到惊恐的表情,死不瞑目瞪大的双眼,都是因为这双手……”玉龙公子将双手举到身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明明是在自己伤口之上撒盐一般的痛苦折磨,玉龙公子却像说着与己无关之事一般的轻描淡写。 激将法果然有了效果,皇后使劲将二皇子推到一旁,便向着玉龙公子扑过去。等待着皇后的自然便是早已布好的机关,皇后顿时从歇斯底里转为了倒地不起。二皇子也不知该向何处,瞎跑了两步竟然一个踉跄便晕了过去。 此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一名公公阴阳怪气的声音重复着:“丞相大人,丞相大人,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像极了学舌的鹦鹉。 “有什么事,直接禀报……”丞相向着殿门的方向大声说道。 门外的公公便停止了敲门,向着殿里大声喊道:“城外全被大军包围了,据探子来报,至少有上万军力,怕是……” 玉龙公子轻扬起嘴角,带上的笑容也是一样的冷,漠然的对着丞相说道:“大势已去,若是丞相大人束手就擒,玉龙也不必赶尽杀绝……” 丞相之前的从容早已不见,头上手上都渗出了汗,气势便也弱了下来。谁也没有看清,丞相突然闪现在脸上那可怖的表情。只见,丞相猛的从枕头下面拿出一把短剑,剑身出鞘刀光一闪,电光火石之间,丞相便冲到了玉龙公子面前,手起刀落。“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要我死,我也要拉你同归于尽。”这便是丞相最后的想法。 玉龙公子闭上双眼,有着一瞬不易察觉的伤感,乌丝也被丞相猛冲过来带起的一阵风吹起。 随即,剑落在了地上,丞相也倒在了玉龙公子身前一步之遥的地方,死不瞑目的圆睁着已然没有丝毫神采的双眼,与太子那时一般直直的看着玉龙公子的方向。 玉龙公子睁开眼睛蹲下身来,全然没有理会躺倒在地的丞相,只是捡起短剑旁边,受了剑气所扰而掉落下来的几根青丝。玉龙公子想到先前答应倾穆少将军要毫发无损的回去,不禁喃喃自语道:“煜穆怕是只能失约了……”嘴角带上了的淡然笑容,美好而温暖,先前的冷漠就像从来不曾有过的错觉一般。 一抹紫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玉龙公子身旁,正是悠然仙人,不屑的看了看趴在脚下的丞相大人,从衣袖中拿出一个淡蓝色的瓶子。 “让我来吧……”玉龙公子站起身来,从悠然仙人手中拿过瓶子,小心翼翼的打开瓶塞,将瓶子里的液体一点一滴的倒在丞相身上。化骨水透过衣物接触到丞相的身体,便冒起了白烟,烟雾越来越浓,将丞相团团围住。待到散去之时,刚刚还是丞相所在之处,已然只剩下一件衣物。 若是拿数万百姓与兵士的生命比之太子和丞相的两条性命,玉龙公子自当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只是,再是太子和丞相,也是鲜活的生命,都是自己的血债,玉龙公子都会深深的记在心里,视作毕生的孽罪。 91、形势所迫成真龙 玉龙公子将瓶子盖好还给悠然仙人之后,又从自己的衣袖里拿出一个瓶子,用力朝稍远处的地上一扔。瓶子破成碎片,里面的紫色气体便飘散出来,刚才还在玉龙公子与丞相周围如丝网一般的机关,便闪着绮丽的光落在地上,又失去了颜色。 丝网机关之上所淬的“剧毒”,只不过是强力的迷药罢了,“中毒”之人虽然看上去气息全无,实际上却只是睡上一个好觉,三个时辰之后便会醒来。躺倒一地的黑衣人和皇后不过是为了欺骗丞相罢了。 “将皇后送到城外的尼姑庵便可,如今的皇后,不过是一个亲手杀害了结发之夫,付出了失去独子又失去兄长的代价的可怜妇人罢了。就让皇后多念念经颂颂佛,为地下之人求得一个冥福……”玉龙公子淡然的说道,没有一丝一毫的仇恨也没有一星半点的同情。 随即,玉龙公子又走到二皇子身边,蹲下身来,用手抚过二皇子的侧脸,低语道:“本无意将你卷入此事,却还是……幸得悠然让你晕了过去,才不至于看到后来发生之事……我会送你离开这里,远离这本不该纠缠你的纷扰……” 于是,玉龙公子和悠然仙人又打开了机关,进入宫中错综复杂的密道一路来到了城门附近。 一颗药丸般大小之物从密道的缝隙扔了出来,落地的声音引起了守卫的注意。当士兵们纷纷靠近之时,药丸突然自己转动了起来,冒着浓烈的白烟,探查虚实的便士兵由里而外的躺倒在地。仍然坚守宫门的兵士,瞧见情况不对,便也一起前去查看,便是一个不落的被迷晕了过去。 等到迷烟全都散去,玉龙公子才从密道之中缓步走出,悠然仙人纵身一跃,将几颗棋子一般的东西扔向了天空。随即,天空便闪现了点点光亮,即便是白昼,依然清晰可见。 玉龙公子离去不久,各城主便率领援军赶了来。浩浩荡荡的万余人,在倾穆少将军的指挥之下,在距离皇城一里不足的地方,将皇城围了个严严实实,滴水不漏,大有让一只苍蝇也不能飞出去的气势。 倾穆少将军巧妙的将各城主的兵士与各藩兵士结合在一起,互相制约,共同驻守每一处城门。即便皇城之中有着要滋事的厉害说客,便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的阵势,让把守皇城的将士无不人心惶惶。“真龙既出,奸臣当灭!”的旗号更是响彻天际。倾穆派人扮作老百姓,在皇城之中放出的消息也传言开来。三皇子本来就有“天下人的玉龙公子”一说,无论是不是谣言,比起让名声不好的丞相把持朝政,城中百姓自然是希望由三皇子继承大统的。 民心所向的情况下,城里的御林军也开始动摇起来。虽然未立三皇子为太子,皇子对三皇子的器重确是天下人所共知,如果真有遗诏,传位于三皇子殿下也并不是不可能之事。虽然兵者气节高傲,毕竟也是家有老小之人。御林军在城中与城外上万兵士僵持着,双方实力又过于悬殊,有不少人便期盼这样的传言为真,早日开城投降,以免殃及池鱼。 倾穆少将军一直审视着城里城外的形势,生怕一个大意失了荆州,不过,倾穆少将军对此并无太多担心,只要小心谨慎便可。只是,倾穆少将军的心里却依然焦急万分,自然不是为了战事,而是此时正在宫中以身涉险的玉龙公子。虽然,倾穆少将军清楚的知道,玉龙公子并非逞强好胜、贸然行事之人,悠然仙人是何等厉害自己也是多次领教过的。可是,那抹绝然孤高的身影,哪怕一时一刻不在眼前,心里便会火急火燎。 终于,天空闪烁起信号,倾穆少将军振臂一呼,号角响彻天际,战鼓轰鸣雷动,上万兵士便一起向皇城各处城门集中而去。皇城的守军,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丞相和太子的回应命令,本来已然一盘散沙,对于眼前突如其来的大军压上,更是自乱了阵脚。 于是,倾穆少将军及大军就这么浩浩荡荡的进了城。当然,倾穆少将军早已与各城主及各藩主言明军纪,一旦进城,不得骚扰百姓,不得抢夺财物,不得滋事斗殴,不得寻花问柳……否则一律军法处置,定当重责,绝不姑息。所以,军队虽然人数众多,却是纪律严明,皇城的百姓本来就爱戴玉龙公子和倾穆少将军,自然便是夹道欢迎。 倾穆少将军却对此毫无心思,快马加鞭的向着信号放出之地疾驰而去。终于,倾穆少将军一骑当千,来到了皇宫大门处,城门已经被全部开启。 只见,那抹白色的身影形单影只的立于宫城之中,衣袂随风扬起。春末夏初的阳光慵懒的照射之下,玉龙公子身后便拖上了长长的影子,身后呼呼大睡的守卫都和富丽堂皇的宫墙楼阁,也便一并成为了玉龙公子的背景。玉龙公子并没有看向门口,而是将眼神投向了远处,不知正在想着些什么。 倾穆少将军勒紧缰绳,马儿鸣叫一声,在空中轮了轮前蹄,便停下了步伐。这一声响也将沉思之中的玉龙公子唤回了神,玉龙公子这才收回目光看到了巨大的宫门之外,倾穆少将军的身影,嘴角不由得扬起了极好的弧度,更是让周围的景致也便黯然失色。 倾穆少将军从马背上纵身跳下,两步并作一步的向着眼中唯一之人飞奔而去,二话不说便将玉龙公子整个身子拥入了怀里。玉龙公子纤瘦柔弱的身体里却有着无比强大的灵魂。这样的矛盾常常让倾穆少将军不敢多使一份力,总觉得一用力便会将这具身躯弄坏;这样的矛盾也让倾穆少将军想使出全身力气,将怀中之人揉入自己的身体中,总觉得稍一放松便会和这个灵魂远离。 “煜穆一切都好……”玉龙公子微微开口,在倾穆少将军耳边轻声说道。玉龙公子知道现在自己应该推开身前的人,却怎么也没法让双手这样行动起来,反而贪婪的享受着这个温暖的怀抱。 “没事就好……”一时间,倾穆少将军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紧紧的拥抱,恨不得时间就此停住,又恨不得带着怀中之人绝尘而去。只是,如今,已不是赐婚那日的大殿,倾穆少将军越是了解玉龙公子,也越明白玉龙公子背负的责任。倾穆少将军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半生能狂的莽撞少年,自己的每一次轻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如今倾穆少将军心里有了人,自然也就多了一份牵挂,每一个举动也会更多的为玉龙公子考虑。 “咳,咳,咳……”悠然仙人的假咳之声,划破了宁静而暧昧的两人世界,倾穆少将军与玉龙公子才不得不依依不舍的分开了来。 两人刚刚分开身来,便见远处策马奔腾而来的各城主各藩主的身影,已经隐约可见。倾穆少将军不紧不慢向后稍稍退去几步,待到一干人等也都来到宫门外,停住马匹静观其变之时,倾穆少将军当着众人的面,猛的在玉龙公子身前跪倒在地,行着叩拜大礼,大声的开口说道:“真龙既出,奸臣当灭!国不可一日无君,按照先皇手喻,请三皇子殿下择日登基,以振国威……” 倾穆少将军的声音本就洪亮清晰,如今更是气势十足,不仅宫门之外的各城主各藩主,就是在后面的普通小兵也都听得清清楚楚。各城主和各藩主连忙争先恐后的跳下马来,全都跪倒在地,身后的重兵士便也跟着,一排接着一排的跪下身来,场面可谓壮观非常。 倾穆少将军再次带头开口喊道:“请三皇子殿下登基,以振国威……” 跪于宫门外的万余人震耳欲聋的声音,就像要传遍了皇城每个角落一般重复喊道:“请三皇子殿下登基,以振国威……” 玉龙公子转身看向宫门外黑压压的一片,镇重其事的开口说道:“七日之后,举行登基大典,大赦天下……”玉龙公子的视线经过倾穆少将军身上的时候,眼中隐隐有着一闪而逝的悲伤,只是,倾穆少将军跪倒在地便没有留意到。 震耳欲聋的声音再次响起,众人齐声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下来的几日,宫里上上下下便忙得上了天,便也没有人再去注意太子殿下、丞相大人和皇后娘娘究竟消失去了哪儿。大致的传言是太子殿下被害,丞相大人和皇后娘娘一同逃离的皇宫,去了边塞之地,这个传言到底从何而来,却无处可考。直到不知多少年之后,也不知后世哪位考古人士,才凭着蛛丝马迹得出了“贯索之变”,也就是太子殿实际上是被当时的三皇子手刃而死这一事实真相。 92、军纪没有你重要 七日之间,玉龙公子无不奔波劳累,多年以来,丞相与太子的余党几乎全被玉龙公子挖掘了出来,人数不算多却也不算少,若是要一口气全数除去,又恐伤及国之基本,再加上一些职位一时半会儿也寻觅不到合适人选,对这些人等的处理便是头号大难。 玉龙公子先将这些人按照官职大小及影响,与丞相的紧密程度,有无作奸犯科等分出个三六九等。有犯事的直接按照所犯之罪公正查办,与丞相交往过密的流放出皇城,终身不得入城。剩下的虽有受到波及,却又情有可原,官位亦是责任重大之人,玉龙公子便安排了逐个面见。 无论玉龙公子行至何处,身后总有一个高傲的身影一路随行,这个人除了各种不放心的倾穆少将军以外还能有谁。这不,倾穆少将军又在玉龙公子面见一名受牵连的男子之时,充当了玉龙公子身后的守护神。 玉龙公子虽然清冷,却是让人安心的存在,只是多了身后的黑面神,便让跪于不远处的男子多了几分畏惧。 玉龙公子静静的坐在做工考究的紫檀木椅上,身旁是雕琢精致,美轮美奂的几案,放着两个稍显格格不入的素雅的茶杯。下人才将茶水倒上,白烟离开茶水升腾起来,不久就融入空气中失了踪影。 宫中之物大多奢华横溢,装饰繁缛,华而不实,玉龙公子从小就不怎么喜欢,总觉得破坏了木材原有的灵气。如今,再过几日便要登基为帝,周围的吃穿用度便更加的奢侈铺张起来,尽管玉龙公子极力阻止,负责此事的老先生却丝毫不予退让,大谈特谈礼法传统,玉龙公子只得作罢,只是,此事看着这些摆设,不免有些不悦。 “三皇子殿……皇上……微臣帮丞相办事都是被逼无奈,微臣一家老小被丞相用作威胁,微臣才会一时糊涂……微臣自为官之始,便一心为了百姓安泰,天地可鉴,今后也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名男子虽然跪在地上,一直埋着头,却还是被倾穆少将军那犀利的目光盯得浑身发麻,以至于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 “如你所说,秦氏一家被你冤枉治罪,确是被丞相要挟所致……”玉龙公子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然语气,没有丝毫波澜的声音,听不出是喜是忧。 那名男子匍匐在地,不敢抬起头来,对着地面张了张口,最后却还是只说出了“皇上恕罪……”四个字来,没有任何托辞亦或解释。 玉龙公子眼波流转间带上了些许笑意,端起几案之上的杯盏,小酌一口之后,又放回了原处,才话锋一转,开口说道:“你虽然依丞相之命,治了秦氏一家欲加之罪,却又在行刑之前偷偷放走了秦氏一家……” 那名男子不由得把头埋得更低了,心里一紧,额头上不禁渗出了汗珠。这样的事,若是被丞相大人知道,自己早已不在人世,自然是小心谨慎到了极点。只是,连丞相的耳目都躲过了,久居深宫的三皇子殿下竟然能知道。对于三皇子殿下,那名男子不得不深深的折服。 当然,对于那名男子至始至终没有透露放走秦氏一家,以此为自己开脱减罪一事,玉龙公子也是相当满意的。各种的来龙去脉,玉龙公子早已查探的八九不离十,此时,不过是要试探那名男子罢了。 “俸禄扣去三成,将功赎罪,好自为之……先下去吧……”玉龙公子云淡风轻的说道,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那名男子连忙叩头离开。 待到那名男子走后,玉龙公子将手放在太阳穴上揉了揉,靠在了椅背上深吸了一口气。自从先皇之事以后,宫中便是一片混乱,奏折大有堆积成山之势。玉龙公子连夜来伏案批阅,白日又要为了处理丞相余党及登基大典之事操心。春乏秋困,微凉温和的天气,本就让人疲倦不已,就算是身强体壮之人,怕也早已乎乎大睡,更何况是玉龙公子这样,相较于寻常之人,还要虚弱的身子。 正是黄昏时分,虽然霞光微红,挂于天际,屋里却已昏暗起来,倾穆少将军皱了皱眉,脸色也由于光线原因显得更加阴沉。倾穆少将军不由分说的拽起玉龙公子的手,只简单而坚定地说出“去休息”三个字,便作势向着内殿而去。 “再等等,还有……”玉龙公子侧目看向一旁的一堆奏折,略有难色的说道。 “不行,一定要现在马上去休息,你已经不眠不休守着这堆破纸三天三夜了,东西也没好好吃,看看你的脸色都快比那些纸还要白了,我……不想看到你在我面前倒下去……”倾穆转过身来,双手放在玉龙公子的肩膀上,炯炯的目光有着不容拒绝的神色。 自从宣布登基一事之后,所有的人对玉龙公子便都换上了对待皇上一般的态度,在宫中做事之人,最明白的当然要数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即便身边有再多的人簇拥,玉龙公子却仍旧和之前一样,没有什么感觉,或者,比之从前,更加的疏远和流于形式。 除了身前的倾穆少将军,不仅全然没变,反而有些变本加厉起来。虽然玉龙公子多次表示自己一个人便可,让倾穆去整顿军纪,却被倾穆简单的一句“军纪没有你重要……”给轻而易举的挡了回去,便也只好随了倾穆的愿。 一向说一不二的玉龙公子也只有在倾穆面前才会服了软,就像秀才见了兵有理说不清一般,对于玉龙公子身子相关之事,倾穆少将军绝对是不依不饶的。 宫中之人,对于少将军与皇上关系非同一般之事,从开始的不可思议,也渐渐转变为了见怪不怪,当然,大凡只是觉得两人是至交好友,并未多做他想。此时,见着少将军拽着皇上从回廊中穿过,宫中之人也不过是停下脚步来低头行礼,直到两人走远。 经过御花园之时,远远便能看到迎着太阳绽放的向日葵,黄灿灿的颜色在万紫千红中显得格外耀眼,一阵微风拂过,向日葵随风摆动,花朵便像笑脸一般。 “要进去看看吗?”倾穆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轻声的问玉龙公子。 玉龙公子点了点头,当日两人一同种下的向日葵,已然盛开,就像两人之间的感情一样。携手其间,这样的小事,也让玉龙公子觉得心中暖暖的,不由得竟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起来。 “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我都会在你身边,守护着你,让你依靠……”倾穆温柔的注视着玉龙公子眼中的波光说道,努力压抑住想将映入眼中唯一的身影拥入怀中亲吻的冲动。 玉龙公子看着倾穆居然也会忍耐了,不禁嘴角扬起了好看的弧度,轻声说道:“回去吧,明日开始准备登基事宜会更加忙碌的……” 日升日落,花开花谢,反反复复来去。 天下权势,荣华富贵,不过一场繁华。 人海浮沉,孤独心冷,漠然徘徊如我。 若不是你,依然伴我,为情为爱为你。 回到内殿,身份不同了之后,伺候之人便也多了起来,玉龙公子总是不得不以与倾穆少将军有要事相商为由,屏退了一干人等。如今一次两次还好,却始终不是长此以往的办法。 虽然,玉龙公子只是若有似无的表现出淡淡的忧伤,却也入了倾穆少将军的眼,便进了倾穆少将军的心。 也不知是多日未曾合眼,还是已然习惯的了倾穆陪在身旁,玉龙公子一沾床榻便睡了过去。待到玉龙公子再次睁开眼睛之时,却没见着倾穆的身影,在四处张望了一下,眼前并非华丽的内殿,分明是一间简单的小木屋。对这样突然的景象,玉龙公子便警觉了起来,连忙下床,正好迎上一脸笑意从门外进来的倾穆少将军。 “这里……怎么会在这里……”玉龙公子不由得脱口而出。 “这里是皇城郊外……在宫中太过压抑,于是就带你出来透透气,赏赏景……”倾穆随意的说着,顿了顿,举起手中的猎物,又接着说道:“我打了些野味,去外面烤来吃吧……”知道玉龙公子一定会不高兴,便又解释道:“吃完之后,便带你回宫,不会耽误事儿的……” 玉龙公子本以为已然习惯倾穆少将军那不按牌理出牌的性子,可是,天底下哪有偷走皇上的将军。只是,见到倾穆那灼灼生辉的期待眼神,玉龙公子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倾穆卖弄一般的在空地上生火,把玉龙公子安顿好之后,才跑到一边去为猎物剥皮削骨。 山清水秀,绿树环抱,人烟罕至,只有自己和倾穆两人,安逸而闲适,这样的日子,对于玉龙公子而言,就像做梦一般的美好,也像做梦一般的遥远。 93、登基大典话离别 玉龙公子静静的坐在树墩之上,看着手忙脚乱的倾穆卖力的将处理完毕的猎物用一根树枝穿过,又在火堆之上架起了树杈,用作支撑。 野外狩猎,生火烤制,都是行军打仗之人驾轻就熟之事,不过,基本也就为了果腹,谈不上多么美味。只是,融入了心意之物,也许味道便差不了,又或是离开了宫中的拘束,呼吸着自由的空气,胃口也便好了起来。倾穆看着玉龙公子难得的吃得津津有味,笑得比春日还要明媚。 “这里景致不错吧,这里可是我的秘密基地,小时候经常逃到这里躲避父亲的责罚……”倾穆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滔滔不绝的介绍着这个地方,全然不顾形象。 玉龙公子默默地听着,细嚼慢咽的吃着,与倾穆少将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尽管如此,却又相得益彰。 玉龙公子为倾穆拭去唇角残留的食物,倾穆便顺势搂过了玉龙公子,“就这样,一会儿就好……”倾穆轻声的说道。 玉龙公子没有拒绝,这一刻的静谧平和也是玉龙公子向往已久之事,两人的目光呆呆的看向远处,相依相偎,哪怕只得一瞬。 “喜欢以后我们还可以……”倾穆微微的开了口说道。 还没等倾穆说完,玉龙公子就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下不为例……” 玉龙公子没有顾及倾穆失望的眼神,虽然玉龙公子知道倾穆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己,只是,若然在这样沉溺下去,也许,自己也会愈加眷念,不可自拔。 从密道回到内殿之时,敲门声已然不绝于耳,倾穆正要前去开门,又被玉龙公子给拉住了。玉龙公子从倾穆身上拿下一片残破的树叶,大约是在郊外时落在身上的,倾穆才又转过身去开了门来。 下人们看见开门的倾穆少将军,先是一惊,不禁向后退了两步,却见今日少将军的脸色似乎好了许多,也不知是着了什么好事。下人们当然不会去过问不该自己过问之事,连忙向少将军行了礼,便小心翼翼的拿着龙袍进入了内殿。 “启禀殿下,龙袍已赶制完成,请殿下试衣……”下人们拿着龙袍跪在不远处。 “平身……”玉龙公子说罢,便从座椅上站起身来。 下人们连忙迎上前去,按部就班的为玉龙公子更衣,随即又将龙袍穿戴上去。 倾穆自知这样的规矩,却仍旧免不了吃起了飞醋。下人们规规矩矩的为玉龙公子更衣,在倾穆眼里便成了上下其手。于是,倾穆的脸色再度由晴转阴,尽管一言不发,下人们也感到了阵阵阴风,不得不加快了动作。 倾穆一直觉得素白的打扮很适合玉龙公子,直到成亲之日见到一袭红衣的玉龙公子,只觉秀色可餐的样子也是极好的,只是那撩人的模样不愿被别人看了去。如今,玉龙公子龙袍加身的模样,又让倾穆大吃一惊。 此时,玉龙公子穿着绛纱袍,墨黑的底用耀眼的金线绣上了栩栩如生的飞龙图案,其间更有日、月、星辰、山、龙、华虫、黼、黻缀于衣上,藻、火、宗彝、米粉饰于裳上,在加上五色祥云、红色蝙蝠,皆是各有寓意。这样繁复的图案,倾穆一直觉得定然不适合玉龙公子,如今一见,竟然别有一番风味,不禁饶有兴趣的看得入了神。 直到下人们确认完要修改之处,又为玉龙公子换回了先前的衣饰,匆匆忙忙的离去之后,倾穆少将军的眼光也没有离开过。 “不知少将军看够了没?”待到下人们关好殿门远去之后,玉龙公子才回过头来说道。 “不够!”倾穆的回答可谓斩钉截铁。 “那就劳烦少将军继续在此看守内殿,煜穆还要去批阅奏折……”玉龙公子说罢转身离去,心里为自己险些说出“情人眼里出西施”这样的话暗暗自嘲。 “等等,我也去……你去哪我就去哪……”倾穆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不出内殿,还没走出多远,便见一名公公慌慌张张的迎了上来。 “老奴叩见殿下……”那名公公顾不上喘气就跪倒在玉龙公子脚下。 玉龙公子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这种时候,不是天灾就是战事。只是这春暖花开的季节,国境又处安泰之地,此时天灾的几率是小之又小,那么,十有八九便是战事。玉龙公子神色严肃的连忙回答道:“刘公公快快平身,是否边关有了动静……” “回禀殿下,几个外族势力见我朝中有变,已然蠢蠢欲动之势,不可不防……”刘公公小心谨慎的说道,生怕提及近段时间的变故便会受到降罪。 “知道了,此事近日便会处理,刘公公先退下吧……”玉龙公子不紧不慢的吩咐道。 从玉龙公子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倾穆已然明白。大将军年事已高,本也打算卸甲归田,只是宫中一连串的事情,才没来得及禀明皇上。作为玉龙公子登基后的首场战役,必然需要树立国威,倾穆便成了担此重任的不二人选。 “你若是皇上,我便是皇上的大将军。你若坐拥天下,我便为你守护天下。你若不忘,我便铭记,你若不弃,我便追随……”倾穆坚定的说道。 “煜穆只是有些不舍……”玉龙公子喃喃自语道,声音小的微不可闻。这样的战事虽然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过是为了显示新朝的威严。只是,玉龙公子渐渐习惯了倾穆的相随,突如其来便要离别,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倾穆只看见玉龙公子稍稍动了动嘴,却未听到玉龙公子所言为何,只得开口问道:“刚才说了什么?” 玉龙公子却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又迈开了步伐,倾穆便也没有追问,跟了上去。 虽然谈不上百废俱兴,被丞相和太子腐蚀的朝纲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恢复,玉龙公子想要进行的改革更是一个遥远的计划。每每思及此处,玉龙公子便不由得提起了精神,也许,过去的玉龙公子只是为了百姓,为了苍生,如今,却加入了一点点私心,为了自己与相爱之人能够相携共度的将来…… 登基大典的准备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先皇的手喻拟作了遗诏颁布,拟旨张贴于皇城布告昭示天下,至于好大喜功的封禅祭天祭地仪式,在玉龙公子的强力反对之下总算是做了罢。即便如此,几日的时间还是过于仓促,当然,这也是玉龙公子故意而为之,其意便是避免铺张浪费。处处表现出皇室至高无上的尊严和豪华,极尽骄奢银侈之事,都是玉龙公子大为反感的。 七天时日如白驹过隙,登基仪式如期举行。在乐师们奏响的吉祥之乐中,内侍扶着身着龙袍的玉龙公子,一步一步登上皇位,文武百官跪于殿前,行三跪九叩之礼,齐声朝拜,声动如山。 倾穆仰望着玉龙公子,金色丝线重重叠叠,秀成的一条条飞龙在太阳的照射之下灿灿发光,让玉龙公子整个人都仿佛笼罩于金光之中,神圣而威严,宛如神明一般。倾穆不由得回忆起玉龙公子总爱自比为望日莲,不过是追寻着光明却求不得的向日葵。此刻的玉龙公子,已然成为了太阳一般,倾穆不禁觉得天下人都成了自己的情敌,这个奇怪的想法,让倾穆不由得自嘲的扬起了嘴角笑了笑。 繁琐的登基大典总算礼成之后,容不得休息,玉龙公子和群臣又汇集于大殿之中,商量外族联军侵扰边境之事。 “家父年事已高,请皇上恩准家父卸甲归田颐养天年,微臣愿带兵前往边关要塞,击退外族以振我朝皇威……”倾穆从队列之中出来,跪于殿中,一字一句的说道。虽然这不过是倾穆与玉龙公子前日便已商量好之事,只是,该走的形式却也免不了。 “众卿家以为如何?”玉龙公子不动声色的巡视着群臣的反应。 殿中众人稍微交换了一下眼色,兵部侍郎便代表众人回答道:“臣等以为由少将军出战再好不过,少将军年少有为,屡立奇功,是为此事之不二人选……”说罢,群臣一同跪于殿中,表示赞同。 “准许大将军辞官一事,由其子倾穆接替。封少将军倾穆为镇远大将军,翌日带领大军去到边关退敌,不得有误……”玉龙公子一如既往淡然的声音中没有半点波澜,除了倾穆本人,没有人猜得到玉龙公子的心思。 皇宫之中为了庆贺玉龙公子登基,殿中处处歌舞升平,一派喜气洋洋,群臣觥筹交错,作为宴席主角的玉龙公子却早早的离席回了内殿,借故要休息屏退了服侍的下人。 进入内殿之中,便见一人早已等候其中。 “你回来了……”倾穆简单的说着,带上一抹笑容。尽管没有点灯,借着窗中透入的银辉也能看到倾穆眼中的不舍。 94、借酒纵情夜饯行 “我回来了……”玉龙公子轻声的回答道。不得不说,这样的只言片语却让玉龙公子有种温暖的感觉。 玉龙公子正欲拿出火折子点燃油灯,却被倾穆一手握住了玉龙公子的手臂,一手夺过了火折子。倾穆将玉龙公子拉到身前,凑到玉龙公子耳边低语道:“我的皇上,此事由微臣来做便是……”随即吐出一股温热的气体,轻吻了一记玉龙公子的耳垂。 正当玉龙公子想要推开倾穆之时,烛火便被点亮了,玉龙公子这才发现倾穆脸色有些不同,似乎是喝了不少酒。 倾穆拉着玉龙公子来到床边,一旁的几案之上,放着一壶酒和两个酒盏。倾穆起身将壶中的酒随意的倒入酒盏之中,才又一手拿着一个酒盏来到床边。 “皇上不替微臣饯行?”倾穆反问道,便直接将手中的一只酒盏递了过去。 玉龙公子看了看倾穆便毫不犹豫的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倾穆的眼中反倒有些犹疑,对于千杯不醉的倾穆而言,就是喝上一整坛酒也是不在话下,何况小小的几杯而已。只是,倾穆知道玉龙公子一向滴酒不沾,不管什么场合,都是以茶代酒。虽然,这不过是自己想借着酒意……玉龙公子的配合却让倾穆有些担心起来。 “将军大人还愣着干什么?”玉龙公子看向倾穆手中仍旧盛满酒的酒盏说道。 这才将倾穆从思绪中换回,连忙也一饮而尽。 倾穆万万没有料到,玉龙公子竟然拿过了几案上的酒壶,又为自己的酒盏之中盛满了酒,一饮而尽之后说道:“煜穆,先干为敬……”说罢便将酒壶递给了倾穆。 玉龙公子毕竟不是嗜酒之人,三五杯下肚,脸上就泛起了红晕,如墨般深邃的眼眸也似蒙上了一层水色,在内殿烛火的映照之下,更显暧昧惑人。 倾穆的心里便被撩拨了起来,想到明日出征之后又不知何时能够再见,情不自禁的吻上玉龙公子诱人的唇,顺势将玉龙公子按在了床榻之上。 倾穆立刻便加深了这个吻,玉龙公子嘴里的芳华和着酒气更让倾穆迷醉其中,闲下来的手也不自觉的开始撕扯起玉龙公子的衣物。直到玉龙公子上半身的衣物所剩无几之时,倾穆才猛然醒觉过来,连忙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我……”倾穆坐起身来,放开了玉龙公子的唇舌,连忙用手将散开来的衣物为玉龙公子盖上。 电光火石之间,手腕却被玉龙公子握住,玉龙公子借着倾穆的手臂作为支撑,坐起身来的同时覆上了倾穆的嘴,刚搭在身上的衣物便又散落了下来。 就如倾穆一样,玉龙公子并没有真的喝醉,也不过是借着酒意壮胆罢了。如若不是现在这般状况,委身于人之事,玉龙公子怎么样也是做不到的。 玉龙公子的唇离开倾穆的唇,只得不足一寸的距离,微微的说道:“今夜,煜穆只属于你……” 这句话如同魔咒一般,让倾穆积蓄已久的欲念一触即发。倾穆轻轻的将玉龙公子安放在床榻之上,又将自己身上的衣物除去,火热的肌肤紧贴在一起,心跳也交叠的更加大声。倾穆俯身吻上了玉龙公子的脖颈,一阵酥麻让玉龙公子险些发出声来。 “唤我的名字……”倾穆低声的说道,不同于以往的厚实的声音,而是被欲念染上了一层沙哑。说完又俯下身子,一寸一寸的舔吻着玉龙公子的胸膛。尽管倾穆仍旧小心谨慎控制着力道,玉龙公子的身子却是相当的敏感,稍加亲吻便显现出了殷红的斑痕。 “倾穆……我……舍不得……你走……倾穆……”玉龙公子一边喘息着一边断断续续的说道。 倾穆用着舌尖逗弄着玉龙公子胸前的凸起,一只手放在了玉龙公子的肿胀之处。 “倾穆……不要……”玉龙公子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交给我……不会有事的……”倾穆轻声的说道。 玉龙公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头撇到了一旁,倾穆一边开始了手里的动作,一边说道:“看着我,煜穆……” 玉龙公子努力的回过头来,从倾穆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随着倾穆的动作,玉龙公子的表情鲜活的变化着,更加的撩拨起倾穆心中的火焰,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玉龙公子眼中的水汽越积越深,随着倾穆手里的动作,一股暖流伴着白浊从身体里涌出,只剩下口中喃喃自语的“倾穆……”两个字以及不住的喘息。 玉龙公子的额头渗出一层薄汗,披散的长发和倾穆垂落到床上的长发纠结缠绕,就如两人交结的身躯一般。倾穆伸手拂去玉龙公子脸上散落的发丝,在额头上落下淡淡的一吻,轻声的探问道:“累了……” 玉龙公子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伸手抚上倾穆早已昂扬挺立的火热之处,在接触到的一瞬间又有些迟疑的放开,随即才又轻轻地握住。 倾穆浑身就像着了电击一般一颤,沙哑的声音已变得有些嘶哑的说道:“你……不用……”一边吐字一边伸手握住了玉龙公子的手。 玉龙公子的眼中已然满盈着水色,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神的变化颤动着,脸上的红霞不知是酒气所致,还是由于身体的愉悦,在摇曳的烛光之下更加呈现出秀色可餐的诱惑。 “倾穆……告诉我……该怎么做……”玉龙公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最后的字节几乎只剩下微弱的吐息,只是两人之间的距离,说话的气息都能吹拂到对方的脸上。 倾穆有些不可思议的睁大了双眼,清心寡欲的玉龙公子说出这样的话,一瞬间,倾穆甚至怀疑自己莫非真的过于迷醉而产生了幻听。 “倾穆……让我……为你……”玉龙公子低语的气息再次扑撒到倾穆的脸上,这才让倾穆确认了刚才的想法。 倾穆探下身再次吻上玉龙公子的嘴唇,舌尖撬开贝齿进入口中,带领着玉龙公子的唇舌一同起舞。倾穆握着玉龙公子的那只手,也带领着玉龙公子的手上下摩挲起来,一阵阵的愉悦之情冲击着倾穆的感官,不由得加深了口里的吻,也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玉龙公子的手随着倾穆的手,青涩的把弄着倾穆的肿胀之处。玉龙公子刚开始只是轻轻的碰触,渐渐的似乎掌握了要领一般,慢慢的加大了力度加快了速度。 许久之间,光影之下,空气中只有唇舌的交叠之声,心脏的跳动之声,肌肤的摩挲之声,暧昧的喘息之声…… 不知过了多久,温热粘稠的液体从倾穆体内喷涌而出,扩散到两人的手上,沾染到紧贴的肌肤上。 明明床榻上一片狼藉,玉龙公子却惊觉自己似乎并没有讨厌这样的感觉。 即便得到了释放,倾穆仍旧没有离开玉龙公子的唇舌,直到玉龙公子呼吸变得困难,倾穆才放过了玉龙公子。 “很晚了,睡吧……”倾穆在玉龙公子耳边轻声说道。 玉龙公子微张的嘴已然只顾得上喘息,只得稍稍点了点头,闭上了双眼,不多时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待到玉龙公子再次睁开眼之时,内殿之中还只是蒙蒙亮,似乎并没有睡太久。玉龙公子只觉头有些疼,不由得揉了揉太阳穴,暗自想到,借酒纵情这样的事果然还是少做为妙。玉龙公子发现昨夜弄脏的衣物已被褪去,只是好好的盖着被子,床榻之上的狼藉也被稍事清理过,唯独不见了倾穆的去向。 玉龙公子想要叫人拿些衣物过来,又不知如何自圆其说现下这般光溜溜的模样。毕竟,刚刚登基,时局亦不稳定,自己就传出些奇怪的诡谈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正在玉龙公子左右为难之时,倾穆一只手提着桶水,一只手拿着一个包袱出现了。 “醒了……”倾穆笑容满面的说道。 玉龙公子撑起身子,在床榻之上坐了起来,被子便顺势滑落下去,袒露出遍布爱痕的胸膛。玉龙公子不由得窘迫起来,连忙抓起被子挡在身上,转念一想,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矫揉造作之举没有丝毫意义,索性也不再掩饰什么。玉龙公子尽量大大方方的问道:“我的衣服啦?” 倾穆举起手里的包袱,关切的说道:“你是……第一次……一晚上黏糊糊的一定不舒服,我打了水来,先清洗清洗,再换上一身衣物……这可是我从存衣库那里偷拿过来的……” 本来已然打算要坦然面对昨晚发生之事,被倾穆这么一说,玉龙公子又不自觉有些尴尬起来,便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 倾穆便也不客气的放下水桶和包袱,走到床边,用沾湿的绢布,一寸一寸擦去凝结的浊液的痕迹。倾穆的手指不经意的碰触,又惊起玉龙公子一身颤栗,不管是心里还是身体,玉龙公子却也没有半点拒绝。 95、破敌治水天下事 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响了起来,随即便是内侍公公的声音传了进来:“皇上,一个时辰之后要为倾穆大将军送行……” “知道了……”玉龙公子淡然的回答道,恢复了一如既往不带丝毫波澜的语气。 内侍公公便也不再多言,在门外候着。 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分易分聚难聚亘古不变。 倾穆在玉龙公子嘴上轻啄一记,凑到玉龙公子耳边低语道:“记得想我……”随即便转身开启了机关,玉龙公子目送着倾穆的身影没入幽暗的密道之中,机关再次关闭起来,成为了普普通通的一面墙。玉龙公子突然觉得,空空荡荡的内殿变得无比冷清寂寥。 玉龙公子随着内侍公公来到殿门之外,倾穆与众将士一齐跪下身来。玉龙公子接过下人递来的酒盏,走到跪于最前方的倾穆身前,说道:“预祝大将军大获全胜,凯旋而归……”说罢,便将酒盏递给了倾穆。不自觉的碰触的手指,让昨夜的一幕幕又涌上心头,玉龙公子连忙收回了手来。 倾穆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将酒盏扔到一旁。伴着酒盏落在地上碎裂的声响,倾穆抬起头来报以玉龙公子一个灿若艳阳的笑容,嘴唇稍稍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有近在咫尺的玉龙公子知道倾穆的话语,不过是简单到极致的“等我回来……”四字,却让玉龙公子安心了下来。 倾穆转身一跃坐上骏马,抽出腰际的长剑指向天空,振臂一呼。兵士们便全都站起身来,整齐划一的向着城外迈开了脚步。 若是年轻气盛之时的倾穆,对于战事不仅没有反感,反而有着些许的向往,驰骋战场将敌人击落马下,不得不说是一件十分惬意之事。只是,这一次,也许是受了玉龙公子的影响,也许不过是埋怨战争将自己与所爱之人分离,对于战事,便莫名的涌出了厌恶之感。 于是,爬山涉水,翻山越岭,风餐露宿的征途之中,倾穆一直黑着一张俊脸。所谓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就连一向熟识的副官也尽量不与倾穆说话,生怕一不注意触及了禁区招来一个黑脸加白眼。 不过,倾穆毕竟也是公私分明之人,纵有不满,其实也不会迁怒于他人。借着饭食或是休憩之际,也会主动和副将们商讨战势及应对之策。大致而言,敌人由五个外族组成,每一个都是不值一提的小部族,无法形成威胁,只要乱了一方,其余便会不攻自破。 经过大约半月的行程,倾穆及其率领的军队终于来到了边关的城池,比之上次迎战匈奴的至南之地边关之城,这次的至北之城漠北镇显然荒凉了不少。 此时,虽然只是初夏,却已然炎热难耐,除了蝉鸣阵阵恼人心神之外,路上几乎见不得几个人来,只有风吹黄土漫天飞扬,扑面而来,便弄得一干将士满身的汗水混着尘埃,个个灰头土脸。若是用手一抹汗,更是涂花了脸一般狼狈不堪。好在将士们也如倾穆一样是单纯的乐天派,一路奔波而来互相看着对方黑白分明的花脸,也不过是相视一笑,连疲劳也消减了不少。 虽然,倾穆一行左赶右赶,总算赶在了五族外敌到来之前,先行来到了漠北镇。只是,这个先手也最多不过一两日光景,能够稍事休息。倾穆和上位的将领更是丝毫没有喘息的机会,立刻紧锣密鼓的策划着排兵布阵的方案,考察漠北镇周边环境,组织镇中百姓修理城门,绘制城中和城外地图,确认军粮运输路径,操练整顿镇中和随行而来的兵士…… 这样的忙碌,便也让倾穆总算能够暂时逃离相思之苦,直到外族大军隐约可见黑压压的一片,倾穆连合眼的机会也没有便直接走上了城楼高处,准备开始指挥作战。 外族联军最大的问题在于战线太长,如若不再短时间之内攻入城中,后方补给便会成为其最大的弱点。于是,外族联军贯彻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原则,没有在城外安营扎寨,趁着血性正盛,直接兵临城下。 倾穆已然安排妥当城中的守势。城门被牢牢的固定住,城门之外也被布置了陷阱,城墙之上密集的弓箭手,个个蓄势待发。 外族联军同时发力,正中间的一波人抬着巨大的树干准备强行撞门,却中了地洞的陷阱连人带木跌了进去,后方的众人前仆后继,拿着梯子的兵士将梯子放在了陷阱之上,从梯子铺就的道路上继续向漠北镇前进。 好不容易接近了漠北镇的城门,密密麻麻的火箭又从天而降,辛辛苦苦过来的兵士便只得燃烧成团满地打滚。天气本就炎热不已,至北之地又干燥,再借助东风的帮助,城外敌军便没入了火海之中,只得节节败退而去。 第一场战役下来,敌军便被灭去半数军力,只得先在城外五里之地的山野之中安营扎寨,再谋后事。虽然大获全胜,城外的火光却只得等待自行灭去,城中兵士也无法出城追击。 于是,双方各自休养生息,整顿军备。外族联军不时会发起佯攻,本也不成气候,只不过是刺探虚实罢了。若是如此下去,坚守到冬季,敌军也能不攻自破。只是,倾穆惦记着玉龙公子便想早日平定战乱。 金戈铁马沙漫天,刀光火海东风借。 山川河流雁高飞,林暗草曳马蹄啸。 声动如雷将士呼,齐心报君将军令。 白日千秋家国事,夜阑人静孤枕眠。 不过,战事仅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趋近大雨季节,为恐漠北镇年久失修的河堤经不出流经此处的黑漠河大水,玉龙公子还将修复河堤,治理水患一事交托给了倾穆。 毕竟,玉龙公子初登皇位,又刚刚清理了丞相与太子余党,群臣人人自危,大凡不愿有所作为,治水一事与边关高级又都是至关重要之事。玉龙公子能够信任之人已然寥寥无几,又能同时兼顾治水与边关要务的,除了倾穆便也没有第二人选。如果这是一局棋,玉龙公子表面而言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实则并没有太多的战力,想要取胜,只能靠着为数不多的棋子稳扎稳打。 于是,倾穆只得一边亲力亲为的督促漠北镇镇守,主持修复河堤,疏通河川之事,一边练兵备战,派遣探子摸索外族联军的补给路线。只有到了每日夜深人静之时,倾穆才总算能够闲下来,相思之情便又会猛然侵入心头。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待到河堤之事几近完工之时,大水也如期而至。虽有河水没过堤岸,灌入城中,在倾穆的带领下,城中兵士与百姓同心协力,幸得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也算未有再添枝节。 待到洪水一事刚一落定,外族联军的补给路线也初显了端倪。之所以一直摸不透路线,不过是由于五族联军的补给由五族轮流承担,因此,每次的补给路线都会有所变化,这样的安排,也不知道是谋事之人为了迷惑对手,还是单纯的为了让五族大军求得一个公平罢了。 不过,只要知道了路线,破敌之法便也清晰了起来。倾穆先绘制出五族各自补给的路线,按照时间推算出下一次补给为哪一条,再安排一支队伍在补给的必经之路伏击,再不留痕迹的抹杀掉补给部队。 一族的补给未能按时抵达,在本族军中便会引发混乱,在外族军中更会导致猜疑,疑心一起,五族同仇敌忾的士气便会各自为政。 当然,单单抹杀掉一只补给队伍并不至于如此,怀疑的种子埋下之后,还要培养才会生根发芽。待到枝繁叶茂,只等结果之时,倾穆的队伍已然不动声色的收拾掉三族的补给队伍。 饥肠辘辘之下,五族联军本来就不甚牢固的羁绊,便是更加的岌岌可危之势,不用倾穆动手,五族联军自己便纷争四起,乱作一团。 于是,无需花费一兵一卒,五族联军自己已然损失惨重,只得纷纷退兵而去。只是,这五族伤了得和气,却非简简单单能够弥补的,想来数年之内,五族再无联合对外的可能。 其实,倾穆本来可以强攻取胜,选择这样迂回的方式,一来自然是为了顺应玉龙公子减少伤亡的冀望,二来破了五族的团结不失为一个长治久安之法,三来越是玄乎的方式传言开来越能让其余各族产生敬畏…… 漠北镇的战事总算告一段落,已然三月有余。虽然,倾穆一心想要快些回到皇城,为了玉龙公子的身份着想,却也只得按部就班的汇报战事情况,请求回朝,待到皇命下达之后,才能率兵返程。 只是,与皇上准许返程的旨意一并到达的,还有关于玉龙公子选妃订立后宫一事的消息。本来传信的兵士以为这是一件皆大欢喜之事,却不知怎么触了倾穆的霉头,倾穆冷傲的眼神再配上微怒的黑脸,让传信的兵士不由得打了好几个寒颤,甚至差点忘了将皇上交予的表功信件转交倾穆。 96、乍暖还寒别知音 另一方面,三月之前,皇宫之中。 玉龙公子目送着倾穆的背影消失在城门之外,直到兵士们扬起的尘埃都散去无痕迹之后,玉龙公子才不舍的收回目光,吩咐内侍回宫。 丞相之位以及丞相心腹之人霸占的几个要位,一时半会儿也寻不着合适人选,玉龙公子便一并操持着相关事务。身边总是有着许多人,玉龙公子却又感觉不过是自己一个人。本来以为十几年来早已习惯的这样的形单影只,却又在这样的时候,不由得想到远在边关的倾穆,而不禁有了些许怅然若失。 玉龙公子挥去脑中的思绪,随着内侍之人前往大殿上朝,下朝之后会后殿批阅奏折,每日重复着大致相同的行程。这样恢复了先皇所在之时的秩序,却并非玉龙公子所期望的将来。 玉龙公子一直希望,百姓能够成为自由不羁之民,靠自己的力量主宰自己的命运,而不是靠着所谓的“天授皇权”。再者,权力需要权力相制约,不管是君主还是官员,一人之力总有思虑不周之时,都不如全体民众的智慧来的周全。待到,万民与社稷都不再依赖于所谓的明君之时,是不是自己也便能逃离皇室的束缚。 只是,这样的改革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难免还会付出血的代价,这些都是玉龙公子不愿见到的。当然,如今的时机也并不成熟,玉龙公子也只能计划着等待着。 在倾穆离开的几月之中,也不过发生了两件事。 其一,便是悠然仙人辞行而去。其二,便是三朝元老的礼部尚书催促立后纳置后宫之事。 近日的奏折多了起来,大抵是因为府城官员借着朝贺之名,行打探虚实之意,不过,玉龙公子也可以借机反过来了解各地的情况。于是,尽管数量众多,玉龙公子也便一个不落的亲自批阅。虽然倾穆已然离开皇城,去往边关,玉龙公子仍旧屏退了一干下人,而服侍玉龙公子这位新皇之人也习惯了主子喜欢独处的性子,自觉地退去远处候着。 “悠然,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玉龙公子没有抬头,继续埋首与堆积成山的奏折之后,随意的说道。 不知为何,玉龙公子即便不会半点功夫,却总能获悉悠然仙人的所在。关于此事,悠然仙人也曾经问过玉龙公子,玉龙公子稍加思量,便脱口而出了“直觉”这样的答案,悠然仙人也只好哭笑不得。 也许,在上天给了玉龙公子柔心弱骨的性子和孱弱的身子的同时,却也赋予了玉龙公子敏锐的感觉与坚毅的心。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上天在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又会开启一扇窗。那么,倾穆的相知与命定的劫数又是否还有转机,悠然仙人不禁思绪翩飞,好一会儿才收了回来。 “老夫是来和玉龙你告别的……”悠然仙人空灵的声音在大殿之中飘散,总让人有些不真实之感。 “你也要走……”本来该带着感情的话语,玉龙公子却仍旧随意的说着。 “玉龙不在,老夫继续待在三皇子府中也多有不便,何况,老夫也想出去走走,也许还能会会故人……”虽然玉龙公子并没有问,悠然仙人却自顾自的说明了去意。 “仙人请随意,承蒙仙人多次出手相助,玉龙感激不尽,若是有缘再见……”玉龙公子的语气虽然随意,故作疏远的言辞却透露了心中的真意。 玉龙公子自然知道,如今自己不像皇子时那般,虽被困于宫中,却也悠闲自得,可以同悠然仙人对弈品茶,吟诗弄曲,炼丹试药……本来悠然仙人活在漫长的岁月中,无聊之情便也更易滋生,与自己的薄缘,在悠长的流年里,又能剩下多少斑驳的痕迹。该来的始终会来,该走的便也不必强留。只是,即便玉龙公子再是明了各种道理,到了离别之时,还是免不了伤感。 初秋时节,夏日的炎热没有退去,秋日的离愁却抢先袭来,树上的知了用最后的生命嘶鸣,对于听者便也显得越发的凄惨。比之倾穆离去之时的不舍与不甘,悠然仙人的离去便是无奈与怅然。 当然,悠然仙人也是了解玉龙公子的,为了在宫中独自存活,早已将多余的情感埋进了心里,看似淡然清远,实则情深意重。 “玉龙,将这个吃下去……”悠然仙人说罢,出现在被奏折整个挡住的玉龙公子身边,递过一个精雕细琢,美轮美奂的玉瓶。玉瓶虽然塞着塞子,又是白日,却也隐约可见瓶塞与瓶身的缝隙间,透着淡淡的紫色光彩。 “这是……”玉龙公子不由得抬起头来,脱口而出道。尽管玉龙公子已然习惯了悠然仙人如同法术一般,变化出各种奇形怪状的药瓶,藏着争奇斗艳的神药,看见这个未曾见过的瓶子,仍旧饶有兴趣起来。 “老夫将一层内力融入药中,若是玉龙有个万一,老夫即便身在天涯,也会感知得到,必将尽力赶来……另外,若是遭受重创……”悠然仙人欲言又止,后面半句的“或许能够护得心脉,保有一条性命……”却没有说出。与其给予虚无缥缈的希望,再将之剥夺,还不如从一开始便不要希望。 一点儿皮外之伤尚需数日沉睡,何况是重伤,只是,怕是神仙难救之事,心知肚明,却没有人忍心提起罢了。 玉龙公子没有拒绝悠然仙人的好意,打开瓶塞,将瓶中闪烁着紫金光彩的液体一饮而尽,顿觉撕心裂肺一般的痛楚袭来,手中的奏折便落在了地上。 悠然仙人连忙伸手点了玉龙公子的晕穴,口中喃喃自语道:“醒来之后便好……”虽然江湖之中,人人觊觎神功,其实,就算有了秘籍,练得神功也要经受万虫噬心般的痛楚,即便受得了剧痛,由于天生体质有异,最终能够练成之人依然是凤毛麟角。寻常之人,仅仅是汲取神功的功力,都会如肝肠寸断一般饱受煎熬。 玉龙公子再次醒来之时,悠然仙人已然离开,即便在睡梦之中,痛楚仍旧让玉龙公子出了一身冷汗。 大殿内已然暗淡了起来,想必便是黄昏时分,想到礼部尚书大人怕是又要前来,请旨选妃,设立后宫之事,玉龙公子不由得有些头疼起来。 果不其然,大殿的门被敲响,这已经是三月以来从未间断的事宜,下人们便也没有阻止。礼部尚书一边敲着门,一边念叨着:“老臣恳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尊古训选秀女入宫,策立皇后母仪天下,早日诞下皇子,实乃万民之福……” 本来,皇上登基,选秀女入宫,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过,到了玉龙公子这里却犯了难,由皇子妃升为贵妃娘娘的寰琴,尚且是为了保全倾穆性命而使出的权宜之计,如今,又要选妃立后。玉龙公子自知选秀女入宫,也不过是误了女子的一生。只是,三朝元老的礼部尚书左一个大统,又一个先皇,玉龙公子多次拒绝未果。于是,就变成了每日黄昏,礼部尚书便会前来大殿的状况。 礼部尚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寰琴虽然有着天下第一美女的称号,却也是庶出之民,做皇子妃并无大碍,只是这皇后一位,却是有些高攀不得。于是,为了这母仪天下的名分,贵族有适龄女子的家族大有摩拳擦掌之势,定要将女儿送入宫中。 皇上的家务事便也是天下的大事,不是玉龙公子能够凭借一己之愿便能驳回的。 礼部尚书总算敲累了喊哑了,便离开了大殿。只是,敲门之声刚停不久却又响了起来。 “臣妾寰琴,请求面见皇上……”大殿外传来了寰琴的声音。 自从成亲之日被倾穆掠走,玉龙公子甚至都没有见过表面上唯一的后妃,可是,如今寰琴前来,所为何事,玉龙公子大致还是能猜出一些。“进来……”玉龙公子一如既往的淡然语调再次响起。 寰琴走入大殿之中,在一众下人探寻的目光中,又将大殿的门关了起来。没有闲杂人等,说话便也随意了一些。 “皇上对后宫一事有何打算?”寰琴直截了当的问道。 “我……”玉龙公子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 “皇上不如从了礼部尚书的愿……臣妾知道,皇上的大智并不在此,与其在此事上多做纠缠,不如顺理成章,也好免却了闲言闲语……”寰琴一字一句的说道,与其说是一名后妃,不如说更像一位谋士。 “可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样的道理,玉龙公子又岂有不知之理,只是,每每想要答应下来,倾穆的脸便会在脑中浮现出来,让玉龙公子只得作罢。 “皇上就信不过大将军……”寰琴认真的说道,心中却若有似无的激起一丝羡慕。 97、只言片语藏真情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越是在乎,才会钻了牛角尖,既然可以一次权宜之计,再来几次又有何妨。位高权重,身不由己之事本来早已知晓,为何到了此时,还会犹豫不决,便是情之何物,乱了心神。 当礼部尚书听说玉龙公子答应了设立后宫一事之时,可谓大喜过望,本就苍老的一张脸,笑得皱纹似乎都深了不少。 正在此时,边关漠北城的捷报传来,玉龙公子也算放下了心来。只是,虽然相信倾穆,却也了解倾穆急躁的性子,左思右想才写就了那么一封名义上的表功书信。 倾穆就那般黑着一张脸,从传信兵士还在瑟瑟发抖的手中夺过信纸,便直接展开了信看起来。信里的字迹不是玉龙公子一贯的笔锋,而是玉龙公子特意用左手所写,倾穆便知信中必有蹊跷。 “矢力同心保边关,众志成城抗灾洪。” “百战不殆将军威,民心无渝壮士归。” 简简单单四句短诗,不过是稀疏平常的语句,夸赞了将军和兵士们这次退敌抗洪的功绩罢了。汇集于军帐之中的众人却见倾穆的脸色由阴沉的黑脸转回了晴朗,嘴角也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众人不得不在心中默想,都说女子心海底针,捉摸不透,大将军的心情,莫不是也如同如今这夏末秋初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晴天霹雳,马上又雨过天晴。 在倾穆带着将士们回去皇城的路上,礼部尚书的催促之下,选秀女之事已然在宫中上演。对着全国甄选而来的上百佳丽,玉龙公子却是毫无兴致。如若是以前,玉龙公子那清心寡欲的性子会否从得了此事都未尝可知,如今玉龙公子的心里更是被一个人霸占得满满当当,哪里还容得了别人。 于是,女子们或端庄,或清丽,或娇俏,或凄美的模样,入了玉龙公子的眼皆成为同一颜色,更谈不上有谁能被看上眼入了心的。只是,女子们对此全然不知,一个个自顾自的搔首弄姿的样子,让站在玉龙公子身后的寰琴哭笑不得。 玉龙公子索性便以尚书大臣经验丰富为由,将选妃这样的家务事全权交予了礼部尚书,这才总算得了几日余闲。 虽然,大刀阔斧的改革尚待时机,对于各地官员的调查与审视却也大致完成。玉龙公子表面上没有多大动静,一些官位的人员却悄然发生着变化,提拔任用了不少敢于维新的庶出之士。 秋季的天气慢慢转凉,万物萧瑟,玉龙公子独自徘徊于御花园之中,思索着下一步的安排。向日葵的花期将尽,一个个耷拉着大大的花盘,花瓣也散落而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玉龙公子见了也不免触景伤情。 “待到来年春日,我们再一起种花便是……”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接着便看见那个一如往常的笑脸。显然,说话之人丝毫不会担心一国之君与大将军,一同亲自种花,在他人看来,会是多么荒唐的事。 “你……你不是应该还在路上……”玉龙公子从沉思中惊醒,不假思索的问道。说出口之后自己就有了答案,倾穆这般撇开大部队,先行回来皇城之事,已然不是初犯。“看来大将军上次,因为私自离军之罪所受的皮肉之苦还未足够……”玉龙公子表面故作生气的说道。 “只要皇上舍得,倾穆自是义不容辞……”倾穆笑得更加灿烂的说道,不过,随即还是补充道:“何况,这一回,倾穆可是老老实实等到皇上准许回城之后,才出发的……只是,因为想你,走得比其他人快了一些……” 玉龙公子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闪烁其词的问道别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现在不比以前,身为三皇子的玉龙公子大抵只会在三皇子府和御花园这般固定的路线之间出现,身为皇上的玉龙公子在硕大的皇宫何处出现,却都是不足为奇的,更何况,如今,正是正殿选妃的时候。即便倾穆先行回了城,又靠着密道入了宫,也不应该知道玉龙公子身在何处才对。 “是我告诉大将军的……”寰琴几个跃步来到御花园中对着玉龙公子说道。在没有他人的时候,三人还是会像当初在秦阳城中一般,免去了宫中繁缛的礼节。 “大殿现在太过热闹不便寻你,内殿也没见着你的身影,就去寰琴那里打听了一下……”倾穆连忙解释道。 玉龙公子只得再次在心中感叹,还好现在后宫之中只得寰琴一人,待到选妃之事落定,倾穆不住的在宫中出现难免不会被人撞见。当然,此事倾穆也并非毫无反省之意,只是上次将玉龙公子带到城外之事,已被驳回,还有什么地方既能让两人落得清静,又离宫中不远方便随时返回的呢。 “倾穆将军这样潜入宫中也非长远之计,寰琴倒是有一个法子……”玉龙公子的担忧不难察觉,寰琴也是心思细密之人,自然知道大将军私自初入后宫绝非小事。宫中耳目众多,对于皇上和大将军的样貌又都熟识,并不适合两人的私会。 “寰琴有何办法,但说无妨……”玉龙公子确实也有事需要与倾穆相商,只是在宫中不太方便,若是有什么法子,自然是好的。 “皇城之中的花翎阁的花魁甄画是寰琴的义妹,甄画的小楼藏于花翎阁后院隐蔽之处,没有甄画的同意没人能够进去。皇上和将军可以扮作江湖中人,再由寰琴介绍给甄画……”寰琴不紧不慢的说明道。 花翎阁作为首屈一指的风月之地,自是不必多言。本来,一国之君出现在那样的寻花问柳之处有失大统,不过,反过来想,大隐隐于市,正在选妃的皇上和正在凯旋路上的将军,出现在花翎阁是谁也不会想到的。虽然并未见过这位甄画姑娘,既然是寰琴的主意,自然也是有深思熟虑过的,再加上倾穆看着自己那期待的眼神,似乎确实没有什么反对的必要。 玉龙公子与倾穆早已对宫中的密道烂熟于心,而皇宫大内藏有密道之事众人也是有所听闻,只要没有泄露记载所有密道的地图便无多大影响。待到玉龙公子换过便服,三人便顺着密道出了宫。 数月之间,寰琴也多次拜访过甄画,在玉龙公子被囚之时,寰琴亦是变装藏于花翎阁之中,对于甄画小楼周遭自然也摸了个透。三人轻易就进入了花翎阁后院,寰琴在楼门三三四四的敲了暗号一般的节奏。 没过多久,小楼的门便被打开了来,一位丝毫不比寰琴逊色的绝色佳人出现在门中,明眸善睐,清波荡漾,顾盼生辉,举手投足间却没有矫揉造作亦或妖艳轻浮之感。 甄画看见三人,向玉龙公子和倾穆行了一个简单的礼,目光只是稍微多些在玉龙公子身上停留,便连忙收了回来。甄画退到门侧,先让三人入到楼里,转身之际不露神色的扫视过外面的动静,再顺势关上了楼门,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也便不会让人有所察觉。 “妹妹,这两位是我在江湖上结交的朋友,本是大富之家,却被觊觎府中财产的奸邪之人陷害,如今被仇人追杀,宿于客栈又恐人多嘴杂……不知可否在妹妹这里暂避一时……”寰琴绘声绘色的说着,大有义薄云天的侠女之态。 不过,寰琴所言的这个莫须有的身份设定,令玉龙公子与倾穆心中略有惊诧。什么时候自己和倾穆成为了被仇人追杀的富家子弟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出戏码,玉龙公子不禁暗自叹息。 其实,甄画第一眼便看出了玉龙公子,甄画的身份并非如众人所知的第一花魁这么单纯,只是,关于这一点,就连寰琴也是全然不知道的。 当然,即便甄画再是应对自如,玉龙公子还是隐约察觉到了一些端倪。虽然,现下还无法判断甄画是为何人,不过绝不仅仅只是一位青楼女子那么简单。 就如甄画一般,玉龙公子也不动声色的,配合着寰琴所言的富家公子身份,恭敬的说道:“我们兄弟二人,落难至此,劳烦姑娘之处,将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公子不必多礼,小女子不过是略尽绵力,能够帮上姐姐的朋友,小女子自是义不容辞……烦请两位公子随小女子前去楼上客房……”甄画客套的回答道,眼神总是若有似无的从玉龙公子身上掠过。说罢,甄画便挪步走在前面带起路来。 甄画打开一间屋子,再次开口说道:“小女子和姐姐去别间叙叙旧,公子可随意使用这里,客房疏于打理,招呼不周之处,还望两位公子多多见谅……” 在目送着甄画和寰琴去到别间之后,玉龙公子和倾穆才进了客房,关好房门。房中只得桌椅床榻,墙上没有任何装饰,布置简单朴实却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全然没有疏于打理,只是有些过于单调而缺少生活气息罢了。 98、萧瑟深秋同行路 “我们什么时候成了兄弟的?”倾穆迫不及待的问道。 倾穆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在这样的细节上刨根究底。玉龙公子没有回答倾穆的问题,而是正色开口说道:“宫中大势已定,边关战事亦宁,煜穆想要前去一趟睦海城,倾穆可愿随行……” 玉龙公子这样的要求,对于倾穆而言,别说愿意不愿意,完全可谓是求之不得之事。别说去睦海城,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是和玉龙公子一起,倾穆也会乐意之至吧。 当然,既然是玉龙公子的计划,自然不会是为了游山玩水。倾穆想了想,这次出行应该就是所谓的微服私访之类带有某种目的而为。想到能够远离宫廷的束缚,只有自己和玉龙公子两人,去到别处,倾穆别提有多乐意了,等等,煜穆可没说有多少人一同前往。 倾穆连忙追问道:“这次出行,除了我和你还有……” “此事不宜张扬,不然也不用特意来到宫外说与你听。虽然宫中之事,煜穆大抵已经做好了安排,此次去到睦海城,还是极秘之事……”玉龙公子当然知道倾穆追问的目的为何,越是明了越是想要大约称为“欺负”的似是而非的回答,也只有在单独与倾穆相处之时,玉龙公子才会表现出这样的任性之举。 玉龙公子一边说明着各种原由,倾穆只得不住的点头表示赞同,却久久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 终于,玉龙公子由严肃的表情带上了淡淡的笑容,语气也温和起来说道:“……只有我和你……” 被吊足了胃口之后的得偿所愿反而来的更加猛烈,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就能让倾穆笑逐颜开,心花怒放。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不败神话,让下人眼中难以接近的黑面将军,也只有在玉龙公子面前,会像个孩子一般毫无保留的高兴起来。 玉龙公子连忙递了个眼色,提醒得意忘形的倾穆收敛一些。 倾穆立刻用手捂住嘴来,压低了声音,才又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待到为众将士接风洗尘之后,我们便启程……”玉龙公子低声的说道。本来,玉龙公子就是打算等倾穆及兵士们回来之后,大事皆处理的差不离之时,才好动身。 随着选妃事宜的完结,玉龙公子将后宫之事便交托了寰琴多加注意。两日之后,玉龙公子又在城门大殿犒赏了三军,将宫中之事交代给了几名任重之人。玉龙公子又细细的考量了一遍,才从密道来到了和倾穆约定的城外竹林深处的瑶池。 远远的就能看见那抹骄傲的身影,此时,坐在一匹骏马之上的倾穆显得更加高大伟岸。 虽然已是秋日,梧桐铺就满地金,枫叶红于二月花,蔚蓝长空显高远,天大地大气清扬,四季常绿的竹林却全然没有寂寥之意。 玉龙公子不经意的踩碎了一片枯叶,倾穆便闻声看了过来,在发现玉龙公子之后,脸上立即由焦急之色变为了笑意如春,使得玉龙公子也不由得回以明媚的笑容。 倾穆双腿在马肚子上稍稍使力,马儿便迈开蹄子,慢慢的朝着玉龙公子的方向走去。此次出行,正如玉龙公子所说,也是倾穆所希望的一般,确确实实的只有两人,为了低调行事,连马车也没有雇。 当马匹经过玉龙公子身边时,倾穆俯下身来,一手拉着缰绳,一手伸向玉龙公子。玉龙公子很自然的也伸出手去握住倾穆的手,秋风也忍不住扬起片片树叶,玉龙公子随意披散的青丝和衣袂也翩然而动。若是让诗人瞧见定会成就一首雅诗,若是让画师瞅见亦会留下一幅好画。 倾穆轻轻用力,将玉龙公子拉上马背,也拥入了怀中。倾穆环抱住玉龙公子,拉了拉缰绳,双腿夹了夹马肚子,马儿便快跑了起来。 睦海城并非一日可到,其间难免爬山涉水,在马匹不方便驰骋之处,倾穆会让玉龙公子坐于马上,自己牵着绳子慢慢前进。在倾穆心里,即便不能和玉龙公子一起踏遍千山万水,能够同行一程也是极好的。 待到暮色深沉之时,秋日的凉意已然透着微寒。风餐露宿的时候,倾穆会和过往一般,盯着玉龙公子多吃些东西。在瑟瑟秋风拂过之时,倾穆会为玉龙公子多披上一件衣物,不时握住玉龙公子的手,用自己手里的温度为其取暖。满天繁星的夜幕之下,倾穆会将玉龙公子紧紧抱住,温暖怀中之人,即便是在睡梦之中也不愿意放开。 遇上绵绵秋雨的时候,倾穆会同以往一般为玉龙公子撑起油纸伞。一起看雨水将眼前的景致洗就得更加清透,将花草树木的生机埋入土壤之中。待到寻得避雨之处,倾穆会先将玉龙公子安顿妥当,再去照看马匹的情况。 如果路过某处村落,求得一宿遮风避雨,两人总会被当做感情深厚的家人。对于虽有家人,却几近茕茕独立,孑然一身数年行来的玉龙公子,这样的关怀与体贴,玉龙公子早已将倾穆视作了唯一的家人。 也许是在荒野之中,远离宫里的纷扰,城镇的喧嚣,只有两人,玉龙公子对倾穆的爱意都欣然接受,甚至于睡前也会在倾穆唇上落下一记轻吻。 若是倾穆一人快马加鞭,不需五日便可到达睦海城,不过两人共乘一骑,自然就慢了不少,当然,其实倾穆并不想很快到达目的地,对于倾穆而言,无论是身还是新,这样近在咫尺的时光,多一日也是好的。即便一路之上,两人并没有太多话语,心意却是相通的。 只是,路程毕竟是路程,走过一里便少去一里,睦海城始终都是要到达的。 远远的看到半海半城的睦海城,倾穆才想到问起这次来此的缘由,凑到玉龙公子耳边轻声说道:“我们这次来睦海城,所为何来……” 温热的气息传到玉龙公子耳背上,不由得激起一阵酥麻感。玉龙公子只得稍微调整了一番呼吸,才心平气和的回答道:“睦海城地处沿海之地,各国贸易往来频繁,包罗各种思潮。睦海城的建设与治理,不同别处那般全部仰仗官府,而是由百姓发起,再经由司家主持进行表决……倾穆知道西方的一些国度,竟然没有皇上,旨意都不是皇上一人所能决定,而是所有百姓都可以参与决策的……” 倾穆其实并不明白,为什么身为一国之君,玉龙公子不仅不将权利集中,反而将权利分散下放出去。直到好些年以后,倾穆才真正了解到玉龙公子心底所寻觅的国度。那里的百姓自由不羁,民众自发的为自己的生活更加美好为国家的发展出谋划策,人人平等又互相制约。那里没有皇上也不需要皇上,只有这样,玉龙公子才能卸下肩上的责任,得到梦寐以求的真自由。 进入睦海城之后,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前往客栈,多日以来马背上的行程,能够吃上一顿好的,睡上一个安稳觉,便是再好不过了。 倾穆将玉龙公子扶下马来,把马匹交代给小二喂水喂食,便和玉龙公子一起,一前一后的进了客栈。刚刚踏进客栈大门,倾穆就迫不及待的大声开口说道:“掌柜的,有什么拿手好菜尽管端上来……” 睦海城的掌柜自然是阅人无数,一见倾穆与玉龙公子就知二人并不一般,于是连忙满脸笑意的前去招呼,转身吩咐还在一旁发愣的小二说道:“还不快去告诉后厨,好酒好菜伺候。”愣在旁边打盹的小二,猛的被惊醒过来,连忙跑去了后厨。 倾穆和玉龙公子寻了处干净的桌椅坐下,掌柜已经来到两人面前,问道:“二位爷稍待片刻,酒菜马上就到……看二位爷定是赶路而来,本店的客房干净整洁,不知二位爷今晚可要留宿……” “一间上房……”倾穆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掌柜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看了看倾穆和玉龙公子,无论是气质还是穿戴都不似普通百姓,不是官宦子弟便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公子,怎么看也不是由于缺少盘缠,出门在外只得挤在一间房间之人。 于是,掌柜的只好又多问了一句:“本店客房充裕,两位爷不用来两家上房……” “一间上房……”倾穆再次强调道,并没有丝毫要更改的意味。 见到倾穆如此笃定的模样,掌柜的也只好不再多说什么,离开了倾穆和玉龙公子坐定的桌子。 出行这好多天以来就没有吃上温热的食物,如今看着不停冒着热气的满满一大桌子佳肴,倾穆就差没流出口水来了。对于倾穆这样的举动,玉龙公子也就只好当做是倾穆长身体罢了。 当然,即便饥肠辘辘,又美食当前,倾穆仍旧没有忘记,先盯着玉龙公子吃些菜肉饭食,喝些热汤。然后,倾穆再开始自己的大快朵颐。 99、初见大海险忘事 吃饱喝足之后,困意自然而然的袭了上来。反正天色已然黯淡,又奔波多日,再加上天凉好个秋,倾穆将银子放在桌上,就唤了小二过来带路。看到倾穆的黑脸,小二只得二话不说的老老实实的领着两人去到一处房间,恭敬的推开门,等到两人进了房间再从外面关好,再留下一句“客官要是有任何吩咐,可以随时传唤小的……”之后,才闻得小二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在马上早就待习惯了,你是第一次骑马这么久,一定很不习惯。瞧你这脸色就不太好,快去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行处理不迟……”倾穆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分说的将玉龙公子往床榻的方向推去。 玉龙公子本来身子就弱,一路在马背上颠簸,确实有些不适,即便玉龙公子不表露出来,仍然逃不过倾穆的眼睛。玉龙公子便也不再逞强,顺从的上床休息。不知是天朗气清,还是确实劳累,又或是已然习惯睡于身边的倾穆带来的安心感,着了床榻,玉龙公子刚刚合上眼便睡了过去。 待到玉龙公子睁开眼睛之时,倾穆已然吩咐了一桌餐食。玉龙公子不禁想到过往十数年,那无数个被恶梦惊醒的夜里,独自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窒息一般的静谧,被孤寂与恐惧所包裹,直到梦醒时分已然麻木。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能睡得如此踏实安稳,玉龙公子抬眼,便看到桌旁之人温柔的笑容,也许这就是答案。 一路前往去拜访司府当家,路途之中需要经过海边,潮流的声音不禁吸引了玉龙公子的注意。玉龙公子毕竟不过是未及弱冠之年的少年,算上这一次也不过是第二次出门在外,本应是对万事万物懵懂好奇的年岁,却不得不过早的经历了是是非非,尔虞我诈的纷争。 玉龙公子只是将脚步放慢了一些,目光多流连了一瞬,倾穆却也没有错过。倾穆不由分说的握住玉龙公子的手腕,朝着大海的方向走去。 天气转凉之后,睦海城的海边也就没了什么人,海风吹过,玉龙公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倾穆连忙将披风搭在玉龙公子背上。 两名男子的身影出现在玉龙公子与倾穆的视线之中,其中一名在海边嬉戏的男子大约和玉龙公子差不多大,精神虽然很好,脸色却略微苍白。只见这名男子赤着脚踩在沙滩上,任由一波一波的海水从脚上经过,笑得一脸甜蜜。另一名男子稍微年长一些,一脸担忧混杂着宠溺的看着玩得不亦乐乎的那名男子。 玉龙公子不由得靠近了一些海边,作为自由的象征的海洋,一直是玉龙公子所向往的。一阵大浪袭来,玉龙公子也没有注意到,倾穆连忙冲上前去,搂过玉龙公子的腰,将玉龙公子抱到一旁,一脸笑意的说道:“沾湿了鞋靴会很不舒服的……”随即,倾穆蹲下身去,为玉龙公子脱去鞋靴,又脱下自己的鞋靴,放到稍远不会被海水触到的地方。 几声欢快的笑声由远及近的传来,玉龙公子循声回头看去,正对上刚才戏水的男子笑意盈盈看向自己的眼神。 “少爷,少爷……”另外年纪稍长的男子连忙跟了过来,看到玉龙公子和倾穆探寻的目光,便稍稍鞠了一躬。 那名被称做少爷的男子,一脸不悦的说道:“都说了不要叫我少爷,叫我的名字……” 年纪稍长的男子面有难色,不过还是微微的开了口说道:“莫澜……小心一些,海滩不比平地,光着脚快跑不要摔着了……” 名唤莫澜的男子便又露出了笑容,得意地说道:“莫澜会自己照顾自己的……”说罢,又转回头对着玉龙公子笑了笑,开口说道:“这位公子也是第一次看海……” 虽然,从样貌上看来,玉龙公子与名为莫澜的男子年纪相仿,莫澜的言谈举止却要天真稚气许多。连同上之前年长男子对其的称呼,玉龙公子便将莫澜的身份猜的八九不离十,想必莫澜是某个大富大贵人家不谙世事的少爷。 倾穆对每个靠近玉龙公子的人都莫名的有着仇恨一般,赶紧就要上前却被玉龙公子阻止了。先不说萍水相逢便是缘,这位莫澜公子明显没有丝毫恶意,倾穆也不过是关心则乱,再加上一些醋意才会如此罢了。 玉龙公子向着莫澜点了点头,又放眼向广袤无垠的碧蓝深邃的大海,淡然的回答道:“第一次看海,就很喜欢,悠远的蓝,与天空连成一片,既能波澜不惊的静怡,又能波涛汹涌的狂暴,身为沧海一粟的渺小,又被海纳百川的包容。看着大海,心情也会变得平静开阔……”玉龙公子像是对着莫澜说的,又像是自言自语而已。 莫澜并没有理解玉龙公子的意思,大约只是感知到了,玉龙公子也和自己一般的喜欢大海的心情,喃喃自语道:“大海真的很自由,很美好……” 白细的海滩上留下四人深深浅浅的脚印,被一波一波的海水冲刷渐渐抚平,间或偶有海鸥从头顶飞驰而过,传入四人耳中的叫声,也变得欢快起来。也许,这不过是自由的空气所带来的轻松心情所致。 直到海面被正午的太阳照射的波光粼粼,浪花朵朵跳跃着和着阳光晶莹的洒落到脚上,玉龙公子才猛的想到还要去司府拜访的正事来。 司府的院落虽不及皇家园林一般大,却又包罗了各种风格,即有北部的大气又有南部的温婉,时而楼宇威严,时而小桥流水。最特别的还要属,能将这样迥然不同的风格,融为一体的来自于大洋彼岸的能工巧匠的匠心独运。 司府如今的当家本就是一位思想开明之人,虽然是世家子弟却不甘简单的继承家业,除却在国内走南闯北,更是漂洋过海见多识广,更加难能可贵的是这位大少爷,并非独善其身之人,将自己的所学所思都用到了故土的发展之上,于是,才有了睦海城这般与众不同的繁华景象。 司家当家的阅历让玉龙公子很是佩服,才会有了如今的拜访。玉龙公子虽然久居深宫,见识渊博,思虑非凡也同样让司家当家的钦佩不已。玉龙公子在治国安邦上权力分散,相生相克,环环制约的理念;在任用人员上不拘一格,唯才是举,不避亲仇的态度;在文化思潮上兼容并包,不堵只疏,放任自流的胸怀……都让阅历颇深,眼界开阔的司家当家赞赏不已。 于是,玉龙公子和司家当家可谓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一拍即合。对于倾穆的理解,大概就是英雄惜英雄一般吧。 连续几日,玉龙公子和倾穆都会在清晨去到海边,静静的看着一轮红日在海天交界之处升起,吹吹微凉却让人心旷神怡的海风,尽管不发一语,已胜过千言万语。只是,再也没有见到那两名仿似主仆又似爱侣的男子。 玉龙公子和司府当家商谈之后,确定了玉龙公子的一些主张将由司府牵头,在睦海城试行。对于此事将会引起的波澜,玉龙公子也不得不速速启程返回皇城,采取相应的对策。 数日的自由对于玉龙公子这样的身份而言,已然是十分奢侈之事,即便如此,想着明天就要离开,还是免不了有些不舍。 为了翌日出行养精蓄锐,在倾穆的强烈要求之下,玉龙公子虽然的早早的便睡下了身,却也不如前几日睡得那么深沉。夜半醒来,只觉全无睡意,玉龙公子索性决定趁着这最后一晚,欣赏欣赏睦海城的夜色也是不错的。来到客栈门口,才发现不知何时,天上已然下起了绵绵细雨,玉龙公子只得回屋去取油纸伞。 倾穆翻了个身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猛然睁开眼来,身旁果然空空荡荡。倾穆连忙从床上起来,随手拿过一旁的衣物披上,便欲冲出屋门,正好迎上了回屋取伞的玉龙公子,差点撞了个满怀。 倾穆二话不说一把将玉龙公子拥入怀里,紧紧的抱住,显然还未全醒的语调说道:“这样突然消失,我会担心的……”倾穆随意披在身上的衣物便失去了手指的掌控,滑落在地上。 “我……见你睡得正香,不愿打扰你……明日就要离开这里的,我只是想看看城里的夜景,也许,以后不会再有机会……”换了口气,玉龙公子又继续说道:“我……不会自己走掉的……”玉龙公子先是被倾穆突然的举动有些吃惊,随即又被倾穆身上传来的温暖所包围,静下了心来。看到倾穆这般惊慌失措的焦急模样,也让玉龙公子有些自责起来。 “要看夜景,我陪你一起便是……”倾穆没有松开怀中之人,轻声说道。 玉龙公子点了点头,安然的在倾穆怀抱之中,开口说道:“外面下雨了,拿上伞再一起出去……” 100、雨观夜景遇旧人 倾穆给玉龙公子又披上一件衣物,才捡起先前掉落在地上自己的外袍穿上,两人轻手轻脚的从大堂正在打盹的小二身边经过,悄悄的溜出了客栈。 倾穆果不其然的只拿了一把伞,本来便不怎么大的油纸伞,倾穆撑着伞几乎全都放在玉龙公子上方。夜深人静之时,再加上秋雨绵绵,街巷之上一眼看不到半个人影,两人并肩靠在一起,在细雨之中慢慢的沿着道路前行。 不知不觉间,倾穆和玉龙公子就走到了海边。黑夜之中,远远眺望而去,笼罩在薄雾一般的细雨之中的大海,一改白日风平浪静的样子,此时的夜之海呈现出一副汹涌澎湃的态势,海浪重重得打在悬崖底部的岩石之上,溅开的水花四下飞散,又落回海中,随即又开始了新一波的拍击。 月亮笼罩在云层之中朦朦胧胧,海中倒影也只有模糊的光辉,随着波涛摇摆。月光虽然微弱,眼睛适应之后,恰好隐约可见周遭环境。 倾穆一手撑伞,一手环过玉龙公子的腰际,握住玉龙公子的手,倾穆手里的热度也传到了玉龙公子有些冰凉的手上。虽然是在外面,只是在这样的暗夜里,四下无人,玉龙公子便也没有拒绝这样如同搂抱的姿势。 本应只有波涛在寂静中回荡的声音,却若有似无的闻得轻微的咳嗽声从远处传来。玉龙公子和倾穆顺着咳嗽声传来的的方向走去,在不远处山崖峭壁的下方发现了微弱的亮光,一个狭小的入口进去便是一个山洞。洞里不光地面湿滑,石壁上也一滴一滴的滴着雨水。 倾穆牢牢的握紧玉龙公子的手,生怕一不留神玉龙公子就会滑倒,小心翼翼的向洞中走去。行不多时,几日前在海边遇上的两名男子的身影和着微弱摇曳的烛光,便映入了玉龙公子和倾穆的眼中。 只见,此时,那名年纪稍长的男子坐在一块岩石之上,将名唤莫澜的男子搂在怀里。莫澜脸色比之当初更加的苍白,半张的眼睛有着些许水色,不时咳嗽两声,整个身子都会随着颤动。看到玉龙公子和倾穆两人突然出现,年纪稍长的男子也不过稍微抬眼看了看,又收回目光看向怀里之人,眼里有着深深的悲伤,让人动容。 虽然不知因由为何,光是眼前所见,玉龙公子便知莫澜定是病了。玉龙公子不由得皱了皱眉眉头,关切的说道:“在下略通医术,若不嫌弃,可为莫澜公子把脉问诊……” 这一次,年纪稍长的男子没有抬眼,仍旧牢牢的锁定在莫澜身上,只是喃喃自语道:“都是宣离的错,都是宣离的错……” 听到玉龙公子的话语,莫澜睁开眼睛,用手抚过抱着自己之人的脸颊,微微的开口说道:“宣离没有错……咳咳……都是莫澜一意孤行的要求……咳咳咳……要求宣离带莫澜离开的……只要能和宣离在一起……莫澜不怕苦不怕累……咳咳……” 随即,莫澜像使出浑身力气一般转过头来,看向玉龙公子,气若游丝的说道:“多谢……这位公子……咳咳……有劳了……”莫澜的脸上还是如孩子一般纯粹的表情,几日不见,脸颊又消瘦了不少,轮廓更加分明,即便如此,仍旧带着浅浅笑意的脸庞,伴着不时的咳嗽声,都让人不得不心疼不已。 玉龙公子向前几步,来到莫澜身边,微微弯腰,手指轻柔的放在莫澜伸出的手腕之上,闭上眼睛屏息凝神少许时间。玉龙公子才又睁开眼睛,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瓶子,将两颗发着幽幽蓝光的药丸倒在手里,开口说道:“先将这个吃了,应该能好上大半……” 顿了顿,玉龙公子又开口继续解释道:“虽是受了风寒,只是莫澜的体质偏弱,这些日子又多有劳累,才会病得这般严重……好在时日不久,静心调养,吃些滋补的食物便能恢复……” 年纪稍长的男子这才抬头看向玉龙公子,看着这般奇怪的药丸有些不可置信。玉龙公子带在身上的都是悠然仙人交托的救命仙药,寻常之人看到自然免不了心生疑惑。 “宣离,不会有事的……咳咳……第一次见到……就觉得很投缘……”莫澜看向身旁的玉龙公子,微微的开口说道。 年纪稍长的男子这才接过药丸,小心的喂入莫澜口里,拿过一旁的水壶慢慢的放在莫澜口边倒出细小的水流。 仙药毕竟是仙药,没过多久,莫澜的气色便有所缓和,咳嗽似乎也停止了,只是由于身子虚弱,说话还是有气无力的状态。 莫澜想要坐起身来,却被年纪稍长的男子连忙阻止了,男子在莫澜耳边轻声说道:“你刚好转,先好好休息休息……” 莫澜转头看向玉龙公子,玉龙公子也点了点头,莫澜才听话的在宣离怀里躺好,闭上眼睛。稍许药力,加上同病魔争斗耗去了不少体力,莫澜很快便沉沉睡去。 这时,年纪稍长的男子才开了口,将事情因由娓娓道来。 “小人自幼便是孤儿,不知道姓什么,只知道名叫宣离。那还是宣离六岁之时,在镇里靠着捡拾市场的剩菜为生,恰巧看到一个小贼偷了一个小少爷的东西。宣离年幼无知,想都没想就冲上前去阻止,不仅被小贼得了手逃之夭夭,还被当做了贼人。被偷去护身符玉佩的小少爷便是五岁的莫澜,那是宣离第一次见到莫澜少爷……”说道这里,宣离低下头看了看睡梦中更显天真无邪的莫澜,嘴角也扬起了好看的弧度。 随即,宣离才又抬起头来继续说道:“莫家老爷让宣离归还玉佩,宣离当时只是心急和害怕,连解释的话语都说不出来。可是,宣离未曾拿过之物又如何归还。于是,莫家老爷吩咐下人动手,莫澜小少爷却从莫老爷身后跑了出来,冲到了宣离身前,挡住了气势汹汹的下人……” “那时莫澜少爷对着宣离的微笑,宛如太阳一般的温暖……莫老爷想将莫澜少爷拉走,莫澜少爷却死活都不愿意离开,还倔强的要求莫老爷留下宣离做自己的陪侍……”宣离似乎沉浸在美好的回忆当中,语气也由之前的平淡带上了些许欢快。 “宣离后来才知道,小少爷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为了宣离的事,还是小少爷第一次顶撞莫老爷……只是,为了宣离的事,从此以后,莫澜少爷一次又一次的顶撞了莫老爷,直到……”宣离的眼中又有些落寞的神情。 宣离连忙摇了摇头,回到先前说到的地方继续:“在小少爷的坚持下,宣离入了莫府,成了莫澜少爷的贴身陪侍。少爷还将自己的姓赐予了宣离,莫宣离意为不离不弃。莫澜少爷自幼身子就弱,也就不能像别的小孩一般嬉戏玩耍,总是孤孤单单的独自待在屋子里。想找人陪伴,应该便是莫澜小少爷,当初硬要宣离做陪侍的初衷……” “做了莫澜少爷的陪侍,宣离不仅有了遮风避雨之处,而且衣食无忧,于是便将莫澜少爷当做恩人一般,尽心尽力的服侍小少爷……和小少爷一起度过的十年时光,是宣离最快乐的日子……”宣离一边说一边回想着那些快乐的过往。 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自己的目光开始离不开莫澜少爷。莫澜小少爷的一个笑容,就能让自己觉得浑身发热。每当自己为少爷更衣之时,手指不小心接触到少爷也会变得火热。宣离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病,只好尽力躲避着莫澜小少爷。可是,每当看到莫澜少爷那本应带着温暖笑容的面容被落寞所取代,宣离又会心痛不已。 宣离收回思绪,再次微微的开了口,继续说道:“直到莫老爷为莫澜少爷安排了婚事……宣离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用了,莫澜少爷会有将来的少夫人伺候,没有了小少爷的莫府,对于宣离而言就如什么都没有了一般……宣离想要和莫澜少爷说些什么,想要阻止小少爷成亲,可是,当着莫澜少爷的面,却只能说出违心的祝福的话语,便再也开不了口……” “莫澜少爷成亲之日,宣离亲手为小少爷换上了衣饰,盘好了头发,将林林种种的事务都打点好了之后,带着心如刀绞的绝决悄悄的离开了莫府……”宣离不禁叹了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为了离开这个伤心地,宣离决定离开从小长大的小镇,也是和莫澜少爷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小镇,自以为踏上新的土地,悲伤会不会也就少一些……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正当宣离回过头去,准备再看小镇最后一眼的时候,那抹心心念念的熟悉身影竟然映入了眼帘……”宣离的目光看向远处,没有目标,回忆着几日之前对于自己刻骨铭心的那一幕。 101、心向自由意相随 宣离以为自己一定是心有所系魂有所牵,思念过重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赶紧转过身来,背对着小镇迈开了脚步。 “宣离,谁允许你这样不告而别的……”熟悉的声音若有似无的从宣离身后不知何处传来。 宣离想到,自己这究竟是犯得什么病,不仅产生了幻觉,竟然还幻听起来,连忙摇了摇头,加快了步伐。 “莫宣离,你说过今生今世,不离不弃的……我……宣离要走也要带莫澜一起走……”声音再次响起,依然遥远而不真切。 宣离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什么也没有,更怕一回头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就会荡然无存。只是,如今,若是自己再跑回去又能怎样,自己对莫澜少爷的错爱,从一开始就没有可能会有好的结果。可是,宣离又迈不开脚步,明明想要赶紧离开,双脚却像在土地里生了根一般,寸步难移。 “宣离,你就这么狠心,扔下莫澜一个人……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都不肯……”声音越来越近,便不再那般虚无缥缈,宣离的心里也波涛汹涌。 宣离终于放弃抵抗,不再自欺欺人,似乎使出了浑身力气才好不容易回过头去。宣离看到不远处莫澜的身影,还穿着自己亲手为其换上的赤红衣衫。只见莫澜不住的喘着气,秋风轻扬,衣袂和红叶一同翩然,莫澜单薄的身影,就像也会被风吹去一般。 宣离只觉心疼不已,可是,动了动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自己能说些什么,向莫澜少爷表明心意自是万万不可……莫澜少爷不是应该正在成亲,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为了自己,宣离不禁有些欣喜,赶紧挥去这个可笑的想法。 莫澜看到宣离总算回过头来,尽管还在不停的喘着气,仍旧扬起了嘴角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宣离为什么要走……莫府不是宣离的家吗?”莫澜看着宣离不解的问道。莫澜怎么都没想到宣离会这样不告而别,若不是自己落下了东西回房去取,这才发现了宣离留下的告别信,头脑一片空白的直接追了出来。 “宣离和小少爷都长大了,小少爷成亲之后自会有少夫人照顾,宣离也想出去见识见识……小少爷成亲,莫府上上下下都忙作一团,宣离这才不告而别,还望小少爷见谅……”宣离努力做出平静如常的模样,心中却像滴血一般的痛楚。曾经和莫澜少爷一起的莫府是宣离的家,如果唯一的家人不在了,莫府对他而言就毫无意义了。 “宣离是不是讨厌我,最近都躲着我,是我做错了什么……”莫澜有些着急的追问道。 对于莫澜少爷,宣离喜欢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讨厌,只是这样的话宣离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口是心非的说道:“小少爷多心了,宣离怎敢躲着小少爷,若是宣离照顾不周,以后有少夫人在……” “我……不想让宣离走……如果宣离不想让我成亲,我就不成亲……”顿了顿,莫澜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微皱的眉头,接着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只想和宣离在一起……” 宣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分明刚才莫澜少爷说只想和自己在一起,难道自己的心意……难道莫澜少爷也和自己一样……宣离动了动嘴却只说出三个字:“我也是……” 莫澜的脸上立刻又染上了笑意,上前几步来到宣离身前,直接吻上了宣离的嘴唇,过了一会儿,才不好意思的放开。“宣离跟我一道回去,莫澜不要和别人成亲,莫澜要和宣离在一起……” 宣离被莫澜突如其来的动作恍了神,就像在梦里一般,许久才反应过来说道:“可是……”先不说莫澜少爷在成亲之日悔婚之事,单单就是小少爷和自己这样出身不明的下人,还是个男子交好,无论莫老爷有多宠小少爷,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宣离只管跟我回去……”莫澜有些得意的说道。 “可是……小少爷……”宣离不知如何开口。 “宣离,以后不要叫我少爷,叫我的名字……”莫澜打断了宣离的话纠正道。 “……莫……莫澜……莫老爷一定不会答应的……”宣离第一次直呼莫澜的名字,心里却是高兴的。 “爹他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由不得他……如果爹他不答应,我们就私奔……”莫澜的语气虽然没有变化,眼神却是坚定不容置疑的。 宣离收回思绪,将看向远处的目光重新集中到玉龙公子和倾穆这边,才又开口继续说道:“宣离能和莫澜少爷心意相通是宣离这辈子最高兴的事了,只是这样的事,莫老爷定然极力反对。果不其然,跟着莫澜少爷回到莫府之后,莫澜少爷当着众宾客的面说出不愿成亲,而是要和宣离在一起之事的时候,老爷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当然,莫澜少爷也是不依不饶,不顾众人的好言相劝,也不理会新娘的眼泪,好好的亲事就这样成了镇里众人的笑柄。莫老爷自是气不打一处来,让下人将莫澜少爷强行带走,又将扔进了地牢之中。后来的事,宣离并不清楚,不知道莫澜少爷到底和老爷谈了怎样的条件宣离被放出了大牢,赶出了小镇。”宣离继续讲着自己和莫澜的经历,语气随着话语稍有变化。 “宣离只得默默的向着镇外走去,却在小镇的出口看到了对于小镇唯一的不舍。只见,莫澜少爷在镇口的千年大树旁焦急的等待,发现宣离走近,便笑意盈盈的迎了上来。”宣离说道这里,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 “因为莫澜少爷想要看海,宣离便和莫澜少爷一起,不远千里来到了这睦海城……”宣离换了口气,才又继续说道。 “只是,宣离既没有一技之长,又没有出过小镇,一路上免不了爬山涉水,风餐露宿。几经波折,好不容易来到了睦海城,没有银两,也住不了客栈,只得寻了这处山洞栖身。吃不上一顿饱饭热汤,只得捡拾一些被潮水冲上岸来的小虾蟹,饱一顿饿一顿。莫澜少爷自小便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有吃过这般的苦。可是,莫澜少爷总是微笑着,尽管脸颊一天比一天消瘦与苍白……”宣离的眼神闪过一丝忧伤。 “昨日,莫澜突然就倒下了,宣离想去城里找大夫,又不能将莫澜独自留在这里,还好遇上了……两位公子的大恩大德,宣离无以为报……”若不是莫澜还枕在自己腿上,宣离定然会跪倒在地。 在几日之前,第一次见到莫澜的时候,玉龙公子就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如今想来,莫澜也算和自己同病相怜。身在笼中的金丝雀,想要自由,可是,离开了笼子的金丝雀,真的可以随心所欲在自由的天空中翱翔吗?玉龙公子眼中的神色变得沉重起来,只是洞里本就不太明亮,便也不会被他人发现。 洞外的光线悄悄的透了进来,不知不觉之间已来到了清晨时分,莫澜微微的睁开了眼睛,在仙药的作用下好好的休息了几个时辰,已经能够坐起身来。可能只是许久未有吃过东西,或是和病症搏斗了好些时候消耗了不少体力,莫澜的肚子叫了起来,莫澜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宣离,又转过头去看了看玉龙公子和倾穆。 玉龙公子连忙说道:“这里阴暗潮湿,莫澜本来身子就虚,不宜在此处待久了。莫澜和宣离不妨随我们回去客栈,吃些东西再做打算……” 莫澜试图站起身来,只是脚步还是不太稳定,顺势又跌回了宣离身上。莫澜只好继续那么坐着,朝玉龙公子笑了笑表示感谢,再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倾穆扶着玉龙公子先出了洞门,宣离也牵着莫澜走了出来。 待到四人步出山洞,才发现秋日朦胧的细雨,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停息,空气湿湿润润让人心旷神怡,海风也变得轻柔起来,海天交界之处竟然架起了一道美好的彩虹。莫澜看到了,喜欢得不得了,立刻便朝着彩虹奔跑而去,留下身后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而且,果然没跑多远,宣离担心的事情就发生了,莫澜一个踉跄,直接正面着地摔了下去。 宣离连忙跟了上去,扶起摔倒在地的莫澜,左看看右看看,还好睦海城的沙滩细细软软,莫澜除了浑身沾上了白沙,并没有受什么皮外伤。宣离将莫澜身上的沙轻轻的拍去,又伸手握住了莫澜的手,一步一步的向着彩虹的方向走去。 倾穆见了也自然的拉过了玉龙公子的手,轻声的说道:“我们也去看看吧……” 太阳越爬越高,将两对立于七彩彩虹之下的身影,拖出长长的相依相偎的影子,煦日和风,水草翩翩,浪花朵朵,海鸟嘤嘤。 102、路途远近终需到 尽管饿了好长时间,莫澜还是一口一口细嚼慢咽的吃着。宣离一边为莫澜挑着莫澜喜欢的菜食,一边将剩下的自己吃下去。 想着之后几日都吃不上热汤热菜,倾穆便一个劲的给玉龙公子夹菜,夹菜的速度明显快于玉龙公子慢条斯理进食的速度,于是碗里很快就被堆了高高的一堆。看着这座小山一般的饭碗,再看看倾穆坚定的目光,玉龙公子想要放下的筷子只好又拿了起来,一小块一小块的送到嘴里,咀嚼一阵在努力的吞下去。倾穆只能在一旁干着急,真是恨不得自己能替玉龙公子吃饭。 尽管玉龙公子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那座菜食的小山却不过少了一个尖罢了。对于吃饭这样的事,玉龙公子只得哀叹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最终还是放下了筷子,不理会倾穆失望的表情。 其实,比起以往,玉龙公子确实已经吃得算很多的了,倾穆在用眼神探寻了两次之后也便接受了事实。 在莫澜、宣离以及尽力而为的玉龙公子都放下筷子之后,桌上还是满满当当的各色菜肴。玉龙公子要了三盏茶给自己以及两位客人,正在莫澜和宣离一脸疑惑的时候,倾穆开始施展自己狼吞虎咽的功夫。看着桌上的佳肴一盘一盘被扫荡一空,莫澜和宣离不禁目瞪口呆,早已习惯此情此景的玉龙公子自然是不动声色的饮着茶。 待到桌上杯盘狼藉之时,倾穆才满足的摸了摸肚子,唤来小二收拾桌子,再给自己上杯茶。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玉龙公子才开口说道:“不知二位有何打算……” 宣离和莫澜对视了一眼,无奈的回答道:“离开小镇的时候走的匆忙,来到睦海城也是一时起意,所以才……” “如果二位没有别的打算,我可以介绍二位找司府当家。睦海城林林总总的事务,没有司府不知道的,若是二位愿意留在睦海城,司府定能为二位找到适合的谋生之处……”玉龙公子简单的说明道。 莫澜觉得玉龙公子一定是上天让他遇上的贵人,本来正不知何去何从,若是能在睦海城留下自是再好不过了。虽然睦海城和自己从小长大的小镇天差地别,但是睦海城有着自由的空气,自由的大海,这些都是在小镇绝对没有的。 莫澜看了看宣离,宣离对着莫澜点了点头,莫澜便笑逐颜开对着玉龙公子点了点头。 玉龙公子回房写下一纸书函交予了莫澜,又要给些银子给宣离,宣离和莫澜说什么也不愿收下。“我们不能再接受这些银两,我和宣离打算靠着自己的力量,在自由的土壤上生活下去。两位恩人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大恩不言谢,若是有缘,后会有期……”莫澜一脸天真无邪的笑脸,与玉龙公子告别之后,就拉着宣离朝着司府而去。 有些人注定不会再见,对于宣离和莫澜的新生活,玉龙公子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只是,此时也容不得玉龙公子多做耽搁。由于宣离和莫澜的事,玉龙公子回宫的行程已然晚了半日,不得不赶忙出发。 深秋时节,天也黑得早了起来,本来是早上出发的改为了午后,没走多久便已暮色深沉。为了看夜景而没有好好睡觉的玉龙公子能够稍作休息,倾穆握着缰绳的手将玉龙公子抱得更紧了一些,在玉龙公子耳边低语道:“累了就靠着我休息一会儿,到下一个休息之处还有好些时候……” 玉龙公子于是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靠在倾穆怀里闭目养神,倾穆的怀中温暖又让人安心,玉龙公子不知不觉就真的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玉龙公子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马背上,而是在一处树林之中,身上搭着几件衣物,旁边还生着火,便感受不到秋日的凉意。 只是,柴火噼啪作响,几只飞蛾围着摇曳的火光打转,越来越靠近,直至沾染上了火点,顿时化作灰烬。看到这样的情景,玉龙公子不禁有些怅然。 没等玉龙公子多想,倾穆用衣服兜着满满的梨和葡萄走了进来,头发上沾了一些朝雾。看到玉龙公子醒了过来,倾穆连忙将衣服上的水果放到一旁的一个大树桩上,又从里面挑了两个卖相好的梨和一串葡萄,擦了擦递给了玉龙公子。玉龙公子接过水果之后,倾穆才开口说解释道:“外面下雾了,看不清前面的道路,继续前行太危险,于是便寻得现在这个树林稍作休息。这里的水果真丰富,顺便就去采了些,味道应该也不错……” 倾穆顿了顿,知道玉龙公子定然关心行程问题,便又补充道:“看着雾霭的样子,应该再过一两个时辰便会散去,到时再上路不迟……” 既然如此,玉龙公子便也只好吃起了倾穆递来的水果。玉龙公子看了看梨又看了看葡萄,最终决定先吃葡萄,将小巧的椭圆形的紫黑色果实剥下,放入嘴里,甜蜜之中稍有酸楚的滋味便在唇齿之间蔓延开来。玉龙公子一颗一颗的吃着葡萄,倾穆便也坐在玉龙公子身旁,开始吃起了干粮。 在倾穆的要求下,玉龙公子吃了满满一肚子水果,待在树洞里也不舒服,好歹也要在周围走动走动。倾穆带着玉龙公子来到树洞口,玉龙公子这才发现,这个树洞并非在地上,而是在一棵参天大树的树腰上。脚下云雾缭绕,秋日色彩斑斓的树木,在雾霭之中透出一个树顶来。玉龙公子觉得,置身于天宫之中也便不过是如此了。 “下面的雾霭太浓,什么也看不见,你要活动就在这云雾之上,可好……”倾穆一脸笑意的说道。 玉龙公子还没理解倾穆的意思,便被搂住了腰际,从树洞之中飞身而起,随即落在了一棵绯红的大概是枫树的树顶之上。倾穆又用脚踩了一下树顶,再次腾空而起,这次落在了一棵翠绿的想来是松树的树顶之上。倾穆再次垫了一脚松树顶,抱着玉龙公子在空中转了个圈,又落到了一棵金色的想必是梧桐的树顶之上。 倾穆带着玉龙公子在一棵又一棵树顶穿梭,脚下是流转的白云和雾霭,每经过一棵树,随着树枝的摆动,云雾又会形成不同的流向散开与聚拢。尽管高处的空气有些稀薄,玉龙公子的注意力却全然被美景所吸引,待到有些胸闷之时,才发现刚才那棵参天大树已经远的快要看不见了。 倾穆这才发现玉龙公子的脸色有些异样,连忙凑到耳边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玉龙公子摇了摇头,小声的说道:“只是有些高原反应,休息休息便好……” 回到树洞之时,倾穆让玉龙公子又吃了些水果,躺了一小会儿,待到玉龙公子的脸色恢复的差不多时,雾霭也便渐渐散了去。 于是,又该再次上路了。倾穆背上包袱,抱着玉龙公子,从树洞跳到旁边一棵树的树顶,又跳到旁边一棵树的枝叶上,一点一点向下,总算是着了地面。虽然如在仙界的景致美不胜收,这样脚踏实地的感觉却更让玉龙公子安心。 若不是遇上这般大雾,一路上攀山越岭,却也顾不上欣赏风景。好不容易来到一个村落,也不过抓紧时间休息和采买路上之物。偶尔在野外露宿,也没有仔细看过繁星满天,以及偶尔飞逝而过的流星。有人说,每一颗星星的陨落都是一条人命的逝去,本来美好的流星便被赋予了沉重的意味。 倾穆却说,流星承载的不是人命而是愿望,每一个流星划过天际,便是一个心愿已然实现。至此,玉龙公子看到流星的时候便会不自觉的在心中暗暗许愿,即便知道,不过是寄情于景罢了。同一片夜空之下的人,此时,若是看着同一颗星星,一瞬的星光,是否就能将思念传达。 经过数日的赶路,皇城已经遥遥可见,玉龙公子和倾穆的心里却觉得有些落寞。回到了皇城,一切便要回到正轨,除了每日的早朝,似乎就寻不着两人都能正大光明见面的地方。如今既然后宫已经选定,宫里人员更加复杂,倾穆从密道溜进宫中便被玉龙公子明令禁止。 倾穆不自觉的就让马儿放慢了步伐,即便如此,还是来到了皇城之外竹林的密道入口。出发时的竹叶也是这样和着玉龙公子的青丝与衣袂翩飞,倾穆的心情却从期待变为了惆怅。 倾穆跳下马去,又将玉龙公子小心的扶了下来。玉龙公子便上前几步,打开了密道门,正欲向里面走去,倾穆却快步上前,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了玉龙公子。 “我……该走了……”玉龙公子不敢回头看倾穆的表情,极力控制着自己同样不舍的心情,一字一句的说道。 “就这样,一会儿就好……”倾穆还是不愿放手。 103、万人之力博一笑 玉龙公子总算还是赶在了与司府当家约定的时间,回到了宫中。玉龙公子一去十数日,都是以皇上忙于要务不需侍寝,或是由寰琴贵妃侍寝蒙混了过去。只是,时间一长,新选入宫的后宫嫔妃难免心中有疑。为了避免多生枝节,玉龙公子回宫之后,便安排了由尚书大人推举的萧妃侍寝。 翌日,司府牵头的变法便开始了,府衙权利被一分为三,其一为知府,其二为睦海城立法机构,其三为民众的监督。睦海城知府在满足基本的年龄、资历等条件下,由睦海城百姓投票决定,即便是皇上指定之人,也需要经过百姓表决通过。除去基本国法,睦海城法规的增删改都需要经过百姓投票表决。睦海城地方法规一旦确立,上到知府下到普通百姓都将受其制约。 改革条例一出,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次日上朝,除去几名玉龙公子新晋提拔的改革派人,士以及一些持观望态度的官员,其余文武百官几乎人人都会上奏关于睦海城变法一事。有的说司家一手遮天目无王法,应当立刻派兵剿灭。有的说睦海城想脱离皇上掌控,应当立刻派遣强硬的知府收回权力。有的说百姓本应是被管束之人,如此本末倒置,定会天下大乱…… 倾穆看着这帮仗着出身或是拘于死理的文武百官,一个个吹胡子瞪眼气势汹汹的样子,只觉哭笑不得。若是他们知道,这样出人意料,离经叛道的法规,其实便是身为皇上的玉龙公子一手策划,不知道脸色又会有多好看。光是想想,倾穆已然忍俊不禁,只好把目光移回玉龙公子身上,不再管那些群臣生动可笑的表情。 对于群臣这样的反应,玉龙公子早已心中有数。玉龙公子先是假意勃然大怒,随即又一一分析。第一,司府势力庞大,黑白通吃,没有明确的罪证,不可轻举妄动;第二,睦海城并没有造反之举,出兵更是劳民伤财之事,理应先作谈判再慎重决定;第三,官员也有不少是出身自百姓,睦海城又远在海边,天下大乱之说过于夸大其词,需要等候调查在做定夺。 于是,文武百官既得到了答复,玉龙公子又按兵不动,没有任何实际上的行动。 自从回宫之后,倾穆想要见玉龙公子,除了早朝,便需要通过密道燃香请求。首先,倾穆需要在通往大殿的密道里燃放一种特殊的梵香,香味会通过密道穿入大殿,这种香味人是闻不到的,只有悠然仙人养的奇怪的虫子能够感知,随即小虫子还能像萤火虫一般发出蓝绿色的亮光。若是玉龙公子应允,便会命人在大殿之中点起檀香,闻到檀香味,倾穆就可以去花翎阁后院甄画的小楼里等着了。 不过这样的安排,主动权便回到了玉龙公子手里,若是请求未果,倾穆也便能回到军部处理事务,操练兵士,总算不会成天不务正业的往宫里跑了。 大多数时候,倾穆的请求都是无功而返的,不过,这点挫折当然难不倒不依不饶的大将军。还好每次燃香只需要一滴梵香药剂,若是如普通的香烛一般,几个月来被倾穆用去的香烛怕是要堆上一堆了。 这样波澜不惊的日子慢慢的持续着,睦海城在刚开始的混乱之后,也渐渐走上了玉龙公子所希望的发展方向。睦海城的变革让许多有识之士趋之若鹜的前往,由知府一人的力量变为百姓众人的力量牵引之后,睦海城的繁华有目共睹,自然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其他城镇向往自由的百姓,前来安居乐业。于是,文武百官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时至冬日,气温骤降,嘴里的气一被呼出便凝成了白雾。皇城之中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大街小巷一派银装素裹的纯净模样,让正在练兵的倾穆不由得想到了一袭白衣的玉龙公子,于是,眼神流转间一个突发奇想的主意便上了心头。 “今日的训练项目是堆雪人,三人一组,限定时间一个时辰,堆得最大的便是胜利者……堆得最小的三只队伍罚扣去半月俸禄……”倾穆大声的向一众兵士命令道。 虽然不知道大将军又是哪门子的心血来潮,不过,大将军一向说到做到,为了自己的俸禄,兵士们立刻争先恐后的展开了行动。不一会儿,许多圆圆大大的雪球便出现在地上,见到旁人的比自己的大,兵士不得不继续努力将雪球滚得大些,再大些……好不容易把巨大的雪球放在更大的雪球上面,做出了雪人的雏形,众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倾穆又发号了司令:“两个白色的球不算雪人,统统不计入成绩……” 看着倾穆一脸严肃的表情,兵士们只得叹了口气,继续忙活起来,于是,石头也好,萝卜青菜也好,树枝也好,刀枪棍棒也好,红烛也好,绫罗绸缎也好,全被派上了用场,无奈的充当了雪人身体的一部分。 “时间到……将手里的东西都放下……”随着倾穆的震天动地的声音再次响起,兵士们也只得放弃了最后的努力。 当然,倾穆不过是借了训练兵士在恶劣天气环境之下作战,这样冠冕堂皇的名号,举万人之力,只为博红颜一笑。只是可惜了那数名不明真相,由于雪人堆得不好,被扣去了不少俸禄的兵士。 于此同时,大殿之中的玉龙公子放下了手里的奏折,披上厚重的披风,缓步踏上了城楼。玉龙公子每日午时会稍作休息,登高望远一事,倾穆当然早已调查的一清二楚。玉龙公子虽然嘴上说的是为了换换空气,活动活动,其实也会假借顺便之名行故意之事的看看练兵的之处。 不过,毕竟距离太远,人都变成了小点一般,便也辨识不出谁是谁了。今日,雪花翩飞,放眼望去皆为白茫茫的一片,朝着练兵处望去,巨大的雪人便映入了玉龙公子的眼帘。兵士们赶制出来的雪人,从远处看去,或呲牙咧嘴,或憨态可掬,或光怪陆离……玉龙公子不由得便扬起了嘴角。 这日,并不单单是第一场雪这般特别,一个惊人的消息又瞬间在宫中传了个遍,那便是萧妃有了身孕之事。 黄昏时分,玉龙公子一如既往的在大殿看着书,一名公公慌慌张张的跑到殿前求见。玉龙公子放下手里的书卷,让公公进了殿中。那名公公刚一入殿就跪倒在地,脸上笑的合不拢嘴,带着一路奔跑而来,还有些喘气的声音说道:“启禀皇上……萧妃有喜了……” 还好玉龙公子已经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了,不然也会应声掉落下去。自己明明……玉龙公子稍一恍神,赶紧恢复如常,淡然的回答道:“命人好好照顾萧妃,切勿有任何闪失……” 当然,这样重大的消息,很快便也入了倾穆的耳。倾穆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像玉龙公子担心的那样冲入宫中,而是老老实实的在密道点起了梵香。尽管如此,玉龙公子还是决定给倾穆解释解释,以免多生枝节,便接受了邀约。 本来应该是在花翎阁私会的,在玉龙公子从密道出来之时,就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矗立在翩飞的雪花之中。看到倾穆头顶已经积上了一层白雪,玉龙公子不禁开口探问道:“等了很久了吧……怎么不在小楼待着……” “这般天气,地面湿滑,再加之太阳西下,看不真切,我担心你,就过来这里等着……”倾穆看着玉龙公子的眼睛,拍了拍头上身上的雪花,轻声的说道。说罢,倾穆上前两步,牵起玉龙公子的手,又嘱咐道:“小心脚下……”才慢慢向着花翎阁的方向走去。 尽管在风雪之中站了好一会儿,倾穆的手依然温暖,热气从倾穆手心传出包裹住玉龙公子冰冷的手掌。玉龙公子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倾穆捂住了嘴,温柔的说道:“有什么事到屋里再说,别喝了寒风,伤了身……” 于是,一路之上,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再遇上水坑和积雪之时,倾穆会绕到玉龙公子身边,小心的搀扶玉龙公子一步一步的走过,在寒风袭来之时,倾穆会靠到玉龙公子身侧,挡在风吹来的方向。 一小段路途,很快便到了花翎阁后院的小楼,在倾穆敲击了暗号之后,门很快就被开启。甄画连忙让两人进门,关上了楼门,甄画的眼神总会若有似无的在玉龙公子身上多停留一下,连倾穆都没有察觉,只有玉龙公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甄画将两人带到以往的客房之后,备了些茶点,便识趣的自行离开,一切都如几月间倾穆和玉龙公子多次偷偷私会时,别无二样。玉龙公子虽然觉得哪里不对,既然一直相安无事,便也没有深究。 104、妃嫔身孕又何干 两人在房中坐定之后,玉龙公子有些尴尬的饮了口茶,正要开口解释,却被倾穆抢了先,一脸笑意的说道:“今日的雪人大军,可还好看……” 玉龙公子一心想着要如何同倾穆解释,被这么突然一问,只能未经思考的回答道:“嗯,很好看……”随即才猛然醒悟过来,连忙问道:“那些雪人是故意做给……” 倾穆得意的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全是为了你做的……煜穆可知道,明日是什么日子……” 玉龙公子将大小节气都在脑中过了一遍,还是想不到究竟是何日子,只好有些抱歉的看向倾穆,摇了摇头。 倾穆的笑意丝毫没有因为玉龙公子的回答而变得黯淡,反而故作神秘的站起身来,走到玉龙公子身旁,凑到耳边说道:“翌日便是倾穆的悬弧之辰,我想和你一起迎接那一刻的到来,只和你一起……” 玉龙公子这才想起来,确实有在官员的登记薄上,看到过倾穆的生辰八字,只是当时两人并没有现在这般的感情,看过了也只是看过了,并没有往心里去。 玉龙公子知道,倾穆也和自己一般,并不喜欢歌舞升平的热闹景象,加上从小便随着老将军南征北战,庆祝生辰一事也许从未有过。玉龙公子为自己全然不知之事,有些过意不去的说道:“你……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也好做些准备……”虽然嘴上这样说到,玉龙公子却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准备,因为自己也是幼时丧母之后,便被淡忘了生辰之人。 “煜穆什么也不需要准备,只要今夜……就是给倾穆最好的庆祝……”倾穆低声的说道,说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啄了一记玉龙公子的唇瓣。 虽然数月之中,玉龙公子也偶有在小楼里与倾穆留宿之时,只是有了这样特殊的日子,就又有了一些不同。玉龙公子这才猛然想到,今日自己答应邀约而来的原因,这样的日子,闻得这样的消息,对于倾穆一定不会好受。 “萧妃的事……其实……”玉龙公子刚开口要解释,嘴又被倾穆的嘴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玉龙公子虽然是清心寡欲之人,倾穆却是个血气方刚之人,尽管为了顾及玉龙公子的心情,多有忍耐,即便两人独处之时,只要是在白日,倾穆也不会做出什么越矩之事。只有在这样夜深人静之时,倾穆才会对着这样秀色可餐的美食浅尝几口。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你的事情,我都清楚……你连那个什么萧妃的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过,她的身孕自然和你全无关系,也便于我毫无意义……”放开玉龙公子的唇舌之后,倾穆轻声的在其耳边呢喃道,混杂着深吻之后有些嘶哑的嗓音,更显诱惑暧昧。 简单的话语,却让玉龙公子的心跳急促起来,故作镇定的饮了口茶,才开口回答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倾穆既然应允了玉龙公子不再兀自进宫,自然会说到做到。这样的皇上内务极秘之事,除了皇上本人,就连当事者的嫔妃都全然不知,身在宫外的倾穆又是从何得知。 倾穆狡黠的笑了笑,故弄玄虚的说道:“难得煜穆也有算不到的时候……” 玉龙公子虽然想知道,却也不着倾穆的道,饮了一小口茶,又为两人重新满上茶盏,才微微开口说道:“既然我要解释的大将军都清楚了,那我也便省事了……”淡然的口吻,全然听不出丝毫挫败感和好奇之意。 玉龙公子表面上与世无争,其实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特别是到了倾穆这里。当然,对此最为了解的也是倾穆自己。尽管倾穆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个性,遇上玉龙公子,便自个儿服了软,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 毕竟是寒冬之日,室外亦是风雪交加,夜里更添几分冷意。玉龙公子的身子本来就较寻常之人更加虚弱,春秋之时已然手脚冰凉,到了这样的时节,尽管穿着厚厚的衣物又裹着毛皮披风,脸色也没有红润起来。 倾穆一边讨好的,实际上是自己求之不得的,紧握着玉龙公子冰冷的双手为其暖手,一边说道:“我说还不行吗?你想知道我也说,不想知道也要让我说与你听便是……” 玉龙公子眼中隐隐藏着笑意,故意不动声色的说道:“大将军非要说,煜穆也只好随便听听……” “在刚刚回宫,你第一次招萧妃侍寝之时,我就打探过了。只是这事,旁人一概不知,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宫中的暗医老先生。我可是费了好些功夫才找到了他老人家,可是……”倾穆开始说明起来,玉龙公子也认真的听着。 “可是,关于此事,医鬼老先生绝不会泄露半个字……”玉龙公子补充道。刚回宫的时候,好些日子除了上朝,倾穆居然没有燃香求见,玉龙公子还担心倾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只是,依照上朝的情形,倾穆不管是脸色还是精神,都是一副生龙活虎的姿态,全然不见半点病状。玉龙公子想着倾穆大约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改日得闲再问过不迟,终究还是因为宫中事务繁杂给忘记了。现在回想起来,倾穆所忙之事,应该便是去寻访宫中暗医一事。 倾穆点了点头,撇了撇嘴,继续开口说道:“任凭我软硬皆施,胡搅蛮缠,不依不饶……老先生全然不予理睬……”绘声绘色的说到这里,倾穆应景的配了个叹气的表情。 想到倾穆缠着那位从来不苟言笑的医鬼老先生,死皮耐脸死缠烂打的模样,玉龙公子不由得扬起嘴角,眼中藏匿已久的笑容便上了脸去。倾穆这才为着自己的努力总算有所收获,也跟着笑得一脸灿烂。四目相对,暖意在彼此眼眸中流转,恍惚间,寒冷的冬日升腾起春日的韶华,此刻就已永恒。 烛光兀自摇曳,好一会儿,持续着这样的气氛,直到倾穆再次不由自主的吻上了玉龙公子的嘴唇,唇齿交缠间呼吸慢慢变得急促起来,才不得不分开了来。 玉龙公子连忙别过脸去,一边大口吸气一边小声的开口说道:“接着……说……刚才……” 倾穆挠了挠头,笑了笑开口问道:“刚才说道哪了……” 玉龙公子左思右想,脑中却总是浮现刚才那一幕,静不下心神。不过,玉龙公子毕竟有着过目不忘之才,刚刚听过的话,要想起来自然不在话下。玉龙公子调整好呼吸,清了清嗓子,才开口说道:“嗯嗯……刚才……刚才说到医鬼老先生不予理会那里……” “虽然我的诚意打动不了医鬼老先生,不过,白之鹤那小子就单纯多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白之鹤少年很快就开了口,将迷药之事全盘托出,统统告诉于我……”倾穆不无得意的笑容再次扬起,顿了顿,又继续开口说道:“那些妃嫔以为得到的宠幸,不过是在迷药的作用下自顾自的产生的幻觉罢了……” 听到这里,玉龙公子算是清楚的知道倾穆确实花了大力气,将此事调查得一清二楚,难怪一向风风火火的倾穆,这次能耐得住性子。 “那些嫔妃的事说完了,总该说说我的生辰,煜穆是不是该送些薄礼……”倾穆一脸笑意的说道。于是,绕来绕去又回到了原点,庆生的话题之上。 “你……先前不是说不用准备,只需要我陪着……”玉龙公子连忙纠正道,想到后面倾穆没有明说,却是再清楚不过的话,玉龙公子又有些不好启齿。 “这个礼物,只要你愿意,不用特意准备,就能送的……”倾穆便不依不饶的明示加暗示起来。 玉龙公子只好继续假装不懂的问道:“那是什么礼物……” “你……”对于玉龙公子的闪避,倾穆却是单刀直入的回答道。 倾穆脸皮的厚度还是超出了玉龙公子的想象,若不是玉龙公子从小修身养性处乱不惊惯了,怕是一口茶就喷到倾穆近在咫尺的脸上了。 正在这时,外面隐约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咚,咚,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由远及近又渐渐淡去。 一长三短的鸣锣之声,意味着现在已然是四更天,午夜丑时,身为皇上的玉龙公子,五更天便要开始准备上朝事宜。两人相处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好不容易见到,马上又不得不面对分别。 “快些歇息歇息,半个时辰之后,我再送你回去……”倾穆握着玉龙公子已经被自己的手捂得暖和起来的双手说道。 玉龙公子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微微的点了点头,步入内间的床榻,稍作休息。倾穆也跟着进入内间,为玉龙公子盖好裘被,自己躺在一旁却没有睡去,看着床边几台之上的沙漏,心里百转千回。细沙流泻而下的动作却丝毫不为所动,提醒着倾穆时光的流逝。 105、暗潮涌动尚不明 沙漏自然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改变自己的步伐,半个时辰的时间转瞬即逝。倾穆伸手抚上玉龙公子微凉的脸颊,将散落于眉眼的发丝拂去。一些微痒的感觉,玉龙公子便睁开了眼睛。其实,这样短暂的时间,玉龙公子也并没有睡着,不过是静静的躺在倾穆的身边,同样不舍又无可奈何的任由时光翩然轻逝而去。 倾穆将玉龙公子扶起身来,两人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小楼。大雪不知何时已经停息,一轮圆月高悬于天,银辉洒在白茫茫的地面上,更显明亮。积雪悄悄地化开,慢慢在地面积少成多,汇成细流。树枝上的积雪突然坠落下来,大雁虽已南去,仍有没有离去的鸟雀被惊醒,振翅高飞,于是,又让周遭树枝上的积雪猛然落下。失去纯白雪花的包裹,光秃秃的树枝有着说不出的凄凉。 一路之上,两人都一言不发,倾穆只是握着玉龙公子的手,避开湿滑崎岖的路面,寻找着易于行走的地方。 行不多时,就来到了一处松树密布之处,碰触石壁上几处机关,密道的门便缓缓开启。玉龙公子拨开倾穆紧握的手,进入密道之中,直到密道的门全都关上,恢复了石壁的本来面貌,倾穆才不舍的转身离开。 同一时间,花翎阁的小楼之中,两名黑衣人跪在甄画面前,呈上一块羊皮纸。甄画一改平日温婉的模样,举手投足间就像换了个人一般,浑身散发着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 “既已答应,定然不辱使命……”甄画走到烛台旁边,将手中的羊皮纸点燃,放进不远处的火盆之中,看着火光之中慢慢化为灰烬的纸张,冷漠的说道。 话语刚落,黑衣人便失了踪影。看着羊皮纸最后的一角在火盆中化为灰烬,甄画的眼中神色复杂。终于还是要行动了,甄画心中暗自想到,还好是和那个人…… 另一方面,深宫之中,萧妃的居所。萧妃坐在椅子上抚摸着还看不出来身孕的肚子,旁边站着一位老奴打扮的妇人,房间里再无他人。 “母以子为贵,好好保住肚子里的骨肉……”老妇人不冷不热的语气说道。 “可是,这个孩子也许不是……皇上他……”萧妃有些伤感的说道。 “哼,那个伪君子,杀父弑兄,可谓不仁不义,勾搭男人,毫无礼义廉耻……”妇人的脸上顿时由于怒气而变得狰狞起来。 萧妃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尚书府的大小姐,不过是花街柳巷的女子留下的,不知出处的孤儿,如今便是别人的一颗棋子,必要的时候就是弃子。只是,怀着对当今皇上的倾慕之情入宫,又能过上数年荣华富贵,衣食无忧的日子,对于自己这样的身份已然足够。尚书小姐芳心暗许有了意中人,死活不愿入宫,这位老妇人便出现在自己面前,于是,自己摇身一变就成了秀女,再被选中成了萧妃。 虽然确实被传召了两三次侍寝,只是每次和皇上喝过茶,似乎连话都没有说上,记忆中的自己就突然进入了飘飘欲仙的境地,再次清醒之时,已然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为了让自己早日怀上“龙种”,没有传召的日子,这位老妇人也会安排自己出宫,私会素未谋面的男子。凭着作为母亲的直觉,萧妃觉得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皇上的,而是某个陌生男子的。 萧妃并不知道老妇人为何如此憎恶皇上,在她眼里,皇上虽然有着拒人于千里的淡漠,却也不失为才德兼备的明君。杀父的传言,并不真切,将太子的失踪算在皇上身上,也未免牵强,还有什么勾搭男人……萧妃觉得,不如说是皇上有些不食人间烟火,过于清心寡欲罢了。 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则暗潮涌动。 一如寻常的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满眼的苍茫被新绿所代替,融化的雪水汇入小溪,溪流汇入河川,河畔的翠柳随着微风摇摆着枝叶。粉红色的樱花绽放满树,飘散空中,将碧蓝的天也染上了一层暧昧的色彩。大雁归来,冬眠的小动物睡了一个好觉,全都忙着在外觅食。人们褪去了厚重的衣物,也都活络起来,三五成群,踏青赏景,大街小巷便都热闹了起来。 随着萧妃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身为皇上的玉龙公子也会差人送去一些东西,玉龙公子本人却是从来没去见过萧妃一面。对于玉龙公子而言,后宫作为权宜之计,对那些后宫之中的女子总是有些歉疚之意,便也不去追究萧妃肚里的孩子到底什么来历。更何况,迷药本就是秘而不宣之事,探查起来自然无法自圆其说。而且,若是自己的改革成功,皇上是何人便都没有任何关系了。 看着睦海城一天天成为自己心中的模样,玉龙公子虽然高兴,只是,这样的方式用在别处,时机还不成熟,这样的等待又让玉龙公子心里蒙上了一层不安。每当这样的时候,玉龙公子就会去御花园走走。 天朗气清,春暖花开,萧妃也会在下人的陪同下,在宫中活动活动,偶尔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就会远远的看到皇上的身影,正看着一个方向发呆。顺着皇上目光投注的方向看去,却只有一片空地。萧妃想要上前请安,却迈不开脚步靠近,似乎皇上所在之处成为了一片圣域,让人不忍破坏,只得赶紧走开了去。 玉龙公子回想到当初和倾穆共同种下向日葵之时,记忆犹新宛如昨日。向日葵是一年生植物,需要每年播种,如今,身为皇上和大将军的两人,却连一同播种向日葵的自由都没有了。只是,玉龙公子一直未曾知道,倾穆在将军府中悄悄的种下了满院的向日葵,却在还没来得及给玉龙公子一番惊喜之前,就踏上了征程。 倾穆仍旧努力的邀约玉龙公子,请求上六七次才能被应允一次,尽管如此,倾穆还是乐此不疲。只是,倾穆都会选在午时燃香,这样便能一起度过美好的春日下午时光,也不会影响了玉龙公子夜里休息。 对于倾穆的用心,玉龙公子自然也是明了的,只有与倾穆一起度过的午后,才是玉龙公子唯一能够放松下来的时候。尽管倾穆讲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玉龙公子也能会心的绽放笑颜,其实,不过是受了眼前之人温暖笑容的感染。 夕阳西下,暮色浓重的时候,倾穆便会一如既往的督促着玉龙公子吃饭。天色还未全黑,隐约可见月亮星辰的时候,倾穆就会催促玉龙公子早些休息。 转眼又过了三个月,夏日炎炎,骄阳似火,白日知了齐鸣,夜里蟋蟀共嘶,一刻不得安宁,扰的人也随之心烦意乱起来。 这日,即便坐着不动,也会挥汗如雨,宫里的人却忙得个人仰马翻。宫女跑前跑后的端着水,下人们吹着柴火烧着水,稳婆一边吩咐着满头大汗的萧妃用力,一边指挥着宫女下人。随着一声尖锐的啼哭之声,一个婴孩儿哇哇坠地。稳婆剪断脐带,又做好处理,才将婴孩儿抱到屋外给等候多时的公公查验。 当公公一路狂奔,上气不接下气的赶到大殿之时,玉龙公子和往常一般正在批阅着奏折,显然丝毫没有焦急等候之意。 公公跌跌撞撞的跪在玉龙公子面前,吸了口气,大声的说道:“启禀皇上,萧妃刚刚诞下一位皇子,母子平安……” 玉龙公子全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头也没抬的回答道:“朕知道了……”顿了顿,玉龙公子继续波澜不惊的语气说道:“册封萧妃为萧淑妃,好好照顾淑妃和小皇子……”稍停了停,又补充道:“你可以退下了……” “皇上不去见见淑妃娘娘和小皇子殿下?”公公探寻的问道。自从萧妃有了身孕到如今诞下皇子,皇上虽然派人送过东西,却一次没有亲自前往过,公公觉得奇怪,也不敢多言。 “不必了……你退下吧……”玉龙公子再次下了逐客令。 公公当然不敢多加停留,若是触犯了圣怒,就得不偿失了,于是,公公连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正殿,将这个遗憾的消息回禀了萧淑妃。 与玉龙公子的无所谓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文武百官与皇城百姓。群臣纷纷进宫求见,祝贺皇上喜得皇子,玉龙公子只得一一接见,重复着礼节性的话语,数日之间也便没有半日余闲能够出宫,见上倾穆一面。皇榜贴出之时,城中百姓亦是欢天喜地,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舞龙舞狮,以此表示对皇上的祝福。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宫里众人还在为了小皇子之事忙乱,突厥数万兵马,由可汗亲自统领,大军压境的消息又传到了皇城。带来这个消息的正是突厥使者,只要当今皇上答应一个条件,两国便可免去兵戎相见的局面。 106、聚难分易天注定 突厥使者一脸从容的立于大殿之上,没有给皇上行叩拜之礼。群臣排列成队,站于大殿两侧,看着傲慢无礼的突厥使者,不时窃窃私语。 玉龙公子假咳了两声,殿中群臣立刻安静下来,站好位置,将目光都投向坐于龙椅之上的皇帝陛下。 “使者大老远从突厥而来,定然是有要事……”玉龙公子却也没有责难突厥使者的无礼之举。其实,在玉龙公子眼里,跪拜磕头本来就是繁文缛节,能免则免。真正对一个人尊敬与否,并不是靠这些形式上的礼节所能决定的。 “在下是个粗人,这次奉可汗之令而来,是来为公主求亲的……”突厥使者气势逼人的说道。 突厥可汗虽然勇猛无匹,治国有方,可惜膝下只得两双女儿,大女儿失踪已久,二女儿也全无消息,玉龙公子便开口问道:“不知可汗是为何人求亲……” “当然是我国的公主殿下……若是皇上应允这桩亲事,两国便可长治久安……不过,公主殿下尊贵非凡,必须成为皇后,不能与三宫六院里那些庸姿俗粉相提并论……”突厥使者不可一世的扬了扬头。 突厥使者的言辞如此犀利,哪里是什么求亲,明摆着便是逼亲,故意为着激怒皇上和群臣罢了。果然,文武百官之中大有性急火爆之人,纷纷出列参言。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我国乃泱泱大国,怎可让蛮夷之地毫无来由的公主成为皇后,母仪天下……” “皇上,皇室血统万不可让外族玷污,若是公主生下皇子……” “皇上,突厥使者对皇上不敬,出言不逊,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还望皇上施以惩戒,以振我朝国威……” “皇上,我国兵强马壮,还会怕了区区一个突厥,岂容蛮夷小儿随便撒野……” 下面的群臣七嘴八舌的禀报,玉龙公子仍旧不动声色,让突厥使者看不出一点儿动静,反而不敢轻举妄动。来此之前,就有听闻当今皇上表面看似温文尔雅,实际上却是见微知着,深藏不露之人,绝对不可小觑。 玉龙公子听着群臣的建议,其一,保守派的老臣们,关于血统皇室的维护,其二,不懂战事惨烈的文官们,轻而易举说出的开战之词。 只是,此事确实棘手,若是和亲事成,各地诸侯定然不服,难保国内不会发生内乱,即便能够平定战乱,亦是损失惨重,一旦再有外族来侵,必是国将不国。若是一口回绝,战争的导火索就变成了自己。当然也免不了与突厥开战,而突厥可汗定然早有准备,不仅战时难知胜败亦是难料。 不管怎样,战争却都避免不了,这个结论便让玉龙公子无奈不已。两相比较,与其内忧外患,不如一致对外,即便自己成为燃起战火的千古罪人,也不过是担当身前事,何计身后评罢了。 既然已经有所决定,玉龙公子便示意立于一旁的大公公。大公公连忙走到玉龙公子身前,向下面的群臣大声说道:“肃静……” 群臣连忙站回原处,噤若寒蝉,连忙闭上嘴不再多言,所有目光又全都集中在了玉龙公子身上,等候皇上的旨意。 玉龙公子的脸上依然波澜不惊,气定神闲的向着突厥大使说道:“朕的家务事还不至于要可汗操心,公主的好意朕心领了……可汗若是一意孤行,我朝的大将军也不是好惹的……”随即,玉龙公子将目光转向了倾穆身上。 如果说玉龙公子一直看着群臣谏言,不过是在审时度势的权衡利弊,倾穆就只是看看热闹而已。当然,若是玉龙公子真答应了,倾穆就该伤脑筋如何应对这位公主殿下了。只是,现在被玉龙公子提到,倾穆才恍然大悟,若是不答应,战事一起,便又不得不分离的事实。 顺着玉龙公子的目光,突厥大使也跟着看了过去。对于有着战神之称的倾穆大将军,突厥使者虽然闻名已久,却觉得不过是传言夸大其词了。如今才算是明白了那句“百闻不如一见,闻名不如见面”的真正含义,倾穆虽然年纪轻轻,乍一看去,便是霸气十足,气势不减可汗年轻气盛之时,一眼便知是英雄出少年。只是,能降得住这般猛烈如虎一般的人,突厥大使更加肯定,当朝的皇上绝对是个狠角色。如此看来,两国开战便是势在必行,只是可怜了公主…… 玉龙公子并未责难突厥大使,只是命其将自己的意思转达可汗,让可汗三思,便遣其退下。突厥大使却变得恭敬起来,不仅没有再以言语相激,反而行过大礼之后,才退出大殿。突厥大使也并非泛泛之辈,敢于不远万里前来这里,在敌方的阵地对满朝文武唇齿相激的人,自然是胆色过人,有勇有谋的突厥精锐。所谓识英雄重英雄,今日得见棋逢对手之人也是人生乐事。 散朝之后,果不其然,玉龙公子很快便在内殿之中看到了,那几只悠然仙人留下的奇怪小虫发出蓝绿色的光芒。 松树后的石壁缓缓升起,玉龙公子的身影便出现在倾穆面前。自从冬日开始,倾穆就不再是在小楼里等候,而是前来密道迎接。尽管冬去春来,雪化无痕,道路不会湿滑,倾穆也依然坚持如此。直至现在已然酷暑时节,倾穆仍旧会是玉龙公子离开宫中看到的第一个人,即便光天化日之下,一路上两人不发一语,没有半点交流,两人却都心知肚明,不过是想和对方在一起,哪怕多上一时半刻也是好的。 虽然来到了小楼的房间之中,两人仍旧沉默着,好一会儿,倾穆终于沉不住气的开了口,说道:“我会速战速决的,不会让你久等……” 这样安慰的话语,若是拿去哄骗寻常的姑娘家虽然足矣,可是对于玉龙公子这样,对战事形势的分析丝毫不逊色于久经沙场的倾穆之人,就成了自欺欺人的说法。当然,倾穆也深知此战绝不简单,突厥可汗可谓传奇般的人物,少时平定族中内乱,马上拿下突厥其余各族,才成就了现在令其余各国敬之畏之的突厥可汗。只是,倾穆没有料到的是,一去数年饱尝相思之苦也就罢了,战事休时却已天人永隔。 “煜穆……定会等你回来……”玉龙公子一字一句的说道,与其说是回答倾穆,不如说是表述着自己的决心。 之后,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屋里只闻得小楼外遮天蔽日的大树上,夏蝉“知了——知了——”的叫个不停,让人更加心烦意乱。 倾穆几次三番的想要说些什么军中兵士的逸闻丑事,刚开了口便没有说下去,一提及兵士自然就会想到明日的出征。 终于,倾穆猛的站起身来,走到玉龙公子身后,将玉龙公子抱了个满怀,在其耳畔厮磨低语:“既是结发之人,便将白首偕老。烽烟遍地祸起,终将罢战息兵。连枝共冢之情,碧落黄泉不尽……” 玉龙公子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卸下心防之后,眼中藏着波光。 重又陷入的静默,直至夜幕降临,月影婆娑。床榻之上,紧握的双手,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心跳,却久久难以入睡。 时间却不会为谁而稍作停留,夏日的天更是黑得晚亮得早。 宫门之前,玉龙公子再次为作为大将军的倾穆送行赐酒。倾穆将酒一饮而尽,将酒盏扔到一旁,深深的看了一眼玉龙公子,这才起身上马,拔出腰际的长剑,指向上空,数万兵士的回答声动震天。万人之师浩浩荡荡的离去,扬起尘土漫天,久久没有散去。 自从相遇相知,便是聚少离多。玉龙公子每日仍旧会登高望远,却不再是看着练兵之处,眼神看去的方向只有层叠的山峦,飘渺的云雾,没有人知道玉龙公子到底在看着什么。只有玉龙公子身后的寰琴贵妃知道,皇上看去的方向,越过山川,正是倾穆所率军队与突厥交战的地方。 倾穆临走之前,曾经拜托寰琴替自己照看玉龙公子,只是,除了倾穆本人,再没有谁能够让玉龙公子愿意放下防备,敞开心扉的。寰琴觉得,比之自己单方面的想念,玉龙公子这样相爱却不能相守的思念,也许更为心痛。 睦海城的繁华吸引了各地的目光,一些地处边远的集权不是那么明显的城镇也纷纷效仿。玉龙公子便也忙碌了起来,此时的忙碌对于玉龙公子而言也是再好不过的,这就免去了玉龙公子睹物思人的念头。 每当通传前线战事之人求见,玉龙公子总会第一时间问及大将军的境况。于是,通报的兵士也习惯了首先说出大将军的安危,再是战役的情况,边城的状况。当听到大将军受伤这样的消息之时,即便得知并无大碍,玉龙公子仍会想起倾穆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心如刀绞。 107、风萧萧兮易水寒 倾穆率领大军浩浩荡荡的离开皇城,一路北去,三日有余,离心中所念之人便是越来越远。于是,同样的翻山越岭,爬山涉水,同样的风餐露宿,日晒雨淋,倾穆的心情却和与玉龙公子一起出行时截然不同。再好的景致也如失去了颜色一般,无心欣赏,每一顿饭也只为了填饱肚子能够继续前行,味同嚼蜡。 尽管玉龙公子叮嘱倾穆,突厥可汗这次与我朝开战,似乎另有隐情。只是,这样的内情,若是连玉龙公子都不清楚,倾穆自然也弄不明白。先不管突厥可汗是否真如传说中所说有着三头六臂,倾穆想到,是骡子是马,只有拉出来溜溜才知道,也只能等到交锋之后才能辩得一二。 挥汗如雨的夏季,日升伴着蝉鸣,骄阳似火,树荫之处还好,若是空旷之地,皮都要被晒掉了一般,红肿发疼。夜半听着蟋蟀,月明星稀,地面仍旧炙热,空中没有微风,燥热烦闷再加上蚊虫叮咬,难以安睡。营帐之中,行军打仗之人,个个皮糙肉厚,便也全然不介意的睡得呼噜震天。 除了主帅营中的倾穆,翻来覆去全无睡意,索性坐起身来。为了不惊扰兵士们休息,便没有点灯,走出帐门,席地而坐,拿出随身携带的玉箫,借着皎洁的银辉把玩起来。倾穆在皇城之中,也专门寻过萧艺高超的乐师,无论怎么学却死活吹不响这支玉箫,只能作为欣赏之物带在身上。玉龙公子不在身边之时,便成了倾穆睹物思人的器物。 又经过了数日的奔波,夏日树林的繁茂风光渐渐被戈壁沙漠所取代,白日是猛烈的炎热,夜里却又干冷不已。大风刮过,滚滚黄沙被卷上高空,遮天蔽日,即便近在对面,也只是闻声不见人。顶着烈日,迎着风沙,口干舌燥,嘴唇干裂,好不容易才隐约看见了漠北城的轮廓。 突厥大军早已在城外驻扎,倾穆本来以为敌军会攻破城池,我军只能退到城外的关卡处迎战。可是,突厥可汗却一直按兵不动,并没有趁着倾穆的大军未至占领先机。对于突厥可汗这样的做法,倾穆便更加确定了玉龙公子所言,突厥大军压境别有用意。 时隔一年,再次来到漠北镇,已然不见昔日的萧条。尽管登上城楼,便能望见黑压压的突厥大军,城中军民却是秩序井然。一来,是因为去年倾穆治水之后,不仅防范了天灾,灌溉的水源也有了保障,农业发展起来,百姓自然安乐。二来,漠北镇的镇守也是革新开明之人,专门请来了司家的人,效仿睦海城的做法,权利三分,镇民自治,民众的力量便被调动了起来。 待到倾穆在漠北镇摆好阵势,突厥才派来了使者。使者之意与当日在朝廷之上并无二致,无非是让突厥公主入主东宫,便可免于战事。只是,使者连突厥哪位公主都不敢言明,明显只是为了出师之名讨个口舌,倾穆当然不会答应。 突厥大军在城外安营扎寨,每日只是在城门前似远非近之地练兵罢了。只是,如今的阵势,就如高手过招,谁先动手不仅抢不到先机,还会露了破绽,让对方见招拆招。若没有必胜的把我,不能一战定乾坤,便不会先发制人。倾穆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当然,倾穆也一日不得闲,加紧练兵,等待时机。 突厥本来就是游牧民族,不仅兵强马壮,最可怕的便是随遇而安,四处为家的适应力,即便来到城前驻扎多时,也全然不会不习惯。可是,虽然身处本国的边境,倾穆所率的数万将士却不一样,或多或少会有些水土不服的。放在上次我方占优之时,影响可以忽略。如今旗鼓相当,甚至突厥军队的士气更胜我方之时,便是关键的弱点所在。 既然不能大军抗衡,第一便是死守,只是,守了数月之后,不仅其间丝毫不得松懈,时间长了军心亦是涣散;第二便是单挑,只是,轻敌乃是大忌,突厥可汗的实力即便不如传言,也绝非等闲之辈,倾穆并无取胜的把握。 正在倾穆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之时,一个兵士急急忙忙的冲进将军帐中,禀报道:“将军,突厥大军来袭……” 突厥可汗又大大出乎倾穆的预料,只是此刻容不得多想,固守或是迎战,倾穆最终做出了出战的决定。 城门大开,擂鼓响彻,万马奔腾,众人齐呼,声动震天。烈日当空,马蹄扬起沙尘漫天,僵持数月两军将士都已按耐不住,兵戎相见,杀个头破血流,前面一排倒下,后面的立刻跟上。战非罪,即便血染黄土,即便死伤无数。 倾穆一骑当先,将突厥将领一个个击于马下,杀出一条道路,又瞬间被更多的将领围了上来。毕竟突厥人多势众,又是马背上的民族,倾穆也慢慢有些脱力。 突厥可汗并未随大军杀来,而是一直在后方观望,见到形势渐渐占了上风,可汗从一旁的兵士手中拿过长弓,拉满弦再释放,一只长箭便在黄沙之中飞驰,电光火石之间越过交战之中的兵卒,直奔倾穆而去。 围攻的突厥将领已然让倾穆应接不暇,对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来的长箭,在最后关头,倾穆只得稍稍偏身避过要害,箭穿进皮肉深深插入左肩胛。倾穆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旋即用右手掰断了露在外面的箭身,用长剑挡开意欲借机擒拿住敌方主帅的突厥将领的刀剑。 副帅见状,连忙指挥兵士鸣金收兵,带同几个将领前去接应倾穆大将军。 突厥方面,除了可汗这一箭,这一战也没讨到什么好处,敌军回城后也没有力气紧接着攻城。于是,倾穆及其将领,带领兵士回到城中之后,突厥便也收了兵,退回了兵寨之中。两军便都偃旗息鼓,各自休养生息,以待再战之际。 回到漠北镇中,军医立马赶了来,倾穆的盔甲已经被兵士脱去,鲜血将大半身的衣物都染就了赤红之色。军医连忙上前,仔细查看伤势,伤口虽然很深,却未伤及筋骨,只要将箭出去,敷药治疗,休息调养数日,便可痊愈。 只是,箭头为倒刺,不可直接拔出,一是切开伤口将箭取出,二是继续施力让其从肩背穿出。前者是精细活,且耗时不少,必须麻沸散,再慢慢深入剖析;后者既要迅捷又要控制好力度,旁人仅靠从外面查看,很难精确的知道箭头在皮肉之中的位置,若有差错就会加重伤势。 军医有所犹豫的开口说道:“我这就去准备麻沸散,大将军喝下之后,我在用刀切开皮肉,将箭取出,上药即可……” 倾穆看了看军医,开口说道:“军中物资珍贵,留待关键之时……”说罢,没等军医回答,倾穆就抡起右手,稍加运功,击向伤口之处,箭头便从后肩穿出,插入了身后的墙壁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连眉头都没有皱一皱,只有汗水顺着脸颊流下,在这炎热的酷暑,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军医赶忙再行查看伤口,这才安心下来缓了口气。大将军的力道正好,箭头的位置作为本人也是再清楚不过了,只是,这种时候还能保持清晰的头脑,不被疼痛所干扰,才是最为不易的。 倾穆在驱针之后,曾找过悠然大师求教过控制内力的方法,没想到这种时候派上了用场。想到这里,不由得想到了驱针之夜,倾穆的嘴角不禁扬起好看的弧度。这样突然的笑容,在周围一脸担心的将领看来,却是诡异莫名,热汗之上又加了一层冷汗。 军医为倾穆上好伤药,包扎完伤口退下之后,为了让倾穆大将军好好养伤,军医和众将士便全部退下了。倾穆本来身体底子就好,不及一月时间,已经基本恢复,虽然左手使枪弄刀还是被军医所禁止,却也闲不住的用右手单手练起武来。 于是,当倾穆受伤的消息经由传信兵,通传到皇宫之中,进入玉龙公子的耳中之时,其实,倾穆早已经生龙活虎了。当然,同样的情况,倾穆大将军所在的边关也是一样。等待上一月甚至是数月,才能等到传信兵传来的,关于宫中诸事及皇上近况的只言片语。所以,当倾穆听闻玉龙公子偶染风寒,卧床休息之时,玉龙公子早已痊愈,继续为了国与民操劳着。 倾穆对宫中发生之事虽然也会关心,最关心的自然要数皇上的状况。皇宫之中的玉龙公子,总会不经意的在第一时间询问大将军的近况。远在边关的倾穆大将军,又何尝不是一样的,传信兵一来,便是追问皇上的近况。 之后倾穆军与突厥大军又有数次交手,只是谁也占不了绝对的上峰,你来我往之间,春去秋来,年复一年。边关之地,没有分明的四季,更谈不上景致,除了黄土沙石,便是大雪皑皑。尽管倾穆的思念与日俱增,战火没有燃尽之时,却不得不坚守阵地。 终于,突厥可汗不再继续试探,决定孤注一掷,宣言单挑倾穆大将军。若是失败,突厥可汗心甘情愿臣服,若是胜利,只需要倾穆大将军一人任由可汗处置。 108、祸从天降避无从 将领都有傲骨,何况是倾穆这般年轻气盛之人。既然被挑战,不应战就会落下不敢应战的口舌,自损士气。何况,在漠北镇待了两年有余,倾穆早有速战速决之意。只是,玉龙公子一直在旨意中吩咐自己,在未明确突厥可汗的用意之时,不可鲁莽行事,倾穆才按耐下归心似箭的情绪,老老实实的守城。 突厥可汗是一个传奇,倾穆又何尝不是另一个传奇。于是,两个未逢敌手之人的首次正面交锋,便在这冰天雪地的边陲之地上演了。两军将士在各自主帅的身后稍远的地方,队伍整齐,一动不动,任凭寒风呼啸,暴雪纷飞。 倾穆这才看到了突厥可汗的真容,只见可汗是一位正值盛年的中年男子,黝黑的肤色,此时正高昂着头,眼神轻蔑的看向倾穆,气势逼人的坐于骏马之上,不怒自威。就像武林高手即便不过招便能知道对方的厉害一样,光是突厥可汗的王霸气质,倾穆就认定了传言绝无虚假,可汗无愧于叱咤风云一统突厥的英雄人物。 风雪在耳边呼啸而过,两人皆让身下的骏马慢慢的挪步,观察着对方。突然,一阵飞雪从眼前掠过,两人同时出手,说时急那时快,手上的长枪便抵靠在了一起。 双方各不相让,目光中灼灼燃烧的火焰,显露出求胜的气焰。长枪刚刚分开,可汗一个转身长枪又从倾穆右侧扫来。倾穆用双腿夹住马肚子,一个仰身,长枪便抡了个空。倾穆也不甘示弱,迅速起身,右手持长枪向可汗身上刺去,可汗连忙收回抡空的长枪,双手用力将刺来的长枪推到左侧,避开身体。 双方将士的目光聚精会神的看着两人,不知不觉间积雪已经没过了兵士们的脚踝。倾穆和突厥可汗依然你已击我一闪,你出招我回挡,凛冽的寒风之中,两人却都满头大汗。不过,姜还是老的辣,突厥可汗不仅招式凶狠,直逼要害,却又不显凌乱,让自己很好的保持了体力,这也就是通达之人的经验所成,绝非一朝一夕可以练就。 倾穆的呼吸渐渐纷乱了起来,身为一世能狂,无畏无惧的少年英豪,交手这么多时也未分胜负,难免沉不住气和操之过急。作为过来人,突厥可汗似乎早已料定此事,展开了更加猛烈的攻防之战。又不知过了多久,突厥可汗总算逮住了倾穆的一个破绽,长枪重重的击在了倾穆背上,倾穆顿时吐出一口鲜血。虽然倾穆仍旧不依不饶,头颅高悬,不愿服输,受了如此内伤,终究大势已去。 倾穆被突厥可汗带走之后,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突厥竟然就这样退了兵。 传信兵半月之后才将消息通传到皇宫,知道要先报告大将军的消息,兵士有些迟疑的开口说道:“大将军被突厥可汗击败,已随可汗一起去往突厥……战事已定,边关渭南已解,双方各有损伤,伤亡并不惨重……” 奏折突然落到地上,玉龙公子努力控制着双手的颤抖,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关于战事的话语更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内侍的公公第一次见到皇上这样,连忙让兵士退下,将玉龙公子送回内殿,才退出内殿关好门,去请寰琴贵妃。 玉龙公子用颤抖的手取下腰际的玉佩,紧紧握在手中,一滴晶莹的液体悄然滴落,沿着手背的曲线又滑落到地上。 当寰琴来到的时候,玉龙公子已然恢复了常态,只是眼角还留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痕迹。见到寰琴前来,玉龙公子便开口说道:“去问个究竟……” 甄画打开小楼的门,看到迎面的玉龙公子和寰琴,连忙让其进了楼,又关好楼门。甄画刚转过身来,便迎上了玉龙公子的话语。 “二公主殿下,藏匿于烟花之地,意欲何为?”玉龙公子极力保持着平静的语气说道。 甄画一时惊讶,很快便平复下心神,不再隐瞒的说道:“皇上什么时候知道的?” “二公主殿下既然不否认,我也便直话直说,可汗掠走大将军有何用意,公主定然不会不知……”玉龙公子没有回答甄画的问题,单刀直入的追问倾穆的去向。 自从倾穆离开,玉龙公子一直派人探查突厥与皇城的联系,当日突厥大使的表现除了傲慢无礼,还有对宫里之人之事的熟悉。于是,放走突厥大使之后,便让寰琴乔装跟随。翌日,倾穆出征之后,寰琴将这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结果告诉了玉龙公子。玉龙公子却似乎心中有数一般,只是让寰琴继续留意。 “可汗的用意,不是早已由大使传达给皇上……”甄画一改往常的恬淡,声势凌厉的说道。 “你要当皇后?”寰琴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 甄画看了看寰琴,有些抱歉的说道:“姐姐,我是真心当你做姐姐,并非故意欺瞒……”顿了顿又继续解释道:“皇后不过是可汗的托词……可汗英雄一世,却只有两个女儿,大公主在数年之前,随心爱之人远走他乡,音讯全无……若是可汗有个三长两短,突厥各族必然再掀事端……” “可汗从哪个部族选取驸马,必定会引起其他部族的不满,于是想要借助我朝之力……”玉龙公子补充道。二公主以公主之躯背井离乡,潜伏在风月之地,虽然方便了探查情报,即便卖艺不卖身,也无异于卧薪尝胆。若是身为男子,二公主必能担当可汗之职,就因为身为女子,便要做出如此牺牲。对此,玉龙公子亦是钦佩与惋惜的。 甄画看向玉龙公子,眼中有着一丝忧伤,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可汗只要一个后继者……还望皇上成全……待到继任者成年之后,既能接任皇位,又是突厥可汗,可保两国长治久安……” “可是,你知道……皇上和……何况若是生不出皇子……”寰琴欲言又止。 “姐姐大可不必担心……”甄画从袖中拿出一个奇怪纹路的金属光泽的瓶子,开口说道:“只要皇上和我各自吃下一颗药丸,行房之后,定能诞下皇子……”甄画压抑住眼中的波澜,继续说明道:“男子服下此药,行房之时看到的全是心爱之人;女子服下此药,诞下孩子之后便会力竭而亡……” 玉龙公子曾经听说过这样的药,专为传宗接代的男子所用,以女子的性命换取子嗣。这样残忍之物,玉龙公子从没想过会有用上之时,何况还是自己。 “皇上若不答应,大将军终身便要囚于突厥地牢之中,今生再无重见天日的时候……”甄画坚定的说道,由不得玉龙公子拒绝。 倾穆是自由自在的雄鹰,是耀眼的太阳,怎么能够让其一生困于牢笼。即便倾穆会恨自己的背叛,也不过是和当初所想一般,断了倾穆的念想,还了倾穆的自由,玉龙公子如此安慰自己,心中却仍旧滴血一般痛楚。 于是,甄画突然从花翎阁失了踪影,作为寰琴贵妃的妹妹,甄画住在寰琴的宅院之中,安心养胎。甄画知道自己永远得不到玉龙公子的心,自己也从未如此希冀过,曾经爱过一个人,对于自己已经足够奢侈,摸了摸肚子里所爱之人的孩子,只道花开荼蘼无怨尤。 那一夜身体的背叛,在玉龙公子心里,却微妙的留下了与倾穆之间欢愉的美好记忆。对于这个孩子也莫名有了感情,玉龙公子便专门为其取了名。 “含菁咀华诗春秋,掇菁撷华事天下。”襁褓之中的菁华对名字是何全然不关心,只会吃饱了哭,哭累了吃,吃饱了睡,睡足了吃,万变不离吃饱就对了。只是,贪吃这一点,总是让玉龙公子不由得想到倾穆狼吞虎咽的样子,刚刚扬起的嘴角又赶紧收了回来。 按照和二公主的约定,孩子两岁之时,可汗便会命人释放倾穆。玉龙公子一门心思都放在了这件事上,经常会看望菁华这个无来由的孩子,却从未去看过萧淑妃诞下的皇子。 两年之约即将到来之时,萧淑妃难得的求见了玉龙公子。自从萧淑妃诞下皇子,便再也没传召其侍寝,萧淑妃也便再也没有见到过皇上。五年以来,少女时对于玉龙公子的倾慕之情,早已在流年中淡去,如今,只有自己诞下的小皇子成为了萧淑妃唯一的寄托。 此时,玉龙公子正在内殿之中休息,因为玉龙公子一向不好周围一群人伺候着,内殿之中只得自己一人,当然,这也是过往倾穆喜好私闯内殿让玉龙公子留下的习惯。玉龙公子刚刚小憩了一会儿,还有些疲倦,没有多想便让萧淑妃进了来。 萧淑妃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玉龙公子才猛然警醒起来,一把匕首已然深深的插入了胸口。原来被刀刺中是这样的感觉,玉龙公子的衣衫渐渐被血染红,不由得伸手去捂住伤口,却只是让双手也染就鲜红。这样的场景似乎很熟悉,玉龙公子又想到了太子在眼前倒下的那一幕,以及亲手化去丞相的那一幕…… 109、今生情缘来世续 萧淑妃一脸惊慌的喃喃自语道:“她……皇后……抢走了……我的孩子……刺杀……皇上……我的孩子……孩子……” 尽管是断断续续的言语,玉龙公子还是明白了。皇后其实从来就没有疯,从确立后宫之时,便作为随侍下人和秀女一起入了宫。靠着对宫中之事的熟悉,皇后要让萧妃被老臣选上自是轻而易举。之后,再让萧妃诞下皇子,并以孩子要挟母亲做出刺杀一事……自己终归还是妇人之仁,放过了皇后……明明再过不久,就能见到等待了这么多年之人…… 往日的种种在玉龙公子脑海中,如走马灯一般飞快的闪过,微微扬起了嘴角,慢慢阖上了双眸,一滴晶莹剔透的液体从眼角滑落,结发之情,白首之誓,怕是要等到下辈子了…… 竹林小屋中,悠然仙人正在品茗摆棋,突觉一阵心悸,手中的杯盏便落了下去,茶水流淌出来洒在了身上,悠然仙人竟然也一反常态的没有避过。这样的心痛,悠然仙人知道,定然是应了卜卦的下部,双龙萦绕其一猝,血光之灾孽滔天。来不及管身上的茶渍,悠然仙人腾空而起,消失在去往皇城的方向。 突厥可汗如约将倾穆放了出来,在地牢之中,倾穆虽然被戴上了脚铐手链,却也没有倾穆料想的那般被施以严刑,反而每日好菜好饭,与其说是囚禁,不如说是软禁。倾穆天天都会在地牢墙上划下一笔,待到今日,已然是两年八个月有余。虽然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却免不了饱尝相思之苦。 尽管不知道突厥可汗哪根筋没搭对,才总算想通把自己放了出来,好不容易重获自由,一门心思便是赶紧回去见那个让自己相思成灾的罪魁祸首。 倾穆刚刚回漠北镇,便听闻了“大将军倾穆与突厥交好,投敌叛国,永不得踏足皇城”这样莫名的消息……以及更甚于此的“皇上突然猝死,由小皇子继位,萧淑妃为太后垂帘听政……”这样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 在自己被关押的两年多究竟发生了什么,倾穆来不及思考,直接闯入军中的马厩,脚尖一抬便跃到自己的坐骑之上,冲出马厩,一路横冲直撞的出了漠北镇,朝着皇城的方向而去。 心中火急火燎,便也全然顾不得疲倦,倾穆怎么都不相信玉龙公子会……在自己不在身边之时……甚至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倾穆挥去脑中的想法,一定是宫中出了什么变故,他一定还活着,一定会等着我回去,他,从来没有食言过……一刻不停歇的快马加鞭,争分夺秒的来到皇城之外,城门果然戒备森严。 倾穆寻得一条城外的密道,轻而易举的进入了宫中,却在内殿之中看到了扮作老妇人的前朝皇后的身影。 “寰琴和那个孩子怎么处置……”萧淑妃问向老妇人。 “寰琴虽说那个孩子是其妹所生,无依无靠才由自己照顾……我看那模样,一定和煜穆脱不了干系……寻个理由,统统处理掉,以绝后患……据说两大神功就在宫中,若能搜出,武林人士亦能为我所运用……”老妇人恶狠狠的说道。 倾穆立刻经由秘道潜入了寰琴的宅邸,寰琴和一个孩子被软禁在屋子里。倾穆悄悄的来到里间,点了小孩的昏睡穴,却突然看到了孩子脖子上挂着的玉佩,正是自己送与玉龙公子之物,难道……来到外间,寰琴先是一惊,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他在哪里?”倾穆急切的小声问道。 “皇宫北部的陵园……”寰琴悲伤的回答道,眼眶红肿,一见便知已然哭过好长时间。 “不,这不可能,他怎么可以……我不相信……你骗我……他在哪里……”倾穆双手放在寰琴的肩头,摇晃着。寰琴却除了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剩下眼泪不停地流淌而出,纷乱了花容。 倾穆颤颤巍巍的放开寰琴,浑浑噩噩的沿着密道来到陵园,一个新建的墓碑猛然映入倾穆眼中,上面的字迹倾穆怎么都看不真切,不仅是因为眼中的迷茫,更多的却是脑中的抵触,只是,再怎么自欺欺人,心中还是再清楚不过墓碑上的名讳是何人。 倾穆跌坐在墓前,拼命的刨起土来,突然一阵掌风袭来,倾穆被击到数尺之外,爬起身来又要冲到墓前,却被人挡在了身前。倾穆抬眼看去,正对上了悠然仙人决绝的双眼。 “人都不见了,你还不愿意放过他……”说完,悠然仙人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纸叠好的书信递到倾穆面前,再次开了口:“这是他给你的……” 倾穆连忙接过信纸,小心翼翼的展开来,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一滴液体不经意的滑落到纸上,倾穆赶紧抹了抹双眼,生怕笔墨被晕开了失了原形。 “倾穆台鉴” “若你看到这一纸书函,煜穆当已不在人世。煜穆自知天命难违,无法与君长相厮守,仍旧将你的情意入了私己,却又兀自徘徊,不敢与你言明。你曾经问过,为何帝号偏偏少了穆字,那是因为余煜帝属于天下苍生,煜穆却只愿属于倾穆一人。本不想将你束缚,却终究逃不开纠缠的牢。直到一别数年,相思成殇,每日的过往,往复的四季,冀望的万事,始兴的繁华,皆然失去了光鲜的色彩,才知情之切痛之深,早已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与君初遇,其实并非那夜种花之时,早在煜穆只得韶年,就曾被突然闯入的你救过一命。为了将稚鸟放回巢中,煜穆犹豫之后还是上了树,尽管小心谨慎,还是在放好了鸟儿之后,一安心脚底一滑跌下树去。为了接住煜穆而让你受了伤,你却只是笑笑说着伤痕才是男子汉的象征,旋即又不好意思的补充到这是父亲说的。你说你也正要上树捉鸟,等你捉了便将鸟儿给我,煜穆却为了纠结放鸟人被捉鸟人所救,连声答谢都没说就负气而去……” “纵有千言万语想要说与你听,却在相处之时不知从何说起。你不在的岁月,时光也像失去了流动的力气一般,度日如年。你离去的方向,山间乌云整片,如同我的心情……每每看到花开总会思及你的笑容如春日般和暖,每每见到艳阳总会思及你的秉性如夏日般傲然,每每见到叶落总会思及你的关切让秋日不苍凉,每每见到飞雪总会思及你的爱恋让冬日不凛寒……” “煜穆只求你一事,不要随我而去,替我完成未尽之事,让宣离和莫澜一样的人不再如我们一般。结发之情,白首之约,生生世世的誓言,煜穆决不会忘。煜穆会在黄泉彼良坡等候,不喝孟婆汤,不过奈何桥,等你告知我世道已然变迁,不再容不下你我……” “万水千山遥相顾,望穿天涯两茫茫。” “梦里愁肠边关魂,人生苦短相思长。” “苍天弄人红尘路,哀莫未逢岁月催。” “黄泉比良奈何桥,三生奇石孟婆汤。” “今生情缘来世续,繁华落尽比翼飞。” “煜穆” 最后的“煜穆”二字被晕开的痕迹已干,想来便是玉龙公子落下的清泪。倾穆小心仔细的将信函收起,放入怀中,手指碰触到玉箫,才想起了玉佩之事。 “那个孩子……”倾穆看着墓碑的方向问道。 “那是他的孩子,作为交换你的代价,我会将他带走……”顿了顿,又开了口问道:“你有何打算……”悠然仙人漠然的话语中听不出波澜,眼里却闪过一丝伤感。 倾穆“呵呵”一笑,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冰冷的语气再不复往日的轻狂,“自会完成他的心愿,仙人大可放心……”说罢,转身离去。 数日之后,皇城被黑压压的大军包围,皇后及其旧部顿时乱了阵脚,四下逃窜。皇城的守军见状,不敢多加抵抗便开门投降。 上一次是为了玉龙公子,这一次还是为了玉龙公子,对于倾穆而言并无区别,只是,倾穆的悲伤与愤怒,痛苦与憎恶,始终萦绕不去,皇后等人便成了宣泄之处。沾满皇后鲜血的倾穆,抡起手中之剑,一刀接着一刀砍向萧淑妃,这个夺去自己心爱之人性命的可怜女子,连同萧淑妃紧抱于怀中的皇子一起,直至血肉模糊,倾穆都没有停手。 杀红了眼的倾穆,寻找着更多的目标,束缚玉龙公子一生的皇族,亦难逃倾穆的怪罪。对于倾穆而言,这些都是囚禁玉龙公子的牢笼,必须将其全数斩尽灭绝。一日之内,皇城之中,百姓闭户,街巷萧索,不见一人。一夜之间,皇亲国戚,哀嚎四起,尸横遍野,惨绝人寰。 传言中落入余煜帝手中的两大神功再次失了下落,却无人敢向新帝倾穆过问。倾穆登基之后,改年后为“穆”,废弃后宫,只留得前朝贵妃寰琴一人,于是,坊间便流传开“双穆相争,红颜为祸”的逸闻轶事。只有寰琴自己知道,已然心死的倾穆帝,所为只得一人,却永远不会是自己。从此之后,作为一国之君的倾穆,除了冷漠脸上再无表情,加之残忍的杀害了前朝皇室,男女老幼,无一幸免之事,朝中众人皆惧,对于倾穆大刀阔斧的改革,也便再无反对之人。 对于百姓而言,自己的小日子远比达官贵人之事来的重要,时间很快冲淡了一切,只留下说书之人还会说起这个故事。两年之后,倾穆帝和寰琴贵妃的小皇子诞生之时,皇城百姓又借此机会锣鼓喧天,张灯结彩。百日之后,皇子失踪,哗然之后不过茶余饭后的谈资。 110、花愁荆棘命相系 菁华久久沉浸在悠然仙人的话语之中,悲凉之感,痛苦之意,无法释怀。过年过节之时,看着乌蒙镇阖家团聚的人群,菁华曾经埋怨过父母扔下自己逍遥自在,如今却只剩下无奈,突厥二公主用生命完成的使命,余煜帝不负天下苍生却唯独辜负了所爱之人。还有那个菁华一直以为冷血无情,专横残忍的新帝倾穆,竟然是最痴情最悲戚之人。 若是以前,菁华还可对此一笑置之,就像天下的百姓一般,甚至可能嘲笑自古多情空余恨,却没想到这样的过往竟然会是自己的至亲。曾经羡慕的身份地位,权倾天下,富贵荣华,亦会成为无形的桎梏,而如同自己一般的自由自在,才是皇上也难求的奢侈之物。 白殇敲了敲门,菁华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白殇一边向屋里走去,一边开口说道:“莲他虽然这次有惊无险,只是,一年的余命,难道真的无计可施……”菁华从内间出来,被通道之处的屏风所挡,白殇敲门进屋之时便没有看到菁华也在屋里,不过,白殇那绝望的话语伴着怅然决绝的语气,却是一字不漏的入了菁华的心。 白殇走进屋里,才发现菁华不可置信的双眼死死的锁定在自己身上,想要为自己的刚才的话语解释些什么,却只是唇微微的动了动,终是开不了口,眼中的湿润早已证明了话语的真实。 “神秘皇子,百日失踪”,莲想必便是这位皇子,倾穆帝对余煜帝的一往情深,又是何故会有了莲,一个恐怖的念头猛然涌入菁华的脑海之中。白殇所言的故事,刻有“白璧微瑕,无服之殇”八字如墓碑一般的石碑,莲所练就的天倾花愁的邪功,白殇刚才的话语,破碎的线索拼凑出一个可怕的真相。 菁华立刻走上前去,毫不客气的拽住白殇的衣领,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有些微怒的追问道:“莲他……只有一年余命……是什么意思……” 总是和白殇如影随形的毒孤,连忙走到来到白殇身后,正欲出手将菁华击开,白殇却抬起手臂示意毒孤住手。随即,迎向菁华探寻的目光,眼中满盈着悲伤的神色,微微的开口说道:“这都是我的罪过……”顿了顿,又继续开口:“莲他……一直不愿让你知道……” “告诉我,你曾经提到的故事是不是莲……”菁华手从白殇的衣领上离开,满眼急切不安,不依不饶的追问道。 “如你所想,我曾经说过的那个故事不是别人,正是莲……”白殇不再隐瞒的回答道,说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心里却又更添了一抹怅然。 “可是,那个故事里的孩子不是活不过百日,那么莲……”即便早已猜出了答案,菁华却不愿意相信,就像为了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冀望着白殇能给出不一样的答案。 白殇的眼中有些湿润,将头别到了一旁。毒孤见状,便将右手放到白殇的右肩上,白殇看向毒孤关切的目光,稍稍点了点头,将左手放在毒孤手背之上。这些年来,每每看到莲的痛苦,莲的决绝,白殇都会责怪自己的年少轻狂,不自量力。比之作为莲的血亲的倾穆帝,十数年,白殇更像莲的父亲,教导莲读书识字,诗词歌赋,以及自己便不通达的为人处世之道。 “还是由老夫来说明吧……”悠然仙人空灵的声音传来,虽然悠然仙人就站在屋里不远处,声音却像不知何处袭来的一般。稍微换了口气,才开口说道:“百日之时,襁褓之中的莲,脸色白如宣纸,嘴唇乌黑发紫,呼吸若有似无,体温忽高忽低,生命垂危,气息奄奄,全然没有能够活下去的希望,除非……奇迹发生……”悠然仙人的目光望向不知何处的远方。 “所以,仙人让莲修习了不该轻易碰触的神功……”菁华说道,语气不无讽刺,一来为了邪功给莲带来的无尽的折磨对仙人有所愤慨,二来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自嘲不已。 “不是仙人的错,都是我……”白殇在毒孤无声的劝慰下,渐渐平复下激动难平的心绪,声音依然有些哽咽的开了口,说道:“都是我,是我在仙人府里长跪不起……带着莲去祈求的仙人……” 悠然仙人空灵的声音继续传来:“当时,莲只得百日,不能为其运功,只能将天倾花愁的秘籍融入其身……花愁的秘籍并非书册,而是一颗类似于药丸大小的玉石,数颗相连。花愁需要在大火之中烧上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显露原形,若是强制融入人身,便可立即生效。莲的状况必然等不了几十日的光景……只是,阴毒栖身,必须修习花愁抵御阴毒,越修习阴毒却又被侵蚀越深,除了地破荆棘的至阳,无法可解……” “至阳的地破荆棘……在我的体内……”菁华连忙追问道。菁华记得那名神秘的黑衣女子曾经说过,地破荆棘便是自己。 “玉龙离去之时,希望能还你自由,哪怕只得半生……思量之后,老夫将还在襁褓之中的你交给乌蒙镇边的小寺庙的住持……见你和玉龙一般有着破血之症,就融了地破荆棘给你护血……地破荆棘和天倾花愁正好相反,若是融于人身,会被慢慢吸收转化,待到十数年才能完全融合,显露原形却需要在三尺寒冰之下,冻上七七四十九天……”悠然仙人的声音虽然波澜不惊,话语中却满是无奈之情。 悠然仙人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两记神功本就注定会相互吸引,纠缠不清……也许……你们的命缘天劫早在融下荆棘和花愁之时,便已结下……” “那么,那些挖心食血之事,那些撕心裂肺的痛楚,全都……”菁华直视着悠然仙人,本来以为这样的残忍是自己和莲要破除的障碍,如今看来,这些事难道全无意义,尽头早已注定。 “治标不治本……”悠然仙人绝然的回答道:“莲的活路只有一条,将天地花棘合二为一,否则,这一次便是神仙难救……” “怎样才能让莲修习地破荆棘,我的血我的心尽管拿去……”菁华坚定的说道。 “融合你的心血确实是唯一的解救之法,只是,此事必须要莲自己完成,而莲……若要出手又哪会等到现在……”悠然仙人的话冷漠的没有一点儿温度,悠然仙人早已知晓若是只能一人独活,不管是莲还是菁华,都会留给对方。只是,这般生无可恋的残留于世,独活之人的心痛与凄冷,落寞与孤寂,也许更甚于撒手而去之人。这一点,悠然仙人早已在玉龙公子和倾穆的身上看得一清二楚。 “菁华……真的什么也做不了……总是无能为力……”菁华突然觉得身上的力量被剥离了一般,跌坐在地。 秋日的阳光穿过繁茂的大树,透过窗户照进小楼之中,却没有人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暖意。好长一段时间,谁也没有再开口,只有楼外的秋蝉嘶鸣声声悲戚…… “雪莲公子已经稳定下来,大约再过两日就能醒来……”仲景的声音打破了小楼里静默的气氛,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走了进来。看到屋里众人的状况,才发现自己似乎来得很不是时候,待在这样的气氛中浑身不舒服,想要转身离去又太过故意突兀。 不过,楼里的状态还是因为这一点变化而和缓起来。仲景正在左右为难之时,看到坐于地上的菁华正在努力的站起来,便顺势走过去搀扶。 “多谢仲景兄……”菁华随意的道过谢后,才又转向悠然仙人和白殇说道:“既然如此,菁华去看看莲的情况,就此别过……”说罢,就像使出了全身力气一般,向着楼外而去。 正在菁华跨出楼门之时,悠然仙人的声音再次传来,依然飘渺隐有伤感。“还有一法,即便莲不愿意也由不得他……只是,这个法子不过是老夫的猜测,能不能起作用只有试过才知……而且,就算起效,练成花愁荆棘的莲也会……” 菁华顿时转过身来,眼中由一片死灰稍稍有了一些光彩,不容置疑的说道:“只要有一丝希望,菁华也愿意全力一试,那就有劳仙人和白殇先生了……莲还剩下多少时日……” “来年此时之前应无大碍……既然花愁已然练就,阴毒便与莲融为一体,亦不必再挖心食血……珍惜这段光景……也许……”悠然仙人语重心长的嘱咐道,将之后的那一句“也许,这就是最后……”给生生的咽回了肚里。在声音还在楼里未有散尽之时,紫色的身影已然寻不得残影。 菁华随着仲景来到别院,仲景极力想着如何调节调节气氛,最终还是不得不作罢。幸得没过多久,便来到了莲所在的小楼,仲景推门而入,菁华连忙跟了进去。 111、寝食难安两日间 闻得动静,一位身着锦衣华服,雍容华贵的妇人从里间走了出来,正对上了菁华的目光。菁华知道,这人不是别人,便是听闻已久的寰琴贵妃,亦是莲的母亲。那日在武林大会,只得远远的看去,已觉这位妇人无论容貌还是气质都是人上之人,如今,只得数步之遥,更是不得不惊叹,当年的“天下第一美女”果然名不虚传,当之无愧。 第一眼见到菁华,寰琴便不由得一惊,随即,眼中交汇着复杂的神情。这般年纪,与寰琴初遇玉龙公子之时相差无几,纵然有着完全不同的神采与气质,容貌却有七八分相像,不由得还是让寰琴有些恍了神。尽管十几年未见,寰琴还是马上就意识到,这就是那个孩子,那个玉龙公子的孩子,那个还了倾穆自由的孩子,那个自己义妹突厥二公主以性命换来的孩子,那个自己曾经养育过将近两年的孩子。 没有理会寰琴湿润的双眸注视着自己,菁华绕过寰琴,径直向着里屋的床榻而去。莲安安静静的躺在床榻之上,赤红染血的外袍已被褪去,内里的衣物也被换上了干净的素白裘衣,身上搭着薄被,右手露在了被子外面。比之昨日自己晕过去之前所见,莲的脸色已然好了许多,长长的睫毛不是颤动着,不知身处怎样的梦境之中,无邪的睡颜微扬的嘴角,想必是个美梦。菁华小心的坐在床榻边沿,轻轻的用双手握住莲露在被子外面的右手。虽然已是秋日,酷暑仍未散去,只是,莲的手还是那么凉。 楼外蝉鸣阵阵,凄惨而悲戚,菁华想到莲曾经说过的关于十七年蝉之事,如今思来,莲定然是把自己比作了这十七年蝉,一生见不得光,藏于地底,蚕食树木,好不容易破土而出,却只得一年光阴。就像莲,十几年饱受阴毒的痛楚煎熬,挖心食血,好不容易练就了花愁,却只剩的一年余命。莲若不想自己知道,自己就当做全然不知,倾其所有,让这一年…… 菁华就这么一直坐在床边,守着沉睡之中的莲,过了许久,直到黄昏时分,暮色渐沉,霞光烧云,炊烟四起,灯火阑珊。寰琴深深的看了一眼床榻之上的莲和守在一旁的菁华,脑中便浮现出倾穆和玉龙公子的身影。寰琴动了动嘴却没有说出话来,就如当初的倾穆与玉龙公子一般,现在眼前的莲和菁华,也早已容不下自己说些什么。寰琴只得转身,默默的离去,就在走出大门的一刹那,一滴清泪从眼中流出,顺着脸颊跌落到地上。 于是,又剩下仲景身处这般尴尬的气氛当中,左思右想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菁华兄,饿了吗?我去拿些吃的过来……” 当然,已然进入旁若无人状态的菁华自是不会理睬,仲景只好为了面子,继续自言自语道:“不说话就是默认了,那我去去就回……”算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名正言顺的托词,赶紧脚底抹油的出了楼门。 没过多久,仲景果真拿着食物再次出现了,还拽上了司华年一道。仲景将食物放在桌上,对着里屋的菁华的背影说道:“菁华兄,一日没有吃过东西了,还是先吃过晚饭再继续守着雪莲公子为好……” 果不其然,菁华仍旧置若罔闻,没有半点回应。仲景连忙用胳膊碰了碰一旁的司华年,再用眼神暗示,帮忙想点办法。司华年就知道,仲景这家伙死皮赖脸的让自己一同前来,一定没什么好事,原来是让自己做说客来着。 司华年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自家兄弟自己没办法,还让他这个外人出手,也够难为仲景这般死要面子活受罪之人的了。也罢,司华年还是开了尊口,说道:“菁华兄,就算你可以茶饭不思,身为病人的雪莲公子不吃些什么,怕是不太好吧……” 听到司华年的话,仲景真是悔得脸都青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道理他仲景算是见识了,光想着让菁华吃点东西,竟然忘记了还有这么无往不利的一招。 菁华将雪莲的手,小心谨慎的放回到雪莲身旁,又掖了掖被子。这才从站起身来,从里屋走了出来,将桌上各色佳肴都看了一遍之后,选了一碗容易吃食的粥羹端进了里屋。自始至终,别提和二人说话了,就是看都没有看一眼仲景和司华年。司华年这才明白仲景的感受,只求雪莲公子赶紧醒过来,不然,这样变了个人一般,对一切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菁华,还真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司华年和仲景交换了一记无奈的眼神,便各自坐下,开始吃起桌上的食物。只是,再怎么美食当前,再怎么饥肠辘辘,在这样的氛围里也吃得很不是滋味,对于美食尊敬有加的司华年和仲景,无异于暴殄天物。 菁华一眼便相中了这碗冰糖燕窝粥。十数年来莲一面靠着神功护体,一面受着神功的阴毒所侵袭,身体已是千疮百孔。这次贸然动气运功,遭受反噬,更显虚弱,不宜大补。益气补血的这一味粥羹,便是再适合不过了。 菁华端着粥羹,小心翼翼的走到床边坐下身来,舀起一小勺粥,用嘴吹了吹,又用唇靠近试了试温度,才喂到躺在床榻之上的莲的嘴里。只是,尽管已是粥羹,还是只有一点儿真正入了莲的唇齿之间,其余的都顺着嘴角流了下来。菁华连忙用衣袖将流出的粥羹擦去,想到近乎于洁癖的莲若是看到,定会牺牲一块崭新的绸锦,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 看来,用小勺子喂食这样的事,反正也不和菁华的性子,而且按照刚才那样,怕是大半碗燕窝粥都会给了衣袖,还会让床榻黏黏腻腻,莲一定会很讨厌这样的。索性,菁华先喝上一小口,再俯下身子,以自己的嘴贴上莲有些发白的唇,用舌尖撬开贝齿,探入其中,将粥羹喂到莲的口中。这样果然事半功倍,一碗粥便都顺利的喂给了莲,菁华也顺便尝到了不少芳华,便也心满意足了。 仲景和司华年很不舒服的吃过饭后,赶紧找来下人收拾了桌上的东西,准备离开。仲景还试图窥探一番里屋的情况,却被司华年一把抓了回来,甩了一个白眼过去,小声的说道:“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去多生枝节……”说罢,司华年拽着仲景的衣服,跟着收拾完东西的下人一同出了小楼,关好了门。 刚过中秋,虽然白日依旧炎热,夜里却是凉爽舒适,月明星稀的夜晚,偶有秋风惊扰落叶,不知会唤起大树怎样的回忆。此时,屋里只剩下菁华和莲两人,为了让莲好好歇息,菁华也吹熄了蜡烛,趴在床边睡了过去。直到翌日清晨,鸡鸣之时,菁华才醒了过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首先便是查看莲的状况。莲还是静静的睡着,一动不动,一脸无邪,仿若稚子。 为了稍微减轻一些沉重的气氛,仲景依然会死缠烂打的找司华年一起,在一日三餐之时出现。这种时候,仲景觉得,多上司华年一个人,总比自己独自尴尬好得多。有了前日的经验,菁华倒也会自觉的从里屋出来,挑选好餐食再端回到里屋。当然,整个过程,菁华依旧全然罔顾仲景和司华年的存在。仲景和司华年也自觉地在菁华回去里屋之后,自顾自的吃完,让下人收拾干净,再知趣的离开,将门关好。 还好,这样的日子只得短暂的两日而已,若是长此以往,仲景觉得,自己定然会被这压抑的气氛,逼疯了不可。当初真不该答应悠然仙人和医鬼白殇,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的。 两日之中,除了三餐以嘴喂食与莲共享粥羹,以及夜里趴在床边相依而眠,菁华就是纹丝不动的坐在床边,看着同样全然不动的沉睡的莲,若是有第三人在场,恐怕会误以为是时间停止了流动。 清晨时分,天刚蒙蒙亮,菁华却一改以往贪睡的习惯,早早的便起了身。想着今日便是医鬼所言之日,莲随时都有可能醒来,菁华一大早就在夜幕之中,前去后院的天池沐浴更衣,又打回了满满的一桶泉水,还专门找府里的下人要来了一块全新的上好的绢缎,稍稍浸湿又拧干之后,轻轻柔柔的为莲擦洗身体。全都弄好之后,才坐回床边,继续保持那个一成不变的姿势注视着床榻之上的人。 没过多久,仲景和司华年如期而至,除了与前两日一般的带了餐食,还有白殇和毒孤两人也一同来到小楼。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之下,当然,也是在白殇高超的医术计算之下,目光焦点之下的莲,上下睫毛颤动了两下,慢慢的分开来,露出了那惑人心魄的双眼。众人的表情立刻变得生动起来,初醒的莲在一瞬的茫然之后,立刻恢复了一贯的神色。目光飞快的扫过围在床边的众人,停在了坐于床边的菁华身上。 112、来日方长难尽兴 “让白某先把把脉……”白殇的声音打破了平静,莲才收回目光看向白殇。白殇说完便走上前去,将手指放在握在菁华手里的莲的右手手腕之上,闭目屏息静气,少时才又张开眼睛。再次开了口,说道:“这次贸然运功之事,幸得无碍……”白殇看了眼莲,又开口说道:“其他的,白某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就此别过……” 莲抬起身来,点了点头表示感谢。白殇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菁华,转身离去,毒孤自然跟随而去。 “菁华兄之后有何打算……”司华年问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萍水相逢的四人为着各自的目的,一路相伴而行来到皇城。既然武林大会已在突发事件之中结束,分别的时刻便也近了。 菁华看向坐起半身的莲,握着莲的右手,急切而又坚决的说道:“莲,我们这就出发,看遍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食,可好……” 菁华这突然的话语,让莲稍稍一惊,立刻在菁华的脸上探寻而去,果然写明了答案,怕是菁华已然知晓自己的状况。其实,莲何尝没想过即便自己再隐瞒,终究还是纸包不住火,与其通过他人之口不如自己亲口告诉菁华。也无数次想过悄然的离去,独自死去,却又舍不得能够相依相偎的时日,每次分离都等不及再见。死别与生离,总是逃不过其一。 温暖从菁华的手掌之中传来,莲稍一用力,本来已然近在咫尺坐于床边的菁华,就向着莲的方向倒去。吻了吻菁华的额头,莲凑到菁华的耳侧轻声说道:“你……还是知道了……” 菁华点了点头,收起悲伤,只让笑容相送。 对于这般旁若无人的两人,司华年只得背过身去走向外屋,仲景连忙拉住司华年,“咳咳”的假咳两声,提醒完全沉浸于二人世界的菁华和莲。 菁华转过头来,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喜怒分明的表情,甩了一个白眼给仲景,一副不知道到底是谁碍着谁的样子。仲景也不甘示弱的回了一记白眼,不过,对于菁华总算对旁人有了反应一事,还是让仲景放下了心。 莲依然将菁华抱坐于怀中没有放开,一贯淡然的开口说道:“不知仲景公子和司华年公子有何安排……”不同于大大咧咧的菁华,心思缜密的雪莲当然知道,既然是司华年先提起这个话题,想必早有打算。 “两位不妨先随司某回趟睦海城,置备一些出行之物,还有那只小狐狸……”司华年不紧不慢的说道,随即看了看菁华。 菁华这才恍然大悟,火儿早就被自己忘到了九霄云外,收起瞪向仲景的目光,转回头瞬间变成温柔的笑意,看了看莲,才开口对司华年说道:“这样也好,那就劳烦华年兄了,菁华必当一展身手,好菜为报……”说罢,回以一个得意的笑脸。 只是,这两日光顾着担心莲的状况,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的菁华,一安了心,恢复如常的不光是性子,当然少不了肚子。于是,正在得意的菁华,肚子就大煞风景的“咕咕”叫了起来,菁华只得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 吃饱喝足之后,积攒了两日的倦意便猛烈的袭了来,虽然才刚入夜,就拽着雪莲要回房休息。想到翌日一行人还要启程,去往睦海城,早些休息也是好的,司华年和仲景便也告别了二人各自回去客房。 刚一沾了床榻,菁华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莲看着菁华熟睡的侧脸,坐起身来,悄然的走下床去,来到楼外。 莲将手指放在唇边,稍稍呼气,轻微的口哨声在空中飘然而去,少时,莲神教那名黄衣女子突然从天而降,跪在了距离莲只得几步之遥的地方。 “教主有何吩咐……”女子小声的问道。 “武林大会之后,其余人等现在何处?”莲并没有低头看向跪于身前的女子,而是将目光投注到了黑夜深处。 “回禀教主,众人都已回到莲神教之中,只得几名高阶弟子在皇城之中打探教主的下落……”女子轻声而清楚的回答道。 “这样也好,我……要出趟远门,不知何时才会再回教中,若是……便解散了教众……”莲清冷的语气比起秋夜的微凉更加让人心伤,收回目光,又开了口,说道:“今夜就当没见着过我……还有……切莫让万里知道我的行踪……” 黄衣女子有些犹疑,却没有丝毫动摇的说道:“无论多久,花梅都会等教主回来……万里姐,这些天一直很担心教主……” “离开之后就忘掉今晚见过我……教中之事你自己看着办便是……”莲再次吩咐道,说罢转过身去,朝小楼走去。 黄衣女子见状,只得立刻没入了夜幕漆黑之中,待到莲的身影消失在小楼之中,才转身离去,眼中隐隐的波光流淌下一滴晶莹的液体。花梅当然知道,莲的意思便是诀别,放弃唾手可得的生的希望,用所剩无几的生命与所爱之人风雪一程。 除了被莲捡回的不明身世的万里,花梅是最早开始跟在莲的身边的,于是,当莲成立莲神教之时,花梅和万里便当之无愧的成为了教主直属的左右护法。对此,尽管不能向旁人炫耀,花梅心里一直都是引以为豪的。虽然对教主与万里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毫无头绪,花梅还是会终于莲的吩咐,不对任何人吐露一丝半点。 没有了牵肠挂肚之事,菁华的睡意如同食欲一般,继续呈现渐长的趋势。直到日上三竿,菁华还在床榻之上安然熟睡。 雪莲虽然早已醒了,索性也继续躺在床榻之上,转过身来,看着菁华近在咫尺的侧脸,不由得亲吻了上去。大约是一些酥麻的感觉,让睡梦之中的菁华也翻了个身,正好对上了雪莲的方向。先前的侧脸还算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如今的整个睡颜俨然成为了秀色可餐之物。 雪莲不由自主的将唇贴上了菁华的嘴,本来只想浅尝即止,睡梦中的菁华不知是梦境使然,还是感受到了一些欲意,竟然配合起来,微微张开唇齿,舔舐上了雪莲的唇舌。雪莲便也借此机会,长驱直入菁华的口里,舌与舌纠缠起来,不停地汲取对方嘴里的空气,直至呼吸困难,菁华才睡醒过来。 菁华睁开惺忪的睡眼,便看到放大的雪莲的容颜,本来就又大又圆的眼睛猛的睁得更大更圆起来。睡过半日,刚刚醒来,头脑还是迷迷糊糊的,菁华努力的梳理着思绪,想要知道现在究竟是怎么个状况。雪莲却没有放过菁华,刚刚分开的唇再次欺了上去,带着菁华的舌一起共舞。菁华便也不去多想,任凭本能的回应着雪莲的深吻。 亲吻很快便不足以满足两人的需求,雪莲让菁华再次平躺在床榻之上,自己则探起身来覆于其上。两具身躯已然由于先前的长吻燥热起来,即便隔着贴身衣物,亦是全然无法阻隔的热度。雪莲的吻一个接着一个落在菁华的脖颈之上,泛起点点红痕,手也没有闲着,撕扯着本就单薄的裘衣。 正在事态就要一发不可收拾之际,洪亮有力的敲门声又恰到好处的响了起来。 雪莲停住了嘴里和手上的动作,稍稍探起身来,犹豫着是否要去开门。菁华却全然不予理会,抬起本来抓着床单的双手,放在雪莲的背上,将雪莲又搂紧到自己身上。雪莲便也了然了菁华的意思,再次俯下身去,直接袭上菁华胸前的凸起,用舌尖逗弄舔舐,再用唇齿轻咬吸允,让菁华的身体就像过电一般的感觉。 “菁华兄,雪莲兄,两位可在屋里……不知何人张榜五万黄金悬赏,寻找失踪的莲神教教主的下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正好武林大会集结了天下英豪,现在整个皇城都快被这些人翻了个底朝天,此地也不宜久留……”司华年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着,清楚明晰的传到了菁华和雪莲的耳里。 雪莲抬起头来,嘴唇离开菁华的胸膛,轻轻吻了吻菁华的额头,凑到菁华的耳畔低语道:“看来今日只能如此了,我们……来……日……方……长……”嘴里温热的呼气打在菁华的耳垂之上,脸也更加红润了起来,菁华眼中的火焰还在燃烧,喉咙说不出话来,只得稍稍点了点头。 菁华本来以为是仲景故意挑上这么个时候,敲门打扰,没想到却是司华年为了正事而来。前些日子担心莲的状况,还有仙人所说之事,也就忘了各门各派高手突然晕厥,醒来之后,莲神教教主突然消失这样的奇事,定然会掀起不小的波澜。现下这样的纵情之事,便也只能就此打住。反正去睦海城接了火儿之后,便是自己和雪莲的两人世界,想到雪莲的“来日方长”四字,脸上又是一阵燥热。 113、嘴不饶人小插曲 雪莲坐起身来,有些抱歉的看了菁华一眼,菁华仍在努力平息身体里燃起的火焰,只得扬起嘴角,示意雪莲自己没事。雪莲将散开的衣物为菁华掩上,遮盖上胸膛上的印记,才下了床,去到外屋,开了门。 仲景在一脸泰然的司华年身后,见雪莲开了门,便欲溜进去探个究竟,却被雪莲挡住了去路,又被司华年给拽了回来。司华年甩了一记白眼给仲景,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添乱。仲景先是有些失望的收回了探向屋里去的目光,又被司华年一瞪,只得自己灰溜溜的走回司华年身后的位置,用扇子遮住半张脸,故作不明就理状。 雪莲一如既往的淡然处之,语气平静,眼神亦是波澜不惊的说道:“菁华多有劳累,睡得久了些,这就叫他起身,半个时辰之后出发即可……” “就依雪莲公子所言,司某先去让马夫做好准备,将东西都放入车中,半个时辰之后在府院东侧的马厩集合……”说罢,司华年没有多做停留,转身朝着府院东侧而去。 仲景从扇子后面偷瞄了一眼,目光便正对上雪莲深不见底的眼瞳,赶忙转身随着司华年而去。仲景一边离去却总觉得脑子里有个声音响起,大致是让自己不要担心菁华,会好好照顾菁华之类的,只是,究竟字句为何,却又听不真切。仲景一想便知定然是雪莲公子的神功所致,有其师必有其徒,尽管悠然仙人说过神功没有读心术,这一个二个的却都这般天赋异禀的对他人所想洞若观火。 对于菁华决定之事,仲景作为莫逆之交,并不好多加干涉,即便是作为菁华的……也是没有这样的权力的,只是,免不了还是会有些担心罢了。而且,即便现在菁华接受了现实,一年之后,菁华又能否放得下…… “你,何时上路?”来到马厩之后,司华年一边将采办的东西往车顶上放,一边问向一旁的仲景。 仲景想了想,才开口答道:“……还是再等等,待到明年,雪莲公子身故之后……一旦责任加身,怕就没法再顾上菁华的事了……反正那个老家伙身体硬朗得很,多等一年也无妨……” “仲景兄可有恨过他……”司华年随口问道,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仲景有些皮笑肉不笑的回答道:“恨他,我有什么好恨他的,要恨也应该是菁华恨他……不过,若是没有他的决断,也就不会有菁华……至于去接替他的位子,这是仲景自己的意愿,并非他人强迫……”仲景的眼波一转,突然露出了狡黠的笑意,再次开口说道:“华年兄,莫非是舍不得在下……公主殿下怕是会吃在下的醋……” 本来,司华年只是看在两人总角之交的孽缘的份上,担心仲景在好山好水的蜀西过惯了,会不适应天远地远的荒漠气候。何况故人远行,恐无再见之日,要说不舍,当然也是有的。只是,这跟自己与公主间的事,全然没有半点关系。被仲景这么一说,司华年真是悔不当初,仲景这样的家伙,就该让其自生自灭去。转念又想,这样轻重不明的家伙,作为一国的统率,真的没关系吗?!司华年顿时有种为那些无辜的百姓默哀的想法。 之所以到了午后才准备出行,其实司华年也不止去皇城中采买物品和打探消息,还有一事,便是为了瑞安公主。今日一早,司华年便起了身,去往府里悠然仙人暂居之处取得了芙轩膏。然后,司华年修书一封说明芙轩膏的用途,对公主的赔罪之意。再安排人买通关系将药膏和书信一并给送进了公主府。确认公主本人收下之后,司华年才总算安下心来,当然,公主本就对司华年有意,又岂有不收之理。之后,司华年才在皇城四处采买物品,顺道打探消息,这才知道了悬赏莲神教教主下落一事。 匆匆赶回的司华年,刚放下东西,准备通知菁华和雪莲,就遇上了同样正欲前往的仲景。所以,菁华的猜测本来是没错的,仲景正是算好了时间,打算前往破坏菁华和雪莲的好事。当然,其实仲景也并非恶意而为,不过是怕菁华一时逞强又下不了床,耽误了行程罢了。 回到司华年和仲景离开小楼去往府院东侧之时,菁华好不容易压下被挑起的火来,心不甘情不愿的下了床,忙不迭的开始穿戴起来。当雪莲送走了司华年和仲景,从外屋回来之时,菁华已经穿戴整齐,只是,脖颈之上的红痕怎么遮也遮不住,菁华只得把头发都放了下来,披散到肩上,盘了一个小小的发髻,于是,整个脖子都没入了乌丝之中,这才满意的扬起了嘴角。 雪莲心里暗暗的笑笑,走近菁华身边,掀起菁华才搭理好的头发,在露出的脖子的红痕上又重重的吻了上去。“不喜欢吗?”放开菁华的脖子之后,雪莲淡然的问道,全然不顾及其实自己才是此事的罪魁祸首。 菁华连忙摇了摇头,回答道:“喜欢,只是……”其实菁华只是不愿被仲景借机嘲笑,在气势上就先败下阵来。 “喜欢就别管别人怎么看待,菁华的眼里只有我就够了……”雪莲一手搂过菁华的腰际,另一只手再次撩拨起菁华披散的发丝,开口说道:“再多盘起来一些,这些痕迹,很美的……” 于是,菁华索性就将乌丝盘上了半部,透过少量披散而下的头发,红痕若影若现,反而更加诱人起来。雪莲看了看,为自己刚才出的主意甚至有些后悔,还好一路之上只有仲景和司华年两人,若是旁人多了,可得注意着把菁华这个活蹦乱跳的家伙看紧了,免得被别人给拐跑了。 当雪莲和菁华来到马厩之时,司华年正在生着仲景的闷气,自顾自的和车夫攀谈着一路之上的注意事项。见到菁华和雪莲二人来了,司华年便连忙招呼两人上车。雪莲和菁华上车之后,司华年也跟着上了车,全然忽略掉仲景的存在,便吩咐车夫启程。车夫也没太多在意便挥鞭策马,仲景想都没想就挡在马车前面,车夫连忙拉住了缰绳,马蹄高高扬起,险些踢中仲景。 “你不要命啦!”司华年难得的大声叫嚷道。随即,见仲景无恙,才松了口气,缓下声来,语气转为戏谑的说道:“活得不耐烦就自个儿喝砒霜,别死在这里,碍着大家的眼……”司华年本意只是为报刚才的口舌之仇,让仲景吸取个教训,没想到仲景竟然也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冲马车前面,还好没有酿成大祸。 仲景也是一时情急就跑马车前面去了,刚才一幕也是后怕不已,额头之上都惊出了好些汗来。不过,嘴里不饶人的毛病还是改不了,故作无动于衷的说道:“仲景计算过了,只会有惊无险,仲景哪敢碍着司大少爷的眼……” 菁华这才明白,来到马厩之时所见的别扭感觉从何而来。虽然不知因由为何,看到仲景那副样子,想必又是祸从口出,才让两人杠上了,互不相让。想要调解也不知该从哪一方下手,加上仲景和司华年又都是性子拧巴之人,一个不好,怕是引火烧身,殃及池鱼。 正在菁华左右为难之时,雪莲淡然清幽的声音传了出来:“若是两位还要继续斗嘴,不妨上车继续,此去睦海城有五日光景,足够两位一较高下法……”看着仲景和司华年都有些后悔,却又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尊容,菁华一个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 仲景没想到不过是开了开司华年的玩笑,只是不小心提到了公主,就真的让对方赌了气。本来也是想要道歉的,奈何习惯了得理不得理全都不饶人的仲景,就是开不了这个口。才会思及此事,未及考量,奔及马前,险些受伤。 司华年也觉得自己这样赌气确实有些太小孩子脾气,不过一提及公主的事,总会不由得认真起来。而且,此事再怎么说也是仲景有错在前,司华年便也拉不下脸来为马车一事道歉。 在雪莲出言暗讽以及菁华的笑声的提醒之下,司华年和仲景也都没有了争锋相对,寸步不让的气氛。司华年步下马车与立于车前的仲景相视一眼,不禁笑了出来,为了对方也为了自己那幼稚的过错和锱铢的度量。从小便已结交的两人,不需要言语,也已然明了对方的歉意与谅解。 司华年再次回到马车上,仲景也跟了上来,这下总算人都齐了。车夫看了看四周,在确定了没有多余的人会突然出现之后,这才扬了扬鞭子,马儿嘶吼一声迈开了蹄子。也多亏了司华年和仲景的赌气,对于菁华脖颈之上的红痕,仲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敛了口舌,不想再掀起波澜,成为众矢之的。 一路相识,几番波折,行至皇城,关系已然匪浅,回到睦海城中,便要分离,各自心中,或多或少,总会有些不舍。只是,四人都像商量好了一般,没有表现出来。 114、金秋对弈吃火锅 在司华年的充分物资之下,比之来时也算吃好喝好,仲景、司华年和菁华谈笑风生,雪莲则静静的搂着菁华,听着几人闲聊。天凉好个秋,夜晚繁星似锦,天高云淡,即便是在路边的树林,随处寻得休息之所,也能睡上一个好觉。五日行程,就这样在白日谈天说地,黑夜观天席地之下飞逝而去。 再次来到睦海城,菁华隐约觉得,睦海城的繁荣也许更甚于皇城,不禁想起悠然仙人所提及的那段往事。那个自己没有半点印象的父亲,为了天下与子民,束缚了属于自己的自由,以及所爱之人的自由。做着这般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之事,所做出的牺牲,总让菁华在看到繁华之时忍不住伤感。 入了司府,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花草树木,对于菁华而言,就是一个奇门遁甲之术建造的迷阵,菁华立刻觉得摸不着方向。本来,司府管家在前面带路,司华年和仲景在后,左回廊右幽道前小桥后石路的。先不说司府管家,就是司华年和仲景也是熟门熟路的,菁华很快便落下了一大截。 为了等着菁华,雪莲自然也落在了后面。见菁华有些着急,雪莲就搂住了菁华的腰,将菁华拉入自己怀里,凑到菁华耳边轻声说道:“菁华不用再担心迷路,无论何时,只要菁华回头,莲都会在你身后……”菁华再一次验证了雪莲的读心术,以及自己不争气的心跳。在莲搂住腰际的手臂的力道之下,迈开脚步,这才跟上已然走远的司华年和仲景等人。 大概还是上次来到司府所住的客房所在的院落,菁华隐约觉得有些眼熟,却也不敢确认。等待了一会儿之后,两名下人打扮的男子,抬着一个约摸四五尺见方的大笼子走了过来。笼子里那个火红的毛茸茸的家伙,蜷成一团,两只透亮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外面。再将周围的人都扫视过一遍之后,立刻锁定到了菁华所在的方向,连忙“嗷嗷”的叫了两声。 在司华年的示意下,两名下人将笼子放在草地上,刚打开笼子,那抹火红的影子电光火石的窜了出来。在菁华还没来得及反应之时,已然窜入了菁华身后的雪莲怀里。 刚才,看到这只陪伴了自己十数年的小狐狸,在笼子里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的样子,菁华还为自己忘记了小火狐之事,深感自责。这下,先前的爱怜之情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菁华一把抓住小狐狸的脖子,将之从雪莲怀里拎了起来,瞪了一眼小狐狸,放在自己脚边的草地上。 小狐狸也算通人性,被菁华这么一瞪,这才知道自己犯下了错误,当然,并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误,只得不停的讨好一般的蹭着菁华的脚脖子,表示认错。 菁华突然想起自己说过要大展身手一事,赶忙得意的开口说道:“华年兄,一路上承蒙照顾,明日菁华与雪莲便要上路,今日让菁华做上一顿大餐,聊表谢意……” 虽然这次全都坐着马车,一路却也少不了颠簸,特别是听闻大餐之后,仲景的眼里就开始放起了光。司华年本来准备让府里备些佳肴,为众人送行,既然菁华愿意动手,自是求之不得。司华年和仲景都是对美食趋之若鹜之人,也算吃过不少山珍海味。若是论到手艺,从相识到同行的这段时日虽然不算长,司华年对菁华的厨艺那是相当的认同。特别是经常因地制宜的做出一些新奇的菜肴一事,更是让司华年钦佩不已。于是,对今日的大餐,更加的期待起来。 于是,司华年便让管家带菁华去往厨房,随意使用府中之物。菁华早在皇城之时,已然想好了要做什么,便得意洋洋的跟随管家离开。雪莲虽然担心菁华会迷了路,想要一同前去,菁华想到厨房免不了的脏乱和血腥,再加上为了给大家一个惊喜,菁华没有让雪莲同去。 在等待菁华的时候,三人闲来无事,便对弈起来。司华年执白,雪莲执黑,仲景则优哉游哉的旁观。下棋如观人,司华年精于稳健,往往思虑良久才会落下一子,雪莲看似随性而为,声势凌厉以攻为守偶尔剑走偏锋。不过脸上的神情却正好相反,司华年在局势不利,防守艰难之时,脸上也有生动的表情,汗水会从额头上渗出,也会不由得撇一撇嘴。雪莲却总是神色自若,无论是被杀掉一大片还是被抽了不少子,依旧不动声色的细细品茶,优雅从容。 在下人通传司华年等人,晚膳已经准备好了之时,司华年和雪莲刚分出了胜负。其实,现在才到中局,司华年便服了输。看上去强攻不守的雪莲,并非趁兴落子,看上去随意的棋子却早已算无遗策的安排好了用途。很多时候,与其瞻前顾后,不如放手一搏,世人却往往拘泥于俗事,无形之中已然落于下风。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觉棋艺高明的司华年输得心服口服,便也约定下次见面之时,再行讨教。 三人来到屋里,只见方桌中将挖去了一个圆洞,正好放着一口圆形的大锅,锅里被分为了五个部分,正中间是一个圆形的部分,剩下四周圆环的部分又被均分为四部分。五个部分之中盛满了汤,色彩各异,或呈乳白,或透微黄,或显亮红,或是鲜红,或为棕褐的汤底,一看便知是不同的五种高汤。锅里的热汤已经烧开,正伴着“扑哧扑哧”的声响翻滚汤汁,热气随之升腾,香气交融,四溢开来,即便还未尝上一口,不知其“味”,单就如此“色香”,已然让人垂涎欲滴。 桌旁一侧放着一个四层的木架子,上面摆满了各色稍加处理的食材。司华年和仲景又仔细看了一眼,确实没错,是食材而不是菜肴。各种蔬菜不过清洗干净,择菜之后状态便装了盘,比如一盘生菜,一盘金针菇……有些不过切成了小块,比如一片土豆切成了片,一盘豆腐切成了块……肉类虽然除去了血水,经过腌制的模样,却也明显还是生食,便切做了一片片摆了盘…… 司华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吃食,便觉新奇有趣,连忙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仲景看着美食当前,却一时半会儿也摸不着头脑,不得吃法,只好也开口问道:“这……怎么个吃法……” 菁华连忙让司华年和仲景坐到桌子的一侧,自己坐在木架子旁的位子,让雪莲坐到自己旁边的位子。在木架子里挑出几盘肉菜,放入锅中除了中部圆形部分的其余四部分之中,随即又站起身来,拿过放在一旁的四个空碗,将中部棕褐色的汤盛上大半碗,递到各人身前。 菁华的脑子在这其间,一直飞快的转动着,可是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了好名字,只好无奈的开口回答司华年的问题:“各位先喝汤……”顿了顿才开始说明起来:“菁华也不知这是什么,只觉秋凉之后便是冬寒,需要吃些好的,又不能拘泥于单一大补。这样的做法,荤素搭配、生熟相继、麻辣鲜香、脆嫩绵烂、浓郁清香便可相得益彰。大家齐聚一桌,同食一锅,吃香喝辣,酣畅淋漓,心意相合,乐在其中,岂不美哉……” 司华年一边看着锅中沸腾的汤汁,一边点头称是。突然开口说道:“不如……就叫它为……火锅……” “火锅就火锅吧……先别管名字的事,快说说怎么个吃法……”仲景看着锅里翻腾着的食物,香气更甚之前,连忙催促道。于是,这样的做法就被随随便便的命名为了“火锅”。 说话间,放入锅里的肉片已然烫熟,菁华拿过放在四人身前的另一个碗,里面已有半部被香菜、葱花、蒜泥、花生碎、油酥豆豉和芝麻油填满。菁华将亮红的汤盛到仲景碗里,乳白的汤盛到司华年碗里,微黄的汤盛到雪莲碗里,最后舀了一勺鲜红的汤到自己碗里。 仲景接过碗,正准备喝,菁华马上开口阻止:“这碗汤不是用来喝的……” 仲景有些窘迫的放下碗,司华年略有笑意的看着仲景,仲景只得暗自自嘲,果然没有见识过的新奇吃法,不能超之过急。 随即,菁华将锅中煮好的食物用漏勺舀起来,放到仲景碗里,继续开口解释道:“这是蘸料,不是汤!将锅里煮好的食材,放在碗里蘸上一蘸,就可以吃了……”说罢,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了仲景脸上。 于是,仲景在众人的期待下做了这个第一次吃螃蟹之人,用菁华放入碗里的嫩牛肉片,裹上一些碗里的香菜葱花蒜泥花生啥的,放入了嘴里。牛肉细腻嫩滑,肉香伴着菜香在狭小的口腔中扩散,直让仲景咀嚼了好一会儿都舍不得下咽。待到吞下肚之后,嘴里的滋味仍然久久没有散去,口舌生香,意犹未尽,仲景已然迫不及待的开始吃上了下一片牛肉。 司华年看着仲景吃得如此津津有味,只得强忍不做出咽口水这般掉身份的事。由于太过专注,仲景居然也错过了这般揶揄司华年的大好机会。 115、天下无不散宴席 菁华一边给大家的碗里夹肉,一边继续开口说道:“中间这个是茶树菇排骨汤,配以红枣,用来喝的。旁边这四个分别是大骨高汤底,乌鸡补血汤底,鲜椒红油汤底和麻辣红油汤底,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用作煮菜煮肉的。将喜欢的食材放入任意汤底,煮熟之后,再拌上碗里的调料食用即可……” 素菜切成小块是为了方便夹取食用,且容易煮熟。肉菜过水是为了除去血水,免得碍着雪莲的眼。尽管菁华并非心思缜密之人,对于雪莲相关之事,也许这便是情深意切的力量,事无巨细皆然铭记于心。而对于肉类的腌制,则是为了能够久煮不老,口感更佳。 将第一锅的肉类清空之后,司华年和仲景便也摸熟了门路,只见木架子之中的盘子里的食材,一盘接着一盘被倒入锅中各处,待到锅中沸腾开来,不一会儿,再被四人分别夹到碗中,进了肚里。 本是冷落清秋节,菁华的一顿“火锅”却一改寒蝉凄切的离别伤怀之感。人生难得欢聚,莫问聚散匆匆。抛却离愁别绪,今朝把酒尽欢。休管晓风残月,明日各奔东西。 食兴一起,酒兴亦酣,司华年也让管家拿出了司府珍藏的好酒。不过三四碗浊酒下了肚,立马上了菁华的脸,没喝多少,菁华便醉倒在椅子上。只有这时,仲景才觉得菁华果然是出身寺庙,酒量竟然如此之差。看着菁华的醉脸,沉沉睡去,三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雪莲公子,芙轩膏之事,多谢了……”司华年早已知道芙轩膏需要至阴之血,花愁至阴,荆棘至阳,悠然仙人练就两者,阴阳早已相合。世上能够有此至阴之血了,除了只修习了花愁的雪莲公子,再无他人。而那日莲神教教众突然出现,带走雪莲公子,定然便是悠然仙人炼制芙轩膏的时辰差不多了,需要雪莲公子的鲜血为引。 “华年兄一路上对菁华多有照顾,雪莲也是略尽绵力罢了……”至阴之血只有夜半才会显现,其实这个决定是血莲所下,而非雪莲。 “这个是司家的信物,如有急需银两之时,在各地钱庄都可取得银票……”司华年拿出一个令牌状的物品交予雪莲。 雪莲摇了摇头,淡然却坚定的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此去一路,以山水为伴,风雪同程,天地逍遥……华年公子的好意雪莲心领了……” “仲景知道这一年于雪莲公子和菁华而言弥足珍贵,仲景还是希望雪莲公子能让菁华去一趟突厥……”仲景有些犹豫的开了口说道。 “仲景兄是打算让菁华见见他的祖父……”雪莲将一杯美酒一饮而尽之后问道。 “他……毕竟年事已高,两个女儿都已不在人世,让菁华去见他一面,也算了却一桩心愿……”仲景有些怅然的回答道。 “雪莲自当尽力而为,这也是为了菁华着想……”菁华虽然打小无父无母,也从不因此表现出落寞,尽管如此,让菁华能够见到自己的亲人,想必还是会开心的,雪莲想到这里,又开口问道:“仲景公子不打算告诉菁华关于你的事情……” “能够这样把酒言欢,仲景已然足够,之后……菁华就交给雪莲公子了……”仲景看了一眼躺在椅子上醉得一塌糊涂,睡得毫无防备的菁华,又收回目光看向雪莲的方向回答道。 宴席总会结束,热闹总会远去。翌日的太阳冉冉升起,不知不觉之间,夜风扫下一地金黄。雪莲已经起身收拾好了包袱,做好了出行的准备,只留得菁华还在床榻之上。小火狐好不容易摆脱了笼子的束缚,一早便精神熠熠,在菁华身上跳上跳下。毛茸茸的尾巴从菁华鼻子上扫过,菁华一个喷嚏打出来,这才醒了过来。 雪莲和菁华来到司府大门之时,司华年和仲景已然在大门等候,要为二人送行。 “这匹烈马别人难以驾驭,而且那日已经送与雪莲公子,还望雪莲公子笑纳……”司华年说完,被拴在一旁大树之上的马儿也像明白了一般,嘶吼一声。 “那便多谢司华年公子了……雪莲和菁华向二位告辞,无需远送……来年九月初一,后会有期……”雪莲感谢之后,给马儿解开绳子,一跃而上,马儿抡起蹄子,慢慢加快了速度。在经过菁华身边之时,雪莲握着缰绳的手松开了一只,电光火石分毫不差的将菁华拉上了马,让其稳稳的落于自己身前,绝尘而去。只有一只小狐狸快步跟在后面,司府的大门渐渐变小远去,司华年和仲景的身影早已看不见。 无论结局为何,菁华与雪莲在皇城中便已决定,在来年的九月初一,在雪莲的生命即将燃尽之时,回到那个两人相遇的地方。许下山盟海誓,订立结发之约,纵然无法相携白发,也要共历四季之美,踏过天涯海角。 菁华和雪莲离开司府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睦海城,海潮的声音一早便吸引了菁华的注意。也许是一直都是待在小寺庙之中,即便出门,也不过是下山去乌蒙镇采买东西,大海只有在说书之人的口中听过,早已心向往之。 见到菁华的神色,雪莲便知晓了菁华的意思,调转马头,朝着海边而去。雪莲将马儿拴在不远处的树上,将菁华扶下马来。雪莲和菁华在海边漫步,身后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海天一色无边无际。正在菁华准备脱去鞋靴,与大海亲密接触之时,小火狐突然窜了出来,顺着海边去往了远处,消失在了悬崖下方。 菁华想着,这个火儿不会是被关坏了,一放出来就到处乱跑,想归想,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只好放弃下海的想法,和雪莲一道跟了过去。 本来以为空无一物的悬崖下方的石壁,在灌木掩映之下却有着一个山洞。菁华拨开枝叶,跨过灌木,不过衣服还是被割破了一条缝。菁华正想要提醒雪莲注意,便见灌木的枝叶自行分来了来,雪莲不慌不忙的从空隙走过来,枝叶又恢复了原状。菁华再次感叹,神功的妙用还真是无处不在。 虽然外面还是白日,风轻云淡,秋高气爽,阳光明媚,山洞之中却是一片黑暗,只有经过洞口灌木枝叶的缝隙,透进来的星星点点的斑驳。菁华只得从身上摸索出了火折子点上,总算有了些许微光,山洞地面湿滑,顶上也不时滴着水。菁华小心翼翼的朝着山洞深处走去,渐渐的宽敞起来。 菁华走到洞里,便见一个墓碑形状的石碑,用手中的火折子仔细打量,也没见刻有半个字。菁华不由得想到白殇府里的石碑,想着这里的石碑……也许又是一个悲伤的故事。雪莲来到菁华身后,将手掌放在菁华肩上,示意他这一路两人都要高高兴兴,不要伤心。菁华回过身来,点了点头,扬起嘴角努力露出一抹笑容。 菁华的眼角余光这才发现,小火狐正在石碑后方不停的刨着地面,已经刨出了一个小坑。菁华眼波流转,心中暗自想到,莫非这个山洞藏有宝物,便也来了兴致,蹲下身来,和小火狐一起刨起土来。很快,一个紫檀木的匣子被挖了出来,上面似乎刻着一个字,只知此字笔画复杂,却已辨不清是为何字。匣子前的铜锁泛着浅绿色的锈斑,想来已经埋于此处有些年头。虽然知道这样不对,菁华还是想要一窥匣子之中究竟藏有何物。 “我将匣子打开,你看一眼,就把东西给别人放回去……”雪莲看着菁华期待的目光说道,火折子的火光映照在菁华的眼里,就像眼神灼灼一般,更加让人无法拒绝。 雪莲摸索着锁孔的构造,驱动内力,一声轻微的响声,铜锁便打开了来。菁华兴致勃勃的接过匣子,小心的打开,里面却只有一个玉佩一样的物件,而且还是被摔碎成了两块。 菁华不禁有些失望,将盒子再次关上,正在递回给雪莲准备再次锁上之时,洞口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菁华本来并未注意到有人进了洞,小火狐却是猛的蹦跶起来,奔向洞口,大尾巴一扫正巧把菁华手里的匣子扫落在了地上。“啪”的一声,匣子受到落地的冲击打开来,便露出了碎开来的玉佩。 菁华马上蹲下身来,一边手忙脚乱去捡匣子和玉佩,一边努力的思考着要怎么解释。玉佩本来就是碎的,不是自己摔碎的,可是这样的场面,也算人赃并获,对方若是故意找茬……虽然就看了一眼,菁华也知道这个玉佩可是值钱之物,无论玉石还是做工都是上上之品,很可能是什么传家之宝。如果玉佩的主人狮子大开口,让自己赔偿。难道又要回去向司华年求助,可是这才出来半日,不被仲景嘲笑死才怪。 正在菁华不知所措之时,洞口的人却先开了口,说出了两个字:“恩公……” 116、哀其不幸怒不争 菁华一惊,险些把刚捡起来的匣子又掉到地上,循声望去,洞里本就黑漆漆,再加上洞外的光线从那人背后射向洞里,只见得一团黑乎乎的人影,全然辨不得容貌。 只见那人慢慢的朝着洞里走来,小火狐已然奔到了此人身边,正围在脚边打转。菁华将匣子盖好,站起身来,回头看了看雪莲,从雪莲的眼神之中可见,并不需要防范。对方不过是寻常之人,不通武艺,也没有带半点杀气。 直到那人走到距离菁华只得两步之遥的地方,菁华才借着微弱的火光,看清了对方的样貌。这名中年男子大约不惑之年,穿着深褚色土布的大襟衫,笼裤,腰头另出,一见便知是为渔民。 菁华又仔细的打量起男子的容貌,左看右看也没觉得面熟。菁华自知自己虽有行侠仗义之心,却无拔刀相助之能,通常情况,只能自己脚底摸油开溜。况且,自己也非好管闲事之人,应该也没做过什么能被成为“恩公”之事,若是真有出手相助之事,不会完全不识得此人才对。 在菁华看向男子之时,男子也将菁华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停留在菁华手上的匣子之上。那名男子在此开了口,说道:“不好意思,刚才认错人了……”男子恭敬的鞠了一躬表示歉意。男子想到,虽然样貌和恩公有些相像,可是眼前之人的年纪不过弱冠上下,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又怎会和眼前这位公子有关。 菁华也有些抱歉的说道:“这个,是你的……我只是一时好奇……里面的东西本来就是碎的……”菁华看对方也是个老实之人,便也决定老老实实的回答。 男子点了点头,从菁华手中接过匣子,眼中隐隐闪着水光,将匣子关好,走到石碑后面,蹲下身去。将匣子再次放在坑里,埋了起来,却久久没有起身。 男子突然看到菁华腰上挂着的玉佩,本来男子对此物并无研究,只是为了复原那个破碎的玉佩四处讨教,才知道了不少,这样名贵稀罕的玉佩,世上应该不会这么巧合存在两枚同样的。于是,男子站起身来,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挂于腰上之物从何而来,在下看着此物有些熟悉,似是当年恩公之物……” 菁华顺着男子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腰际,瞬间明白因由。菁华扬起一抹笑容,手里握着腰上的玉佩,开口说道:“这个玉佩是家父留给我的……你认得家父……” “原来是恩公家的公子,在下宣离,在这睦海城打渔为生……不知恩公现在可还安好……”那名男子站起身来恭敬的说道,言谈举止不似普通的渔民。 菁华稍有犹豫,还是马上缓过心情,回答道:“家父早逝,在我两岁之时就已仙去……我对家父之事都是听旁人提起……不知这位先生能将家父之事告知于我吗?” 宣离低下头看了眼地上的石碑,稍稍叹了口气,随即抬起头来,说道:“此事说来话长,请随在下前去陋舍,容在下略备酒菜,再将在下与恩公之事告知公子……” 菁华和雪莲跟着宣离步出山洞,沿着海边走了一小段,通过栈桥,来到了一个小木屋里。菁华立刻便被这种身处大海之上的感觉吸引了,兴奋得在四处跑来跑去,小火狐也跟着窜来窜去。菁华蹲在栈桥尽头,伸手去触碰溅起的浪花,若不是被雪莲及时抱住,差点就掉进了海里。 宣离在屋里备上了三杯清茶,待到雪莲和菁华都落了座,才开口说道:“宣离本是孤儿,后得莫府少爷可怜,入了莫府做了少爷的陪侍……”宣离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宣离与少爷日久生情,只是,这样的感情本就不容于世……宣离与少爷一起私奔离开了小镇,来到变革之中的睦海城……就是在这个海边,宣离和少爷第一次遇上恩公和恩公的……友人……” 菁华和雪莲互看了一眼,这位恩公的友人是谁,便是不言而喻,除了当今的皇上倾穆帝,不作他想。“那位恩公的友人,想必正是家父……”雪莲淡然的语气随意的补充道。 宣离有些惊讶于这是何等的巧合,转念一想,也许这是上天给予自己的最后的机会。 宣离继续开口说道:“宣离和少爷走得匆忙,在睦海城中也未能让少爷好好休息,一路风餐露宿再加上少爷本就纤弱的身子,没过几日便病倒了……宣离和少爷当时的落脚地便是刚才的山洞,那一夜风急雨骤,宣离正愁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在此遇上了恩公两人……幸得恩公出手相救,少爷才得以痊愈……恩公还将宣离介绍给了司府当家,让宣离有了谋生之处……”宣离讲在这里便闭上了嘴。 依菁华在洞中所见,事情定有下文,连忙追问道:“那位少爷之后怎么样了……” 见宣离还是有些犹疑,雪莲悠然的声音响起,有着直击人心的力量,“这位先生不妨说说看,既是我等家父的故人,在下和菁华或可略尽绵力……” 宣离再次开了口,怅然的说道:“莫府当时那般爽快的放走了少爷,是因为知道少爷过不了多久定然会回去……”宣离再次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少爷一直体弱多病是因为先天的顽疾,也是莫府男子皆有的病症,只有莫家祖传之药能够化解……” 宣离的眼中隐隐藏着泪光,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在司府的帮助下,宣离学习了技艺靠捕鱼为计,少爷偶尔去私塾讲授诗词。有些积蓄之后,宣离就为少爷修造了这个木屋……少爷他也很喜欢海……白日辛劳之后,夜里便在满天繁星之下,一起看着潮起潮落,听着鸥鸟欢鸣,吹着海风轻扬……只是,得以琴瑟和鸣的时光不过短短十年有余,少爷的祖疾终究还是犯了……” “宣离当时并不知道少爷患了何病,带着少爷四处寻医问药,大夫却都给出同一个答案:脉象紊乱,不明因由……少爷却像早已知晓一般,说自己不过是有些累了,没有大碍,休息休息便好……可是,脸色越来越苍白,身子越来越瘦弱,每夜更是咳嗽连连,怎么都不像没事的样子……在宣离的追问之下,少爷总算说出了原由……”宣离的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道。 宣离稍稍缓了口气,平息下心续,才又继续开了口说道:“看着少爷一天天虚弱下去,宣离亦是每日心如刀绞……终于少爷一病不起,宣离亲手将昏迷之中的少爷送回了莫府,莫府以宣离再不踏入小镇半步为救治少爷的条件,宣离只好独自离开了小镇……” “从此纵有海景在侧,皓月星辰,鸥鸟嬉戏,都失去了意义……直到一年之前,一位从小镇远道而来睦海城经商的人,将那个匣子带给了宣离,说是少爷数月之前让商人带给宣离,无奈路遇狂暴的天气,便被耽搁了。宣离打开一看,正是少爷从小不离身的玉佩,只是此刻已然断作了两半……”宣离的话语满是怅然与哀伤。 “少爷他……怎么样了?”菁华追问道。将心比心,感同身受,这般有些大言不惭的话语,正是菁华现下的心情。菁华想到了腰际的玉佩所承载的,关于煜穆帝和倾穆帝之间的纷纷扰扰,不禁有些着急起来。 宣离喝了一口清茶,继续讲述起来:“宣离偷偷的回到了小镇,却发现小镇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莫府,竟然人去楼空,破败不堪……打听之下才知,宣离送少爷回府后不久,老爷就为少爷寻了一门亲事。成亲之后,少夫人却七年未有所出,老爷对少夫人多有责难,少夫人终于道出了真相:少爷至始至终没有碰过少夫人一根手指……老爷勃然大怒的斥责少爷亦是全无作用,老爷心中郁结加上年事已高,一年之后便撒手人寰,半年之后老夫人也由于伤心过度仙去……” 宣离看向大海对面的山峰,顿了顿,又开口道:“没过多久,少爷他休了妻,从莫府消失无踪……据说,少爷已然遁入空门……都是宣离乱了少爷一生,少爷定然是怨恨着宣离,才会将那枚断作两半的玉佩交予宣离……身若皈依我佛,前缘一刀两断……” “你就这样放弃了?!不去找少爷当面解释清楚……不管过了多少年,你心里明明放不下,为何要停滞不前,为何不去寻不去追……只要都好好的活着,在同一片天空之下,为何要白白放弃机会……”菁华有些激动的连番追问道。 雪莲拍了拍菁华的肩膀,菁华努力挤出一抹笑容示意自己没事。雪莲知道菁华定然又是想到了煜穆帝和倾穆帝的事,能够与心中所思所想之人,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对于他们,已然是求之不得之事,菁华才会一时失态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117、代人问情目空寺 雪莲安抚了菁华之后,才抬头看向宣离,依然优雅淡漠的问道:“依先生所言,对于少爷的下落,怕是已然打听过了,早就有了线索……”宣离的语气并非疑惑的不安,而是满溢着无奈的犹豫,被菁华戏称为拥有读心术的雪莲,自然能够察觉出其中的不同。 “你知道少爷在哪里?”菁华也转过头去看向宣离,继续追问道。 “这位公子说的不错,宣离确实在小镇附近的寺庙打听过,有年纪和少爷相仿的新入弟子的只得一间……”宣离的目光再次看向海的那边,一字一句的说道:“睦山上的目空寺……”宣离之所以一直留在这里,也许亦是心底深处想着,这里能够远远的望着思念之人所在之处的吧。宣离轻声的叹息道:“少爷既然已经表明心意,一心向佛,了却前缘,宣离又怎能再次兀自扰了少爷清静……” 宣离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菁华想到,只是,天下之大,芸芸众生之中,两人能够相遇相知已是难能可贵,难道世间就真的只能情深缘浅终成空…… “不如在下与菁华前去寺里一探究竟,若是那位少爷确已向佛,我们便不做打扰,也好让先生断了念想,了却一桩心事……若是那位少爷也和先生一般,这样的错过,岂不是追悔莫及……”雪莲淡然而深沉的说道。 “嗯,就这么决定了……无论结果为何,翌日我们都会再回此处……不过,能不能再见到少爷,就要看少爷心中是否还有红尘俗世了……”菁华一边赞同雪莲的话,一边不容置疑的看向宣离。 与其就这样失之交臂,胡思乱想,不如问个明白,宣离想到,如若少爷已然放下,自己也该慢慢试着释然,让往事归于尘土,如同这深秋的落叶,长埋心底,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宣离眼中的神色由犹豫变作了坚定,开口说道:“宣离之事便有劳二位公子了……”无论明日能否见到少爷,便看自己与少爷的情分已如烟花转瞬即逝,还是细水长流的温存。 菁华将小火狐留在木屋之中,小火狐一路追逐到了栈桥尽头,估计又认为自己会被丢下。菁华随着雪莲一同踏海而去,菁华的轻功虽然也算上乘,若是波澜不惊的池塘还可立于其上,波涛汹涌的大海却是截然不同。不过,多亏有了雪莲的扶持,菁华也领略了一番驰骋于大海之上的快意,踩着浪花朵朵,俯看鱼群游窜,朝着海天交界之处前去。 即便雪莲的神功相助,也花费了好几个时辰才到达了对岸,先前踏海逐浪的兴奋淡去之后,只剩下疲累的双腿。看着眼前的高山,蜿蜒盘旋望不到尽头的石阶,菁华不由得有些泄了气一般跌坐在沙滩之上。 “菁华可是不行了……”雪莲略带笑意的问道。别说疲劳,别说喘气,就连一滴汗,雪莲应该都没有渗出。 菁华毕竟还是有些骨气,当然也有些自不量力,猛然从沙滩上站起身来,眼一花脚一软又要跌倒。雪莲电光火石的来到菁华身后,搂住菁华的腰际,让菁华靠在了自己身上,菁华也顺势抱住了雪莲。近在咫尺的距离,脸颊之间不足一尺,菁华只觉头昏眼花还为散去,本来便快速跳动的心脏更加狂乱起来。 菁华还在恍然的喘着气,雪莲已然欺上了菁华的唇,乘虚伸入的舌探进了菁华口中,菁华便本能的回应道。只是,菁华本就气喘吁吁,坚持没有多久,便上气不接下气,雪莲这才放过了菁华。 雪莲在菁华的额头之上轻轻一吻,便凑到菁华耳边低语道:“菁华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菁华一边努力的补充着氧气,一边点了点头,马上又摇了摇头,断断续续的说道:“时间……会不会……来不及……” 看着这山虽不是名山大川,高耸入云,却也不低。现下已是晚秋,天色黯淡得便也早了,如今已然夕阳西下,暮色浓重,晚霞烧云,天边月影,初现端倪……待到休息之后再上山,早已是夜深人静。作为不速之客,夜里前去寺庙打扰,恐怕不太方便。这样的事,菁华才不会在意,菁华在意的自然不过是去晚了便吃不上斋饭…… “不会晚的……”雪莲在菁华耳边轻声说道。 随即,雪莲将菁华的腰搂得更紧,脚尖一抬,便是腾空而起。索性,菁华将头埋在雪莲的胸怀之中,手臂也抱紧了些,双脚悬在空中,也就不用再耗费力气。雪莲抱着菁华并非在台阶上奔走,而是在道路两旁的树顶之上穿梭。于是,不用顾及道路的曲折,只需径直朝着山顶而去。当然,这样的方式并非常人可为,不少地方,一处到另一处的高度差了许多,若是绕着走山路还好,直接上去犹如登天。 菁华先是在雪莲的助力之下,领略了立于大海之上的感觉,此刻,又在雪莲的怀里体会了一番踩在百树千林之上的心情。当雪莲在离寺庙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将菁华放下地时,菁华的双脚接触地面才发现已经恢复了不少。菁华这才才恍然大悟,原来雪莲所指的休息是这个意思。 菁华和雪莲一同漫步于山中,松柏与银杏交错的石阶小道之上,秋风扫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两人的衣袂也伴着纷飞的金色银杏落叶翩然。无意间,扇形的银杏叶便留在了雪莲素白的衣衫之上,添了几分色彩,就像落叶也舍不得错过雪莲一般。菁华轻轻的将沾于雪莲身上的落叶一片片拾去,重新放飞到空中,看着它们慢慢远去,竟然有一种胜利的感觉。 没走多久,就远远的看到了小寺庙。虽然牌匾上的“目空”两字还看不真切,可是这样的小寺庙,菁华觉得与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很是相像,不由得有了一些亲切感。 寺庙门口,一个小和尚正在扫着石阶上的落叶,见到菁华和雪莲前来,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礼貌的问道:“不知两位施主,今日造访小寺,所为何来?” 见着只得幼学之年的小和尚说着这般老成的话,菁华不由得扬起了嘴角,连忙用手捂住嘴。 “听闻贵寺之中新入一位弟子,大约不惑之年,在下是代他的故人传个话的……”雪莲淡然的回答道。 “想必施主所言之人便是莫空师弟,师弟说过,不见任何人,施主请回吧……”小和尚不紧不慢的说道,说罢又继续开始扫起地来。 “现在天色已晚,上山下山的路途亦是遥远,不知可否容得在下等人今夜在寺里留宿一夜,明日再行离去……”雪莲依旧云淡风轻的说道,不知是早已将小和尚的回答猜透了,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见招拆招,反正就是对答如流。 小和尚再次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雪莲和菁华脚下蜿蜒的道路,开口说道:“两位施主,请随小僧前去寮房稍作休息……”说罢,小和尚将扫帚放到一旁,转身走向寺里,菁华和雪莲也赶紧跟了上去。 来到一间朴素的小屋,小和尚将屋门推开,说道:“烦请两位施主先在此处等候,小僧这就去准备一些斋饭……”说罢,小和尚又转过身去,不近不远的离开。 菁华和雪莲来到小屋之中,小屋外间只有一张木质方桌和几张木椅,桌上放置着一个熄灭的小油灯。菁华拉起里间和外间之间的门帘,探头进去一看,除了几个席地的床铺,再无其他物件。 “菁华所在的小寺也是这般模样……”看到菁华悠然自得的模样,雪莲不由得问向菁华。 菁华转过身来点了点头,走回外间的方桌旁和雪莲相对而坐。菁华这才想到似乎从来没有听雪莲提起过,雪莲跟随悠然仙人修习神功之时,究竟住于何处。难道是悠然仙人的府里,只是,据说悠然仙人一向闲云野鹤,来去无踪,将性子还未安定的雪莲独自留在闹市之中的府邸,即便是仙人也不可能这么做吧…… “雪莲小时候都在哪里?”菁华最终还是问出了口来。 虽然神色如常,雪莲却有些迟疑,想了一会儿,正准备开口之时,门外传来了小和尚的声音:“两位施主,斋饭已经准备好了……”随即,小和尚走了进来,将手中托盘之上的几个碗碟放在方桌之上,再次开口说道:“两位施主,请慢用,粗茶淡饭,还望二位施主不要嫌弃……”稍停了一会儿,小和尚又再次开口说道:“半个时辰之后,小僧会再来取回碗碟……” 小和尚走后,菁华便大快朵颐的吃起斋饭,虽然这个寺里的斋饭看着不怎么样,味道却是不错的,加上奔波了一片汪洋,菁华自然吃什么也要好吃上几分。菁华自己吃完之后,又盯着雪莲将碗里的斋饭吃下肚去,才又开口道:“宣离之事,雪莲打算怎么办?” 118、破碎之玉意未达 雪莲微微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到菁华身边坐下,故意凑到菁华耳边说道:“和菁华想的一样,等到夜阑人静,我们再……”雪莲说罢,稍稍吐息,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们再去寻找这位莫空大师……行至此处,雪莲已经大致看过,这个寺只有几间屋舍,找人应该不难……” 菁华的脸早在雪莲说出前半句之时,一阵燥热袭来便涨红了脸,后面的话,听了进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再怎么说,这也是佛门清净之地,菁华暗自为自己的银思秽想悔过。好不容易平息下心中的波澜,转念一想,菁华急切的开了口,问道:“深夜……岂不是他……” 雪莲点了点头,开口解释道:“相信我,他……不会乱来的……何况,这样的事,也许由他来做,会更加迅速……” 菁华并未明白雪莲的用意,不过,既然雪莲盘算好了,血莲不会乱来应该是确定的,也只好到时候见机行事了。 待到小和尚再次前来,多看了两人几眼,没有看出什么异常,便收走碗碟,离开了寮房。雪莲和菁华也早早的睡下,直到被身旁的动静给惊醒,菁华才极不情愿的睁开了双眼。眼睛慢慢适应了周遭的黑暗,刚刚能够看清眼前之物的时候,就见到放大的雪莲的莲,定睛一看,才知不是雪莲而是血莲。 菁华连忙将压在身上的血莲推开,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刚子时过半,我们有的是时间……”说罢,血莲嘴角向上挑起,傲然的神色让菁华不禁向后退了一小步。 “那就快……快出发……做正事……”菁华虽然已经和血莲打过数次交道,对于霸道的血莲,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正事……好呀……我们就来先做正事……”血莲再次欺上菁华的身上,虽然不紧不慢的说着,却是不容拒绝的口吻,眼神更是咄咄逼人。雪莲的眼神深邃而悠远,在对方没有察觉之时已然被看了个透。血莲却不一样,血莲眼神会直直的看进对方的眼里,层层深入,让人觉得被窥探了心底深处最隐秘的部分一般,心生畏惧。 “教主大人,在下说的是去寻找莫空大师……”菁华努力平复下紧张的心绪,认真的说道。菁华知道,对于血莲,越是害怕越是着了血莲的道,只会让血莲更加来了兴致。 血莲虽然有些不悦,却也未有表露出来,只是随意的转身下了床。菁华便也连忙下了床,拿过一旁的外袍穿戴好。血莲和菁华两人,一前一后的步出寮房。 白日明明天清气朗,没想到夜里竟然成了这般月黑风高,菁华不禁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菁华赶紧摇了摇头,挥去脑中的胡思乱想。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自己不偷不抢,宣离之事明明是做好事来着,有什么可心虚的。就在菁华思虑之时,血莲早已不知所踪。 菁华站在空荡荡的黑暗之中,放眼望去,便见一个方向有着微光,看来没得选择,先从光线传来之处开始吧。菁华小心翼翼的慢慢向着闪着微光的地方前进,没走几步,就来到了小屋旁。菁华用手指沾了点儿唾沫,在窗户纸上捅出一个小孔,朝里窥探。只见里面一个长发及腰之人,依照穿着应该是名男子,此人正跪于蒲团之上,面对着一尊佛像,喃喃的念叨着什么。 正在菁华摒神静气的察看之时,突然觉得什么东西放在了自己肩上,菁华吓得张嘴大叫起来。只是,没有发出声音,这才发现被点了哑穴。菁华鼓起勇气,转回头来便对上了血莲一脸得意的神情。 血莲给菁华解开了穴道,凑到耳边轻声说道:“这个人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莫空大师……” 菁华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血莲,说道:“可是,这个人并非僧人……也许是和我们一般留宿之人……” “这个巴掌大的小寺不过七八间小屋,刚才我已经找了个遍,除了孩童、少年便是一个老和尚,只剩下这里……”血莲又是居高临下的视线给菁华解释道。 如果男子还未剃度,便是和自己当初在寺里一样,尘缘未了,无论是住持之意还是男子自己的意思,菁华都不由得替宣离感到高兴。菁华思索着应该怎么进去表明身份才不会吓着对方,又想着要怎样才能表达宣离的情意,怎样才能说服对方跟自己回去。思来想去,还未得出结论之时,血莲又从身边消失了,还有面前这间小屋的门敞开着。 菁华连忙跟进了小屋里,只见男子已然转过身来,确实大约不惑之年。男子一脸惊恐的瞪大了双眼,直直的盯着几步之遥的血莲,嘴唇不住的张合着却没有听到声音。菁华知道,那名男子定然也是被点了哑穴。 “我问你答,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若是有所隐瞒,休怪我不客气……”血莲冷傲的说道,吓得男子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勉强的点了点头。 “你可认得一个叫宣离的男子……”血莲一边说,一边直直的盯着那名男子的眼睛,只是这样,对于男子的回答便已有了十足把握一般。 男子的眼瞳之中流转出一抹不同于惊恐的温暖神色,即便是菁华,也瞬间明了那样的神色为何。男子稍微愣了愣之后点了点头,想来是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问及这个问题。 血莲冷冷的笑了笑,再次开口道:“很好,现在解开你的穴道,不准叫人……”说完还不忘又瞪了那名男子一眼。随即,莲手一抬,男子的穴道便被解开了。 由于刚才的问题,男子稍有缓和的神色又变的害怕起来。菁华连忙解释道:“这位……公子……不必害怕……他没有恶意的……” 男子闻声回过头来,看到稍远一些的菁华,便觉有些恍了神。本来便是夜深之时,难免有些迷糊,男子不由得脱口而出道:“恩公……”说完才仔细打量起菁华,有些抱歉的说道:“不好意思,是莫空认错人了……” “这位公子所说的恩公正是家父……”菁华向前走了两步,来到血莲身边说明道。 男子还是有些不可思议,旋即脸上的神情才舒展开来,开口问道:“不知二位……施主找莫空,是为何来?” “我们只是为剩下一口气便要咽气的宣离,传个话罢了……”血莲仍旧冷漠的说道,这样的口吻和神情,反而让话语有了让人更加深信不疑的力量。 “你说什么……宣离……怎么可能……前些日子我还看见他出海捕鱼……”男子突然激动起来,冲到了血莲身前,全然忘记了之前的恐惧。 “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身为清修之人,不是应该再清楚不过的……”血莲没有理睬男子的急迫,决绝的口吻,不紧不慢说道。 “这位公子前些日子见过宣离……”菁华连忙搭话道。菁华有些明白了雪莲的意思,为何要让血莲参与此事,随便咒别人快要咽气,此等无所不用其极的话,怕是只有血莲能够这般随意的说出口来。不过,也正因如此,血莲才能仅凭一句话便试探出了少爷的心意。 “莫空在两年之前曾经托付去往睦海城的商贾,给宣离带去过一件信物,希望宣离能够明白我的心意,再续前缘……可是,等待了整整一年,宣离也未曾出现过……想来,分开这数年之中,宣离怕是早已忘却了这段往事……莫空又何必庸人自扰,自作多情……”男子眼中有着浓浓的悲伤。 “那件信物可是一枚断作两半的玉佩……”菁华追问道,心中隐约觉得定然是其中出了差错。 男子有些不可思议的张大了双眼,随即点了点头,本来自己还一直冀望着也许是商贾未能将东西送到宣离手里,连这点自欺欺人之事竟然也落了空,男子怅然的低下头去,说道:“既然他的心里已经没了我的存在,又何苦让人来告诉我命不久矣之事……” 菁华再也忍不下去了,一字一句清楚明了的说道:“由于路上遇到天灾,商贾晚了数月才到达睦海城,宣离拿到那块玉佩之时,已经过了一年光景。宣离一直以为那枚玉佩是一刀两断,前缘尽弃之意,回到小镇打听,又闻得公子已经出家求佛,不敢兀自打扰,才会……” “宣离他……还惦记着我……”男子像是在问菁华,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脸上的神情变得舒展开来,嘴角竟然若有似无的带上了一丝笑容。宣离总是会错意这般事,怎么自己就给忘记了,果然是关心则乱。男子抬起头来,淡淡的说道:“那个碎掉的玉佩,不过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意……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宣离,就算以生命为代价,也想与宣离在一起……” 119、秋去冬来弄飞雪 小狐狸“嗷嗷”的哀鸣着,耷拉着耳朵和尾巴,一副被抛弃的模样趴在栈桥尽头。 海天交界的地方,本来灰蒙蒙的一片,渐渐的有了一些微黄的光芒,光亮不断扩散开来,一轮红日出现在海平线之上。起初,太阳还未有光亮,没过多久,便放射出金灿灿的光辉,将周围的云彩也镀上了璀璨的色彩。 宣离独自坐在海上小屋之中,桌上还是那三个茶杯,杯中剩余的茶水早已冷透,不禁让小屋之中,自由飘散的空气都像被染上了人走茶凉,物是人非事事休的伤感之色。自从菁华与雪莲二人离开小屋,去往目空寺,宣离就一直这么坐着等待着,一夜未曾合眼,这离别的十年份的思念与希望就像都聚集到了宣离的心中,哪里还有可能睡得着。 初升的红日,放出万丈光芒之际,一个不被察觉的黑点出现在了其中。黑点稍微放大了些,仍然辨不真切,再加上被光芒笼罩,更是让人无法看清。也许,不过是一只亦或一群海鸟罢了,宣离稍微看了眼日出,又低下头看向桌面,目光却未有聚合到一处。一旦到了最后关头,反而有些退缩起来,生怕希望在一瞬间破灭,与其这样,不如不去希望。 小狐狸的叫声有了些许的变化,宣离仍旧不敢再次向那水天相接之处望去。小狐狸不知什么时候不在趴在栈桥之上,开始活蹦乱跳起来,宣离才总算忍不住看向耀眼的光芒之中。宣离将手掌放在额头前,让眼睛不至于被光线炫了目,之前的黑点已经成为一片阴影,隐约可辨是人影而不是成群的鸥鸟。只是,究竟只有菁华和雪莲两人,还是…… 一直这么直视着太阳,宣离的眼睛有些生疼起来,眼泪便顺着眼角滑落到脸上。宣离急切的等待着,周围的海潮与鸥鸟的声音就像消失了一般,只闻得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黑影越变越大,宣离不顾眼中的痛楚更加努力的看去,总算看出了光芒中的真相——三个人。宣离的嘴角刚刚扬起一抹笑容,又失了去,这才看清三人的形貌,雪莲和菁华踏浪而来,而第三个人被雪莲驮在了肩上。宣离不禁担心起来,莫非少爷已无意相见,却被雪莲和菁华强行掳走。 终于,雪莲和菁华回到了海上小屋,落在了栈桥尽头的开阔之处,菁华再次累得气喘吁吁,直接坐在了木板上。小狐狸赶忙飞奔过来,围着菁华转了两圈,又蹦到菁华身上,舔舐起菁华的脸来。 宣离也连忙从小屋之中起身,迎向雪莲所在之处,眼神一直停留在被雪莲驮在肩上,紧闭双眼,一动不动的那名男子身上。 见到宣离走近,雪莲便将肩上之人交给宣离,宣离连忙稳稳的接住,急忙唤道:“少爷,少爷……”男子却是全然没有反应。宣离更加担心起来,心急火燎的问道:“少爷他……怎么这样……不是说好,若是少爷不想见我,不会强人所难……”眼神仍然丝毫没有离开过,如今已然在自己怀中的这名男子。 菁华心中暗自想到,这两人还真是天生的一对,会错意的程度绝对大哥不说二哥。菁华不禁的笑了出来,无奈还没缓过气来,只好断断续续的吐出一句话来:“你……误会……了……” 宣离有些莫名其妙起来,人都这样了,自己还能误会了什么不成。 雪莲淡然悠远的声音传了出来,“雪莲不过是为了方便在海上带着这位公子,才点了这位公子的昏穴罢了,只要解了穴道,便能醒来……”说罢,雪莲手轻轻一挥再收回身侧。 宣离一边摇晃着怀中之人,一边再次唤道:“少爷,少爷……” 过了一小会儿,宣离怀中的男子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见宣离之后便扬起了笑容,轻声的说道:“我说过的,不要叫我少爷,叫我的名字……”顿了顿,男子又继续开了口道:“我就知道他们是骗我的,你这么健壮,怎么可能只剩最后一面……” “宣离好着啦,少……莫澜不用担心,倒是莫澜的病怎么样了……”宣离关切的问道。 “我没事,祖传的药在母亲临终之时,已经传授给了莫澜……母亲她只想让莫澜过的开心……”莫澜不由得有些怅然,宣离将莫澜搂得更紧了些。 待到宣离和莫澜互相诉说完了衷肠,抬起眼来之时,雪莲和菁华,还有那只活蹦乱跳的小狐狸,早已不知去向。 雪莲和菁华再次上了路,雪莲骑在马上,双手握住缰绳,将菁华怀抱在双臂之间。看在小火狐可怜兮兮的份上,菁华便没有让它继续跟着马儿奔跑,而是将小火狐抱在了怀里。 在雪莲的提议之下,离开睦海城之后,两人由南往北而行。为了一路赏景,游山玩水,当然不会去光秃秃的官道,而是在山涧树林中穿梭。远离城镇的繁华之后,便是自然的风光。四季常青的挺立松柏,缀满地面的金色梧桐,随风摇曳的绯红枫叶……如果说盛夏的姹紫嫣红是百花的绚丽,那么,秋日的多彩多姿便是叶子最后的狂欢。 深秋时节,天气微寒,菁华和雪莲不得不告别了风餐露宿,幕天席地的状态。丰收的季节,又是如此太平盛世,即便是山野中的农人亦是个个热情好客。每当借宿于农家别舍,菁华定会大显身手,再次做出因地制宜的“火锅”。雪莲和菁华,以及农家几口子围着炭火之上热腾腾的大锅,入乡随俗,有啥煮啥,煮啥吃啥,一团和气。于是,“火锅”便有了无数个版本,一直流传到后世,虽然早已不知出处…… 秋去冬来,时光荏苒,天气也越来越冷,再加上一路向北,很快便迎来了第一场雪。大雪纷飞将地面与百树千枝全都变作了银装素裹的样子,马蹄经过之处,留下深浅不一的印记,再在雪花的填补之下慢慢淡去,消失无踪。 菁华便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被大雪覆盖的大地也与海边的沙滩一般,能够留下的不过短暂的印记,不久便会被飞雪亦或浪花隐去。若是相隔不远,本可凭着印记找寻彼此,若是未能及时察觉,痕迹不见,断了线索,错过的就再也难寻。 雪莲让马匹放慢了脚步,从包袱中拿出两件披风,给菁华披上之后,又给自己披上一件。本来在天寒地冻的风雪之中,菁华却觉得温暖如春,前程后路,只要两人心在一起,所有迷茫与不安便都无需在意。 正在此时,小火狐突然从菁华的怀里窜到雪地上,用毛茸茸的尾巴迅速一扫,一小堆雪就冲向了菁华的方向。雪莲手一抬,衣袖扬起,雪便飞了回去,小火狐连忙闪开,跑向别处。 “让我去教训教训火儿……越来越没规矩了……”菁华愤然的语气脸上却笑意盎然,小火狐看来是在自己的怀抱里闲的发慌了,才会故意让自己陪着玩玩雪。 雪莲停下马匹,菁华一跃而下,落到雪地上才发现积雪已经没过小腿肚子,只好施展轻功才能站在雪上,朝着小火狐追去。菁华将地上的积雪在两手之间握成球,再扔向小火狐。不过,毕竟动物有着天生的灵敏性,菁华的攻击全都被小火狐左躲右闪给避了过去。小火狐也不甘示弱,菁华一有停手,小火狐连忙用尾巴扫雪,袭向菁华。菁华虽然也散开,面对小火狐的大面积攻击,还是免不了沾染上不少雪渣。 几个回合下来,双方也算打成平手,菁华稍微处于下风。小火狐越发得意起来,一个不小心跳到了一棵枯树露在积雪上的根上,这一动静,树枝上的雪被震落下来,直接将小火狐埋了大半身。一直追逐着小火狐的菁华,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在手掌之中将地上捧起的雪压成结实的需求,对着小火狐的脸,狠狠的砸了过去。小火狐正努力的从埋着自己的雪里爬出,又被菁华“迎头痛击”,只得“嗷嗷”的叫了声疼,败下阵来。 菁华抓住小火狐毛茸茸的大尾巴,将其从雪堆里拔了出来,就这么拎着往回走去。菁华远远看去,怎么觉得雪莲的身边又多出了一个白衣素裹之人。走进了才发现,竟然是一个雪人,只是,雪莲做出来之物,哪可能是普通的雪人,简直就是一个活灵活现的雪人雕塑。 那五官与身形,怎么看怎么熟悉,菁华不可思议的用手指着自己,问道:“这是……我……”由于雪莲惯于身着白衣,菁华便从不穿白衣,倒不是顾忌相形见绌,只是全都素白有些单调。这个雪人雕塑,除了像自己,菁华还觉得有种不同的熟悉之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一闪而过的思绪,一转眼便被抛在了脑后。 120、天寒地冻栖身处 雪莲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于是,菁华将小火狐放在一边,也开始堆起了雪人,当然,菁华堆得可是地地道道的雪人,两个大大圆圆的雪球作为身体,捡了两根枯枝作了雪人的手臂,“实在……太不好看了……”菁华一手托着下巴,一脸严肃的审视着自己堆出的雪人。然后,菁华转回头去,一脸可怜兮兮的看向雪莲。 雪莲淡然的笑着,走到菁华身边,直接将菁华一把搂到怀里,在菁华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雪莲已然欺上菁华的嘴唇。雪莲驾轻就熟的继续攻城略地,长驱直入,让菁华本已由于雪冻有些微红的脸颊,更加的燥热起来。雪莲毫不犹豫的抢夺着菁华口里的芳华,菁华的眼中只剩下雪莲的容颜,便看不清雪莲挥动着的另一只手在做些什么。 直到菁华呼吸困难起来,雪莲才放开了菁华,凑到菁华耳边低语道:“看看你的雪人……” 菁华一边大口大口吸着气,一边转过身去,刚才自己堆的那个笨拙丑陋的雪人,竟然也成了栩栩如生的雪人塑像,而这个美到不可方物的雪雕的本尊,自然便是雪莲本人。缓过气来的小火狐又开始蹦跶起来,围着两个雪人雕塑打转,自顾自的玩得不亦乐乎。 不久之后,菁华和雪莲再次踏上未知的行程,马蹄印渐渐远去,只留下两个并肩而立的雪人雕塑,在银装素裹的白之世界里。也许,整个冬季,它们都能这么相依相靠,待到来年春暖花开,再一同化作雪水,汇入同一条河流,融入彼此,永不分离。 没过多久,越发天寒地冻,在野外露宿已然不可为,需要寻得一处落脚之地。幸得两人从司华年处要来了罗盘和地图,罗盘的位置会在地图上显现出一个小黑点,标记出两人所在的位置。在小黑点所在之处周围找到最近的小镇,便成了菁华和雪莲的下一个目的地。 本来,来到镇里菁华便打算赶紧入住客栈,暖和暖和,谁知摸索了一番身上和包裹之中,却是两袖空空囊中羞涩。一路之上,凡是路过城镇,其中美食特产小吃,无一幸免的全被菁华买了一遍,尝过一遍,多数还被菁华参悟了一遍,为自己的食谱又添加了不少菜色。雪莲总是浅笑着看着,津津有味的吃着东西一脸陶醉模样的菁华,从来没有阻止过。所以,才有了现如今这般穷得叮铛都响不起来的窘境。 虽然是大冷天,路上的行人却是不少。于是,菁华眼珠子一转便有了主意,居然鬼使神差的拉着雪莲在大街上卖起艺来。当然,菁华才不会让雪莲显露半点身手,只是自己耍耍功夫,让雪莲向围观人群收些铜钱罢了。 很快,两人周围就围满了人,却不是为了费劲力气舞刀弄剑的菁华,满满当当的围观者的目光都投注到了雪莲身上,只有目光焦点处的雪莲一直看着菁华的招式,若有所思。待到菁华好不容易舞完了一套剑法,雪莲才收回了眼神,拿出包袱里的一个不大不小的瓷碗,开始绕场一周。 所有围观之人可谓毫不犹豫的就拿出了身上的银两,雪莲故意与人群保持着一定距离,人们只得将银两朝碗里扔去,眼中满是失望与落寞。雪莲看似随意的将银两一一收入碗中,又走回了菁华身后,凑到菁华耳畔私语道:“这些……够了吗……” 菁华看着在碗中堆成了小山的银两连连点头,看来自己的力气是白费了,雪莲的魅力才是足以发家致富的才能。虽然,刚才众人看着雪莲的样子,让菁华吃尽了飞醋,当菁华带着雪莲离开之时,看着众人那羡慕嫉妒的眼神,菁华却是痛快不已。 待到人群都已不见,雪莲才轻声的说道:“菁华刚才耍弄得似乎不是武功……” 菁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回答道:“刚才那个不过是寺里的师兄弟,不知从哪里翻弄出来的秘籍,虽然照着修炼了,却怎么都觉得空有华丽的招式,却没有半点威力……依我看,这也不是武功,顶多算是舞功……” “菁华可知,这个奇怪的舞功秘籍出于何人之手……”雪莲一如既往不紧不慢的说道。 菁华却是被吊上了胃口,连忙追问道:“是谁……”菁华心中暗暗想到,雪莲竟然连这都能知道,这般博学多才,怕是与百晓生之称的司华年相较也毫不逊色。 雪莲淡然的开口,只说出了“悠然仙人”四个字。这样的答案简直让菁华大跌眼镜。菁华怎么也没想到,天地花棘两大神功竟然和这样的舞功出自同一人之手。 好不容易有了银两,菁华却发现镇里唯一的客栈已经满员。这才知道为何镇里有着这么多人,原来,明日便是“冬至”,作为白日最短,黑夜最长,阴阳转换的日子,历来便有“冬至大于年”的说法。这个不知名的小镇,年年都会有盛大的祭祀活动,周围村落的人也都会在这个日子聚集此处。 祭祖祭天,对于菁华这般从小无父无母的孤儿,自是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听说会很热闹,就像过节一般,更重要的是听说会在镇中心发放每年只得这日才会做的神秘美味,菁华对这个节日便充满了期待。 于是,菁华更加急于寻求一个地方好好休息休息,养精蓄锐以待翌日大战美味……菁华带着雪莲,在镇中四处打探,不知不觉的来到了镇门口。与镇中别处不同,这里明显荒凉不少,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都像消失了一般。菁华正要往回走,无意间却发现镇门之外一个不太亮堂的地方,似乎有着一家客栈。瞬间喜上眉梢的菁华,想都没想就带着雪莲闯进了这间有些昏暗的客栈。 菁华和雪莲刚一进门,客栈角落里的三名男子便交头接耳起来,过了一会儿,其中的一名应该是小二的男子才连忙脸上堆笑的迎了上了,却不是一般见了客人的模样,若是看得真切,一眼便知是羊入虎口的窃喜。只是,客栈黑沉沉的,菁华又好不容易寻得的落脚地,雪莲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两位爷,这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店小二一边窃笑一边问道,两手还不住的互相搓揉。 菁华只当小二哥是太冷了搓搓手,一心只想着赶忙吃上顿热乎乎的饭菜,再好好睡上一觉,便回答道:“把好吃的都尽管拿上来,再准备一间厢房,收拾干净了……” “两位爷稍候,热腾腾的饭菜马上就来……”说罢,小二又回到客栈大堂的角落处,又和另外两人窃窃私语着一些什么,而且这三名男子都不时的看向菁华和雪莲的方向。菁华虽然察觉到这里的伙计有些神神叨叨,却也没太过在意,只惦记着一会儿上桌的菜色。 不多时,小二端上来了好几个小菜在桌上摆放开来,菁华看着这些其貌不扬,闻着不香的菜肴,稍微有些犹豫。不过,菁华想着美食不可貌相,谁说美食一定要“色香味”俱全,也有像臭豆腐那样的特例嘛。于是,菁华开始动起筷子,刚吃了一口,表情就变得有些诡异,随即转战另一盘,夹了一点儿放入嘴里便皱起了眉头。待到每盘都试过之后,尽管菁华街头卖艺早已饥肠辘辘,却也胃口全无。 为了自己“咕咕”直响的肚子着想,菁华拿出喝药的气势,一个劲的往嘴里塞,再随意咀嚼两三下,眼睛一闭,眉头一紧,咽下肚去。菁华思量着,这里的生意这般惨淡,不会就是因为厨子这般手艺的问题吧。与菁华愁眉苦脸的模样不同,雪莲还是一如既往的神情自若,随便吃了一些,仍旧细嚼慢咽,优雅从容。 饭菜不可口也就算了,谁让只剩得这么个地方可以休息,即使再破便也没了选择。菁华虽然为了没有吃饱吃好有些不快,可是想到要是没有这么个茬,也许这里也会人满为患,只得心里默默为了自己的嘴叹息一记,唤来了小二,领着自己和雪莲去了休息的客房。 想着翌日,去往小镇另一侧的梅花林,尝尝那些闻名的特色美食,好好慰籍一番,今日自己那惨淡收场的五脏庙。进了客房之后,房间虽然简单到除了桌椅和床铺,再无其他,好歹还是有了个能够遮风避雪的栖身之所。虽然雪莲并没有表示什么,菁华还是又好好的擦拭了一番,才开口说道:“今日先在此凑合一宿,明日再找找别的地方……” 虽然时辰不晚,却因为翌日便是冬至时节,天黑的自然是相当的早,加之菁华本来也很有些疲累,便早早的上了床。菁华刚一沾床铺,翻了个身,就进入了梦乡。 为了让菁华好好休息,雪莲也和菁华一同躺在了床榻之上,只是,雪莲并没有真的睡去,不过是闭目假寐,这个“客栈”可不仅仅是如菁华所想,饭菜难吃了一些,大堂里才会如此门可罗雀,就连店外也是人烟罕至,这般的简单…… 一个时辰之后,天色早已黑尽,这样夜阑人静之时,菁华和雪莲所在的房门之外,却有了微不可闻的些许动静。 121、这间客栈有点邪 菁华和雪莲所在的客房,窗户被手指戳开了一个小孔,一只管子伸了一寸进来,前端便开始冒起了白烟。不过屋里的人都在“熟睡”,烛火也早已吹灭,漆黑之中便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之处。白烟从管口出来,慢慢的在屋里蔓延。好一会儿,估摸着白烟大概应该弥漫于整个房间之后,管子才被从孔中抽出来。 客房门外,两个人影正在窜来窜去,窃窃私语,其中一个贴着另一个的耳朵小声的问道:“屋里两人身上有银子吗?” 另外那个听了,便反过来贴到对方的耳朵上回答道:“老张看到他们在街上卖艺来着,银子赚得盆满钵满……” “卖艺能赚这么多……”左边的黑影又贴上右边的黑影的耳旁,不可思议的问道。要是卖艺这么好赚,他们几兄弟又何必干起来这样的勾当,一块儿去镇上卖艺不就得了。 右边的黑影举起拳头,朝左边的黑影做了个要打头的样子,再次贴上对方的耳朵低语道:“说你傻,你还真就傻啦……我都怕再打你的头,明个儿连我都不认识了……你也不去照照镜子,再瞅瞅那位一身白衣的少爷,别人光是那么往街上一站,银子就是滚滚而来……” 左边的黑影连连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没再去贴着耳朵说话就脱口而出:“大哥,我们可以……” 右边的黑影连忙捂住左边黑影的嘴,作势又要来一拳头,“别把人给弄醒了……” 左边的黑影再次点了点头,凑近右边身影的耳畔小声说道:“要是把那位白衣少爷,卖到妓院,我们哥几个是不是就再也不愁吃不愁喝了……”若不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一定能够看到,说着这话的黑影眼里,冒着金晃晃的元宝。 右边的黑影勾起嘴角,狡黠的笑被黑暗藏起,凑到对方耳边说道:“你小子总算有点脑子了,不愧是我的小弟……老张就是这么打算的,正估摸着给妓院开多少价钱,我们哥几个才不会吃了亏啦……”黑影稍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可是,另外那位爷,似乎不是个省油的灯,看他在大街上舞刀弄剑的,应该是个练家子……” 左边的黑影又凑过来,悄声说道:“所以,我们需要先给他们灌上那些迷烟……老张说这迷烟可好使了,别说人了,就是一匹马也能让它睡上一个时辰……” “现在过了多久了……”右边的黑影再次贴上对方耳朵问道。 左边的黑影拿出一个小沙漏,蹲下地去,又拿出一个夜明珠,将沙漏靠近夜明珠仔细辨识起来,随即把沙漏和夜明珠再次收好,才又站起身来,凑到对方耳边说道:“时候到了……” 右边的黑影便不再躲躲藏藏,拿出火折子点燃,火光照在脸上,闪闪烁烁。左边的黑影刚收好东西,抬眼一看,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差点大叫出来,连忙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 “怕什么怕,是我,不是鬼……这都第几次了,还这么胆小,怎么做大事……待到这一票拿下,我们哥几个就金盆洗手,找点正当的营生做做……”借着火光,隐约可见说话之人,也就是刚才右边的那抹黑影,是名年月而立的男子,胡子拉渣,不修边幅的模样。 “大哥,不要每次都这样吓小弟我,小弟我还要好生伺候大哥你啦……”左边的黑影也在火折子的微光下,辩得了真容,这名男子比满脸胡子的男子要年轻一些,弱冠有余而立不足,正是招呼菁华和雪莲的那名店小二。 “别废话了,夜长梦多,赶紧动手……”从黑暗之中又走过来一名男子,一边催促着站在窗边的两名男子,一边走到客房门边,打开了门,又赶紧退到一旁。借着光亮可见,这名男子年纪最长,大约将近不惑之年。“先散散迷烟,我们再进去……”年长男子说罢,也走到窗边,拿出一个小漏斗,倒转过来,漏斗中的细沙便开始向下流泻起来。 于是,三双眼睛,映照着火折子的微光,目不转睛的盯着后来的男子的小漏斗,直到漏斗上部的沙都到了底部。“动手吧……”拿着沙漏的男子说道,说完将小沙漏收到衣袖之中。 三名男子进到客房,直接用火折子点燃了房间之中的烛台。屋里便整个明亮了起来,年长男子前去查探床榻上菁华和雪莲的情况,胡渣男子和扮作小二的年轻男子,便开始翻找起来菁华和雪莲带着的包袱。年长男子见床上之人都睡得死沉死沉,便也和另外两人一起,在屋里翻找那些银两。 可是,不管三人怎么找就是寻不到包袱的痕迹,不禁有些奇怪起来。 “不知三位在找何物……也许在下能够帮上忙……”一个清幽淡然的声音突然在房间中回荡开来。 正在东翻西翻的三人不由得停下了手来,四处张望,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疑惑。左看右看又没发现什么,三人都当自己撞了邪了,脸色猛的少了一些血色。 “大……大哥……我们……别……别找了……就……就把……那……那位爷……”年轻男子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老张,要不我们把那位爷卖到妓院就得了,我总觉得这屋里阴风阵阵,赶紧干了这一票……”胡渣男受不了年轻男子的吞吞吐吐,接过话来说道。 “不知三位打算将何人卖到妓院……”淡然悠远的声音再次不知出处的出现在房间之中。 年轻男子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胡渣男也浑身微微发抖起来,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年纪最长的那名男子。 “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何况,我们还有三个人,就是二十一分,怕什么怕……”其实老张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不过仍旧故作镇定,一脸严肃的说道。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了,就这么作罢,不就相当于煮熟的鸭子上了天,老张自然一百个不愿意。 于是,三人一起走到床榻旁边,不过眨眼工夫,床上竟然已经空无一人。 年轻男子的声音再次划破屋里的空气:“你,你,你你,鬼啊……”想要转身逃跑,脚下却没了半点儿力气,随即,整个人就真的动弹不得。 原来,本来突然消失了的雪莲,又突然出现在了三人面前,与三人那面如死灰的脸色不同,雪莲仍旧一如既往的从容淡定。 三人一脸惊恐的看着雪莲,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半响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三人只觉屋里的空气都因为紧张的氛围,而变得更加冰冷了起来。好一会儿,那位年长的男子才试图开口,却发现完全发不出声音。 “劳烦几位就这么待到天亮之时……”雪莲云淡风轻的说道,就像说着再稀疏平常的事情一般,顿了顿,又补充道:“天寒地冻,小心不要着凉……”说罢,雪莲吹熄了烛台,素白的身影又消失无踪了。 于是,当第二天菁华醒来之时,本来就没有什么方向感的菁华,竟然连自己被换了一个房间也全然不知。床上的小火狐也不知今日着了什么道,竟然此时还蜷缩着身子睡得正香。菁华抱起小火狐和雪莲出了房间,来到客栈大厅,都要走出大门的时候,菁华才觉得有些奇怪,想了想,猛然问道:“客栈老板、小二都去了哪儿?怎么一个人影都见不着……” 雪莲笑了笑,转过身去,伸出手来,指了指右边的一间房间,随即,衣袖一挥,房间的门便打开了来,里面站着三名男子一动不动就像雕像一般。 “啊……阿嚏”胡渣男猛然打了一个喷嚏,这才发现自己能说话了,连忙大喊着:“大仙饶命,啊……阿嚏……小人知错……求大仙饶小人哥几个一条小命……阿嚏……哥几个也是上有老下有小……阿嚏……才会落草为寇……阿嚏……”胡渣男一边打喷嚏一边说道。另外两人想要点头称是,头却还是动不了,只能开口:“是,是……”的附和着。 菁华闻声,连忙向着房间走去,进了房间一看,才发现似乎是昨日所见客栈的人,三名男子全都盯着菁华身后的雪莲,就那么纹丝不动的站着,一脸见鬼的表情。菁华疑惑的转回头看向雪莲,到底晚上都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来着。 “这里不是一家普通的客栈……昨夜趁着你我熟睡之时,这些人意图用迷药迷晕我们,偷走银两,再把我们给卖了……大概,这就是江湖中人所说的黑店吧……真是名如其实……”雪莲简单的给菁华说明了一番,看着菁华表情的瞬息万变,不禁扬起了嘴角。 正在菁华努力的消化着昨夜发生的这许多事之时,那名年纪最大的男子又开了口解释道:“我们再也不敢打大仙的主意……还望大仙高抬贵手,仙人不计小人过……” “他们打你什么主意?”菁华脱口而出的问道。 “他们不过是想把我卖到妓院去……”雪莲说得随意,菁华听得可不是滋味。 123、行善积德邪归正 “什么,竟然妄图把娘子你卖到妓院……”菁华惊呼起来,本来还想着出家人慈悲为怀,得饶人处且饶人,让雪莲放过这三人,当然,菁华不过是在寺庙长大,俗家弟子算不得什么出家人。听了“卖到妓院”四个字,菁华立马改变了主意,拉住雪莲的手臂,转身往客栈门口走去。 动弹不得又冻了一夜的三名男子,连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起来:“大仙大侠饶命,小的们再也不敢了,小的们一定痛改前非……小的们愿为大仙大侠作牛作马……” 于是,菁华似乎又有些心软起来,再想想这三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歪脑筋动到雪莲身上,也算是在太岁爷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看样子,这几人运势还算不错,应该是遇上了雪莲,而不是教主大人血莲,不然怕是早已一命呜呼,身首异处了。 “你们几个年纪不小,有手有脚的,找点正当的营生,有何不可……”菁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冲着三名男子说道。 “大侠教训的是,我们几人都是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的粗人,出来干苦工,又被别人骗了没有拿到半点儿工钱……”年纪最长的男子说道,叹了口气,又接着开了口:“就这么空手而归怎么向家中老小交代,眼瞅着快过年了……” “这个客栈又是怎么来的……”菁华想着这几人定是为了求饶胡说八道的,连忙追问道。 “大侠有所不知,据说这间客栈本来的老板一家死于非命,后来便闹起鬼来,阴风阵阵,没有半个人影,却听见说话的声音……于是,镇里和周边镇上的人便都远离此处,小的几个才在此暂住了下来……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见到大侠和大仙进来此处,还把小的几个当做了店里的伙计……”年长的男子一一道来,眼睛里虽有恐惧,却也没有飘忽不定的神色。 “于是便计上心头,想从我们身上动手……还想把人卖了……”菁华见男子并没有闪烁其词,便也有些相信,可是,初次犯事又是临时起意,想把雪莲卖去妓院又是怎么回事。 年长的男子连忙说道:“这……这都是我的主意,与他们二人无关……昨日我正好去镇上晃荡,看能不能捞着些银两,正巧看到大侠在街头舞剑,大仙就那么一站就赚得盆满钵满……刚回来这里不久,我竟然又再次见到大侠和大仙前来,才会心生歹念……” “老张,这事不能全怨你,我们都有责任,要不是我见钱眼开,也不会怂恿大家就这么搏一回……才会落到现在这般……”胡渣男也不禁开了口,对着年长的男子说道。 “大侠大仙,昨日两位吃的已是我们哥几个最后的干粮做的餐食,若是不成,我们哥几个就只能喝西北风去了,所以才……”最年轻的小二模样的男子也加入进来,解释道,生怕菁华不予置信。 菁华这才总算是明白了,昨晚的饭菜为何会如此之难吃,原来是三人的干粮,再被不通厨艺的人,随便糊弄了一番的产物。想到三人确实也挺可怜,菁华又有些同情起来,脾气便也软了下来,开口问道:“若是放了几位,之后有何打算……” 三人一时失语,过了一会儿,还是年纪最长的那名男子才又开了口,说道:“我们几个除了一身力气,没有半点本事,这个小镇也没有什么重活可干,我们……”说吧,男子再次叹了一口气。 菁华回头看了看雪莲,雪莲再次手一抬,三名男子的穴道全被解了开来,在冬夜里站了一整晚,双脚再也支撑不住,全都直接跌坐在地上。菁华再次用和缓的语气,开口说道:“不知三位可曾听说过睦海城?” 年岁最长的男子一边用手拍打着腿脚,一边回答道:“据说是一个很繁华的地方,很多人慕名而去……只是,那样的大城镇,哪是我们这些小地方的人能够去的……” 菁华一听,看来睦海城这片自由的土地还是被人误解了,不由得想到余煜帝的革新,又是怎样的任重道远。哪怕多几个人也好,菁华也希望他们能了解其可贵之处。菁华收起思绪,再次开口说道:“睦海城海运繁忙,正需要几位这般有力气的人上货卸货……我与睦海城的司府有些渊源,如果几位原意前往,我这就修书一封,你们带着书信去找司府的司华年,他会为你们安排的……” 助人为乐,以德报怨的事情,菁华本来并没有什么兴趣。虽然以前在小寺庙里,师傅就经常会念叨什么要广结善缘,行善积德,获福匪浅……这样的事,菁华以前也是毫不在乎的,只是,想到来年深秋之事,便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起来。不管是天命还是人事,菁华都打算拼尽全力的赌上一把。 于是,过年之后一月有余,司华年便见到了拿着菁华龙飞凤舞的信函,出现在自家门口指明找自己的三名男子。三名男子一口一个大仙大侠,就连司华年也不由得猜想起来,菁华和雪莲从睦海城离去之后,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不过,菁华倒是介绍对了人,慕名前来之人大凡是文人雅士,睦海城正缺这样干力气活的人,而这三人力气大又很卖力,不挑肥拣瘦,收钱也公道,就连船主们也都抢着让这三人替自己装卸货物。 再回到菁华将那封书信交给那名年长的男子之后,菁华就和雪莲离开了客栈,由于在客栈耽误了不少时间,菁华拉着雪莲在空空荡荡的小镇大街上狂奔,总算醒来的小火狐紧紧的跟在身后。好不容易才来到梅花林,已经是人山人海,菁华不禁想到怕是镇上的人全都集中在了这里,随即,又为自己是否还能讨到一口特产尝尝担心起来。 不过菁华的担心看来是白费了,聚集于此地的人,在祭天祭祖仪式之后,附近镇上的人和本镇的人便都散了去,只剩下和菁华一样冲着美食而来小镇的游人。生在福中不知福,说的大概就是镇上这些人吧,菁华不由得想到,越是唾手可及的美好,也许越容易被忽略被错过,越不懂得去珍惜。 菁华将雪莲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心中默默想到:天高地阔空逍遥,银装素裹更凄凉。不如怜取眼前人。 小镇的特产不过是稀疏平常的饺子,混沌,汤圆,红豆饭和羊肉汤等等,尽管菜色并不新颖,味道却确实既好吃又独特,更为难得的是这样一个小镇,竟然将天南地北的冬至节美食,集中到了一处。菁华自然是一个都没有放过,统统来上了两份。 望着梅花林姹紫嫣红的梅花景致,闻着别具神韵、清逸幽雅的暗香,品着冬至这些热腾腾的美食,身边还能伴着雪莲这般的美人,菁华觉得这一瞬间,自己便是全天下最让人羡慕的人。 “今日吃馄炖,据说是某地百姓因为憎恨残暴的匈奴首领混和屯,取两人之名谐音的馄炖二字,作为食物吃下肚去以慰恨意……这个饺子,传说是不知哪朝哪代的医圣将驱寒药和羊肉熬汤,用面做了耳朵形状的娇耳,人们在大冷之天吃娇耳喝暖汤,就能医治冻疮,后来百姓便仿着模样做出了饺子……而这汤圆除了象征着团圆,还有希望太阳早日回来的用意,红豆饭则是为了驱避疫鬼,防灾祛病……”菁华一说起美事之事,便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通常一个人若是不停地说着话,自然吃得不是少了就是慢了,菁华却不一样,就像长了两张嘴一般,对美食的大快朵颐与对美食的评头论足竟然能够互不干扰,也许,这便是菁华自命为吃货的独特之处吧。 其实,这么大冷的天气,又是在外漂泊之人,能够吃到如此热腾腾的汤饭便是极好的了。虽然菁华每个品种都买上了两份,雪莲仍旧只是浅尝了一口。菁华对雪莲这样对待美食的态度,显然有些不满。菁华知道,由于神功的缘故,雪莲并不需要吃太多东西,只是,菁华还是希望自己快乐的源泉能够彼此分享。菁华打量了一遍桌上的美食,最后还是选了汤圆推到了雪莲面前,说道:“至少,把这个都吃了……” 与菁华不同,雪莲在乎的从来就不是食物的味道,而是看着菁华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不过,既然菁华要求的,雪莲便只好又拿起小勺,吃起汤圆来。 菁华这才满意的笑笑,继续埋头吃起自己的那一份,顺带将雪莲剩下的也一并入了自己的肚子。吃饱喝足之后,满心欢喜,满身温暖的菁华便和雪莲,以及一直呼呼大睡而错过吃东西的小火狐,再次踏上了行程。 冬日的严寒,雪莲为了顾及菁华,两人便一路寻着城镇而行,虽然吃住上比之荒山野岭的来的方便舒适,人来人往的地方便也没有只有两人那么惬意。 124、早春温泉花雨叶 于是,虽然不过是早春二月,乍暖还寒时候,寒气依然刺骨,菁华便和雪莲回归了山林之中。明明已经入春,小火狐反而像冬眠了一般,总是蜷缩在菁华怀里,懒得动弹。菁华也会依偎在雪莲的怀里,雪莲那在夏日有些微凉的体温,到了冬日同样的温度就成了温暖。 菁华知道,这也不过是神功所致,而代价正是燃尽雪莲的生命,让菁华在享受着这份暖意之时,不由得就会暗自神伤起来。当然,心中所想都写在脸上的菁华自然逃不过雪莲的眼睛,这时,雪莲就会停下马来,揽过菁华的身体,欺上菁华的嘴,直到菁华的呼吸乱了章法,无法继续胡思乱想之时,雪莲才继续以紧抱菁华的姿势,策动马儿继续前进。 没有吹面不寒的杨柳风,却有润物细无声的绵绵细雨,山涧笼罩在晨雾薄霭之中,宛如仙境。山顶之上的积雪昭示着冬天还未走远,融化的雪水流下的山脚,初生小芽的嫩绿之色,预示着春天已经来了。晴朗的天气,阳光一照,前一年落到地里的种子便都破土而出,柳树抽出枝条,花儿含苞待放。 春,有一种如梦似幻的力量,萌发于万物之中,也蠢动于人的心里,让人变得羞涩而腼腆,含蓄而深沉,清新而缠绵。 夜里,在山洞中升起一个大火堆,火焰温暖了洞里的空气,火光在两人脸上和眼里跳动,雪莲和菁华便会情不自禁的拥吻起来,顾念这夜里的凝冷会让菁华受凉风寒,雪莲才极力压抑下想将菁华吃干抹净的心思。相依相偎睡去的两人之间,还有那只为了寻温暖之处夹在两人之间的小火狐,就这样在一处处山洞里度过的寒夜,似乎也变得温暖起来。 阳春三月,蓝天,白云,青草,碧水,黄鹂,翠柳,阳光从树叶的缝隙落了进来,早起的鸟儿振翅而飞,空气清润,万物复苏。动物们也活跃起来,当然,小火狐也恢复了以往的活奔乱跳,追着蝴蝶在林间穿梭起来。 雪莲策马跟着小火狐,穿过一片树林,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冒着白烟的湖水出现在不远之处。菁华顿时来了兴致,雪莲便将马拴在树上,让其随意吃着草,随着菁华一同步行到了湖边。 “这是……热的……”菁华用手碰了碰青绿色的湖水,有些意外的说道。 “想必是一池温泉,菁华可要下去泡泡,暖暖身子……”雪莲淡然的口吻,眼里却闪过一抹狡黠之色。 于是,菁华欣然接受,不多时,菁华和雪莲便在湖水之中坦诚相见。即便每日都是相拥而眠,却不得不隔着厚重的衣物,让雪莲不禁有些失望。这下,少了衣物的束缚,只剩下裸露秀色可餐的菁华,升腾而起的白烟让映入眼中之物若隐若现,更加迷离惑人。 菁华悠然自得的泡着温泉,全然没注意到自己已然成为雪莲的猎物。菁华转过头去,发现没了雪莲的身影,正欲游到前方查看,却被一只手猛的拉往了湖里。 这般突如其来,菁华完全没有准备,嘴里的空气脱口而出,变作湖面的泡沫散去。电光火石之间,雪莲放大的花容出现在菁华眼里,嘴唇早已被覆上,巧舌撬开菁华的贝齿探入伸出。没有了衣物的阻隔,雪莲将菁华紧紧的抱进怀里,肌肤相贴,菁华只觉自己的身上比温泉还要热上许多,就像着了火一般。 刚刚放开菁华的唇舌,雪莲带着菁华探出湖面,菁华一边努力的补充着空气,一边也情不自禁的回抱着雪莲。雪莲的吻顺着菁华的脖颈一路向下扫荡,在菁华身上燃起更多的火。不只肌肤在雪莲的逗弄之下起了反应,嘴里也不时发出意乱情迷的呢喃之声。 雪莲的忍耐到了极限,手指探向了菁华的私密之处。异物入侵的感觉,让菁华不禁邹了邹眉,将雪莲抱得更紧了。在温暖的扩张与润滑之下,雪莲很快便伸入了三只手指。 “我……要进去了,放松一些……”雪莲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波澜不惊的语调却有着让菁华不容置疑的坚定。 痛楚如期而至,菁华的眼中闪着水色,雪莲吻去菁华眼里的清泪,开始试探着摆动起身子。一波又一波的痛苦与快乐交织而来,一股脑袭上菁华,让菁华紧锁了眉头。 看着菁华痛苦的表情,雪莲有些犹豫,菁华却靠到雪莲耳边喃喃的说道:“莲……不要停……继续……” 雪莲吻开菁华的眉头,继续摆动着身体,一次比一次更深的触及菁华的体内。菁华的快意取代了痛苦,沉醉其中不可自拔,菁华不由得吻上雪莲的脖颈,抱住雪莲的手指关节都已发白。雪莲的手抚上菁华的火热之处,来回套弄着,更加激起菁华的快意泛滥成灾。 终于,两人都到了极限,喷涌而出的白浊在雪莲的手中与菁华的体内散开,融入温泉之中,菁华就像抽去了全身力气一般,瘫倒在雪莲怀里。 就在两人忘情的交缠之际,不知何时,温泉中又来了不少不速之客,不过并不是人,而是十数只猴子和一向喜欢插上一脚的小火狐。此时,这些个猴子正围成一圈津津有味的正看着菁华和雪莲,俨然一副围观的模样,还很识相的默不作声。只有小火狐,不知道在得瑟什么,爪子不停的刨着水,大尾巴左右摇摆,在菁华与雪莲身边游来游去,好不自在。 菁华早已没了力气估计其他,雪莲从来便不在乎其他,于是,雪莲自顾自的为菁华清洗着,再次忽视掉身边的这些看客们。菁华也许是实在累了,也许是湖水太暖和了,也许是泡久了晕过去了,不知何时就那么在雪莲怀里沉沉睡去。 菁华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还是在雪莲怀里,只不过已经回到了马背之上,穿上了厚实的衣物裹得严严实实,看来,雪莲是生怕自己受了风寒。腰身之下仍然有着些许不适与痛楚,不过比起之前几次要轻得多,大概是能下地行走,只是走不快罢了,菁华想到,总算不至于下不了床了,果然多做做才会适应,想着想着,又觉得脸上燥热起来。 暮春的斜风伴着毛毛细雨翩然而至,天际之上却仍旧是太阳当空,晴朗少云又春雨绵绵。雨丝落在身上都不会湿了衣物,润泽着万物,让草更绿花更红,湖水偶有点点涟漪,也不只是雨滴所致还是路过的蜻蜓点水而过,垂柳倒影其中,与落入湖中的花瓣合为一景,就像翠柳开出了粉嫩的花朵一般。 这样的雨,撑上油纸伞也是徒劳,随风飘散便又入了身。于是,雪莲并没有拿出伞来,只是挥了挥衣袖,两人身边的细雨也像被点了穴道一般停在了身边,丝丝累积成了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晶莹剔透的宛如无数颗水晶漂浮在两人四周,被风雨吹落的花瓣和绿叶也加入其中,让水滴变得五光十色。 雪莲停住马儿,伸手搂住菁华的腰际,腾空而起,随着雪莲袖摆的方向,透亮的雨丝,粉红的花瓣,翠绿的落叶互相穿梭,在两人身旁转动起来。美轮美奂的景致如万花筒一般在菁华眼中流转,菁华不禁伸出手去,握在手里摊开一看,又成了手掌里的一点水与落花残叶。 与雪莲造就的花雨叶的美景相比,雪莲举手投足的招式更加引人入胜,飞舞与转身,抬手间衣袖翩翩,踢腿间衣袂飘飘,如同仙人的舞蹈,菁华目不转睛的看着,生怕一眨眼都会错过一分一毫,造成终生遗憾。 “这是……花愁……”菁华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本来,对于需要食血而存的如此残忍的邪功,却有着这般唯美忧伤的名字,菁华一直觉得奇怪,如今看来,在雪莲的舞动中,确实不负天倾花愁的美名。雪莲的一娉一笑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声气息都足以魅惑众生,若不是雪莲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绝决的气场,让人不敢靠近,别说女子,恐怕无数英雄也会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只是,此时此刻,雪莲的笑容都只会为菁华一人而展现,想到这里,菁华就不禁得意起来,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也许,本来并不好管闲事,也没有能耐多管闲事的自己,就是因为那道若有似无的眼神,才会在刚刚下山那时,冒着风险,出手相助的吧。 雪莲只是含笑微微的点了点头,吻上菁华正在说话而张开的嘴,从如春的轻轻舔舐,到如夏的猛烈进攻,在到如秋的唇齿缠绵。雪莲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于是,在花雨叶的簇拥之中,是深深拥吻的两人,马儿慢慢的轮着蹄子,一路前行。就连一向不安分的小火狐,也悄悄的跟在马儿的身后,极为难得的不好意思打扰两人一般。 125、日月为证异国景 继续一路向北,便进入了荒漠地区,景致自然也变得大为不同。沙漠、绿洲、森林、高山,没有了婉约的气质,却自有别样的气派模样。北部要塞漠北,虽是极北之城,却不似菁华所想的那般凄凉,菁华竟然隐约觉得,这里和南部的睦海城有些相似之处。人们为了自己的梦想与希望勤恳劳作,开拓革新,引流开渠,兼容并包,既不忘追求自我,又乐于协助他人。菁华觉得,也许这就是余煜帝所想要的国度。 自从上次那场耗时数年的持久战,在以菁华的出生为代价,余煜帝与突厥可汗和解的约摸二十年后,漠北和突厥的经济往来也是愈加频繁。于是,菁华和雪莲轻而易举的便通关而出,行不多时,两人便置身于奇妙不凡的异国风光之中。 漫天的黄沙遮云蔽日的席卷而来,菁华和雪莲会躲藏在沙丘之后看着风沙掠过,空气便更加的干燥起来。不过雪莲得天独厚的体质似乎完全不受气候影响,在菁华由于口干而舔舔自己的嘴唇之时,雪莲便会当仁不让的抢过这样的“好事”,将菁华的口唇从外到里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舔舐吸允个遍。 无风的时候,沙漠又会展示出仙法一般的奇景,奇特的宫室亭台,奇装的人物车马,奇异的城廓街巷,历历在目。初见之时,菁华刚想追逐而去,就被雪莲给搂了回来,轻声的说道:“这些,都是假的……” 菁华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对于雪莲的话却是绝对的相信的,果不其然,大风再起,眼前的景象就变得模糊起来,最终又归于了那片光秃秃的沙漠。菁华不禁好奇的问道:“连这样的事,莲也知道……” “世间生灵皆有其气,而先前所见的奇景却没有分毫之气,由此可辨,全是虚假惑人的景致……也许,这就是书中所言的由蛟龙吐息而成的海市蜃楼……只是,幻境再好也成不了真……”雪莲淡然的解释道。 菁华觉得雪莲的最后一句似乎另有他意,连忙开口说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又有何妨,得见如此奇景,已然是为收获……” “幻境惑人,若是追随而去,很可能在无边沙漠之中迷失了方向,化为一摊白骨……”雪莲仍旧波澜不惊的语气,莫名让菁华觉得有些伤感。 “美丽的事物本就充满着危险,就像鲜艳的蘑菇都有毒……”菁华首先想到的还是吃的,随即又觉得这个比喻实在不太好,寻思一会儿,又开口说道:“就像蔷薇的枝干都有刺……”然后猛的发现自己又说错话的,天地花棘不就是花中带刺的意思,为了追求其美而靠近之时,却又会为其所伤。 看着菁华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雪莲微微一笑,说道:“你又想多了……”说罢再次吻上了菁华的额头。 当然,也有沙漠之中神奇的沃土——绿洲,郁郁葱葱的树林,水草丰茂的土壤与星罗棋布的河流,与周围的荒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马儿吃饱喝足,为水袋补给之后,再次前行。 晨夕寒,白日暖,早春,午夏,暮秋,晚冬,一日尽享春夏秋冬四季之景。虽然将近夏至,竟然还能飘起雪来,千里林海,万里风雪。六月飞雪一事,若是换了别的地方,定是发生了天大冤情,到了这般异国他乡,就只是一道奇景罢了。 菁华从未问过雪莲,为什么要一路向北而行,甚至要出关突厥。虽然在来到突厥的时候,菁华大致猜测到或许与自己的身世有关,却也毫不在意,本来,这次的行程就不是为了达到目的地,到了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沿途的过程,以及和所爱之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就在各种不可思议的景致之下,来到了一处城镇,虽然早已入夜,这里却是光亮如白日,吃过晚饭,不少人在街巷之间闲庭信步。 菁华还没来得及去问个所以然,就在雪莲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巍峨的沙土修筑的宫殿门前。守卫的兵士连忙上前拦住两人的去路,雪莲从衣袖之中掏出一个令牌状的东西,守卫接过去一看,连忙行礼,带着两人来到宫殿里一处富丽堂皇的屋舍之中等候。 不一会儿,一位气势不凡的老者,独自一人出现在两人面前,眼睛从两人脸上扫过之后又回到了菁华那里,眼里隐隐闪着波光。菁华便猜出了对方是何许人也,突厥境内,以及自己身处之处想来,会这样的看着自己的人,自然只有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祖父,也就是突厥的可汗,也就是让自己一出生便没了母亲的罪魁祸首。 万般滋味涌上心头,终于得见亲人的欢喜,以母亲的性命为代价让自己一出生就成了孤儿的愤然。可是,若没有当初可汗的绝决,菁华也不会来到人世,便也不会遇上莲,对此菁华又有些感激。百感交集,菁华一时竟然也不知该如何不好。 “你……就是菁华……”老者也看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说道,没有凌厉的气势,却有着淡淡的忧伤。 “我……知道你是谁,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我可以不在乎……不过,我不会留在这里……”菁华说完,回过头去看了看雪莲。 “可汗大人,这就是菁华的答案……”雪莲也看着菁华,波澜不惊的说道。 老者点了点头,回答道:“如今孤独终老也算是我咎由自取,能够见上一面,得到你亲口的原谅,对现在的我而言已经足矣……”只有到现在这般垂垂老矣才能明白,当初为了雄图霸业牺牲的东西,对于自己又是何等珍贵,只是,想要追悔却也来不及了。可汗说完,转身便要离去。 “如果以后有机会,我……还会来看望您的……”就在可汗转身之时,菁华脱口而出。 可汗点了点头,稍微顿了顿,又开口说道:“你们在此休息几日再走吧,需要什么都可以让下人准备……”放下这句话,可汗再次迈开了脚步离开。 可汗离去之后,虽然天还是亮堂着,时辰却是深夜,菁华本想赶紧休息,却被雪莲阻止了。“今夜,他不会出现……” 菁华不明所以的看着莲,又被莲拉到了屋外,菁华这才发现,明明是午夜凌晨时分,眼中所见竟然是太阳与月亮,朝晖与晚霞,黎明与夜晚交相辉映,这般不可思议的景象。雪莲搂过菁华,凑到菁华耳边低语道:“日月为证……”说罢,吻上了菁华的嘴,绵延悠长,菁华觉得就算是外面的冰山也能被融化了一般。 在这样极昼的日子,因为没有了夜,血莲便不能在夜里醒来。也许,雪莲不过是为了等待这日月同辉之时,许下那样简单的誓语,才带着自己千里迢迢来到此处,而可汗之事才是顺便而为,菁华不禁想到,看似随性却早已布好了局,请君入瓮,这才是雪莲的坏习惯。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并没有立刻启程离开,而是如同在别的城镇一般游历起来。菁华自然不会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将异域的美食品尝一遍,领会一番,河滩上自投罗网的鱼,五彩斑斓的新奇水果。当然,在发现好吃的之时,菁华就会软磨硬泡的让雪莲也尝尝。 有一个办法绝对屡试不爽,比如现在,菁华捧着一大堆蓝紫色的小果子,兴高采烈的朝着雪莲飞奔而来,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将果子在桌子上放了一大滩,带着一路跑来还有些喘息的声音说道:“这个果子很好吃啦,雪莲也尝尝看吧,据说对身体很好的……” “不要……除非……”雪莲不理会菁华期待的眼神,嘴里拒绝的同时拿起一颗放在了菁华的唇中,在菁华还没回过神来之时,雪莲一把强势的搂紧菁华的腰身,电光火石的欺上菁华的嘴唇,巧舌灵活的将小果子推入菁华口中的同时也深入其中,品尝着果实在菁华口中的滋味,空气中便弥漫开混着果香的甜蜜深吻的气味。 每当这时,雪莲就会横抱起菁华,一路这么深深的交换着口里的芳华回到屋里,在床榻之上,就不仅仅是菁华嘴里的果实或是菁华的嘴唇,菁华整个人从外到内都会被雪莲吃干抹净掉。菁华也会深深的沉醉其中,配合着雪莲的逗弄与深入,一边努力放松一边享受着无与伦比的快意。这样的结合,让菁华的身心更加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完全全的属于了雪莲,而雪莲也已经完完全全的属于了自己。 只是,时间并不会为此停留,雪莲剩下的生命就如沙漏之中的细沙一般,慢慢流泻而去,只留有大约不过三个月的光景。 每晚都在两人缠绵之后,筋疲力尽的菁华便沉沉睡去,再次睁开眼睛之时,已然是日上三竿。这一日,菁华被雪莲叫醒之时,只觉得整个人还是浑身无力,努力睁开惺忪的睡眼,四周只有蜡烛的光辉。菁华努力摸索着,异想天开的想着莫非这里除了极昼还有极夜。菁华瞬间睁大眼去窥视雪莲的脸庞,一想到要是血莲将自己在极夜之时唤醒,云雨上两日,自己怕就真的又要下不了床好几日了。 126、故地重游舞流萤 还没等菁华看个真切,菁华就这么裹着被子被抱了起来,朝屋外走去。这时,菁华的眼神才与雪莲的交汇上,菁华刚送了一口气,又突然想到现在的时辰,正欲脱口而出,又被雪莲堵住了嘴。 菁华的身心便都被雪莲的吻所占有,顾不得其他,唇舌交结缠绕之间,已经来到屋外的庭院。雪莲放开菁华的嘴,将裹着被子的菁华平放在地上。 菁华努力的补充着空气,这才发现天空竟然满布着形态各异,五彩缤纷,绮丽无比,忽明忽暗的光辉,消失在遥远的天之涯,海之角。菁华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景致,银河与繁星的夜空完全无法与之媲美。有时像上好的丝缎,有时像燃烧的火焰,有时像一束青丝,有时像芙蓉吐艳……璀璨壮丽,千变万化,五光十色的巨大天幕之上,流光飞舞,红蓝绿紫各色光芒,瞬息万变,在苍穹之上嬉戏,掩去了星月的光彩。菁华只能张开嘴说不出话来,目不转睛的盯着天宇之上。 “传说看到这幕奇光天景之人都是上天钦定的幸福之人……”雪莲不紧不慢的说道,呼出的空气出了口便变作了一团白雾。 菁华这才回过神来,将被子弄开一条缝隙,将雪莲也裹了进来,此时此地的天气虽然是极寒的,菁华心里却丝毫不觉得冷。菁华总算知道了,为什么要在这里逗留这么多日的因由,原来就是雪莲在等待这样的盛景。只有在这样的黑夜之中,即便心事写在脸上也不会被雪莲看了去,菁华才敢偷偷的想到,这些美好的记忆,也许只能留在自己一人的心中。 半个时辰之后,血莲如期而至,不过并没有难为菁华,只是直接将菁华连人带被子抱回屋里,放到床榻之上,丢下一句“今晚放你一马,快睡吧……”自己也上了床,背过身去,闭上双眼抵御住身后的诱惑,努力睡去。菁华便也很感激的闭上眼睛,带着刚才夜空的美景,入了梦乡。 距离和司华年、仲景二人相约的九月初一还有两月时日,雪莲和菁华也只得结束远游,开始了归途。从至北的异国回到乌蒙镇是一段很遥远的路程,为了赶路,菁华和雪莲也不能如先前一般随意耽搁。在突厥之时,夜夜贪欢的二人,为了行路,也不得不收拾起各自的欲念。 赶了一个多月的路,好不容易再次回到了蜀西城,这个充满了两人许多回忆的地方。若是只得菁华一人,菁华一定会去拜会仲景,让他略尽地主之谊。不过,这次这般和雪莲难得两人一起,菁华才不想像上次那样带上仲景啦,何况,再过一月不足,四人也能在乌蒙镇再见。 故地重游,白日在城里好吃好喝一番,暮色西沉之时,菁华带着雪莲再次来到了蜀西外山的瑶池,这个雪莲曾经被丑陋的嗜色观观主掠走,险些任人鱼肉,不知在孤高的雪莲心里留下了怎样不堪回首的印记的地方。 “为何……会来此地……”雪莲一如既往的淡然语气中也夹杂了一丝愤然。 菁华神秘的一笑,就连雪莲这一次也没看出菁华意欲何为。菁华拉着雪莲来到不远不近的一处树林,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小树枝,满满当当的放在衣服上捧着回了瑶池。只见菁华将这些小树枝在地上一一摆开,围成一个圆圈状,随即将雪莲推到圆圈正中,自己也跟着进了圈子里。 “莲,把这些树枝全都击碎成粉末吧……”正是盛夏,菁华这么一折腾便是满头大汗。只是,眼中的光芒却丝毫未有疲态,一边说一边炯炯的看向雪莲。 对于雪莲而言,这样的要求不过是举手之劳,甚至不费吹灰之力。雪莲一边为菁华拭去头上的汗珠,一边随意一挥手,树枝就化作了微尘。 一瞬间,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辉就像从池水中升腾而起一般,从四面八方向着菁华和雪莲所在之处而来。待到光亮靠近了,雪莲才发现是无数的流萤,扑闪着翅膀而来。流萤汇聚在一处之后,将菁华与雪莲团团围住,就像近在咫尺的星辰在身边闪烁,光彩洒在两人脸颊上,忽明忽暗。 “那颗树的枝干里有着流萤喜爱的气味,所以……”菁华正要得意的解释一番,嘴唇就被雪莲给牢牢的堵住了,为了赶路而压抑多时的意欲便也决堤而出。 一闪一闪如银河的流萤为了互相追求奋力的发出光辉,在周围的流光翩飞之中,进行着另一场盛宴。 唇齿的交叠,很快便不能满足两人,雪莲放开了快要窒息的菁华的嘴,立刻向着脖颈袭去,轻咬允吸,留下深红的印记。菁华的身体早已燥热难耐,胡乱撕扯起自己的衣物,很快,胸膛便映上了萤光闪闪。雪莲顺势将菁华剩下的衣物除去,继续向下,在菁华的胸膛上也留下自己的印记。 菁华的身体早已在数次的贪欢之中,对于雪莲的一举一动皆然敏感,每次一碰触都会让菁华发出阵阵呢喃之音,身上就像被点燃了无数的火焰。直到有异物倾入身体,菁华才猛的倒吸了一口气,闷哼一声,手也更紧的抱住了雪莲的背部。有了无数次的经验,菁华已经知道要如何放松身体,只是,即便是手指,每一次在菁华体内的接触,仍然会让菁华忘乎所以。 终于,伴随着巨大的痛楚,两人再次合为了一体。菁华不自觉的还是因疼痛而闭眼皱眉,雪莲轻轻的吻上了菁华的额头,吻开菁华紧锁的眉眼。雪莲平日淡雅的声音,此时也染上了欲念而变得极致的惑人,命令的口吻低语道:“菁华,睁开眼,看着我……” 菁华睁开迷离的双眼,满是水色,菁华的眼中映入的雪莲的容颜,随着眼波流转。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在雪莲开始摆动身体之时,菁华还是痛的叫出声来。 雪莲再次用惑人的声音在菁华耳边说道:“看着我,叫我的名字……” 菁华努力放松着身体,点了点头。 雪莲开始更加猛烈地摆动起身体,一次次直击深处,深处,更深处。 “莲……莲……我……不行……太快……啊……不行……莲……我……”菁华的叫声也随着身体的摆动,断断续续的冲出口来。 这样的声音更加刺激了雪莲,更快的摆动身体更深的接触,享受着被菁华的身体所包裹而带来的欢快之感,无法自拔。 菁华的私密之处也早已在两人的身体摩擦之间扬起了头,雪莲将手放在其上,上下摩挲着,配合着身体摆动的节奏。于是,菁华的腰际之下,前前后后都被极致的欢快之感侵袭,眼里的水色都化作了清泪,顺着脸颊流下,透着流萤黄绿色的光亮。 月光倒映在瑶池之上,波光粼粼,雪莲和菁华周围流萤仍在各自追逐,空气之中也满溢着暧昧的气氛。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一齐到达了愉悦的顶点,温暖的白浊从两人肿胀的部位喷涌而出,进入菁华体内的汁液从菁华的身下流出,雪莲手里的汁液沾染到彼身的腰腹之上。 雪莲将靠在自己身上的菁华猛然抱起,踏在翩飞的流萤之上,只得几步便来到了池水之上。雪莲将菁华横抱起来,慢慢没入池水之中,倒影中的月亮便支离破碎开去。 本来,雪莲只是想如同以往一般为菁华清理干净,菁华却再次搂住了雪莲的脖颈,奉上了自己的吻。 菁华的力气还没有恢复,只能努力的开口低语道:“莲……我……还想要……”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去。即便这些美好的记忆只能留在自己一人的心里,至少要让两人的身体记住属于彼此的感触,菁华心中一闪而过的苦涩被黑夜隐去,便消失无踪,毫无痕迹可寻。 在突厥的日日欢愉之后便是一个多月的禁欲赶路,雪莲何尝不想多“吃”上几次眼前秀色可餐之人。“你会受伤的……”雪莲极力控制着仅存的理智,刚刚结束了一场欢愉,声音还带着沙哑的回答道。 “我……没事……”菁华像是喃喃自语的说道,“莲……还要……”菁华再次回过头来,眼神中满是期待的火焰。 “我会停不下来的……”雪莲的声音变得更加沙哑了一些,除了刚才的欢愉,也由于一直的忍耐。 菁华点了点头,努力放松自己的身体,用手放在雪莲仍然没有低下头去的肿胀之处,调整了位置,让其再次进入了自己的体内。 被菁华再次碰触的欲望,再也克制不住,雪莲的吻再次铺天盖地的落在菁华每一寸肌肤之上。菁华想要摆动身体,却被雪莲阻止了,看着已经有些微喘的菁华,雪莲贴在菁华的耳畔温柔的说道:“还是我来吧……”说罢,摆动起腰身。 在先前的白浊的润泽之下,菁华的身体很快便接受了异物的入侵,只留下愉悦的感触让菁华欲罢不能。 127、玉箫莲池多少事 正如雪莲所说,被激起的欲望就如决堤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雪莲一次又一次索要着菁华,菁华则已经完全深陷其中,意乱情迷,忘却了其他所有。 当然,结果也正如雪莲所担心的那样,菁华别说骑马,就连床也下不了。而且,甚至是躺在床榻之上,也不能平躺,而只能侧着身子。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里,雪莲又只能照顾起卧“病”在床的菁华。菁华不禁想到了和雪莲初识的时候,也是这样麻烦雪莲的,不过,那一次罪魁祸首就是雪莲的另一重人格血莲,而这一次只能算是菁华咎由自取。只是,即便随便一动都会让下半身痛楚不已,菁华却没有半点后悔。 雪莲总会将外面采来的果子,细心的剥皮,再将果肉取出。若是如现在这样的西瓜,还会将西瓜子一颗一颗的挑干净,再递给菁华吃。见到吃的就会喜笑颜开的菁华,在雪莲眼里就是个单纯的小呆瓜。在菁华一口一口啃着西瓜的时候,雪莲就会在菁华的脖颈直至胸前放上一块布,以免西瓜的残汁落到菁华的衣物上。若是要为菁华换过一身衣物,为了不让菁华痛苦,不得不点菁华的昏穴。 菁华吃过之后,雪莲再将沾染到石床之上的残汁擦拭干净。菁华虽然很过意不去让雪莲做这样的事,可是自己实在是动弹不得,也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 “其实……”菁华想说又有些不好开口。 雪莲疑惑的看向菁华,轻轻的在菁华额头之上落下一吻,就像在呵护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一般。其实,菁华虽然全无悔意,雪莲却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想到乌蒙镇之时,或许还能怪罪在血莲头上,这次,害得菁华如此这般的,的的确确就是自己,何况,这次的伤还很重,翌日为菁华换去衣物之时,都不得不将菁华击晕过去,再小心翼翼的除去衣物,换上新的。 菁华伸手拉住雪莲的手,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又引起一阵痛楚,菁华努力平息着疼痛,邹起的眉头和稍微用力的握力,还是让雪莲担心起来。雪莲轻轻柔柔的抚平菁华额间邹起的眉头,低声细雨说道:“都怪我一时贪欢,才会伤了你……” 看来雪莲也有会错意的时候,菁华不禁舒展开脸上的表情,扬起了嘴角,继续开了口,说道:“其实,莲可以自己先吃上一口,再喂给我吃,就不用担心弄在外面了……”菁华一口气将话全说了出来,顿时便觉得脸上燥热起来,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投注到别的地方。 菁华才不会说,其实,早在武林大会,雪莲昏睡之时,自己便是这样给雪莲喂食的。 于是,在菁华卧床不起的几日间,雪莲便用着菁华所言的方法,自己将果实含在嘴里,在喂到菁华口里。甚至是清水,雪莲也会先喝上一口,在喂给菁华,免得又被菁华喝得到处都是。菁华当然很享受这样的待遇,不过,为了不惊动菁华的伤口,雪莲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的舌头在菁华的口里多做停留,便迅速离开,最多在菁华额头留下轻轻的吻。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托了荆棘之功的福,尽管菁华的私密之处其实伤得很重,恢复得还是很快速的。不过三五日光景,菁华又活蹦乱跳起来,虽然还是有些许疼痛,菁华尽力不表现出来,让雪莲担心。 从蜀西城一路向乌蒙镇前行,熟悉的道路让菁华不由得回想起之前的种种。自己一时冲动对雪莲的出手相助,被身为教主的血莲夺去第一次时身心的惊恐与无助,惊慌失措的三日间得到萍水相逢的雪莲照顾而暗生的情愫,游走蜀西晕船时得到雪莲扶持心中升腾而起的不明暖意,电闪雷鸣的山洞中自己抱紧雪莲的不由自主的心情,直到雪莲被劫才清楚明了的认识到自己对雪莲的感情…… 行不几日,菁华和雪莲又回到了乌蒙镇。距离与司华年、仲景约定的日子还有数日,菁华和雪莲便没有在镇上逗留,而是一同来到了初次相遇的紫竹林中。菁华如之前一般去溪边捉鱼,用树枝串好,生上火,烤起曾经自鸣得意的“华氏烤鱼”。吃饱喝足之后,已是黄昏时分,太阳已然下山,周遭也昏暗起来,偶尔还能听到不知是狼还是什么动物的嘶吼之声。 菁华本想和雪莲一起去往那处隐秘的山洞。可是,来到山洞的水帘之外,雪莲却没有进入洞中,而是拽着菁华继续向前走去。没过多久便进入了密密麻麻的竹林之中,一阵风拂过,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菁华抬头看去,竹子高耸入云,遮住了天上的皓月星辰,四周便是黑漆漆的一片。 菁华总觉得这样的景象有种熟悉的感觉,却又想不起来到底什么时候见到过。正在菁华思量之时,一直乖乖的跟在两人身后的小火狐,猛的跳到菁华身上,手脚加上尾巴并用一通,不知怎么从菁华的衣物里弄出了那只玉箫,含在嘴里朝竹林深处跑去。 菁华这才想到十多年前见过的那位狐仙,玉箫和小火狐都是狐仙大人留下的,现在怕是到了收回的时候吧。只是,没等菁华多加思虑,雪莲握住菁华的手,跟着小火狐进入了竹林之中。菁华想要解释什么,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想到这个竹林自己早已寻过数遍都一无所获,也不差如今再来一遍,便也随着雪莲而去。 本来以为会消失无踪的小火狐,却被一片竹林挡住了去处,雪莲带着菁华走到小火狐身旁,小火狐就摇着尾巴来到了雪莲面前。在菁华不可思议的眼神注视下,雪莲从小火狐的口中接过玉箫,放到唇边。清幽的箫声响彻在竹林之中,雪莲和菁华的面前竹林纷纷退到两旁,出现了一条道路。 菁华自然而然的顺着道路看去,竹林、箫声、莲池、小屋、皓月,此情此景,菁华不禁睁大了眼睛看着雪莲。好一会儿,菁华才说出了自己的疑问:“莲,你……怎么会……知道……” 雪莲将玉箫从嘴边拿开,同样的淡然的语气,眼神中却有着一抹狡黠的神色,轻启朱唇说道:“前世五百次回首才得今生一次擦肩而过,世上哪来那么多巧合,如果第一次的遇见是缘分天注定,之后的,不过是被人惦记上罢了……” “莲就是……狐仙大人……”菁华不由得脱口而出,然后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雪莲微微一笑,饶有兴味的重复道:“狐仙大人……”随即将菁华拉入自己怀中,抱起菁华,脚尖一抬,便腾空而起,落在不远处的莲池里的莲叶之上,荡起涟漪一圈圈散开。 雪莲让菁华也落下脚来站在莲叶之上,凑到菁华耳边轻声说道:“菁华曾说自己是个吃货,对于美食有着无法割舍的眷恋……也许,莲才是这样的吃货,守望着自己的食物十数年,甚至不可救药的爱上了秀色可餐的食物……”说到这里,雪莲轻舔了一记菁华的耳畔,菁华不由得颤动了一下,涟漪再次在池水中散开。 早已淡忘的过往与暧昧不清的梦境,在菁华心里慢慢苏醒。樱花林失之交臂的跟踪之人,为了捡回玉箫落水时的救命恩人,每次下山总觉得被守护着的感觉,原来并不是错觉,原来,莲一直就在自己身边。 突然菁华想到了什么,猛然开口说道:“那溪流边那次相遇……”既然如此,那次自己出手相助便不是意外,而是…… 雪莲点了点头,将菁华紧紧的搂入怀里,让菁华的下颚放在自己的肩膀之上,笑着说道:“那不过是一出苦肉计,追杀我的人都是莲神教教众假扮的……” 菁华虽然知道自己总被算计一事,却没想到竟然已经被盘算上了十几年,不禁嘟起嘴来,从雪莲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又险些失去重心跌落池水之中。菁华不得不赶紧伸手,再次抱住了雪莲,有些不乐意的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救你,也许……见死不救……” 雪莲不顾菁华那欲拒还迎的挣扎,带着醉人的浅笑,将菁华再次拥入怀中,轻声说道:“菁华若不救我,我也会自己逃走,负伤倒在你面前的……若你再见死不救……我也会躺在山洞中等你……你一定不得不救我的……”雪莲再次含上了菁华的赌气的嘴,温柔的在外面舔舐。 只是这样的浅尝,菁华已经全身软了下来,放弃挣扎靠在雪莲肩头喃喃的说道:“这样的惦记真是极好的……”菁华本以为自己和雪莲只认识短短的时日,如今看来,在自己全然不知的时候,早已共度了十多年的时光。雪莲随时都能取了自己性命,便能结束阴毒的痛苦,却一次都没有出手,只是那么默默的守护着自己。 128、洞房之夜无花烛 “这里原本是余煜帝打算和倾穆帝隐居之处,只是,还没等到那一日,就陷入了长眠……玉箫作为这里的钥匙,本来就是余煜帝亲手所做之物,我也不过是物归原主……”雪莲开始给菁华讲述起这片居所的来历。 “你怎么知道……”菁华连忙追问道。 “看到你胸前的玉佩之时,我就知道,你就是我要寻找的地破荆棘的宿主,也是余煜帝的孩子……”雪莲淡淡的说道。 “你把钥匙给了我,那你怎么办……”菁华不禁好奇的问道。 “除了使用玉箫,还有一法为悠然仙人所创,能够破解阵法……打开竹林之中各处机关并击败机关守卫……作为钥匙的玉箫,本来就是被师傅所禁用的……”雪莲不紧不慢的解释道。 刚开始修习武功之时,好多次由于打不过机关守卫,只得在竹林幕天席地,食不果腹。其实,雪莲也想过去找菁华要回那只玉箫,可是,每次只是那么远远的望着菁华,不知为何心里就会暖融融的。雪莲不由得扬起了嘴角,心中暗暗想到,这是何年何月开始的悸动,也许,从初次见面那一吻,心里就多出了一个人。 小火狐在莲池旁老老实实的坐着,挥动着大大的毛茸茸的尾巴,身影没入了菁华的眼角余光之中,菁华继续追问道:“你留下火儿是为了我的行踪……” 雪莲微微点了点头,“如果我上山,会被你师傅察觉……所以,在你每次来到镇上之时,小火狐就会叫唤几声,寻常之人听不到的声音,我便会寻声而去……” 能够和悠然仙人有所交情,又能察觉出雪莲的动向,果然师傅不是泛泛之辈,菁华不禁想到。 “为什么不早些来见我……”菁华继续追问道,如果有那么多时间能够在一起,又为何要只得短短一年才让两人相遇。 “我……只要远远的看着你就……我怕我忍不住会……”雪莲难得的语气有些波澜的回答道,“可是,最终在得知你要下山之时,还是忍不住让自己出现在了你的面前……” “就算你真的吃了我,也是我心甘情愿的……”菁华喃喃低语着,再次奉上了自己的唇。 竹影婆娑,枝叶沙沙,莲花池水,水月佳人。 没过几日,便是约定的日子,司华年和仲景如期而至。仲景专程送来了一件大礼,余煜帝与倾穆帝共谐连理之时所穿的锦缎红衫。 这一日,菁华和雪莲一早便起了身,各自穿上了艳红的喜服,菁华为雪莲梳理着及腰的青丝,思量着为雪莲盘上一个不同的发髻。虽然血莲喜好一身如血的赤红衣物,雪莲却总是素白加身,如今这样的打扮,让平时淡雅脱俗的雪莲染上了艳丽的色彩,更加妩媚惑人。 于是,明明是有充分的时间让两人做准备,菁华和雪莲却不知什么时候又拥吻上了,时间便悄然流去,直到司华年的敲门声将两人唤了回来,还好没有误了良辰吉日。 只有早已熟识的四人,成亲的仪式也就变得简单随意起来,在司华年的指引下,雪莲和菁华携手走到充当长辈的仲景面前行礼。本来,只是要让菁华和雪莲拜堂之时,拜过天地就算礼成,仲景却死活要求二人拜高堂,还自告奋勇的要作为长辈的代替者。 其实,在路上菁华就提议和仲景结为义兄弟,仲景却是怎么也不愿意,这下又死缠烂打的要做长辈。司华年一言不发等待结果,雪莲只是浅浅的笑着看着菁华,菁华又争辩不过仲景,于是,才有了这一幕,仲景一脸得意的接受着菁华和雪莲鞠躬行礼以及献茶。 没有满堂宾客,没有父母媒妁,没有大红绸缎,没有喜被红烛,即便仍然是简单朴素的小屋,只有平日的白烛摇曳着微黄的光辉,对于菁华与雪莲却完全没有觉得缺少了什么,只要有彼此在身边,再无他求。 尽管早已数不清是多少次做恩爱之事,这一次却显得庄重起来。雪莲和菁华小心翼翼的脱去艳红的外袍,叠好放到一边。随即,雪莲将菁华横抱起来,暮夏初秋天气炎热,贴身的裘衣掩映下肌肤也是隐约可见。 雪莲将菁华抱住内间,平放在床榻之上,便欺身而上,只隔单薄的衣物,两人的身体都燥热起来,心跳亦是此起彼伏。雪莲慢慢的含上菁华的嘴,舔舐着唇瓣,再慢慢的深入其中。菁华也轻启嘴唇,迎接着雪莲的舌与自己的舌纠缠起舞。 直到菁华就要窒息之际,雪莲才放开了菁华的唇,在菁华的脸颊落下一吻之后,一路向下,喉结、脖颈、锁骨。雪莲将菁华最后的贴身衣物褪去,菁华也一边喘着气,一边伸手脱去雪莲的衣物扔在一旁。 没有了丝毫的阻隔,肌肤相贴,雪莲继续向下,在菁华的胸膛留下点点红痕,对着菁华胸前朱红的凸起细细品尝起来。舔舐轻咬,让菁华只觉一阵阵酥麻之感袭来。雪莲接着向下而去,从菁华的腰腹,再到肚脐,再到大腿,一寸一寸的掠过,雪莲吻上菁华的大腿内侧用力的允吸,留下深红色的印记。 手指混着润滑之物的入侵,让菁华不禁紧张起来,双手紧紧抓着床单,努力放松着身体。雪莲的手指慢慢的在菁华体内开疆扩土,不时袭上菁华那处敏感,让菁华犹如过电一般颤动起来。 一只、两只直到三只手指,雪莲再次凑到菁华耳畔低语道:“我要进去了……” 菁华的眼中已经饱含着水色,脸颊绯红,微微的点了点头。 雪莲将菁华的双腿抬起,架在自己的腰际,又将菁华的上身扶起,让菁华的双手环住自己的脖颈,随即挺身而入。 痛楚提醒着菁华两人再次的结合,眼中的水色变为了泪滴顺着脸颊流下。菁华努力放松着身体,接纳雪莲的倾入,菁华将头靠在雪莲肩上,轻声的说道:“这次,让我来……” “可是……我怕你会累着……”雪莲稍显担心的回答道,话语却被菁华献上的吻堵住。 菁华试探性的摆动起腰身,在痛楚中摸索着让自己愉悦的位置,毕竟是自己的身体,很快菁华就将雪莲的肿胀之处全部包裹住,每一次的扭腰,都会触及自己最敏感之处,痛楚被欢快代替,直击菁华的脑中,让菁华欲罢不能。 随着一波波的欢快之感,菁华的火热之处在两人身体之间摩挲,也几近爆发,雪莲握住菁华的肿胀之处,轻声又命令一般的说道:“等我一起……” 菁华微微的点了点头,用仅存的理智,努力压抑着几欲喷涌而出的欲望。 雪莲夺回主动权,开始加快速度摆动起腰身,每一次都会触及到菁华体内更深处一般,同时,雪莲的手快速的逗弄着菁华的肿胀之处。 “莲……我……不行了……快……”菁华在雪莲肩头喃喃的说道。 “就是现在……”雪莲简短的回到道,手放开了菁华的火热之处,两股暖流喷涌而出,蔓延在菁华的体内和两人的腰腹之上。 “累了……”雪莲轻声在菁华耳边说道。 菁华一边喘着气,一边摇着头,深吸一口气,才开口说道:“这是我们的洞房之夜……”说罢,再次吻上了雪莲的唇,舌与舌纠缠起来。 绵延悠长的深吻之后,菁华靠在雪莲的怀里,两人相拥而眠。 翌日,菁华醒来的时候,虽然腰际之下还有一些异样,但是微凉的感觉告诉菁华,那个部位已经被清理并上过药了,身上的粘稠白浊的痕迹也被擦拭了去,又穿上了干净的贴身衣物。而这一切,除了雪莲,不会是别人做的。 菁华支撑着身子坐起身来,自己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看看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已经接近午时的样子。菁华走下床榻,旁边的几案上已经放好了干净的长衫,菁华穿戴之后,走出房门。耀眼的阳光让菁华一瞬间睁不开眼,被门栏一绊,向前倒去,本以为会跌倒地上撞一个灰头土脸,却进入了熟悉的怀抱。 菁华本来还想就这么温存一会儿,就看到仲景在后面忍笑忍到内伤的模样,菁华想了想,自己走路都要摔倒确实够丢脸的,这才连忙示意雪莲放开自己。 接下来的几日中,司华年和仲景也留在了菁华和雪莲这里,虽然大家都心照不宣,却在一起等待着命运之日的来临。 白日里,司华年会再次向雪莲挑战对弈,不过结果从来没有变过,于是,就从挑战变为了讨教。仲景会一边摇着每日一换的扇子,一边等待着下一顿饭的到来。而菁华自然就会将一路上学习而来的各式新奇的美食,融入自己的理解与变化,为大家准备各式茶点和大餐美味。 闲适快乐的日子若是能够长久下去该有多好,菁华不时会在做饭的时候发呆想着,可是,该来的始终会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菁华正劝说着雪莲多喝些冰糖银耳莲子羹时,瓷碗突然掉落在地上,碎裂开来,晶莹的粥羹流泻而出。雪莲终于还是倒下了,在菁华的眼前,倒在菁华的怀抱之中。 129、殷红鲜血成红线 从来都是被雪莲抱来抱去的,菁华从一开始的反抗,不知何时也变得习惯起来,开始眷恋起雪莲的怀抱。如今,菁华抱起雪莲才发现,雪莲比想象中还要来的单薄许多,甚至不需要花费内力就能抱起来,明明是比自己还要高上半个头的身高,怎么会这么轻,菁华不禁有些伤感起来。在雪莲所谓神功护体的掩盖之下,也许,身体比之寻常之人,还要纤细和柔弱不少。 菁华将雪莲抱进了屋里,走到房间内屋之中,小心谨慎的把雪莲平放在床榻之上,拿过一旁的被子为雪莲盖好,又仔细的理好被角,让雪莲的手脚都能盖住,菁华才安心的在雪莲的额头落下一吻,就像神圣的仪式就要开始一般。 仲景和司华年也急忙跟了进来,在两人的注视之下,菁华却并未如上次一般,就那么呆呆的守在雪莲身旁,像个雕塑一般一动不动,而是在将雪莲安置妥当之后,菁华就径直步出了房间。菁华深吸一口气,将手指放在唇边,用力的吐气,一声口哨声划破天际,在紫竹林中回荡。过了一会儿,一只雄鹰振翅而来,俯冲下来,菁华伸出手臂,让鹰落在上面,又用另一只手掏出衣袖里早已准备好的纸卷,放在鹰的脚爪之上,用丝线牢牢的固定住。 随即,菁华手臂一抬,雄鹰再次张开翅膀,飞向了天空,在菁华头上盘旋了两圈之后,便拍动了翅膀,朝着乌蒙镇的方向渐渐远去,消失无踪。 同一时间,不远处的乌蒙镇客栈之中,一名中年男子正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另一名年岁相仿的男子不禁伸手拉住踱步之人,开口说道:“你这样走来走去,也是无济于事,该发生的始终会发生,到时候还需要你……”说话之人正是毒孤,忧心忡忡的踱步之人当然便是医鬼白殇。 “可是,也许……”白殇被毒孤拽住了手臂,只得停住了脚步,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刚刚开口却又欲言又止。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两人共赴黄泉……若是听之任之,莲他也会命尽而去,菁华那小子想必也不会独活……就算没有成功,也不会更坏……更何况,也许上天可怜他们,让两人开创出不同的未来也未可知……这,不过是一个机会,而这个机会能不能把握,并非你我,亦或是仙人所能决定,这一切,都要看那两人的命数……”毒孤劝说着一脸愁云密布的白殇,双手放在白殇的双肩之上,直直的注视着白殇的双眼。 白殇虽然微微的点了点头,眼神却仍旧落在地面上,若有所思。话虽如此没错,可是,白殇总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对于从小看到大的莲,就像父亲看着孩子慢慢长大,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归宿能和所爱之人在一起,却到了不得不阴阳两隔的时候。世上最大的悲哀不是从来未曾得到,而是得到之后再失去…… 数十天之前,除了司华年和仲景,其实白殇也和毒孤一起赶到了乌蒙镇,只是,没有前去镇边菁华和雪莲所在之地的紫竹林,而是在镇里的客栈下榻下来。自从入了客栈,白殇和毒孤就一步没有离开过,不是望向窗外的天空,见到天高云淡之后什么也没有,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过不了多久,白殇又会再次看向窗外,一次又一次的往复探寻。 除了毒孤会每日让客栈的伙计在饭点之时送些吃的,完全就像屋里没人一样。当然,只要能够交上房钱,客栈的老板虽然觉得奇怪,也不会多加过问。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白殇偶尔甚至会奢望着是不是发生了奇迹,也许,雪莲的命途不止十八年,也许是自己和仙人算错了时辰。只是,希冀就是希冀,不是事实。 这日,正在毒孤努力安抚,只要一和莲的命途沾边,白殇就会怅然不已的情绪之时,雄鹰拍打着强而有力的翅膀,进入了两人的视线。白殇连忙将窗户又打开了一些,让雄鹰能够全身而入。 这只鹰是由仲景带入竹林之中的,就等菁华的召唤,雄鹰回到了白殇这里,毫不疑问便是白殇正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白殇取下雄鹰爪上的纸卷,立即夺门而出,离开了客栈,只留下毒孤和客栈做着结算。 另一边厢,谁也不知道,来无影去无踪的悠然仙人,其实正在菁华从小长大的小寺庙,与只有五人还是算上菁华的寺庙住持下着棋,“妄我活了两百年,无论是玉龙还是你,对弈之事,始终未能胜过一次……看来老夫确属没有弈棋的天赋……”悠然仙人的声音依然空灵,却不似以往那般冷然。 “对弈之事切忌不可分心,仙人现在心有所思,棋局自然有始无终自乱阵脚……”老和尚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修佛之人果然铁石心肠,好歹也是自己徒弟,你就一点儿不担心……”悠然仙人的话语中夹杂着一丝戏谑的语气。 “小徒之命皆有天定,老衲相信菁华命不该绝……”老和尚说罢,落下一子,接着开口:“此局已定,仙人还是认输吧……” “确实此局已定……老夫也要告辞了……与其相信命定,老夫更愿意相信人为……”悠然仙人说罢,紫色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 “阿弥托福善哉善哉……”老和尚一手立于身前,一手拨弄着佛珠念叨着,眼神投向山下镇边的紫竹林,目光中还是掠过一丝担忧。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白殇就赶到了众人所在之地,悠然仙人虽然路途稍远一些,凭着神功也先行一步到了竹林小屋。 尽管如此,对于菁华而言,却像是等上了数十年一般的长久。放飞了传信之鹰之后,菁华便立即回了屋里,静静的看着雪莲宛如熟睡的容颜,只是这样,菁华也觉得雪莲正在一点点的离自己远去。眼眶中有着波光闪动,菁华却努力扬起笑容,“一定不会有事的,我,就这一次,原谅我逆了你的意,原谅我的一意孤行……”,菁华默默地想到。 “你……决定好了……”白殇来到菁华背后问道。 菁华回过身来,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的水波掩饰不住其后坚定的目光。这一次,不会再让自己只能旁观,无能为力,菁华暗自想到。 菁华和雪莲并排躺在床榻之上,菁华紧紧握住雪莲有些微凉的手,看着雪莲完美的侧脸。雪莲一动不动的躺着,就如熟睡了一般,美丽的容颜还是那么鲜活,一点儿也不像将死之人。在悠然仙人内功的牵引下,鲜红的血液从菁华的手腕流淌而出,顺着白殇铺设的诡异的银线,慢慢的流向雪莲的手腕,银丝渐渐变作赤红,就像一条命定的红线将两人连接起来。 靠着渡血之术,也许能以地破荆棘的活血催动雪莲体内的花愁,让雪莲继续习得至阳神功化解体内的阴毒。只是,渡血之术需要拥有至阳之血的宿主至少一半的活血,甚至有可能要抽干全身的血液。寻常之人,若是失去三成活血便会一命呜呼,何况一半的血,即便悠然仙人能够运功护住菁华的心脉,对于菁华,能够活下去的几率也是比九死一生还要来得低得多的。 而且,渡血之术不过是古书记载之说,从来没有人试过,如果阴毒逆袭或是阳毒无法中和,无论是渡血之人还是受渡之人,便会受尽三天三夜的双毒穿心之苦而死,在无尽的痛苦煎熬中,为自己亵渎神灵之举而忏悔。 渡血之术如果侥幸成功,雪莲便可通达神功,飞身成仙,只是,也不得不付出神功的代价。 往日的一幕幕在就像走马灯一般,在菁华头脑之中闪现,初见时溪边绝然脱俗白衣胜雪的雪莲,紫竹林皓月下立于莲池上吹箫的紫衣少年,霸道强势红衣胜血又如小孩般简单的血莲,为了解蛊毒缠绵缱倦的三日表明的心意,睦海城吃过的小吃与互赠的玉佩玉簪,这一年间在天涯海角美景之中一次次的结合…… “莲,你一定要活下去,哪怕……我也会活下去,一定会再去找你,这次换我来纠缠你,绝不会让你就这么甩开我的……”菁华喃喃自语道,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眼前雪莲的容颜渐渐变得模糊起来,菁华含着笑意慢慢闭上了双眼,一滴清泪从眼角流出,顺着脸颊落到床榻之上,在床单晕染开一小片水迹。 红线依然连接着菁华和雪莲,这条夺命的红线正一点点的,将菁华的生命之血注入雪莲的体内,即便菁华已然失去知觉。血液一缕一缕的继续流淌,红线的尽头是什么,没有人知道。在菁华的身体渐渐变得冰冷,意识渐渐远去之时,在雪莲身体里纠结的阴阳之血,却慢慢的沸腾了起来。 130、天地花棘负了谁 菁华的睫毛微微的颤动了两下,慢慢的睁开了双眼,看着眼前的床幔掩映之下的床顶,毫无熟悉之感。菁华觉得头还有些疼,脑中飞快的回想着。菁华想要抬起手臂都花了好大的力气,捏了捏另一只手,疼痛感袭来。自己还活着,菁华想到,刚要扬起的嘴角又停在了似笑非笑的弧度上。 失去知觉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渡血之法有没有完成,雪莲怎么样了,菁华不由得想到,使出浑身力气支撑起身子想要下床,就在脚接触到地面之时,才发现腿脚完全不受控制,重重的跌倒在了地上。而这一次,再不会跌入那个熟悉的怀抱。及腰的长发披散到地上,菁华不禁睁大了双眼,看着这些失去了颜色的发丝,眼中不由得湿润起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房门被猛的打开。 “莲……”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菁华脱口而出,房门突然射入的光线让菁华不禁闭起了眼睛,将头转向一边。 “是我,仲景,你还记得吗……”仲景连忙走进屋里,将房门关上,挡住刺眼的阳光。随即走到菁华身边,没有像往常一样的戏谑,只是一声不吭的将菁华扶了起来,重新安置到床榻之上。仲景没有坐下,看着菁华眼中的波光,淡淡的说道:“想哭就哭出来吧……我,去外面待着……等你哭够了再叫我……”说罢,仲景就转身要走。 菁华努力的伸出手去抓住仲景的手臂,开口说道:“我……没事……只是刚醒来还有些不习惯罢了……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蜀西外山一处别院,当日渡血之术完成之后,悠然仙人就将昏迷不醒的你送到了这里,因为我对蜀西熟悉,便留下我在这里看着你,悠然仙人和白殇先生继续照料雪莲公子的状况……”仲景认真的给菁华解释道,刚说完又发现自己还是无意间提到了雪莲,只是话一出口,后悔也来不及,何况,就算自己不提,菁华又怎会不问。 “莲,他怎么样了……”果不其然,菁华紧接着便问到雪莲公子的事,虽然尽量保持了平静的语气,仍旧藏不住急切的心情。 “他很好,只是……”仲景实在说不出口,顿了顿,还是说出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那个结果:“只是忘了你……” 修成天地花棘之人所付出的代价,就是忘了最爱的人,但是,当最爱之人死去之时,所有的记忆又会全数奉还,这便是成仙之路,没有了身体的痛楚,取而代之的是心痛与懊悔。神功决不可只修习一种,单独练就花愁会被阴毒倾身,单独练就荆棘会被阳毒所袭,一边受尽痛苦一边快速消耗寿命。破解之法,只有练就两者,只是,代价便是忘情负爱,直至挚爱身故,追悔莫及。 菁华微微的笑了笑,安下心来,说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只要莲还活着,就是老天爷的恩赐,之后的,便要靠我自己了……” 菁华的语气平淡无波,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容颜虽然未老却是一头银发披肩,一瞬间让仲景恍了神,这真的是那个无忧无虑天真烂漫随意欺负的菁华吗?菁华就像突然长大了一般,仲景不禁一脸担心的问道:“你……真的没事……” 菁华摇了摇头,看向仲景的眼神没有半点犹疑,没有回答仲景的问题,只是淡然的说道:“我睡了多久……” “已经两年过去了,虽然悠然仙人留住了你的性命,你却一直昏迷不醒……医鬼说你不会死,但是会不会醒来也不可知,即便醒来也会比寻常之人更加脆弱,武功也会……”仲景虽然努力提醒自己这些都是不得不告诉菁华之事,只是,真到说出口之时,还是难以启齿。 “我知道,我的武功全废了……”菁华仍旧平淡的回答道。刚醒来的时候,那般费力的起身之时,菁华就已然知道自己的功力全失一事,而且体内真气混乱,再要修习武艺也是徒劳。 “不过,白殇先生说过,若是醒来,像寻常之人一样活动不会有问题……你的脚应该只是卧床太久才会暂时麻木,多活动活动就能恢复……”仲景连忙补充道。 仲景一直顾左右而言他,菁华看在眼里,想着莲一定发生了一些什么。菁华认真的看向仲景,不容拒绝的问道:“莲,现在怎么样了……” 仲景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开口了,一字一句的说道:“渡血之术之后半年,雪莲公子就突然失了踪迹,数月之后,雪莲公子带着莲神教重出江湖。原来莲神教一直就在皇城郊外的灵山之上,莲神教教主为了解闷在山上摆下擂台,若是能打败教众再接他一招,他就答应对方一个要求,决不食言……” 仲景本来以为菁华会对此感到不安或是担心,没想到菁华却微微的笑了笑,开口说道:“莲,其实骨子里就是耐不住寂寞的人……” 仲景见菁华并没有大起大落,松了口气,继续说明道:“开始,只是一些为了找莲神教寻仇之人上了山,当然,对于莲神教而言,别说教主,就是高阶弟子都不是对手……” 这样的事早在菁华的预料之中,对于将要经历的千百年的孤寂,雪莲不过是找些事情解闷罢了。 仲景顿了顿,又接着说:“还是因为司华年的事……武状元看上了瑞安公主,瑞安公主也待字闺中,只是,瑞安公主心中早已认定了华年兄,当然不会再接受别人。可是,瑞阳公主和华年兄也没有媒妁之前,瑞安公主不知如何拒绝之时,华年兄暗自传信给了瑞安公主。于是,瑞安公主给武状元出了一道题目,若是武状元能够挑战灵山擂台,接下莲神教教主一招,瑞安公主便答应这门亲事……” 菁华仍旧不慌不忙看着仲景,一抹不易察觉的妒意在眼中一闪而过,开口说道:“后来怎么样了……” 仲景吸了一口气,接着开了口,无奈的说道:“后来,武状元也不是寻常之人,还真就击败了莲神教教众直至左右护法,见到了莲神教教主,只是……”仲景吞了一口唾沫,才继续说道:“武状元见过莲神教教主之后,就神魂颠倒,别说公主了,连武状元都不做了,天天就守在灵山之上,只为远远的看上莲神教教主一眼……” 菁华就像心中打翻了醋坛子一般,刚才还气定神闲的,这下也着急起来,连忙开口说道:“没有人……能够接下莲的一招的……”虽然是肯定的话语,言辞却有些闪烁。 仲景虽然很想逗弄一番菁华,最终还是于心不忍,直截了当的说道:“再后来,虽然为了一睹莲神教教主风采的各路英雄好汉,姑娘悍女,每日将灵山从山顶排到山脚,争相挑战,仍然没有一人接下过莲神教教主的一招半式……皇城之中,甚至有了一首妇孺皆知的歌谣……” “皇城之外,灵山之巅。” “莲神教主,艳压天下。” “天姿国色,神功无敌。” “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风华绝代,不可一世。” “颠倒众生,吹灰不费。” “王侯将相,万贯家财。” “英雄好汉,侠骨柔情。” “倾尽所有,为君垂爱。” 菁华抓紧了床单,努力思索着,好的消息是知道了莲的下落,总比无处可寻来的好,若是莲隐世而居怕是谁也寻不着半点行踪。只是,莲这般将众人当观赏猴戏一般的戏耍,保不齐哪天会真的找上一个玩物。在此之前,自己一定要回到莲的身边,决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可是,别说自己现在这般武功尽失,就算当初那点皮毛功夫,根本连莲神教教众那关都过不了,何谈挑战教主,更不用说能够接下一招半式了。 银白的发丝垂落在菁华的肩上,菁华用手指把玩着褪去颜色的及腰长发,再次为了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怅然。不过,再怎么想也没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既然上天给了自己活下去的机会,自己又怎么能够就此放弃。如今的当务之急,首先是恢复双脚的直觉,能够如常人一边行走自如,然后,就是伺机回到莲的身边,至少,不会有第二个人如自己这般了解莲的本性。 “在下想拜托仲景兄一件事,能为我在院子里打上几个木桩,再架上几个木梁吗?”菁华理清了思绪,开口问向仲景。 仲景虽然为菁华表现出来的生疏有些不悦,不过考虑到菁华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别处,也没有往心里去,毕竟一直瞒着菁华,自己和菁华的关系的人正是自己。在院落中摆设一些木架并非难事,只是,菁华不能再次习武,这些木桩木梁……仲景这才恍然大悟,菁华不想借他人之手站起来,尽管只是为了站起来,也不愿意和雪莲公子以外的人有半点搂搂抱抱的动作。菁华不自觉的对这些细枝末节之事,拘泥到了怎样的程度,也能看出菁华对雪莲的情意深厚到怎样的程度。 131、再见却已成陌路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菁华总会独自一人站在木架子中间,用手握住木梁,慢慢挪步。只是,毕竟昏睡了两年之久,麻木的腿脚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恢复的,一不留神菁华就会重重的摔倒在地。刚开始的时候,仲景总会不由自主的上前伸出手去,想要将菁华扶起。菁华会用目光表示感谢,却不会将手交给仲景,而是咬咬牙用手撑着地,爬起身来,再扶着周围的木桩站立起来。 其实,世事无常,沧海桑田,灭不去今生所望。若不是想着只要活着,或有机会能再次回到雪莲的身旁,凭借这唯一的执着,菁华也许早已对命运妥协。哪怕自己早已从记忆中被抹去,望穿每一个日日夜夜,只能在梦里缠绵,即便如此,自己也不在乎情深缘浅,谁又负了谁,命运如何注定,只是要让你了解,你我的誓言不需天但由我。 菁华银白的长发混着地上的尘土,被风吹起,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金银相间的微光,也在提醒着仲景,菁华已然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年。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不会被别人所动摇,菁华这般的倔强的牛脾气却又和以往一般。这样的弟弟,仲景始终还是放心不下,所以才会在渡血之术之后,兀自要求由自己来看着菁华。 仲景本来以为菁华会狠狠的哭上一场,然后浑浑噩噩的生活下去,与高居人上的雪莲渐行渐远。可是,仲景没有想到,菁华对这样的变故就像了然于胸一般,知晓自己将会越发无力,也预料到雪莲会傲视一切,即便这样,仍然不低头不退缩不放弃,要回到雪莲的身旁。菁华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成长,也许,在不知不觉间菁华早已不需要自己的照顾,只是自己还一味的放不下心罢了。那么,当菁华能够回到雪莲身边之时,这一次,自己也该踏上自己选择的道路了。 之后,菁华还是会一次又一次的跌到,扬起尘土飞扬,沾上满身灰土,再一次次靠着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仲景都会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虽然不忍,却也不再上前试图搀扶。尽管院中的土地已经小心的送过土,并不会摔得多严重,不过磕磕碰碰的小伤还是免不了。仲景便会在每晚饭后,给菁华摔破的伤口抹上药,稍作包扎,再一言不发的离去。 仲景每日会来给菁华送饭,也会间或的带来一些莲神教的消息。莲神教教主依然百无聊赖的摆着擂台,灵山依然从山顶排到山脚的打擂之人,当然最重要的是依然没有人能够向莲神教主提出要求。 菁华不知道摔倒又爬起多少次,也不知道受过多少皮肉之伤,菁华甚至从来没有喊过一声疼一声苦,终于,经过一个来月的努力,菁华已经可以像常人一般的行走。虽然,走得多了或是稍微跑上几步就会气喘连连,不过,只是这样,菁华也已然满足了。 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回到莲的身边的菁华,只能在修养的小屋里,将曾经和莲共度的点点滴滴都画出来,不久,屋里就被满满当当的放上了菁华的画作,紫竹林也好,蜀西外山也好,睦海城也好,突厥也好,每一处每一景皆被细细的描绘了出来,只是,其间却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仲景也曾好奇的问过菁华,为什么画这么多的景致,其实,也许是菁华的私心使然,所有与莲过往缠绵,都只能是属于两人之物,不愿让他人知晓,哪怕是在画中。 这日,本来是如同往常一般,菁华思念着雪莲,独自一人寻着回忆挥毫泼墨的无数个日子中的一个,仲景前来给菁华送饭之时却带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这位黄衣的美丽女子菁华并不陌生,虽然只有数面之缘,甚至没有只言片语的交流,菁华也能肯定她就是莲神教左右护法之一。 “我希望你能回到教主身边……”黄衣女子单刀直入的说明了来意。 菁华何尝不想回到莲的身边,再续前缘,可是怎么回去,莲早已将自己忘得干干净净。菁华疑惑的看着这位突然来到的女子,平息下心中骤起的波澜,开口问道:“还望姑娘明示……” 女子咬了咬嘴唇,看了看远处,才开口说明道:“我叫花梅,是莲神教的右护法,自从教主两年前突然回来闭关,出关之后性情大变,表面看似对什么都毫不在意,无忧无虑的游戏人间,花梅却觉得教主有种生无可恋的孤寂与悲伤。开始的擂台也就罢了,现在……”女子有些难以启齿,深吸了一口气,才又开口说道:“前些日子开始,教主每日会留下一名打擂之人侍寝……” 菁华手中的笔跌落在地上,就着漆黑的墨汁溅到菁华的衣衫之上,女子的黄衫也猝不及防的沾染上几滴墨汁,受此一惊,正要说出的话才戛然而止。菁华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菁华的手紧紧的抓着大腿之上被墨汁洒上的衣衫,将手也染上了黑色,眼中的水波不停地打着转,菁华却不让其夺眶而出。明明是自己下定决心,无论发生怎样的变故,都不会以泪洗面,都要笑着回到莲的身边。 过了一会儿,女子才回过神来,赶忙补充道:“侍寝之人尽管使出浑身解数,教主仍然兴致全无,教主只是一杯一杯复一杯的饮着酒,看着侍寝之人兀自的表演……教主虽然忘了你,却又像一直在等待你的出现……只是,这样下去,也许教主会随意看上别人,毕竟对于现在教主而言,我们都不过是几十年性命的凡夫俗子,能够解解闷也就足矣……” 花梅还是那样的性子,喜形于色,不会拐弯抹角,想什么说什么。虽然,花梅以前并不喜欢菁华,总觉得菁华是夺走教主之人,甚至让教主不惜自己的性命也不愿意杀掉菁华。可是,看着现在这般放荡形骸,无喜无悲的教主,花梅觉得更加的痛苦,至少,教主和菁华在一起的时候,还有发自内心的喜怒哀乐。 在花梅的安排之下,数日之后,菁华用墨汁将一头银发染回了乌丝,独自启程前往了皇城。这一次,仲景决定放手,留在蜀西为菁华送行,没有跟随而去。看着菁华乘坐的马车,渐渐消失在远处的青山绿水之间,仲景很想冲上去拦住马车,告诉菁华放弃就不会痛苦,可是,仲景何尝不知道,菁华早就选择了这条荆棘满布的道路。 因为菁华毫无武功,便被安排到了厨房之中,莲以前就吃得很少,现在更是连三餐都不吃。唯一留下的习惯,不过是每日下午喝上一碗冰糖银耳莲子羹罢了。而这样的习惯,其实也是被菁华养成的,菁华不由得扬起了嘴角。 再见之时,是一个明媚的午后,太阳慵懒的晒在绿树青草,万紫千红之上,一袭红衣胜血的莲随意侧卧在简单的宽大木椅之上,紧闭着双眼,似乎正在休息。菁华轻手轻脚的端着莲子羹走到莲的跟前,将手里的莲子羹放在木椅前方的矮桌之上。 本来,作为教中下人,连最下位的弟子都不及,菁华应该速速离去,可是,双脚就像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目光也再不能从莲的身上移开。其实,菁华只求这般静静的看着莲,哪怕只能久一些,再久一些。 一个冰冷而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还要看多久……”话音未落,菁华的脖颈已经被一只手扼住,抵在了树干之上。 这样的场景对于菁华而言已然不是第一次,不由得想到血莲表露身份的那一夜,菁华的脸上便袭上一抹会心的笑容。 “你不怕我杀了你……”莲的语气依然冷漠,只是带上了一丝玩味。 菁华知道,莲若要夺人性命,绝不会出手两次,如现在这般,看来莲还是对自己有兴趣的。虽然,莲的眼中没有半分情意,有的不过是发现一个玩物的欢喜之意。不过,这样的开始已经足够了,菁华不顾扼住的咽喉,猛然欺上近在咫尺的莲的唇瓣。 太过于突如其来的吻,莲显然没有预料到,条件反射的松开驾着菁华脖颈的手,将菁华一掌击倒在数尺之外的地上。虽然,莲并没有在掌风之中有着丝毫的内力,菁华比之常人更加脆弱的身子还是受了伤,鲜血顺着嘴角流淌下来,滴在翠绿的草地之上,更加触目惊心。 一瞬间的接触,一股熟悉的触感猛的倾入,莲一时间恍了神,才会随意出了手。莲努力的搜寻着脑中破碎的记忆,最终也没有关于眼前之人的半点痕迹。只是,明明很讨厌与别人有所接触的自己,似乎并不讨厌刚才那般的感觉,总算不用百无聊赖了,这个人,似乎很有意思,莲不禁想到。 莲一边玩味的笑着,一边走进躺倒在地的菁华身边,本来只想着将菁华扶起,却不由自主的凑上前去,舔舐去菁华嘴角的污血,身体中的血液也像是沸腾了一般,一阵接着一阵的燥热。 132、物是人非事事休 菁华先是一惊,随即立刻回应着莲的舔吻,主动地送上自己的唇舌。本来应该讨厌粘稠的鲜血才对,为何会对此人的血有些迷恋。莲也不知道自己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能任由本能继续下去,探进了对方的口中,舌与舌纠结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莲才放开了菁华的唇舌,站起身来,转身离开。菁华想要追上去,才发现刚才倒地之时,不争气的脚又在关键时候受了伤,只能呆坐在原地,看着莲渐渐远去。 突然,菁华发现自己被抱了起来,莲微微的开口,不是对着菁华,而是向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说道:“今夜就让此人侍寝……” 那名黄衣女子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出现,跪在不远处,女子没有抬头一直盯着身前的草地,回到道:“花梅领命……” 莲收回目光随意的掠过菁华身上,菁华心中自嘲着,姓甚名谁都不需要知道,对于莲而言,自己和之前那些侍寝之人并无不同,不过是排遣寂寥的玩物罢了。 来到一间屋子里,简单的摆设,一看便知并不是莲的房间。这里,应该是专门为了侍寝之人准备的。菁华被放在宽大的床榻之上,在与床接触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脚上的伤口,一阵痛楚让菁华不禁皱起了眉。虽然看在眼里,莲却只是毫不在意的随意撕扯起菁华的衣物。 莲只是玩味的看着菁华,手指从菁华的脖颈扶过,经过喉结、锁骨来到胸前,一路向下来到腰腹之间。已然两年有余没有被碰触过的身体,仍然清楚的记得莲的肌肤掠过的感觉,一寸一寸的燃起火焰。 这样熟悉的感觉,对于莲也是一样,明明记忆中寻不到半点痕迹,为什么自己会按耐不住想要对身下之人做些什么。莲收回了掠过菁华身体的手,也收回了混乱的思绪,这样牵绊上一个人,最终不过是看着对方老去罢了,现在的自己,需要的不过是及时行乐。 身体被贯穿的痛楚猛然袭来,菁华不由得瞪大了双眼,死死的抓紧了床单,连指节都变得苍白起来。就像第一次那样,毫无准备的倾入,再次提醒了菁华,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因为疼痛眼泪顺着菁华的眼角流出,菁华却仍努力牵扯出一抹笑意。 一阵又一阵疼痛,不知何时夺走了菁华的意识。菁华再次睁开眼睛之时,莲已经不知去向,只有自己一人躺在宽大的床榻之上,身体里都是粘腻之感,菁华扭动脖子左右看了看,周围一片狼藉,凌乱的衣衫被随意扔在一旁。看来莲完事之后就离开了,要不以莲那般近乎洁癖的秉性,绝对忍受不了待在这般的脏乱之中。 菁华咬紧牙关,用手撑起身体,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菁华稍微停了停,皱了皱眉,才又继续坐起身来,正巧迎上了提着水桶进来的黄衣女子花梅的目光。 “我,我不知道会这样……”花梅有些不知所措的说道,顿了顿,虽然眼睛还是不知该落在哪里,还是故作镇定的开了口问道:“你后悔回到教主的身边吗?如果是现在,也许还来得及还你自由……”花梅觉得现在菁华的遭遇,都是自己的责任,如果菁华后悔要离开,自己定然责无旁贷的助其逃走。 菁华的脸上却扬起了笑容,越过花梅身后的房门,看向不知何处的远方,淡然的说道:“这些不算什么,比起那一次要轻松多了……” 花梅更加过意不去起来,那一次还能是哪次,一定是自己和万里姐掠人的那一次。可是,那一次完事之后,虽然将菁华就那么扔回了山洞口,至少还有教主的照顾……花梅将水桶放到一旁,又沾湿了绢缎,将绯红的脸瞥向一边,说道:“既然是本姑娘找你来的,本姑娘也不会袖手旁观……” 菁华笑了笑,温柔的说道:“还是让我自己来吧,这样的事,一个大姑娘家哪里做得来……” 菁华也是最近才知道,莲神教教众大多都是孤儿。为了抵消一些倾穆帝血洗皇城的罪孽,也为了违背天道出生的莲积德,寰琴收留了许多孤儿。这些孤儿大多是宫中下人的女儿,花梅便是一位宫女的孩子,也不知花梅的母亲发生了什么,生下花梅之后便投井自尽,连花梅的父亲是谁都无从得知。在莲七岁之时,只得五岁的花梅第一次见到莲,就认定了这个主人,无论是孤冷的雪莲还是孤傲的血莲,花梅都是全心全意的仰慕着。 除了左护法万里,花梅是最早跟随莲的人,虽然花梅并不是教中武艺最高强的弟子,却仍然成为了右护法,也许,也是教中莲最信任的人,如果,现在的莲还会信任什么人的话。 “这……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本姑娘……有什么事叫我就行……我……我就在外面……”花梅说罢,将水桶放在床边,刚转身要离开,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从衣袖中拿出一瓶药放在床边,再次开口说道:“这是伤药,不知道你的伤用不用得上,我先放这了……”随即,花梅不好意思的出了房间,关好门。 菁华忍着剧痛慢慢的挪动身子,伸手拿过放在床边被沾湿的绢缎,即便是冰凉的柔软的绢缎稍微碰到伤口,仍然是撕心裂肺般的痛楚。菁华咬着牙,一点一点将伤口清理干净之时,已经痛得满头大汗。菁华拿过一旁的衣物,随意拭去头上的汗珠,不由得又想到莲,曾经无数次为自己擦去额头上的汗。不过,现在,这些都成了自己一人的回忆。菁华拿过花梅留下的伤药,小心翼翼的涂抹在伤口上,除了没有做准备,莲并没有过于索求,下午应该能勉强下床,菁华估摸着。 只有午后盛上莲子羹之时,菁华才能见到莲,如今还是早晨,莲应该正在擂台观战。还是在休息一会儿吧,菁华暗自想到,再次躺回了空荡而凌乱的床榻之上。 午时,菁华虽然好不容易下了床,扭伤的脚却还是肿痛不已。菁华在厨房熬制着莲子羹,守着微火慢炖,看着锅里翻腾的晶莹之物,不禁想到,莲子羹虽甜,莲心却苦涩不已,如今的莲的心里,定然也并不快乐。 春日和暖的午后,菁华端着莲子羹一瘸一拐的来到庭院之中,四下空空荡荡,没有看到莲的身影。正在菁华犹疑之时,却闻得熟悉的琴艺想起,抬头寻声望去,莲正在亭台楼阁之上抚琴吟唱。 “紫衣一眼韶华,惊鸿之吻,魂牵梦也绕。” “白衣胜雪凄然,纤尘不染,误落凡世间。” “赤衣染血桀骜,孤高决绝,翻手为云雨。” “年少轻狂如我,海天茫茫,生死皆相随。” “不离不弃,鲜血成殷红。” “莫管情深是缘是劫。” “落花随着流水渐行渐远,何处是归途。” “恩怨富贵难计算,输赢悲喜都是空,今日勿念昨日非。” “日与夜此消彼长,花前月下共缠绵,总被无情恼。” “把酒言欢醉意浓,浮光掠影几回真,独自徘徊笑红尘。” “微风扬起旧时梦,物是人非多少事,再也想不起,难忘是什么。” 菁华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这难道是上天给自己开玩笑,明明是自己悄悄写下的词,为什么莲会知道。 “你知道这首歌……”琴声戛然而止,莲就那么居高临下的冷冰冰的问道。 菁华用衣袖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躲避开莲的目光,看着地面,点了点头,努力压抑着心中的酸楚却仍掩不住声音的哽咽回答道:“这首歌正是小人所做,让教主大人见笑了……不知教主大人从何得知此歌……”菁华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自己不过是教中的下人,昨日之事,也不过是莲一时兴起,不带半点感情。 “把莲子羹拿上来……”莲全然没有理会菁华的话,对于菁华的伤自然也是视而不见。 不过,无论答案是什么又有什么关系,明晰这首歌的意义的,如今不过自己一人罢了。明明下定决心不管未来多苦都不退缩,自己怎么又开始如此这般……菁华努力调整了心情,深吸一口气,藏起泪眼,只留笑容相送。 虽然每走一步,扭伤的脚和股间的伤口,都会扯出一阵痛楚,菁华还是一步一步迈上台阶,走到了小楼上冷眼旁观的莲的身旁,递上了莲子羹。莲随意的接过莲子羹,喝了一口,眼中闪过复杂的表情。为什么一遇上此人,全身的鲜血就会狂躁不安起来,心里就会难以平静,对于这般不受自己控制的状态,既勾起了莲的兴致,又让莲不太喜欢。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的过去了,唯一的变化就是莲没有再找新的侍寝之人,不过也没有再让菁华侍寝。再之后,菁华开始跟在了莲身后,午前会随着莲去看擂台挑战,看着众人的目光全数聚集在莲的身上,却连吃醋的权力都没有。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两人的关系似乎丝毫没有进展。此时,莲正如同往日一般,百无聊赖的看着擂台挑战的人一个接一个败退,一口一口的吃着鲜红的草莓。 突然,莲将站在身后的菁华一个掌风吸到身前,猛然袭上菁华的唇,用舌尖把草莓推入菁华的嘴里。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菁华完全没有预料到,睁大了双眼看到的仍旧是冰冷的眼神,随即感受到无数的恶狠狠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就像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一般。菁华这才恍然大悟,莲不过是以此逗弄打擂之人。当然,菁华将计就计,不放过这样难得的机会,回吻上了莲的唇瓣,混合着鲜嫩多汁的草莓,融化在两人的嘴里。 133、最熟悉的陌生人 除了午前陪着莲去观看打擂,午后熬上一碗莲子羹送去庭院,其余的时候,菁华并不知道莲的去向。那间侍寝之人的房间总让菁华感到不舒服,夜里休息以外,菁华都在庭院待着。既然闲着也是闲着,菁华索性种起了花,寻得树荫之下,松土将葵花种子埋下,日日浇水,十数日后总算发出了嫩芽。待到枝叶长到三寸左右的高度,菁华又把它们小心的移植到阳光明媚的地方,首选之处自然便是莲池旁边的空地。 “天天在这里种大菊花……”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菁华连忙停下手里的动作,站起身来,回答道:“教主大人有何吩咐……”嘴上虽然说着一本正经的话,菁华的心里却还是很高兴的,在莲不知去向的时候,原来一直在关注着自己,甚至贪心的想到,自己是不是在莲的心里又有了一席之地。 菁华不由得想到莲曾经说过,“向日葵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望日莲,菁华就是如日的光辉,让莲守望了十数年的太阳。” 莲倚靠在树干之上,玩味的看着菁华,一言不发,只有树叶随风飘动,发出“沙沙”的声响。菁华也毫不示弱的看着莲的眼瞳,还是那样深不可测的幽黑如墨的双眸,只是,再也寻不着往日的柔情万种,如今只剩下漠然冰冷的笑意。 莲二话不说的来到菁华身边,随意搂上菁华的腰,除去衣衫之上的系带。菁华被推倒在草地之上,阳光洒在菁华并不白皙的肌肤之上,莲直接欺上菁华的锁骨,再到前胸,留下深红的痕迹。 菁华立刻便明白了莲所为何来,即便记忆被花棘抹去,身体的诉求似乎并未受到影响,菁华不禁有些得意起来。这一次的莲变得温柔起来,菁华也努力配合着莲的动作,感受着莲微凉的肌肤,沉浸在愉悦之中,哪怕菁华还是没有看到莲的心。 再次醒来的时候,又回到了那个菁华并不喜欢的房间,这一次,自己好好的盖着被子。 花梅兴高采烈的提着水桶推门而入,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正要撇开眼去,发现菁华裹着被子,这才松了一口气。花梅将水桶放到一边说道:“这次可是教主吩咐我给你送水来的,还有这个,这个,这个……都是教主让我拿给你的……”随即,花梅从袖子里掏出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递给菁华。 之后的日子,似乎有了什么变化一般,莲会突然的来到菁华面前,一响贪欢,时而温柔时而粗暴,完事之后没有半刻停留的离去。不过,之后都会让花梅送来善后的清水和药膏。只是,在每日相见之时,又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看着打擂喝着莲子羹,看都不会看菁华一眼。 很快又到了炎炎夏日,恼人的蝉鸣总让菁华想到两人初识的季节,池水中的莲花和半人高的向日葵在微风中一起摆动,本来应该格格不入的两者,菁华却觉得画面相得益彰。菁华还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什么,甚至连莲的房间在哪里都不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玩物。 一叶知秋,莲花与向日葵都失去了往日的活力,每日上山打擂的人依旧争先恐后,不亦乐乎,虽然,自从武状元之后还没有一个人让莲亲自出手过,只是为了远远的看上一眼莲的侧影,莲神教大门已然挤得水泄不通。 秋末冬初,一个消息在大街小巷争相传送开去,本来被称为邪教大魔头的莲,原来便是那位神秘皇子。为了平息这场风波,倾穆帝不得不下了诏,召见莲神教教主。 “收拾好东西,明日一早出发……”接过圣旨之后,莲不带任何表情的回过头,对菁华留下这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菁华赶紧回房收拾东西,心里早已乐开了花,明明只有召见莲一人,莲却带上了自己,是不是自己的努力终于有了一些回应。 自从渡血之术以后,菁华的身体大不如前,特别是畏寒,尽管刚刚入冬,仍然不得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就像一个球一般。翌日,莲骑在马上,一袭赤红衣衫,就像冬日中的红梅傲然独立。看到菁华这般模样,莲衣袖一挥,菁华身上的衣物就被撕去了一半。莲策马来到菁华身边,直接把菁华拽上马背,放在身前,又将自己身上的裘皮披风脱下,裹在菁华身上,这才上了路。 突如其来的幸福让菁华不由得不知所措起来,可是,菁华清楚的意识到,莲并不是以前的莲,莲并不记得往日的种种,即便对自己好,也不过如小孩爱护喜欢的玩具一般。菁华裹着裘皮,尽量坐直身子,不敢奢求如过去一般赖在莲的怀抱之中。 一路上两人都不发一言,还好只得半日就能到达皇城。两人一骑来到宫门之外,向守卫出示了圣旨之后,便被带到了大殿。硕大的殿堂只有两人站在其中,其一便是菁华已经见过的寰琴贵妃,另一位身着龙袍,气宇轩昂,英武不凡的中年男子,即便菁华从未见过,也猜出便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倾穆帝。 菁华本来想着要下跪行礼,却被莲搂住了腰无法俯身,菁华小心翼翼的看向倾穆帝,这才发现对方一直注视着自己,眼神复杂。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本来以为自己早已铁石心肠的倾穆帝亦觉五味杂陈,尽管有着全然不同的气质,眉眼却是和煜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就在气氛凝固之时,莲却突然将手放在菁华的下颚,扭过菁华的脸对着自己,猛然欺上菁华的唇。不知为何,明明是在大殿之上,在皇上面前,本来应该拒绝的菁华,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反抗莲的要求。 “莲儿,住手……”寰琴贵妃意欲上前阻止,却被倾穆帝抬起的手臂拦住了去路。 莲更加是无忌惮起来,敞开了菁华的脖颈,咬噬上菁华的锁骨,在菁华袒露出的肌肤之上留下了无数印记之后,才住了口,回头看向倾穆帝,冷冷的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明日就会撤去教中的擂台……” 倾穆知道,莲不过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自己总是顺着煜穆的步调前进,却没有像莲这样去做支配的一方,也许,当初强行带着煜穆离开,远离宫中的纷扰,就不会和煜穆天人两隔。可是,虽然有着相似的容颜,煜穆的性子却不似他的儿子这般,若不是煜穆心甘情愿的离开,谁也强求不了,而煜穆的心里,早已有了太多的负累。倾穆最后看了一眼莲和菁华,语重心长的说道:“对他好一些……” 离开了大殿,菁华鼓起勇气开口说道:“能让我去趟墓地吗?”不知何时飘起了白雪,菁华虽然紧紧的裹着披风,鼻尖仍旧被冻得红红的。 调转马头,向着墓地而去,皇家墓地之中,只有一个墓碑除了刚落下的几片雪花化作的水迹,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墓前还摆放着许多鲜黄的菊花,一看便知是今日才放上的,没有一枝半朵的残花败叶。 菁华伸出手将墓碑上新落下的雪渣除去,才又退到不远处,叩了三个响头。 回到莲神教之后,莲就让人撤去了擂台,打擂之人自然不肯轻易罢手,莲神教教众费了好些功夫,才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赶出了大门。有一名男子,菁华觉得很是眼熟,似乎每日都有看到他的身影。男子似乎也发现了菁华在看他,凌冽的眼神扫过菁华,让菁华顿时打了个寒颤,连忙避开目光。 自从回到教中,每夜莲都会留在菁华的屋里,抱着菁华睡去。本来对于菁华而言很难度过的寒冬,有了莲的怀抱也变得温暖起来。而且,莲在整个冬日几个月的光景之中,只是静静的抱着自己,没有再度所求自己的身体,甚至连每日午后的莲子羹,都改在了屋里喝。菁华会做上一大锅“火锅”,两人围坐在桌边,就像往日重现。 菁华心里开始升腾起希望,莲的心里一定又有了自己,才会担心自己受凉而这般克制,就如过去的莲担心弄伤自己一般克制欲望。只是,菁华还没有确认自己的想法,春天便代替了寒冬,经过早春的乍暖还寒,莲又失了行踪。 没有了擂台,整个午前菁华都寻不到莲的下落,只好在明媚的春光下重新种起了向日葵。只有在每日申时,菁华会端着莲子羹在庭院等候,莲才会从天而降,一勺一勺的喝下莲子羹。有时候,喝完莲子羹,莲又会消失无踪,不过,大多数时候,莲都会将菁华吃干抹净之后再独自离开。 天冷的时候,菁华会找花梅帮忙,弄上一大桶热水,匆匆洗过之后,再赶紧将满头银发染成墨色。天热的时候,菁华就会偷偷溜出莲神教,在不远处的灵池沐浴。 这日,菁华又来到了灵池,进入池中,及腰的长发散落下来,浸入水中,将周围染上一团墨色。菁华在灵池之中,仔细的擦洗着身上,不想由于身上的污迹,而让莲不悦。菁华看了看身上如梅花朵朵开一般的深红印记,无奈的叹了口气,一边思量着要如何用衣物挡住红痕,一边出了池水走上了岸。正在菁华拿起衣物准备穿戴之时,突然,脖颈被狠狠的击中,顿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134、不共戴天父母仇 菁华努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之物没有半点印象。菁华想揉一揉眼睛,一拉手才发现手腕被牢牢的拷上,由铁链固定在了铁架子上,再低头看了看双腿,也是同样的遭遇。更让菁华难堪的是,自己就这么赤裸的被手铐脚铐以及铁链绑在了铁架上,身上满布莲留下的印记便是一览无遗。菁华扭动脖子,试图用满头的银发遮住一些痕迹,却让铁链吱吱作响起来,惊动了不远处的陌生男子。 “少爷,他好像醒了……”稍远之处,一名陌生男子开口说道。 不一会儿,一名壮硕的男子来到菁华身前,打量了一番,不屑的说道:“教主大人怎么喜欢上这样的货色……” 菁华这才看清,这名男子自己虽然并不认识,但却已然见过多次,正是日日守在教门擂台边盯着莲看得入了迷的其中一位,也是撤去擂台之日,用凌冽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人。 “少爷,接下来怎么办……”陌生男子毕恭毕敬的探问道。 “给他上蛊虫血毒……”壮硕的男子狠狠的说道。 “可是,他的身子虚弱,脉象混乱,若是用上血毒……”陌生男子有些担心的说道。 “只要能活过两日,之后是生是死都无所谓……这一头白发,也不知造了什么孽,说不定就是个妖孽……”壮硕的男子说罢,收回目光,转身离开了菁华所在之处。 壮硕的男子离开之后,陌生男子拿出一个瓶子,将一团黑乎乎正在蠕动的有些恶心之物倒在手里。然后,男子将瓶子放在一旁,用空出来的手扣住菁华的脸颊,迫使菁华张开嘴,再将另一只手里的东西倒入菁华口中。最后,男子拍打了几下菁华的后颈,让菁华将那团不明物体吞了下去。 顿时,菁华就觉体内万虫钻心的痛苦,喉咙里痛痒不已,不禁咳嗽了两下,便是一口污血顺着嘴角流淌而下,一滴一滴落在身上和黏在银白的发丝之上。 另一边厢的莲神教之中,一位面容姣好的青衣女子,全身各处被划上了大大小小无数伤口,伤口之中还插着片片的树叶,殷红的鲜血在绿叶的映衬之下更加艳丽夺目。 “若要报仇,大可冲着我来,何必连累无辜……”掩饰不住的急切从莲的话语中流出。莲其实知道菁华会悄悄的溜出莲神教,一直也未在意,反正到了每日申时,菁华总会在庭院端着莲子羹等着自己。可是,这一日却不见人影,本来以为只是天气好,忘记了时辰回来,谁知第二日还是寻不着人,这才发现出了事。 “无辜……当初挖了爹爹的心,又让娘惨死,如今还说什么无辜……”青衣女子吐出一口血,愤然的说道。 本来,万里一直以为父母死于非命,莲是收留了无依无靠的自己的恩人。只是,夜夜的梦魇让她不得不寻求一个真相,十多年后回到乌蒙镇,早已物是人非,记忆中的家已经是一堆断壁残垣。任凭万里四处打听,也未能找到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之人。 谁知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当万里就要放弃的时候,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看到万里就像见了鬼一样的拼命逃跑。万里赶紧追了上去,原来老妇人把万里当做了万里的母亲,这时,万里才知道了那个电闪雷鸣之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那个下定决心一生追随的恩人竟然就是自己不同戴天的仇人。 莲也不会忘记那个夜晚,第一次阴毒发作之时,撕心裂肺的痛楚迫使他不得不挖心食血,虽然自己百般抗拒,最终还是不知不觉的来到了一户人家。正是大雨倾盆,一道道闪电划破黑夜,照亮苍穹,雷声震耳欲聋。莲只记得自己的没入了一名男子的胸膛之中,握住那个温热跳动的心脏,一把拿了出来,捏碎之后汇入了手中。男子骤然放大的瞳孔瞬间失去了光彩,女子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与孩童声势力竭的哭泣声,都被暴雨雷鸣所掩盖。 女子疯狂的拿着菜刀看向自己,还在痛苦中煎熬的莲,来不及多想,随手挥起地上的石头朝女子的方向扔去,女子被击穿无数个窟窿,倒在血泊之中。当莲缓过神来的时候,只有圆睁着双眼,呆滞的看着自己的一名女童。莲便将女孩儿带在了身边,女孩儿除了自己名叫万里,什么都不记得。 莲神教教众皆为如花似玉的女子,而且全都爱慕着身为教主的莲,其中,最早跟在莲身边的万里更是一直憧憬着,有朝一日能成为莲的结发之人。可能是觉得对万里有所亏欠,莲从小也对万里诸多照顾,万里对莲的感情便在不知不觉中生根发芽,不可自拔。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恩人,竟然就是杀害父母,不共戴天的仇人,万里无数次告诉自己要报仇,却怎么也动不了手。 于是,既然自己下不了手,万里只好假他人之力。 不管是诱使菁华一路随行至蜀西城外山林,对其施以迷药让暂失功力的莲不能如期恢复内力;还是将没有还手之力的莲的下落,透露于好色成狂的丑陋的嗜色观观主,让莲被其掠走,受情蛊所迫任人鱼肉;还是袭击名门正派的弟子,让莲神教教主与江湖中人结仇;还是试图挑拨菁华和莲之间的关系,趁着莲闭关练功夜会菁华,所言的父仇不共戴天的言论;又或是武林大会之时将莲武功尽失之事传扬出去,引来好事之徒挑战以及各门各派趁机讨伐…… 直到这一次,先是散布莲的真实身份正是当朝皇子一事,撤了擂台,让一直觊觎莲的人积怨于心,再告知莲心爱的娈童会独自去灵池沐浴。其实,万里也不想牵扯上菁华,只是,万里跟着莲这么多年,近乎完美的莲唯一的弱点,从过去到现在就只有菁华一个。 “他在哪里……”莲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女子的思绪。 “你应该知道,他们要的就是你,你还要自投罗网……”女子深吸一口气,本来应该恨之入骨的仇人,为什么心里还未担心。 “去不去是我的事,快说……他在哪里……”莲继续追问道,衣袖扬起,无数树叶便插入女子身体各处。 “灵山山脚下的飞龙石窟……”女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告诉莲,是想让莲前去受辱,亦或是自己狠不下心。 话音未落,赤红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女子身上的树叶全数落下,剧烈的疼痛让女子险些晕厥过去,女子知道,自己的手筋脚筋尽断,一身武功也已毁于一旦,只能匍匐在地,动弹不得。“最终你还是没有杀我……”女子喃喃自语道,眼角留下一缕清泪。 回到飞龙石窟,受尽一天一夜的血毒之苦,菁华的身上各处都沾染上了咳出的血污,意识也是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昏迷。 “这已经是第二天了……那个女子的话可信吗?堂堂莲神教教主会为了一个娈童……”壮硕的男子开口说道,厌恶的看了菁华一眼。 “少爷,稍安勿躁,据说教主大人进宫都带着这个娈童,一定会……”石窟门口闪现一个黑影,陌生男子立刻停下话语,转头看去。 耀眼的阳光从洞外照设进来,门口的人影便呈现出一个黑影,辨不清身形相貌,可是,即便如此,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的菁华还是肯定的知道,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莲。菁华努力发出声音,经过喉咙之后,伴着咳嗽断断续续从口里吐出,隐约可辨重复的说着:“莲……不要……管我……不要……莲……莲……”污血也随着话语从嘴角流淌而下。 黑影一瞬间便失了踪影,莲已经来到壮硕男子的身边,一步之遥的地方。 “恭候教主大人大驾光临……”壮硕男子脸都要笑烂了一般的看着莲。 “明人不做暗事,状元爷有话但说无妨……”莲扫过一眼四周,眼神掠过菁华之时,有着一闪而过的愤怒。 “在下仰慕教主大人已久,若是教主大人愿与在下结为秦晋之好,只要教主开口,想要什么在下定为教主取得……”壮硕男子献媚一般又往莲身边靠近了些。 “既然我人已经来了,我的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不是……”莲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菁华。 “教主大人说得是,只是,就这么放了他,在下哪里还拦得住教主大人,等到教主大人成了我的人……教主大人的东西不过中了些血毒,不会有大碍的……”壮硕的男子直直的盯着莲,眼珠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般。 没等男子说完,莲就接过话去,说道:“状元爷刚才还说本教主要什么都行,这么小的要求都不行……若是状元爷怕本教主食言,可以把血毒施在本教主身上……” 男子一想,这样倒是更加方便了,与其用一个娈童要挟教主,不如在教主身上下毒,教主便不得不任由自己摆布了。男子拿出药瓶,递到莲的面前。莲随意的接了过来,倒出其中的蠕动的漆黑之物,二话没说放进了嘴里,吞了下去。“状元爷这下满意了吧……”莲看着壮硕的男子说道,男子便被迷得神魂颠倒,三魂失了七魄一般。 好一会儿,壮硕的男子才回过神来,连忙给周围几名男子递了个眼色,那几名男子便来到菁华身前,拿出几个奇怪的瓶子,倒出里面黑乎乎的东西汇到一处,塞进了已经奄奄一息的菁华的嘴里。菁华体内的痛楚开始消失,咳嗽似乎是止住了,只是气色还是面如死灰。 ****** 歌名:成空 天九重 那无尽的山峰 衣袂在风中翩然舞动 暮色浓 是晚霞的沉重 你不会懂 满目苍凉的悲痛 回忆中 月飘过柳梢头 你也曾有过温暖笑容 月朦胧 缠清冷的狂风 今生已休 爱恨纠葛何用 鲜血 成殷红 丝缕聚成河流 刺破千言万语的情衷 谁的爱 值得歌颂 嘲笑的双眼 没入心口的刀锋 想起烟雨后的彩虹 是不是爱 会一样 一点点化成空 我们都只是被命运捉弄 但爱留下的伤口 却变成了空洞 回忆中 月飘过柳梢头 你也曾有过温暖笑容 月朦胧 缠清冷的狂风 今生已休 爱恨纠葛何用 鲜血 成殷红 丝缕聚成河流 刺破千言万语的情衷 谁的爱 值得歌颂 嘲笑的双眼  没入心口的刀锋 想起烟雨后的彩虹 是不是爱 会一样 一点点化成空 在我的岁月 刻画 你的眼瞳 转身之后 只剩下 誓言的永久 想起烟雨后的彩虹 是不是爱 会一样 一点点化成空 我们都只是被命运捉弄 但爱留下的伤口 却变成了空洞 135、轮回往复的誓言 一瞬之间,莲就来到了菁华身边,手指放在菁华的手腕之上,脉象混乱的和之前一样,看来确为真的解药。早已将内功运用到出神入化的地步的莲,早在自己吞下的血毒之时,就用内力将毒隔离开来,在应付着壮硕男子的时候,就顺势将毒化了去。别说练过,就是见过天地花棘的人都寥寥无几,寻常人不过听闻其名,又哪里知道无论什么毒,都不会比神功的至阳至阴之毒厉害,两者皆成身体也就百毒不侵了。 “教主大人,我们是不是……”壮硕男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身首异处。一条血红的伤口出现在壮硕男子的脖颈之间,鲜血喷涌而出。莲随意挥起衣袖,飞溅而出的血液便改变了方向,其余数名男子的眉间一滴血液贯穿而过,过了一会儿,数名男子才倒下地去,眼睛都还睁大着,似乎连自己已死都还未察觉。 莲在菁华的手腕脚腕用手指一点,手铐脚镣便断裂开去,失去支撑的菁华只能向前倒去,菁华靠着仅存的意识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却比哭还要让人伤心。本来应该对沾满污血,发出恶臭的菁华退避三舍的莲,却毫不犹豫的接住菁华,脱下自己的外衣,裹住了菁华光溜溜的身子,拥入了怀中。 莲抱着菁华回到教中之时,白殇已经在外等候。在得知菁华被人掠走了之后,莲便让花梅去找正在宫中的白殇前来,自己则留下来向万里逼问菁华的下落。莲直接将菁华抱进了自己的小楼之中,小心翼翼的安放在床榻之上。这里本来是莲的神圣之地,红与白的绸缎布于床榻之上,被门外扬起的风吹拂着舞动起来。莲从来不会让别人沾染这片地域,这一次,却亲自将脏兮兮的菁华放入了其中。 白殇立刻上前,为菁华把脉。在莲急切的等待之下,虽然只是片刻时间,却像过了好几个时辰一般的难耐。白殇收回手,开口说道:“本来就血液稀薄,又被血毒虫吃去不少,才会昏迷不醒。补充些新鲜血液,若是三日之内能够苏醒便没事,否则……老夫也不知这一睡又要睡上几年甚至几十年……” “过血术……”莲连忙追问道。 白殇点了点头,过血术就是用天地花棘的内力凝结汇入血液之中,寻常人等即便接受也会忍受巨大的痛苦。曾经,悠然仙人就将自己的一成功力融入琼液之中,给过玉龙公子服食,其实就是过血术的一种衍生的运用。菁华现在的身子已经千疮百孔,一方面要补气一方面要补血,再加上菁华本来就是地破荆棘的宿主,用溶血的方法施行过血术便是上上之策。 莲在自己的手腕和菁华的手腕各点了一下,将自己的手腕靠在菁华的手腕之上,运功牵引,殷红的鲜血从一滴一滴化作一缕一缕,便流入了菁华的手腕。菁华的双眼一直紧闭着,睫毛却不停的颤动着,想必正在不知为何的梦魇之中。 施行过血术本应该发冷,莲却觉得体内的血液又沸腾了起来,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莲寻遍了记忆深处却仍旧一无所知,只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绝不要眼前的这人离自己而去。莲自嘲的笑了笑,自己甚至还没问过眼前之人的名字,等到他醒来,一定要让他亲口告诉自己。 莲知道自己忘记了一些事,不过对于自己将经历的千百年时光,忘了也就忘了,所以,莲一直没有探寻些什么。直到这个人的出现,心中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可是自己不愿意深陷其中,痴痴怨怨又能如何,百年之后对方都会化作尘土,徒留自己在无尽的悲伤之中。 “足够了……”白殇的声音传来。 莲从思绪中被唤了回来,先用手指扶过菁华手腕的伤口,鲜红的伤口很快便凝结成深褐色的细小疤痕,又俯下身去,舔舐去伤口处残留的鲜血。随即,莲才止住了自己手腕流淌而出的鲜血,然后浸湿素白的绢布,小心翼翼的为菁华拭去沾染在身上的血污,洗去发丝上凝结的脏血,看着菁华满头的银丝,心里就会感到痛楚不已。 这样的三日,对于莲而言是从未有过的煎熬,莲第一次尝到了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的滋味。莲只能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菁华颤动的睫毛,期盼着下一秒躺在床上之人能睁开双眼。只是,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除了颤动的睫毛和稍微有了些许血色的脸颊,菁华仍旧紧闭着双眼。 山河大地本是微尘,人命匆匆几十年更是尘中之尘,这是悠然仙人从小便说给莲听的,只是,现在从日升到日落,从白昼到黑夜,莲从未想过一天会是如此的漫长。 本来就能够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莲,寸步不离的看着菁华,既希望三日转瞬即逝,结束这场等待,又害怕三日弹指一挥,床榻上沉睡的人却没有醒来。 一天又一天,无论是觉得短暂或是漫长,时间都不会为谁停留,终于,来到了第三日,莲觉得自己似乎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生怕错过了对方睁开双眼的那一刻。 菁华觉得自己在空无一人的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想要向前走,可是,脚下连路都辨不得。突然,菁华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屏息凝神,“咚,咚,咚……”有力的心跳的声音,像是在急切的召唤自己一般,明明是单调的声响,菁华却能听出这是莲的心跳。菁华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不知为何,明明还是漆黑一片,却莫名感到了安心。 不知走了多久,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着菁华,菁华不得不加快了脚步,经过了无尽的黑暗,菁华也没有停下脚步,没有迟疑,终于,远处出现了一点微弱的亮光。菁华朝着亮光的地方跑去,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一般。菁华颤抖的睫毛,这一次,睁开了双眼,看到了亮光的尽头,光明的未来。 “我……回来了……”菁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得这般简单的四个字。 莲点了点头,轻声问道:“我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菁华的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开口说道:“叫我菁华就行……”就如在乌蒙镇的山洞那次一样,一切都从头开始。一个温热的唇覆上了自己的唇瓣,也许,不仅是重新开始,还回到了正轨,自己终于又在莲的心里埋下了名为爱的种子。 又休息了数天,菁华实在受不了继续躺在床榻之上,莲仍然放不下心,扶着菁华在庭院之中晒太阳。每每当莲问及自己与菁华过往的故事,菁华总会推说等他离开了自然就会想起来,与其追忆已然忘却的曾经,不如创造新的回忆。只要和相爱之人心心相印,即便是一成不变的庭院,也是天下最好的美景,即便只是无味的粗茶淡饭,也是世间最好的美食。 菁华银白的发丝在风中随意飘散,自从这次醒来,莲就不在让他用墨汁染发,只要菁华是原本的菁华就好,黑发也好白发也好,又何必在意。更何况,这样是不是就算实现了一半白头偕老的誓约。 夕阳西下,皓月当空,洒下满地银辉,疏影横斜水清浅,一轮圆月波光摇。 莲用手指缠绕着菁华银色的发丝,认真的说道:“若是菁华转世之后是女子,我便喜欢女子,若为男子,我便喜欢男子……若是牛羊猫狗,我就将其养在身边,若是大树,我就日日在树下相伴,若是蝼蚁,我也会捧在手心上,奉上每日第一滴朝露……菁华,这样可好……” “当然不好……”菁华的坚决拒绝道。 莲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忧伤的神情,今生的痴缠就已足够,又怎可束缚上菁华的生生世世。 菁华知道莲一定是误会了,扬起一抹笑容,解释道:“如果来生,我若成了畜生,你就亲手将我斩杀,我若成了树木花草,你一定要连根拔起让其灰飞烟灭,我若成了爬虫,你就立刻将我踩死……这样,我才能马上再去投胎,转世为人……我,才能陪着你……” 菁华知道,生生世世轮回往复,只对自己而言,对于莲,不过是千百年的等待与无尽的孤独。所以莲才会选择摆擂解闷,才会只对自己的身体索取,而一直排斥自己入心。 莲知道菁华又在胡思乱想,凑到菁华耳边说道:“我,好像有些饿了……” 菁华这才回过神来,开口回答道:“我去准备一些吃的……” 菁华说罢,正欲转身,却被莲拽住了手腕,拉入了怀中。莲在菁华耳边低语道:“美食当前,何需等待……” 莲将菁华放倒在庭院的草地之上,自己也俯下身子,青丝垂落在地上与菁华的银白的发丝纠结缠绕。菁华抬起手抚上莲的脸颊,莲也覆上自己的手,十指相扣,温柔的替对方褪去单薄的衣物,肌肤相亲。不同于之前单方面的索要,菁华再一次感受到了莲的肌肤,每一寸还是那样的熟悉。 你的名字,我会念上千万遍,念做轮回千百次的誓言,沧海桑田无法改变;你的容颜,我会看上千万遍,看成来世共缠绵的预言,不再只是擦肩而过。无论去到天涯海角,寻寻觅觅,跨越千山万水,只为你的人你的心。 数日之后,风光无限的莲神教教主再次失踪,就如当初备受关注的神秘皇子失踪之时一般。莲神教由花梅接掌,说是接掌其实也变了模样,花梅、万里以及莲神教留下的教众一道,收容天下孤儿,传授防身之术,教授学识礼数。 遥远的乌蒙镇郊外,隐秘的紫竹林深处,当初的莲池、竹影、星月和小屋一如往常,只是池塘旁多了一片望日莲,以及形影不离的一双人。当然,还有一只已然不小的小火狐,活蹦乱跳的跟在两人身后。 136、皓月星辰承诺天 自从玉龙离去,对于倾穆而言,二十多年的时光就像两百年甚至两千年一般的漫长。周遭的喧哗也好,暗涌也罢,倾穆全都一一破除,按照玉龙留下的手卷记载的纲要按部就班的施行。 玉龙公子曾经说过,“倾穆就是自由的雄鹰,应该翱翔在无边无际的苍穹,白昼与太阳为伴夜里与星月相携,而不是陪着自己束手宫中……”只是,倾穆心甘情愿的走入了名为煜穆的牢笼,宁愿收起翅膀放弃天地,也不愿离开。 “这样的结局就是你想要的吗……”倾穆站在玉龙公子的墓前,一杯接着一杯清酒下肚。 全国各地已然皆数接受了睦海城那样的改革,官吏不再世袭,皆有百姓托举,律法不因身份地位而不同,权力受到权力的制约,人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为了梦想与希望而奋斗,努力终归有所回报。各地难以自决,呈于宫中裁定之事,也不再由皇上一人独断,而是同样被一分为三,立法、执法、司法相互独立、互相制衡。皇亲国戚甚至皇上本人,也没有半点特权可言。 硕大的皇宫也不再是皇上的院落,各部官吏和德高望重的皇室成员,如今平起平坐的在皇宫大殿,决策着国中大事,曾经只属于皇上的领域。 倾穆将酒壶中的酒倒满杯中,洒在玉龙公子的墓碑之上,随即将酒杯扔在一旁,精巧的酒杯顿时成了碎片。倾穆伸出手,抚过墓碑上镌刻的一字一句,眼眶不禁有些湿润,轻声的说道:“现在,我可以来陪你了吧……”说罢,倾穆抽出腰际的宝剑,架在脖颈之上,挥刀自刎。 “咣当!呲楞!”倾穆手中紧握的长剑飞了出去,掉落在稍远一些的地上,微微弹起又再次落下。倾穆没做多想,就向着落剑的方向奔去,想要将宝剑捡起,却被人挡住了去路。倾穆一脸怒气的抬起头,正对上悠然仙人仍旧不喜不悲,波澜不惊的幽深眼瞳。 “仙人又有何事,先让我做完正事,再烧纸相告……”倾穆没好气的说道。 “若是现在死去,你会后悔的……”悠然仙人淡然的说道,眼角眉梢却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倾穆见了更加的不是滋味,二十多年之前,自己已然生无可恋,事到如今,明明终于可以……难道身为仙人,就能这般以他人的痛苦作为自己的快乐。 “你,真的不想再见见玉龙……”悠然仙人收起笑容,这般重要的话语,却是轻描淡写的说道。 这句话入了倾穆的耳里,却好一会儿不明其意,自己不就是正要去见玉龙,却被突然出现的悠然仙人击落了手中之剑,要不也许都见上比良坡等着自己的煜穆了。 当局者迷,看来倾穆已经钻进了牛角尖里出不来了,悠然仙人只好再次说明道:“玉龙他,其实并没有在地底长眠,不过是睡得久了一些……” “仙人到底何意,什么是睡得久了一点儿……”倾穆只觉脑中思绪如麻,当初那样肯定的告诉自己煜穆与世长辞,还有那封煜穆的留下的书信。如今,这睡得久了一些,又是何意。 “说来话长,你随我去一趟,就明白了……他,还在等你……”悠然仙人不想在费尽心思多做解释,直接点了倾穆的昏穴,将人带走。 于是,皇上突然在皇宫之中失了踪,就像当初皇子失踪一般成为了天下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宫中却并没有因为少了皇上而变得混乱,再没有谁为了皇位兵戎相见,兄弟相残,父子反目…… 倾穆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处陌生的院落,天已经黑尽,身旁是一处莲池,月森莲发出银白的光辉,同倒影在池水之中的波光月影交相辉映。另一侧,一片半人高的向日葵随风摆动,就像一个个金黄色的笑脸一般。 倾穆从地上站起身来,借着白月光左右张望,只有一条曲尽通幽的道路,前方隐约可见闪烁的微光。倾穆心情复杂的朝前走去,很快便来到了一个小屋之前,刚才的微光应该就是屋里的烛光。 倾穆推开房门,走了进去,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倾穆就像被施加了定身术一般动弹不得。闻得开门的“咔哧”一声,那抹一如往常般素白的身影转过头来,手中的书卷便落在了地上。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许久,没有只言片语,没有任何动作,只有眼神交汇,空气也想凝结了一般。 “你……我……”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异口同声的开了口又缄了口。 倾穆连忙走上前去,二话不说,将那抹纤瘦的身影拥入怀中,心里有着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书……”怀里的的人开口说道。 倾穆这才低下头去,看到先前掉落的书卷被自己踩在了脚下,连忙不好意思的挪开脚,将书捡了起来,放在桌上。 “那一日,我倒在血泊之中,弥留之际将书信交予悠然,本来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你……只是,我并没有真的入了阴曹地府,而是被悠然留在我身上的一层功力保住了性命……”烛光照在玉龙公子的脸颊上,俊美的容颜一如二十多年前宫中离别之时。 “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去见我……你究竟发生了什么……”倾穆连忙追问道。 玉龙公子指了指外间,“虽然保住了性命……我一直在那里沉睡,直到前些日子才恢复了意识……”玉龙公子一字一句的说道,自己也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醒来,还能再见到倾穆,还能像现在这样依偎在熟悉的怀抱之中。 “只要你还活着,这些都不重要……你让我做的事,我都做到了,你不用在担心国之百姓与天下安康,你可以去追求你想要的自由,只要让我陪着你……”倾穆温柔的说道,再次将玉龙公子拥入怀里。握着玉龙公子的双手,尽管是夏日,玉龙公子的手还是有些冰凉。 玉龙公子微微地上头去,眼中有些忧伤,淡淡的开口说道:“煜穆还是……哪里也去不了……” 倾穆着急起来,连忙追问道:“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只要能在你身边,无论何处又有什么区别……” 玉龙公子摇了摇头,努力平息心中的波澜,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解释道:“我没事,没有哪里不舒服,只是……只是,身子再也抵受不住阳光的温暖,见不得天日……”说罢,玉龙公子用手拉起衣袖,露出手臂。 只见手臂上一处触目惊心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疤,看在倾穆眼里,便痛在了心里。不仅仅是因为玉龙公子手臂上的伤疤,更多的是为了玉龙公子本人,如此眷恋太阳,向往自由,却不得不得永远生活在黑暗之中,就像玉龙公子喜欢的向日葵那般,一生追随着太阳摆动枝干,却连一寸都无法接近太阳。 倾穆不由得将玉龙公子抱得更紧了些,在玉龙公子耳畔低语道:“没有了太阳,还有月亮星辰,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对于我而言,就是天涯海角,心之所向……” 玉龙公子抬起头,对上倾穆的目光,微微的一笑,再次开口说道:“我们出去走走……今夜,我还未给花浇过水……” 两人来到屋外,倾穆提着一桶水,玉龙公子抡起手中的大木勺,将桶中的水舀起再洒向那片迎风摆动的向日葵。已是盛夏时节,向日葵的花季就要过去,不过,现在,正是它们绽放之时,又何必去担心秋日过后的枯萎。 月亮时而被薄云挡住,晕开天际一片朦胧,风起云散,月亮再次洒下一地银白的光辉,照在倾穆和玉龙公子的身上,在莲池中投下一双倒影。 白日里,玉龙公子不得不待在屋中。有时,玉龙公子会看看书,不为书中的黄金屋,当然也不为书中的颜如玉,倾穆便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看着玉龙公子,提醒玉龙公子趁热饮茶,若是茶水凉了,便去换过一杯热茶。有时,玉龙公子会与倾穆对弈,虽然倾穆很快便棋艺大涨,仍然从来未得一胜,只是心里甘之如饴。有时,玉龙公子会抚琴弄词,以往从来入不了倾穆之耳的丝竹之声,倾穆却觉得悦耳动听起来。 只有快到吃饭的时候,倾穆才会独自离开小屋,张罗一些饭食,回到屋中,和许多年前一样,不忘督促玉龙公子多吃一些。 待到太阳西下,连晚霞都已散尽,倾穆才会搀扶着玉龙公子离开小屋,离开悠然仙人的府邸,与月亮星辰为伍,并肩走在人烟渐少的街道之上。倾穆这才发现,这里其实就是琴阳城。原来,悠然仙人在琴阳城安置府邸的用意,就是为了藏匿陷入长眠的玉龙公子,只是,玉龙公子这一睡,便是二十多年。 就如不知多少年前一般,倾穆与玉龙公子第一次来到琴阳之时,往往种种涌上心头,几番酸楚几番欣喜。虽然失去了再见太阳的机会,玉龙公子却没有感到过多的伤怀,因为自己身边如影随形之人,便是自己的太阳,无论何时回头,都能看到倾穆如艳阳一般的笑容,无论时光怎么流转,都不会改变。去过一趟鬼门关,曾经放不下的天下与苍生,都已随着余煜帝驾崩而去,如今,只有与心中之人相携与共的一双人。 望穿每个昼与夜,梦里犹盼再相逢。 年年岁岁独长眠,虚无缥缈意难寄。 海天无边风逐浪,飘荡终究为靠岸。 命运狂妄几痴缠,碧落黄泉无怨尤。 旭日阳光求不得,袖手屋中舍自由。 皓月星辰承诺天,浓情蜜意谐连理。 于是,天色黑去之后,琴阳的街道就会出现一双相依相偎的身影,春日问柳夏听蝉,秋叹叶落冬赏雪,细水长流永相随。偶有路人匆匆而过,追逐梦想或是急于归家之人,谁也不会想到,这两名年约不惑的男子,就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两位皇上。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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