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画皱眉,沈林唐这几年就有些不太正常,看自己的目光时常让他觉得不对劲儿,可是又有些不明所以。不想再跟他说下去,沈画道:“三皇子还是抓紧时间看看京城里头的风景吧,等着以后回了西北边境之地,也可留个念想。”说完,就转身往回走了。
二十有六的沈画如今完全长成,身材较之少年时略高壮了些,但看起来依旧修长瘦削,尤其是腰那里,被束带缚着,轻易就勾出了诱人的形状。
沈林唐死死盯着沈画的腰,微微舔了舔嘴唇。
还没走到东宫,就见到出门来接他的沈睿。沈画还别扭上了,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接你回去。”沈睿往沈画跟前一站,平白就高出大半个头,但肩背并不宽广的过分,而是恰到好处。
沈画一直很羡慕沈睿的身量,但可惜他已经长成,这辈子再无可能长成沈睿那样。
“接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不认识路。”沈画讨厌仰头看他,就略低头,看向脚下。
沈睿伸出长胳膊,一把搂住沈画,带进怀里,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道:“沈画,别气了,我向你道歉还不成么?”
“没大没小,叫我叔叔!”沈画白了他一眼,“别以为自己比我高就可以造反,我告诉你,你还嫩着呢。”
沈画的声音清亮温雅,身上的气息淡然安宁,沈睿十分喜欢,可是再靠近的时候,却又立刻烫着了一般退开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只要一靠近他,下面就会不自觉的有反应。
沈画奇怪看着沈睿:“睿儿,你跟叔叔说说,最近到底怎么了,总是奇奇怪怪的?”
沈睿有些脸红,但仍然坚持道:“没事。只是一些事情想不明白。”
听他这么说,沈画心里酸溜溜的,小呆瓜长大了,也有秘密了,不过还是道:“那若是有需要叔叔帮忙的,尽管说。”语气不自觉流露出失落。
看着沈画这样,沈睿也不好受,很想上前摸摸他的脸,告诉他自己并不是想疏远他。
想至此,沈睿微微垂了眼眸,他一定要尽快弄明白这股情绪到底是什么。
入了秋,天儿就渐渐凉了,树叶卷黄,乘着秋风,打着旋儿的往地上落去。
京城茶馆里头,说书先生正口若悬河的讲着高朝迭起精彩绝伦的故事,底下一群附和叫好声,沈画坐在二楼的雅间,正在等着一位许久未见的故人。
沈睿执意要来,沈画拗不过他,就带他一同来了,此时也安静坐着,不时看向门边。
突然,门被轻叩了几声,沈睿起身去开了门,就见面前站了一名长身玉立,眉眼清隽的男子,旁边还有个一身劲装面容刚毅的高大男人。
沈画瞧见了,连忙站起来,让沈睿把人迎进屋,走上前去迎接:“雪松,你回来了。”
与五年前相比,雪松明显成熟了许多,虽然依旧长的清秀,神情却坚毅,他微微朝沈画行李,声音也不再软弱:“雪松见过太子殿下。”
旁边的高大男子单膝跪地:“莫二参见主子。”
沈画叫人起来,笑着道:“都不必多礼,快来坐吧。”
雪松依言坐下,莫二却站在雪松身后,如同杨树一般,静静守候。雪松见了,就拉了拉他衣角,小声道:“你也坐下啊。”
莫二看了眼沈画,见他点了头,才坐在雪松身边。
沈睿虽然沉默坐着,存在感却极强,雪松注意到他,细细观察了才问:“殿下,这位就是皇孙殿下?”
沈画骄傲笑道:“是啊,就是我侄儿,如今十五岁,比我都高了。”
“皇孙殿下真是仪表堂堂,气势非凡。”雪松称赞,复又感慨,“一晃都过去五年了。”
沈画一时也有些伤怀,不知道他如今走出阴霾没有,但观他神色,不像是还有郁结,就道:“你这次一回来就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雪松点点头,转头看向莫二,莫二自衣衫里拿出一叠纸并一个账本,交道沈画手上:“这是我在北地五年间收集的,有关沈林唐强霸民宅,扣养私兵,暗害当地官员的证据。”
沈画登时一惊,雪松他到底做了多少事?!
“我自知凭借自己的能力根本无法扳倒他。”雪松笔挺的坐着,饶是修炼多年,在说到此事时依然带了恨意,“所以我将这些都交给殿下,雪松恳求殿下,为姐姐报仇,为雪松……报仇。”说完,雪松站起来,跪在沈画面前。
莫二也随同跪了。
沈画站起来,郑重将证据收到怀里,把扶着雪松起身,看着他的眼睛,道:“孤在这里起誓,日后必让他承受剜心之苦。”
“雪松相信殿下。”
几人又简短说了几句话,雪松便要告辞,沈画问他要去哪里,雪松道他们如今在城郊租了一间民房,等到沈林唐倒下之后,他便广游江山,再不回京。
说到此处,雪松有些小心说道:“殿下,雪松还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雪松看了眼莫二,道:“雪松想跟你要个人,就是莫二。这几年承蒙他照料,雪松十分感激,也习惯与他一起,但他是殿下的人,因此……”
沈画狐疑看着两人,但两人神色俱是坦荡,沈画对雪松早已没了那种感情,因此如今倒希望有人能真正守护着他,就笑道:“孤当是什么事情,只要莫二愿意,孤自是放人。”
莫二想也不想的跪下道:“属下愧对主子。”
沈画:“……”虽说他们应是商量好了才跟他说的,但这么直白,他也会觉得自己做人很失败啊。
沈睿闷笑出声,伸手握住沈画垂在身侧不住乱动的手。
雪松也意识到不太好,连忙碰了碰莫二,但是莫二又像个锯嘴葫芦般,不说话了。气得他只能自己道:“太子殿下不要生气,莫二他心里只有殿下一个主子。”
“得了,不用说了,孤哪那么小肚鸡肠。”沈画道,“莫二,伺候你便跟着雪松,好好照顾他,知道么?”
“莫二领命。”
送走了两人,沈画才转身掐沈睿:“笑什么,臭小子!”
沈睿眼里带笑,握住沈画的手腕,轻轻一拉,他就站立不稳的一下子扑进沈睿怀里,沈睿顺势按住他,双腿夹着他的腰,道:“这个雪松,还真是信任你。”
沈画被夹的有些不舒服,就动了动,沈睿怕他还要再掐,干脆缚着他双手,把他抱到腿上坐着。
沈画顿时大臊,连忙挣扎,沈睿却牢牢把住他,道:“小时候你就是这样抱着我的,我那会儿就说,等我长大了,就抱你,你难道要让我食言么?”
“……”根本不一样的好吗?!
可是比力气,沈画完全比不过这个自小就力气极大的侄子,挣扎几次之后,总算认命了,窝在沈睿怀里赌气。
沈睿被他险些又起反应,不过这几日一直练习自控,因此还能够面不改色。
“你还没有回答问题,雪松为什么这么信任你。”
沈睿记忆力极好,因此确定两人之间并无多少来往,那为什么雪松会把这么重要的证据交给沈画,细想起来,沈画之前对雪松许多事情的反应,也有些不太对劲,因此现在忍不住算账了。
沈画没听出他话里的酸意,还挺得意:“你叔叔我为人正直可靠,别人自然愿意信任我,没看到我连你都收服了么。”
“嗯,我是被你收服了。”沈睿笑着回答。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沈睿不急,总有一天,能讨回来……
45.沈林唐要倒了
沈画得了证据之后,不敢懈怠,回了宫之后就开始着手布置,派人去了北地,趁着沈林唐不在的时候,将证据上记载的有关证人全部都带回来。
然后自己写了折子,将此事一一写了个明白,交由经他一手提拔,时任御史台御史令的刘谦,上朝时,禀告上听。
刘谦得了这份奏折,也很是惊讶,这三皇子所作所为,说是罄竹难书也不为过,不过沈画却知道,这其中大部分,都是那名心腹撺掇的。
在心里默默给他记了一功,沈画也开始自己做些准备。
为了避免他父皇再次包庇甚至反过来打压他,沈画还找了太后。
太后的母族,当时也是大家族,只不过先帝驾崩,新帝登基,他们自知一朝天子一朝臣,因此便沉寂下来,除去这些,太后还是唯二能够诏令安庆帝的兄弟的人,因此沈画在试探完太后的口风之后,便说了些沈林唐的事情。太后自然震惊,本就不喜欢沈林唐,这下更是对他厌恶至极。她本要立时便发作的,但却被沈画劝了下来,因此便同意沈画的提议,借中秋团聚之名,召集几位王爷进京。
安庆帝虽然奇怪,但念在几位兄弟皆是多年不见,因此便颁了圣旨,让几位王爷进京一聚。
这迎接的事情,安庆帝本是让沈林唐去做,不过太后一句话,便改成了沈画。
沈画已经跟沈安荣闹翻,自然不会再去跟他和好,只是专心跟沈安德说话。
沈安德今年也是四十多岁,没有安庆帝那份威严,但却气质温和,十分平易近人,他一见沈画便很喜欢,待到发觉吃住行皆是沈画用了心的之后,更是觉得这个侄子不错。
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月,眼见着中秋要来了,沈画最后审查一遍,只觉得万事俱备,只欠沈林唐钻入套中了。
这几日沈画因为紧绷着,晚上总也睡不好,因此白日里就没怎么有精神,沈睿自是心疼,便搬过去跟沈画一起睡,可是沈睿到底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一晚上没睡之后,立刻遁走。弄得沈画还以为自己被嫌弃了,于是很不开心。
中秋前两天,沈画授意那些证人来告御状,将沈林唐所犯之罪逐一揭露。
顿时满朝震惊。
次日,御史令刘谦奏秉,三皇子沈林唐于北地期间,徇私枉法,强取豪夺,所犯罪行,实乃天理不容!
“皇上,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恳请皇上严惩三皇子,以抚慰天下臣民!”
沈林唐跪在地上道:“父皇,儿臣冤枉,儿臣真的没有做过这事情!求父皇明察!”
沈画也出列道:“父皇,此事事关重大,必要彻底追查,在此之前,三皇子如何处置,还请父皇明示。”
沈画特地挑了这时候捅出来,因为临近中秋,下一个皇子入狱可不是什么好事。沈林唐若是入了狱,以后的事情可就玩不成了。
安庆帝果然道:“就先软禁在皇子府,派重兵把守,严禁任何人出入,违者,斩立决,可先斩后奏。另,大理寺卿与刑部并查此事,不可有一丝隐瞒。”
沈林唐眼睛通红,指着沈画道:“是你,是你害得我,这几年,你处处与我做对,非要将我踩在泥地里才罢休,沈画,你会有报应的,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沈林唐被拖了下去,安庆帝不愿再说什么,让人匆匆散了朝。
沈画出了殿门,快走了几步,追上文家家主文如海,道:“侯爷留步。”
文如海回头,见是沈画,连忙道:“太子殿下有何要事?”
沈画伸手示意边走边说:“不知侯爷有何打算?”
文如海并不明白沈画的意思:“太子这是何意?”
沈画也不卖关子,直接道:“三皇子此次当真是犯了重罪,侯爷没想过为自己死去的孙女以及被伤害了的嫡孙讨回些公道么?”
“殿下慎言!”文如海脸色顿时有些难看,更有些尴尬。当年,他并非只看了皇帝许的好处就忘了自己的孙子孙女,可是,他们文家的荣耀,全都是皇帝给的,若是皇上有意弥补,他们再不识趣,恐怕文家的一切,就都没了。
“孤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替侯爷惋惜,因此特地提醒一下,若是侯爷不需要,就当孤没说,无妨的。”沈画笑笑说道,“孤还有事情,先走一步。”
文如海站在原地,苍老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可是紧紧握起的拳头,却代表着他的心,并不平静。
第二日便是中秋,只不过因为出了沈林唐的事情,大家都没有过好,只除了沈画。
三皇子府。
沈林唐已经连发了几天火,可是还是怄的厉害。总是这样,从他进宫开始就是这样,每次觉得自己离那个位子近了些,就被沈画拉下来。而且这一次,他似乎要逃不过了。
这个觉悟让沈林唐更加暴躁,甚至让他有时候想不顾一切去杀了沈画,再鞭尸几百才能真正泄恨。
而且不光恨沈画,他连他父皇也恨了起来,恨他为什么当年不强硬一点,将母亲留在身边,恨他既然说了自己是他最宠爱的儿子,却不废了沈画,将他要的,摆在他面前。
沈林唐试了许多次,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门口的守卫都丝毫不动,没有一点放他出去的意思。让他本想去找安庆帝求情的念头也破碎了。
正当他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府里暴走时,沈安荣带着那名心腹来了。
王爷的面子总归是大了些,而且他向安庆帝求了许久才求得他同意。
沈林唐一见沈安荣,顿时像是找着了方向一般,紧紧把着他的胳膊,道:“皇叔,皇叔你帮我跟父皇说,我没有做这么多过分的事情,我只是为了过得舒服些,而且我已经不想跟沈画争那个位子了,养那些人只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怕沈画报复我。哪有他说的那么严重,简直是危言耸听!”
沈安荣叹口气道:“唐儿,皇叔跟你说句老实话,这次的事情,真的不小,皇兄自然相信你是好的,可是沈画步步紧逼,看势头是非要将你打倒了。”
那名心腹也道:“是啊,三皇子,咱们如今可真是四面楚歌,必定要想法子自救才是。”
“我也知道要自救,可是父皇根本不见我,我又能怎么办!”沈林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十分暴躁。
房间里顿时有些安静,沈安荣想了会儿,道:“若不然,你绝食以证清白,皇兄最是疼你,听闻你如此,定然愿意见的。”
沈林唐想了想,此时也没有再好的法子了,因此就同意了。
沈画早早就收到了消息,心里冷笑,任你再怎么绝食,这板上钉钉的证据岂容你推翻?
除了盯着沈林唐,沈画还在想沈睿的事情。这次因为沈睿目睹了他跟雪松见面,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事情,因此一直要参与,沈画却不能同意,因为沈林唐再怎么惹人厌,也是沈睿的亲生父亲,不孝的罪名,太严重,沈画不想他背负,他们家睿儿是好孩子,怎能为了一个烂人而毁了前程。
只是沈睿这孩子执拗,这些年一直想报仇,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如何能放弃?
所以沈画也头疼着呢。
沈林唐绝食两天后,安庆帝终于有些坐不住,微服出宫见了他一面,只是这次两人并没有谈拢,沈林唐甚至当着安庆帝的面发了脾气,而安庆帝带的御医也说三皇子精神得很,看样子,并不像是绝食两天……
安庆帝被气得骂了沈林唐一顿,然后转身毫不留恋的回了宫,沈林唐没想到结果会如此,登时真的气病了。
沈画要做事,自然要做绝,眼见着大理寺那边查探的越来越清楚,沈林唐被逼的狗急跳墙,也是早晚的事情。
再然后,文如海上书请求致仕,在安庆帝准了之后,跪在地上,连磕十几个头,请求安庆帝还自己孙女一个公道,言说他孙女并非突然恶疾,而是被沈林唐刺死,这事情的人证物证,文如海通通呈了出来。
安庆帝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这不仅是落井下石,更是打他自己的脸,当初的事情,已经两清,如今旧事重提,可真叫人心里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