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微虐,狗血 内容标签:不伦之恋 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薛覃 ┃ 配角:阮清,方煜 1.他笑了 薛覃在门外不住徘徊,迟迟不见进去的人出来。薛冉看着心烦,忍不住喝道:“晃什么,坐下!本来就没你的事,净瞎掺和!” 薛覃应当没听到这话,房里姐姐的一阵阵惨叫声揪得他心里直发毛,不然他定会和平常一样,跟她大吵一架。 门一开,薛覃便第一个冲了上去,拽着那老太太问这问那。 他姐姐生孩子,姐夫家的人一个没来。 县城里条件稍强些的医院,花不上几个钱的。他姐夫却偏要请了产婆来家里,还硬生生把来接他姐做B超的薛冉拦在门外。 薛覃愤愤道:“是个男孩,给那畜生家头里添丁了。” 薛冉未动声色,只是低眼看了下手表,好看的眉头接着便拧成了一团,后道:“小覃,我下午还有客户要交代,看孩子一眼就回吧。” 薛覃早已习惯了薛冉这这副冷冰冰的模样,他不搭理她,顾自问道:“我姐呢,没事吧?” 产婆的脸笑得皱成了一颗枣,口里不停念叨着:“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我去看看我姐。” 从窗缝中投入的昏暗光线,将旧屋内的粉尘照得无处可藏,随着薛覃走过带起的风,肆意的飞舞,最后落回地上。 薛覃看着躺在床上的姐姐,她因剧烈的疼痛而昏睡过去,身旁除他以外无一人。 莫名的一阵心酸。 他熟练地抱起她身旁的婴儿,托着他软软小小的身体,激动万分。薛覃为了这个小家伙,不知在家中抽空拿枕头练了多少次。 嗯,手感还蛮不错。 他还没有睁开眼,书上说大概要一个星期。薛覃抱着他摇了一会儿,觉得手有些酸了,只得无奈地将他放回他母亲身边。 “姐,我再来看你。”薛覃知道他姐一定没听到这话,可他觉得必须说。 …… 薛覃在这个不贫不富的小村庄里生活了整整六年。他爸妈也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不过是不甘于当一辈子都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菜农,才想着要去城市里谋另一条生路。混了好些年,没起什么风浪波折,却也没个成绩出来,还硬要在这里半死不活的赖着,说什么也不肯回农村去。 当初给他取名“薛覃”时,是图谐音“学勤”,听着也吉利。那时小学仅上五年,联中也是比如今少一年的。薛覃正十二岁,刚上完联中,除了体育没一门成绩拿得出手。说也巧了,薛冉和他爸就那时候给传销骗子坑了,一家人吃饭都成问题,房东天天来催,送走了人薛覃爸妈就开吵。话题多半是薛覃吊儿郎当的成绩不争气,拿着他们攒下的辛苦钱垫了学校楼基。吵着吵着气氛升华,不和谐的家庭剧瞬间转型为薛覃个人批斗会,你一句我一句的,也没个休息。这种单调的对话,在薛覃的耳畔回荡了小半年,最终而人统一意见,把矛头抛到薛覃这来了。 “对,对,得让薛覃退学。” “就他这样也白搭了,干脆跟着咱做点小买卖,别再往书本里头砸钱了。” 薛覃给他们吵得烦了,在房间里大吼道:“不上就不上,我他娘多想考学似的!” 一诺千金的可贵品质在这对父母身上发扬光大,那之后,他们果真没再给薛覃的学习上拿过一分钱。 薛覃想笑,可他又有点想哭。 最后他既没笑也没哭,只感觉心里堵得慌,便跟他姐倒起苦水来。 一通脾气发完,他心里畅快了不少。 “小覃,姐不跟你绕弯子,你到底还学不学了?”这是薛覃听到的,他姐头一回跟他说话这么严肃。 薛覃是打心眼里觉着自己做不了生意,他之前是没把心思放学习上,现在想想他要是能念成大学生,国家给派工作,吃香喝辣,这辈子的营生也不用愁了。当即答道:“学!当然学!” “那你就甭愁钱的事,只管好好学,听着没?” “知道啦!姐!” 薛覃又捧着电话狠狠地亲了两口,听着那边的人被他逗得直笑,这才挂断了。 如果真有穿越这回事,薛覃是真的想回到那时候,使劲抡那个语气坚定的傻子两耳刮子。 他那时不懂事,不知道个人有个人的难处,只管撒着娇,让爱他的人都顺着他的意思来。多年后听人说起,姐姐挺着大肚子,点头哈腰地到处给他凑钱上学。当时的情景,薛覃都不敢去想象。薛覃也一定从没考虑过,为什么每次她送来的,一把一把的零钱,全是汗津津的。 薛覃知道,他姐姐是真心待他好。她花出去的第一笔自己挣的钱,是给薛覃买了零嘴和新衣裳。后来他去高中住宿舍,床褥都是自带,也是他姐姐,二话没说就将自己家里的那张床给了他。明里没人议论,暗里却都知道,当天晚上,他姐又挨了一顿打。 他也没少发过誓,等将来有了出息,一定让她第一个住大房子,过好日子。 之后一直忙于考试,也没顾得上一星期之后去看宝宝。 直到老家给发来喜帖,通知他们回去喝满月酒时,薛覃才发觉,时间过得太快。 坐在长途车上,薛冉夫妇还在吵。 这之前,薛覃偷拿了些零钱,在地摊上转悠了好久,终于相中了一个镀了银色的平安锁,上头还镶着油绿油绿的小玻璃片,甚讨人喜欢。薛覃忍不住就想买下来,却又不舍得,只能蹲在摊前,攥着那小锁翻来覆去的看,最后咬咬牙,打算换家再转转。 “啪嚓!”薛覃一咬牙不要紧,手上也跟着使劲,可巧这锁不牢固,小玻璃竟从锁里崩出来,甩出一声清脆的惨叫,一块变两块。 老板的脸黑了,薛覃的脸也黑了。 等他回到家——薛冉的脸色更难看。 “还剩多少了。” 薛覃本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伟大革命精神,咽了口唾沫壮壮胆儿,然后从裤兜里掏出来两枚银光闪闪的国徽,哆哆嗦嗦地放到薛冉身旁的桌子上。 反正买都买了,你怎么着吧。 很意外的,薛冉没向他老爸告状说他屁股又痒痒了。 院子本来就不大,现在又挤了满满一窝人,你推我搡,闹哄哄的。薛覃没赶上小家伙睁眼,他也没兴趣。他就只想看看他姐现在怎么样,他可还记得她刚生完孩子那会儿,满头是汗,脸色苍白。还真将他吓了一跳。 “小覃来啦。” 姐姐正抱着小孩子朝他走过来,她面色较之前红润了许多,整个人也有精神。 那孩子眼睛乌黑明亮,如一汪潭水清澈见底。 乡邻见小孩招人稀罕,都争着要抱。那孩子却丝毫面子也不给,一碰便哇哇大哭。只是哭的时候,一双大眼直勾勾的往薛覃这边瞧。 “小覃,我看他和你投缘,过来抱抱他。” 薛覃接过那孩子,放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托着。 小家伙没哭。 过了一会儿,他嘴角忽然咧开,薛覃以为他要闹了,正想把他还给姐姐抱着。 结果,小家伙嘴角咧着,还是朝上扬的,眼也弯了弯。 他笑了!他居然冲薛覃笑了! 薛覃彻底无语。 “成了,小覃,你念的书多,有文化,孩子的名我和你姐夫都想听听你咋说。” 薛覃本来想摆手,奈何还手里头抱着小孩呢。他只得摇摇头,道:“这是大事,哪能让我胡扯?不成不成。” “没事,就说说。” 话说到这份上,薛覃若再推脱便显得生分了。 “他随谁姓?” “方姓。” 不是所有的农村男人,都肯让儿子跟娘姓的,薛覃家只能算特例。 啧,这家伙眼睛生得还真不赖嘛。 薛覃忽然诗兴大发,遂道出了一文艺他妈给文艺开门——文艺到家了的名。 “方煜。” 2.青青 高考还剩不到一个月,薛覃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做了几套题,丢掉了几根短得可怜的铅笔头。 又摁着学了一整天,薛覃眼里满满的红丝。倒在床上就不想起来了。他还算比较幸运,没轮到二十人的超大号集体宿舍。眼见就快要走人,宿舍人数一减再减,最后换到四人住去了。本来人就不多,还有个上不起的提前卷铺盖走人了。 薛覃由衷感叹:能上学真好。——啊呸! 宿舍查房来回溜了两圈,喊了声“熄灯”便没了影。直到外头都静悄悄的,薛覃还在不知疲惫的蹂躏他的书。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迅速打开,两个黑影“嗖”的一下就窜进来,再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 薛覃让他俩吓得够呛,破口大骂道:“你俩傻叉又干啥去,非得闹出点动静,不把老子吓死不算完是吧!” 秦文武道:“就你声最大!青青他爸捎了东西过来,我跟他去拿,再嚷嚷没你的份了。” 薛覃捡着关键字听,比如“青青他爸”之类的。条件反射的就一个翻身下了床,直奔他二人拖回来的袋子。 “青青”者,真名阮清,非姑娘也,此人乃是闻名薛覃宿舍一小资。 阮清不常提他家里的事,听别人讲,他爸是在城里做大官的,他妈却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姑娘,至于后来为什么没跟着去城里过,在这我就不唠叨了。不管怎么说,他爸对他挺好的——薛覃感觉阮清他爸挺好的。 阮清这个人,做派上倒是没什么不妥,只是吃的穿的,都无一不透出一股子怎么扇也扇不跑的小资气质。薛覃觉得他人长得白白净净,挺好看,说话也好听,特别是说“这些东西我也吃不上,你们想吃就拿,不用知会我”的时候。 薛覃迫不及待的撕开一包饼干,也不管还蹲在人家卧铺上,就开始往嘴里猛塞。 “饼干吃着噎人,青青,给我倒杯水去。”薛覃早习惯了,非常不要脸的吃着人家的东西,还使唤人家给他干活。 “你净欺负他好脾气!”秦文武在一旁不平道,“青青,我也噎着了。” “滚你丫的,你又没吃东西,上哪儿噎去!”阮清边说着,边从暖壶里倒了一杯水,递给薛覃之后便开始训人。 “我说多少次了,别把饼干渣子掉我被上,特别是你,薛覃……薛覃,你听见了没!”好脾气怒了,某人还不知死活的来了一句:“嗯!好吃!” 忍无可忍的阮清终于一脚蹬在薛覃屁股上,薛覃“哎呦”一声坐起来,委屈的放下饼干,上床睡觉。 “青青,我错了。”薛覃躺在床上,嬉皮笑脸的跟阮清打哈哈。 “别叫我青青,我一大老爷们让你们叫成那个样,不嫌丢人。” 宿舍里无人应答,不久便响起了秦文武的鼾声。 薛覃高一的时候,跟同班一长得特可爱的小姑娘处对象,请人家吃食堂的时候,一口一个“青青”,青青多好多好,青青这样那样这样那样。小姑娘一听,脸都绿了。薛覃也不知是情商低怎么的,活了这些年,一点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没学会。结果,人家女孩当天就要和他分手,原因不详。薛覃好说歹说也没能把人留住,只能分了。后来过去很多年,他们三人再度聚首,秦文武拿这事笑他:“要不怎么说你傻呢,她哪里晓得青青是哪个哟!” …… “你怎么连这事都不跟我说?!”薛覃红着眼眶子,疯了似的朝薛冉吼道。 “你冲我凶什么!我还不是为你好,怕影响你考试情绪!”薛冉有些不耐烦。 薛覃也是今天上午才知道。他说要回老家看看他姐,别让她挂心自己考试的事,薛冉的神色就变得有点奇怪。薛覃一问,登时就觉得浑身的血都流不动了。 薛覃看不成他姐了,她已经死了,就今儿个火化。 又坐着大巴车,从这条道回去。这刚下过雨,地上全是坑,坐车就和坐轿似的颠。总有行人不断从路中穿过,惹得司机不住按喇叭。薛覃脑子里嗡嗡直叫。 一进门,便看到院中的人围着坐了好几桌,桌上摆满酒菜。薛覃还记得,上一次来这里时,也是这样闹腾。他姐夫正挨桌转悠,而每个人都会拿出一点意思来。那个男人,他的姐夫,脸上无丝毫阴霾,甚至还笑的春光灿烂的把钱接过来。 他姐才几岁,为了点钱就给她办白喜事。 可真恶心。 薛覃随手抄起一块石砖,平静地挡在身后,快步走过去,丝毫气息也没乱。那个人并未察觉他,继续敛他的财。 薛覃想是发了狠,举起石砖来一下就拍在他后脑上,高了他够不着。这一下,用足了他全身的力气,刚下去就见了血。像是发泄一样的畅快,薛覃也不瞄准,只是没命的抡着板砖。 “你这混蛋!你还有没有良心!” 薛覃挥着板砖,大声叫骂。 薛覃毕竟是个孩子,敌不过他壮,被他一脚踹在肚子上,疼得抱成了一团,直嘶气儿。周围人见状,都过去拉架,薛冉见到薛覃捂着肚子,疼的面上直冒冷汗,又是心疼又是害怕,哭得稀里哗啦的。她没见过这阵势,赶快拿电话拨了120。 经薛覃这么一闹,这两边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薛覃给他姐夫踢得胃出血,在医院病床上躺了两个月,没赶上高考。那个男人也不好过,头上缝了十三针,还查出了轻度脑震荡。 薛覃的姐姐死了,是自己吃了一包耗子药,人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薛覃没有太多悲伤,甚至认为死了,对于她也是种解脱。他姐夫那个人,喝了酒,打人实实在在的。嫁给他这些年,他姐肯定过得不容易。他只是觉得特别遗憾,觉得特对不起他姐。 薛覃第一次发誓,就没能兑现。所以他后来拼命地,变着法的对方煜好,想借此来弥补心中的遗憾。 这段时间阮清和秦文武来看过他,提着果篮,不用想也知道是阮清他爸给掏腰包。 秦文武看他恢复得不错,还笑着说:“行啊你哥们,有种。” 阮清狠狠瞪他了一眼,眼珠子差点轱辘出来。 阮清从刚刚进来起就一直板着个脸,倒像是来给他哭丧的。 薛覃怒了:“你想咋?老子还没死呢!” “你太冲动了,把自己伤成这样。”青青一秒变鸡婆。 “用不着你教训我!” “是,我又管不了你!” “你你你你干嘛!?” 阮清让薛覃快气晕了,气势汹汹地抄起一把水果刀来……削苹果。 薛覃乖乖的不动了,看着阮清给他削苹果。 阮清从顶上开始,原本打算转着圈削,可手艺实在不咋的,刚转没几下,苹果皮就折了。 “上面的不好削。”青青很淡定。 他又从中间开始,削了半圈,又断了。 “失误。”青青依然很淡定。 阮清索性带着皮割下一块苹果来,用刀子杵着往薛覃嘴里塞。 薛覃怕他小手一抖给自己破了相,伸手就要把苹果拿下来自己吃。 阮清眉头一皱,道:“你吃不吃?” 薛覃不敢造次,赶紧张嘴。阮清把苹果稳稳当当的放进他嘴里,没出现想象中血流成河的场景。 秦文武不淡定了:“你俩快别酸了,我鸡皮疙瘩都快掉出来了。” 薛覃听了这话,冷不防一把将阮清的头按到自己肩膀上,道:“青青是我老婆,嫉妒也不给你!” 刚说完这话,薛覃胳膊上就被阮清狠狠拧了一把,疼得嗷嗷直叫:“救命啊,谋杀亲夫啦!” 本来冷清的病房里,三个年轻的男孩子又笑又闹,气氛瞬间就不那么沉寂,引得其他床位的人也忍不住纷纷侧目。 3.回乡 薛覃正收拾东西,他这次带了一小包花花绿绿的发卡头绳,都是他从商品市场批发来的便宜货。这次主要去看看小方煜,捎带着小捞一笔。 阮清:“薛覃。” 薛覃:“嗯?” 阮清:“我跟你一块回去吧。” 听了阮清这话,他想也没想就答道:“你丫没考上?” 阮清没说话。 薛覃见他愁眉苦脸的,不由哈哈大笑,怎么说有垫背的也要恭喜他不是:“咋那么不自在!又没多大点事,老子还没去考呢!” 阮清道:“考上了,没去。” 薛覃一听,愣了,然后吼道:“咋没去,你脑壳子里头生疮了是不?!” 阮清很平静,拍拍屁股想找个地坐下说,结果目光扫视一周,才发现在薛覃摆得乱七八糟的房间里只给他留了站着的空当。 “我爸联系了个公司,叫我去跟着锻炼锻炼,不让我上了。” 薛覃有点不知所措,想安慰安慰他。 薛覃:“也挺好,百无一用是书生嘛。不过你跟我去了可别后悔,方煜那小家伙闹人,铁定不待见你。” 阮清听他答应了,立马笑开了花:“成。” 有天那酒鬼喝得烂醉,回到家来差点把方煜往地上摔。薛覃大姨见了,说什么也不敢再把方煜给他带,干脆把他接到自己家里来。薛覃姐姐自杀的事,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他骨子里头倔,认定了他姐的死因全部来源于那个男人的大骂与吝啬。薛覃又想照顾方煜,又不愿跟他姐夫碰面,方煜住在薛覃大姨家里,倒是方便了薛覃。 “哥……哥哥,哥哥……抱抱……” 小方煜见是薛覃来了,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撒娇,口里还甜甜的叫着,要他抱抱。 薛覃大姨哄道:“叫舅舅,这是舅舅。” 小方煜:“哥……” 薛覃哭笑不得:“没事,叫哥就成,叫舅叫老了。” 薛覃抱起小方煜,在他嫩呼呼的小脸上“啵”了一口,小家伙顿时乐了,抱着薛覃脖子,整个人使劲往薛覃身上猴。猴到一半,看见薛覃背后阴气儿渗人正瞪着他的阮清,“哇”的一声,又哭了。 阮清看小方煜又缠又黏,跟薛覃亲得不得了的样子就不爽。另一方面他又在不确定薛覃到底是不是个神棍,他俩还没见面,就能算出小方煜的态度来。 薛覃不是神棍,他只记得,方煜除了他,好像见谁都要哭。 薛覃赶紧一脸嫌弃的招呼阮清:“去去去,一边玩去,让你死皮赖脸跟着来。” 阮清被嫌弃了,一肚子委屈,赌气道:“我走了!” 薛覃不慌不忙道:“嗯,你房间在最里头,顺便帮我把包拿过来。” 阮清欲哭无泪。 过了一会,薛覃从包里翻出各式小花卡,审美崩坏地给小方煜别得满头皆是。 阮清无语道:“快给他摘下来,丑死了。” 薛覃朝他做鬼脸,继而转头对小方煜不怀好意道:“大坏蛋说你丑啊!打他打他!” 接着,薛覃抱着小方煜张牙舞爪地追着阮清绕着院子转圈。跑着跑着薛覃突然停下,把手中的小方煜也放一边,捂着腰侧蹲下来。阮清赶紧过去瞧。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艹,跑岔气儿了。” 阮清差点笑出声来:你也有今天! 但他还是忍住了,伸出手去揉揉薛覃捂着的位置,问道:“这儿?” 不料薛覃一下抓住他的手,哈哈大笑:“抓住坏人啦,我们要称霸世界!出发!” 说着,薛覃又抱起小方煜,连蹦带跳的出了门。 阮清愣愣地低头看了一眼刚才被薛覃握住的手,脑中瞬间闪过各种奇葩话题,譬如余温好像还在,怎么干巴巴的,一点肉没有……他使劲摇了摇脑袋,这才追出门去。 阮清开始还以为薛覃说做买卖是闹着玩的。 薛覃皮肤挺好,很健康的小麦色。头型挺好,利利索索,乍眼一看给人的印象就是老实。长相也挺好,鼻梁很挺,整张脸棱角分明,有着这个年纪的神气。 薛覃挑着赶集的时间回来,正给一群女孩子挤在中间,数钱数得不亦乐乎:“青青,回家把剩下的拿过来,我这边走不开。” 薛覃进的货大多是卖相好质量差的小玩意,他带回来卖价钱也跟着翻了个番,无非就是欺负小姑娘们图新鲜,村里毕竟没有做这些新款式的。 奸商! 薛覃抱着小方煜跑了一整天,晚上回家的时候才觉得胳膊酸透了,一点劲都提不起来。 正值盛夏,就算是晚上,空气的温度也丝毫不减。薛覃图凉快,回房间后便赤着上身。 阮清冲了凉,搓着脑袋回到自己房间。结果看着薛覃正坐在所谓自己的房间的床上,今天卖花卡的进账铺在床上,五毛的,两毛的,一毛的,一块的,分好了类,一叠一叠,整整齐齐的。 阮清下巴差点脱臼了。 薛覃:“看什么?没见过钱啊!” 阮清:“不,不是……” 见阮清脸颊有点发红,薛覃“噗哧”一声就笑出来:“你怎么还和小姑娘似的,动不动就脸红。” 阮清:“别胡扯。你怎么还不睡?” 薛覃:“没看着数钱呢么!回去着请你吃饭。” 阮清哦了一声,把薛覃的钱摞起来放到一边,一头倒在枕头上就要睡。 薛覃把阮清往外使劲挤了挤,这才拽了下灯绳,也睡下了。 半夜,薛覃尿意忽来,下床解决完才想躺下,目光无意中从阮清脸上扫过,心脏猛地一收缩,顿时冷汗满背。 阮清的眼半睁着,却只露出了白眼球来。 薛覃心想,要是一醒来就看到阮清这个样,非吓得尿在床上不可。 阮清向来浅眠,听着有点动静,便醒来了。 阮清:“薛覃,你大半夜不睡觉是闹哪样?” 薛覃:“青青,你眼……” 阮清登时明白了,摆出一副他自以为很有气势的表情威胁道:“你敢往外说你就死定了!” 薛覃笑话他:“我就往外说,你怎么着?” 这话刚出口,薛覃就后悔了。阮清知道他怕痒痒,抬手便朝着他腰间捏去。薛覃痒得不行,赶紧求饶:“哎哟……哈哈,青青,哈哈……别挠了,我错了还不成,我保证不说!” 阮清终于松手,不屑道:“小样。” 薛覃折腾了半天,又有些困了,打了个呵欠,发现阮清正盯着他瞧。 薛覃让他看得不自在,没好气儿道:“我就那么好看!” 阮清微微一笑:“是挺好看。” 薛覃听了,捏着阮清的脸一通猛揉,再向各个方向乱扯,迫使他做出奇怪的表情:“你这样也好看。” 阮清一下把薛覃的手拍掉:“滚。” 他没想到薛覃就真的这么听话,在勉勉强强能挤下两个人的小床上开始滚。都是惯性惹的祸。薛覃一个刹车失灵,整个人都黏在了阮清身上。 阮清身上凉凉的,挺舒服。薛覃伸出手臂,把人整个揽住,一条腿也随意搭在阮清腿上。 阮清挣了两下没挣开,也不动了。 薛覃:“青青,谁要是娶了你,热天的时候还能搂着睡觉,就和冰块似的,那叫一个舒服。” 阮清怒道:“去你的,老子是男的,什么娶不娶。” 没听见薛覃答话,应该是睡过去了。 沾枕头就睡,和猪似的,阮清心想。 4.以后 薛覃回老家的第二天,早早就起来了。因为实在是无聊透顶,就在屋子里转悠着找点事情做。最终,恶狼的魔爪伸向了柔弱的小绵羊方煜。 “这熊孩子有两岁了吧?怎么笨得连路还不会走?” 小方煜听到是在说自己,委屈的看着薛覃,两只眼睛皆是泪光闪闪。 薛覃见状,赶紧把小孩抱起来拍拍,轻声哄着:“哥错了,哥错了,方煜不笨,我们方煜最聪明啦,是不是!” 小方煜的脸说变就变,接着就笑嘻嘻的跟着喊:“是!” 薛覃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能慢声细语地哄小孩,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和动作一定很滑稽,还好没被阮清那家伙看到,不然一定会被他笑死。 “薛覃,你起来了怎么不叫我。” 是真的!薛覃刚刚听到一声闷雷在自己耳朵边上炸开了! 阮清刚刚睡起,头上顶着一鸡窝,脸也还没来得及洗,白净的皮肤上面还有凉席给硌得红印,邋遢的不得了。 阮清看到薛覃,居然没笑,而是捏着下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用绝对不含善意的眼神。 薛覃甚至低头扫视了一遍,在确定自己衣着完好后才又抬起头和阮清对视。 阮清:“薛覃,你现在还缺少一个围裙。” 薛覃懵了。 阮清补充道:“它会使你成为一个更加完美的家庭主妇,当然,我不是说你现在不完美。” 薛覃:“……青青,你这是找揍呢。” 阮清见势不好赶紧溜,薛覃当着大姨的面不好发作,心里盘算着等回去了再修理他。 洗漱完精神抖擞的阮清小同学,在听到薛覃决定教小方煜走路的伟大决策后,华丽丽的——蔫了。 薛覃兴致勃勃,阮清实在不好意思打击他,但也不代表他就答应跟着薛覃在外头烤一天的人干。 阮清皱皱眉头:“薛覃,晚上去。” 薛覃:“一日之计在于晨!” 阮清的脸一下拉得老长:“你就顾着自己贪玩,方煜中暑了怎么办!” 连说带拽,薛覃终于答应等晚上凉快了再带方煜学走路。 薛覃几乎是倒在床上睡了一天的觉,气温开始下降了阮清才把他叫醒。薛覃在抽屉里翻了翻,拿出一只超大号手电筒,里面十二个小灯泡的那种。 阮清:“没见过你这么腐败的。” 薛覃曰:不是我家的也。 阮清无奈道:“浪费电。” 薛覃:“你叫我晚上出来的!居然嫌浪费电,亏你还是个小资。” 乡村虽然经济上落后,生活条件远远赶不上城里,但空气质量却不一般的好。比起尾气,薛覃更喜欢闻湿润的泥土味。手电筒基本没用上,农村的晚上,抬头就能看见满天的星星。阮清现在大概能体会诗中所描绘的“罗曼蒂克”了,他从没一次性看过这些星星。 薛覃猫着腰,抓住方煜的小手,他勉强站稳了。薛覃领着他走了一圈,就想放开手让他自己试试。结果小家伙没扑腾两步,就要向前卧倒。薛覃赶紧扶住,领着再走。 阮清看他这副认真的模样好笑:“就你这样还教人走路,自己不摔就成了。” 话音刚落,薛覃就在倒退的时候给石头绊了一下,一屁股摔在地上,阮清拍手叫好。 薛覃头上直冒白烟儿。 薛覃累了快一晚上,方煜就学会了自己走两步,原因大半也是薛覃怕他摔了,一有不稳的迹象就赶紧抱住。 阮清在一旁时不时冷嘲热讽,指指点点,风凉话连篇:“你那样不行,得放开他,让他自己走。” 薛覃气道:“装样!你来试试!” 阮清一把拉过薛覃,不出所料,小方煜开始往“人质”方向走。非常准确的,在方煜迈出两步之后突然一个踉跄,薛覃条件反射的就要过去扶一把,却被阮清扣住了肩膀不能行动。 结果,方煜没倒也没伤着,继续朝这边挪。阮清胸口却结结实实受了薛覃一肘子。 所以当薛覃看见小方煜稳稳当当的自己走到跟前,要他抱抱,心里后怕较喜悦前者占了上风。 果然,阮清帮了大忙却挨了揍,还是因为这个小家伙,怎能不生出一肚子窝火?于是乎某人露出了迷倒万千怀春少女吓出薛覃一背冷汗的灿烂笑容,慢慢走过去,抓了抓薛覃的脑袋:“薛覃呀。” 薛覃:“啥?” 阮清说话突然变了调:“你特么的就是个傻子!” 阮清摁着薛覃脑袋往旁边一撩,他还是很肯定自己的力道不至于让薛覃死的太惨。正得意,却听到本应该是薛覃摔在地上的声音变成“噗通”,接着就是薛覃断断续续的呼救声。 阮清回头,薛覃正在一个水潭里喊救命。他又悔又急,想都没想就一跃进了水里。 …… 喘不动气了,鼻子里灌满了水,气管火辣辣的。 会死吗?薛覃怎么样了? …… 薛覃端着姜汤,站在房门口被他大姨骂得狗血淋头。 薛覃:“姨,汤都凉了。” 他这才被放走,赶紧转身进了屋,坐在给脸色惨白没了人样的阮清旁边喂汤。 阮清咳了两声,转过头去,不肯喝。 薛覃拿着勺子硬往他嘴边喂,阮清把嘴死死闭上,结果姜汤撒了一枕头。 薛覃耐心值一再下降,此刻终于清零:“你爱喝不喝,老子费了那么大功夫把你把你拽上来还得罪你了!” 阮清有气无力的反驳他:“你什么态度,我是伤员。” 薛覃:“你特么的才是傻子,不会游泳瞎凑什么热闹!” 阮清:“还不是你先吓我!” 薛覃:“我跟你开个玩笑谁让你真来救我了!” 阮清:“没你那么开玩笑的!万一真出事……” 说到这,阮清又咳起来,咳得眼眶子都红了,真的只是咳的。 薛覃知道自己理亏,赶忙上前捋着阮清的背给他顺气儿。 薛覃:“青青,我知道错了,要不你打我两下出气吧!” 薛覃的道歉就像是街头的铁板里脊,一元一串,廉价而又随处可见,对于谁都能不疼不痒的给出去一句。即使大家心里都明白,里脊肉是假的,可总还会被煎烤时所散发出的香味吸引,忍不住来上一串。吃完后对它的味道称赞不已,而后又因为里脊肉是假的而纠结要不要再买一串。 阮清:“今天没劲,先攒着,攒多了一起揍回来。” 阮清总是说着,要以后把薛覃之前欠的帐要回来。可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以后。他总是把以后当借口,一次次的纵容薛覃。 薛覃笑了:“成,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揍。现在先喝汤。” 阮清也妥协,乖乖喝汤。 薛覃没有食言,真的在回去之后把他带到一个烧烤摊前请吃饭。 薛覃为了气氛,还特意要了两瓶啤酒。 阮清:“你还未成年,不能喝酒。” 薛覃:“你不也未成年。” 阮清:“我不喝。” 薛覃不管他,撬开盖,学着电视剧上演的失恋了的喝酒方法,倒举起瓶子灌了一小口,然后放下瓶子,非常痛快的“嗨”了一口气。觉得不过瘾,又喝了一大口,结果有点呛着了,没能“嗨”出声来。这个动作和把未抽完的烟狠狠摔在地上,再狠狠用脚碾灭并排第一,在薛覃心中都是顶有男人味的。可惜他受不了烟味。 阮清在一旁看着,扶着腰笑得前仰后合,差点背过气儿去。 薛覃:“你笑什么?” 阮清:“笑你,喝啤酒就跟喝汽水似的。” 薛覃听了,也笑了。 他俩人就和疯子一样,在烧烤摊前嘻嘻哈哈,聊得天南地北,薛覃后来把阮清的那瓶也喝了,有点上脸。好在薛覃家离着不远,阮清就扛起他一只胳膊,晃晃悠悠地撤了。 薛覃一路走一路吐,还口齿不清的念叨着:“青青,咱俩永远一块。” 阮清只道他醉得厉害,却不知自己应答时究竟用上了几分认真:“好。” 5.小孩 薛冉夫妇终于不再触财神爷霉头,专注于忙活的生意有了起色。作为农民工出身,他们混的还算是有模有样。六十平的小多层住着,手头上的存款五位数出头,日子过得宽裕了,却也更加忙碌。早出晚归已成为家常便饭,薛覃也早就习惯了一个月不见他们人影。生活费给的虽然不多,但也不缺他花。薛冉也不愿让薛覃在家里呆着养肉,托人帮忙找了一家火锅店打零工。薛覃才十七岁,按理讲不应当要的。可那年头管的宽松,老板也觉得他做事机灵,就留下了。 从此来店里吃饭的人日渐增多,薛覃做的上午班,经常是一去就有坐在位子上两眼放光的姑娘,一点不避讳的盯着他瞧。这班人耐力无限,但也没能带来更多生意,通常是一包粉丝煮一上午的居多。可那眼神却犀利得像钩子,扎得薛覃肉疼。 阮清得知他在这工作,也时不时的来捧场,顺便用同样犀利的眼神企图把姑娘们吓退。可能阮清天生就不适合当演员,在被在姑娘们转移要用眼神杀死的目标之后,终于破功,捂着红透的耳根子逃之夭夭。 隔天,阮清提溜着一箱子红烧牛肉面到了薛覃家门口。薛覃挺对不起这个名字的,他懒,就连主食方便面也懒得去商店买。阮清尽量在他挨饿之前及时出现。敲了半天没人理,阮清奇道薛覃这货难不成饿死在屋里了,正犹豫要不要去对面借把斧子破门而入时,薛覃开门了。 阮清现在非常不爽。 跟他血型不合星座犯冲互看不顺眼的方煜居然在薛覃家里。 薛覃日子过得悠哉,有段时间没记起这个小家伙,等回去一趟的时候就彻底傻眼了。他都几乎要不认识方煜。才几年不见,本来胖呼呼的孩子就瘦得皮包骨头了。要知道,方煜出生时足有八斤二两,小脸又红又圆,笑起来的时候那叫一个讨人喜欢。只是方煜的性格偏内向,甚至有些孤僻,不易与人亲近。毕竟,就算别人给予再多的关心,也和血脉相连的父母有距离。同龄的孩子看他没娘,也不约而同的疏远他,欺负他。越是这样,他的性子就越冷淡,越不讨人疼,那家子人对他的照顾也就粗糙了。 这样的岁月孤寂得可怕,却填满了整个方煜的童年时光。那些人厌弃的目光,还有对他的恶语相向,把他当随便街边一条狗来欺负。这一切,都是他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对他形成过分偏激的性格也有着非常大的影响。 薛覃自以为隔段时间回去看看他,给他带点好吃的好玩的就能弥补他心中的那块空缺。可薛覃也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他不能准确的察觉方煜的心思,让他感受到亲情的温暖。薛覃总是将方煜的伤口自欺欺人的掩饰住,草草了事,强装做它是不存在的。薛覃甚至自己也会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疼方煜,还是仅仅为了让自己感到心安而敷衍。 薛覃他姐姐如果还在的话,一定心疼死了。方煜给养成这个样,薛覃都害怕自己会做恶梦,梦见他姐姐来找他,伤心的说薛覃我以前都白疼你了。 薛覃把方煜带回自己家里,薛冉夫妇暂时还不会回来,他决心把方煜养胖了再送回去。 薛覃:“方煜,想吃什么?” 方煜想也没想就答道:“吃鸡蛋!” 薛覃一脑袋黑线:鸡蛋有什么好吃的,至于两眼放光的看着他流口水吗? 方煜在老家营养跟不上,体格自然也就不比他人,每次吃煮鸡蛋时都会被同住的表哥抢了去自己的。大人虽然看见了,却也不管,在他们眼中,方煜被欺负欺负好似是应该的。 所以在玩耍之余,方煜把门前能吃的野菜几乎挖净了,就差把树皮也剥下来煮煮果腹。他不是没试过,只是煮过的树皮依旧太硬,他还没换牙,怎么也嚼不烂,只得改行去摘榆钱,够槐花,能下肚的给方煜吃了个遍。唯独鸡蛋是摘不来的。至于方煜不惦记肉的原因,竟然是他好像没吃过,不知道什么味。 薛覃翻了翻筐子,找出两个不知道买了多久的鸡蛋,对着碰开壳,倒在锅里,搀着酱油翻了两下,见成形了,就倒在盘里。炒鸡蛋的味道实在不敢恭维,但在方煜看来却是佳肴。抽油烟机噪音太大,薛覃没能及时听见敲门声。等去开门时已经太迟,薛覃成功的被眼里都在冒火的阮清一箱子拍倒在地。 方煜见了,小嘴接着就噘得能挂油壶,气呼呼的张开双臂挡在薛覃前面,对阮清怒目相向。 方煜:“不许打我哥哥!” 阮清看着干巴巴的小骨头架子立在他前面,那动作是要……保护薛覃? 阮清让自己的想法逗乐了,还没等开始笑,小骨头架子就把他使劲往门外挤。方煜当然挤不过阮清,倒是阮清大腿让他硌得挺疼。 阮清无奈的笑道:“薛覃,你说这事怎么办吧。我给灾区人民送来支援物资,但灾区的小朋友好像不欢迎我。” 薛覃赶紧从地上坐起来,把人扛米袋似的扛进屋来,顺便把门带上了。不过扛得那个不是方煜,是阮清。 阮清赶紧挣,却又怕薛覃一时兴起把他撩地下而不敢动作大了,只能嘴里又喊又叫:“薛覃你傻缺了?!快放老子下来!” 薛覃无赖道:“灾区感谢政府支援,特派11路公交车专程接送。” 阮清彻底炸毛:“去你丫的专程接送,你当老子没长腿,快放我下来!” 薛覃把阮清一直扛到餐厅才放下,阮清顾不得揍他,自己头晕眼花去了。 薛覃:“青青,我去煮方便面,你替我看着方煜点。” 看着方煜点?听上去是个很艰巨的任务。 阮清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方煜只顾着低头吃鸡蛋,尴尬的沉默流窜于两人之间。阮清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就随手剥了根火腿肠在方煜眼前钓鱼似的晃悠。方煜没见过这玩意,闻着还不错,乖乖上钩,伸长脖子要去咬。阮清却突然收手,让方煜扑了个空。再把手伸过去,方煜有了吃亏的经历,不上当了。低下头继续吃鸡蛋,但眼里还时不时瞄着火腿肠。 阮清逗方煜玩得高兴,竟忍不住傻呵呵的笑了。 方煜:“你别想讨好我。” 阮清看他那别扭的样子,还是觉得好玩极了。 阮清:“讨好你又没用。” 方煜不高兴了:“哥哥不送给你!” 阮清喷了:“那我讨好你呢?” 方煜故作高傲状:“讨好也不送。” 阮清笑得肚子疼,把火腿肠放到他盘子里,也不再跟他斗嘴了,心里想用不着你送。 吃完饭后阮清非常贤妻良母的主动提出刷碗刷盘子,薛覃则跟着赖在厨房里百般骚扰,譬如手环着阮清的腰,下巴抵在阮清的肩窝处,非常不要脸道:“青青,你真贤惠。” 薛覃说这话时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没让他等太久,阮清就赏了他一个爆栗。然后某人像一只猫,被拎着后颈皮,一脚踹出了厨房。 6.我要妈妈 方煜刚到薛覃家的时候,脏兮兮的,就像一只土狗。就连薛覃这般粗枝大叶,也看不下去了,赶紧放热水让他去洗了个澡。等他出来了,薛覃让他换上自己小时候的衣服。方煜的身体瘦得不成形,穿什么都是松松垮垮。本来刚大小合适的领口,他穿上居然露出了小半个肩膀。薛覃眼神不好,无心一瞥时好像看见方煜的肩膀上一块皮肤颜色比其他地方深,也许是胎记。他好奇的走过去,把衣领又向下拽了拽,露出方煜的整个肩膀。 薛覃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都知道卡介苗吧?那只是左臂上一处微不足道的伤疤。而在方煜的左肩上,却被这种形态的狰狞伤痕所覆盖。其中大部分都已结成暗红色的痂,只是有几处化了脓,还挂着早已糜烂的皮肉。 薛覃差点疯了,他不知道谁能下得去狠心这么对待一个孩子! 而且方煜带着这样的伤,见到他时居然一声没吭。 薛覃也心疼,也无奈,顾不上问伤怎么来的,就回房去取了医药箱来。 整个涂药过程,薛覃一直沉着脸,一言不发。方煜知道薛覃生气了,不管涂药多疼也忍着不叫。最后疼得脸上冒冷汗时,难熬的终于过去了。方煜缓过气来,不像其他孩子一样蜷缩在大孩子怀里喊疼撒娇,而是等薛覃把药瓶放下,用细溜溜的胳膊使劲抱住薛覃的脖子,懂事的安慰他:“哥哥不生气了,我一点都不疼。” 薛覃小心的避开他的伤口,轻轻拍了拍方煜的后背,问道:“和哥说说,肩膀上咋弄的?” 方煜:“塑料袋子烧的。” 薛覃心里突然抽了一下,鼻尖酸溜溜的。 薛覃:“让谁给烧的?” 方煜摇摇头。 薛覃沉声道:“连哥都不给说?” 方煜:“我自己能处理好。” 薛覃没把这句话放心上,不提也罢,再说起这件事方煜心里肯定不会好受。但薛覃还是故意逗他:“真的不说?哥给你报仇。” 方煜:“打死也不说,打不死就说。” 薛覃:“……” 这犟驴脾气,跟谁学的? 终于,在连续虐杀鸡蛋一个月之后,方煜形成了准确无误的条件反射——闻着鸡蛋味就开始难受。 薛覃对此成就感满满。 处了这么一段日子,薛覃觉得方煜的性格确实过于内敛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应该是非常调皮的,可方煜大多时候却是自己一个人发呆,或者摆弄两下薛覃给买的玩具,一整天下来基本不讲话。虽然他和阮清不太对付,但阮清每次来玩,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欢迎的。 看来,真的需要给方煜找点小伙伴,能替自己多陪陪他,薛覃心想。友情,也是生命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得知薛覃要领他下楼去玩,方煜显然很高兴。薛覃本来还担心方煜不能跟社区里其他小孩和平相处,可方煜一下楼便一头扎进孩子堆里,很快和他们玩在一起,薛覃这才放心的去上班了。 事实证明,薛覃的担心不是没有必要。 当他中午下班,回到院门口,远远就看到一群小孩围在自家楼道前,唧唧喳喳的在说着什么。当然,因为隔得太远,薛覃没能听清。但第六感告诉他,不是什么好事,虽然薛覃的第六感一向不准。 方煜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低着头,使劲的咬着下唇,小手也攥得紧紧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对面是一个哭哭啼啼小女孩,她的妈妈正不断帮她抹着眼泪,柔声安慰。 薛覃看到这一幕,大惊道:难不成方煜把人家给调戏了!? 薛覃赶紧挤去方煜那边,那女孩的妈妈见了薛覃,问道:“这是你们家的孩子?” 薛覃:“嗯,我弟。” 那女人不似蛮不讲理的泼妇,听后缓缓道:“他故意摔坏了我女儿的玩具,我希望你能解释一下。” 薛覃一惊,立即反应:方煜绝对干不出这种事!他是受过不少欺负,却从来不拿别人撒气,就是凭这一点,他才没有被大人也欺负。 薛覃蹲下身,摸摸方煜的头,问道:“挨骂了没有?” 方煜使劲摇头。 薛覃:“知道错了么?” 方煜眼中有点委屈,但很快就轻轻点了一下头。 薛覃:“行,现在知道应该干什么了吧?” 方煜又点点头,主动走过去给小女孩摸了两把脸,却因为手上沾着玩耍时的灰尘,把人家一张俊俏的小脸活生生给抹花了。 方煜:“对不起,你别哭了。” 小女孩瞪大了哭得通红的眼睛,抬头看着方煜。 方煜又道:“我也有玩具,下次带给你。” 小姑娘终于破涕为笑。 薛覃:“抱歉,我会赔偿的。” 女孩的妈妈很理智,她没有在孩子被欺负的第一时间去指责方煜的不是,而是等到薛覃回来,让他来告诉方煜平息这场矛盾。毕竟,小孩子之间没有不能化解的怨恨,她不想用大人的情绪去干涉孩子的决定。她很细心,也很温柔,拥有许多作为母亲所特有的美德。 看到薛覃的态度很端正,她也不愿再追究,道:“不必了。还是让他的妈妈多教教他怎么不把自己的脾气迁怒给别人吧。” 薛覃听到这话,虽然知道对方无意言语中伤,但心里还是感到不安和难受。他看了看方煜,见他神色并无动容,这才又向女人道了歉,领着方煜回家了。 薛覃:“为什么摔人家玩具?” 方煜沉默了。 薛覃见他那副别扭的样子,着实心疼,一把将他揽在怀里,用身体尽量裹住他,他希望能借此让方煜感到踏实。 方煜:“哥,我给你惹麻烦了。” 薛覃:“不麻烦。” 方煜:“你难道不生气?” 薛覃:“你如果能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生你的气。” 方煜笑了。 薛覃又道:“方煜,我知道你不傻,所以也不拿人家哄小孩的话唬你,你妈确实死了。我知道你不愿意听这话,可该说的我还是得说。方煜,你千万不能恨你妈,她不是不疼你,你永远记住,她是最爱你的人,就算她死了,也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的,知道了?” 方煜没说话,只是过了一会,薛覃感觉肩膀上有点湿了。他扳过方煜的脑袋,他的脸上,眼泪不住涌出来,豆子一般大小,顺着脸颊滴下。其实从薛覃抱住他那刻起,方煜就已经哭得稀里哗啦,只不过强忍着没哭出声。当下被薛覃看到这副惨样,一下子就把积攒许久的委屈,孤独,愤怒,全都哭了出来。 方煜拽着薛覃的衣服,用最大的声音又哭又喊:“妈妈,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薛覃轻抚方煜的后背,在听到他哭得有些截住气了的时候给他顺顺,却不阻止方煜的发泄。 方煜哭得力气全都耗尽,手脚也开始发软,终于一头栽进薛覃怀里,睡了过去。 …… 另一栋楼,和薛覃家在同一个社区,相隔并不太远。 此刻,某一户人家的女儿正用零零散散的玩具碎片做着拼图游戏,玩的正高兴,却忽然看到了一个看似没用的小匣子。她很好奇,把匣子来回摸了几遍,终于被她找到一处开关,按了下去。 接着,甜美的童声就传出了隔音效果不太好的楼房,婉转柔美的曲调给寂静的夜晚带也来了一丝生气。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7.哥,你开门 被薛覃的魔鬼食谱摧残了一个月,方煜的体型终于开始恢复正常。薛覃看着高兴,便带他去夜市买了几件新衣服,让他回去的时候捎着。薛冉夫妇生意谈成,这两天就要回来,他们没有理由照顾方煜。他只能回老家,尽管薛覃心里万分不愿意再把方煜送回去。 薛覃把方煜送到车上,把左右手各一个的包袱塞进车顶的隔层。包裹里面全都是薛覃给方煜买的零食和玩具。他还是不放心,生怕再看到方煜时,他身上又多了新的伤口,或者饿得走路都发飘。 车上的人还不太多,薛覃霸占着一个位子,坐在方煜旁边。 薛覃:“方煜,回去了好好念书,别招惹人。但谁要是再敢欺负你,你就把他往死里打。你要是让人家打趴了,哥回去了接着揍你。” 方煜点点头。 薛覃又替方煜立了立衣领,然后跟司机嘱咐了几句,直到车开始发动,才又看了方煜一眼,转身,下车。 车刚一开,方煜就“噌”的一下从座位上跳下来,快步走到后座,趴在靠垫上往外看。薛覃还在原地,歪着头看了远去的车一眼。方煜赶紧朝他挥手。薛覃差点哭出来,他现在很后悔把方煜送回去了,他舍不得。 薛覃撒丫子就追上去,他怎么也想不到,曾经是他最不屑的肥皂剧中的分别场景,竟会出现在他的身上。他边跑边喊:“方煜,要是晕车就睡会儿!别让人家抢你东西!哥很快就回!” 薛覃没头没脑的蹦出这些话。 薛覃后来又回了老家几次,方煜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他在班上总考前几名,这点让薛覃很是欣慰。薛覃问过邻里,得知这几年方煜没怎么受欺负。 方煜有一回数学卷子考了满分,老师也很高兴,就表扬了他几句。班上几个被他比下去了的孩子很不乐意。方煜兴冲冲的拿着卷子,想等薛覃回来让他高兴一下。却在半路上被那几个孩子截住了。他们从小胡同里突然冲出来,抢过方煜的书包,从里面把卷子翻出来撕了个稀巴烂。他们知道方煜经常被欺负却从不反抗,便放心大胆的准备走人。 …… 第二天,学校里有几个人请了病假,不过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那些请了病假的人,并没有受太严重的伤,但是却不顾天气炎热把自己裹在棉被里打着哆嗦不肯出来。不管大人怎么问伤哪来的,也一口咬定是掉到沟里摔的。那天被激怒了的方煜的样子,就像一只狼崽,不要命似的冲向他们。那样的气势,已经不是在跟他们打架,给他们一个教训,而是实实在在的想要杀了他们。 “毛毛虫”们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冷颤:太特么的吓人了。 自那以后,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给方煜找不痛快的人基本上都退出江湖了。 这日,方煜的爸爸来了。他们家就方煜一个独苗,这几年养在别人家里,都没能见上几面,即使方煜巴不得他们不见面。 方煜不知为什么,心里对他总有几分恐惧与厌恶,一听说他来了,立刻关上房门,躲在里面不肯出来。 他这次来的时候喝了不知多少酒,周身三尺都能嗅到酒气。在门外哄了半天,也不见方煜答话,抬脚就把门踹开,走进屋去。本想和方煜好好亲近亲近,方煜却一个劲的躲,还拿了桌上的物件去扔他。这种小玩意砸到身上虽不太疼,却足以令一个醉醺醺的莽汉发怒。 他伸手便拽住了方煜的胳膊,使劲往上一提,方煜立刻发出一声惨叫。醉酒的人使起力气来没个准头,方煜年纪还小,刚才那一下,他的胳膊就让他的亲生父亲毫不留情的拉吊环了。方煜疼得受不了,只能哇哇的哭,那人听了心烦,扬手便是一巴掌,方煜的脸接着就肿了,血顺着裂开的嘴角朝下淌。 外面的人这才听到动静有些不对劲,赶紧冲进屋去。看到这一情景,都上去把那个暴怒的人制住,冲方煜喊道:“傻愣着干啥,快跑啊!” 方煜本能的顺应指示,冲出门去。他跑到了街上,正巧来了一辆车,是去城里的。他无力招手,只得堵在路中央。车停下了。好在他口袋里还有一些零钱,足够买车票的。 方煜无力的倚在车座上,左臂呈现出奇怪的形态。他不会接,只能任由它就那么吊着。坐在车上,方煜并不那么害怕了,他也不担心,他心里想着,只要能找到薛覃就没事了。 过了两个小时左右,司机突然急刹车,方煜一头就撞在了前面的座位上,醒了。已经到站了,车上的人陆陆续续的下去,方煜也跟着下了车。他努力回忆着薛覃家的位置,上一次来,他还是被薛覃牵着手才不会走丢的年纪。就是这条街,他们吃了一路,说说笑笑。 方煜整成这副样子,旁人无不用对待拾荒者的眼光看着他。他此刻如果捧着一只破碗,估计能被施舍到不少零钱。 似乎是欺负方煜没拿伞似的,老天爷变了脸,雨刷刷的落了下来。周围的人很快就跑得没了影,宽阔的街道,只剩下方煜一个人。他忍着疼,继续凭着记忆想薛覃家走去。 当看到薛覃的小区大门时,方煜觉得自己就要高兴的疯了。他踉踉跄跄的跑到薛覃家门前,咚咚咚的使劲敲,边敲边叫道:“哥,我是方煜啊,你开门!哥!”。敲了许久却还是不见有人开门,他便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的洞察着屋内的一切声音。 家里没人。 方煜的力气一瞬间就被抽空了,崩溃的从门上慢慢滑下,最后瘫坐在地上。他之前走错了路,直到深夜才绕回到这来。他实在想不出这么晚了薛覃能上哪去,除非他已经不在这住了。 他淋了一夜的雨,身上又受了伤,再加上三番两次的情绪波动,他现在很累了,需要休息。想着想着,方煜的意识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到后来,肩膀上剧烈的疼痛也感受不到了。 …… 最近薛冉给薛覃买了电脑,这阵新鲜劲还没过去,日本鬼子进村一样的到阮清家搜刮来许多张游戏盘,顺带把阮清也叫过来陪他打游戏。 在你专注的做一些事的时候,时间就会过得特别快。薛覃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一下午很快就过去了。 阮清:“外面下开雨了,我回去了。” 薛覃瞄了一眼窗外,然后关上电脑。 薛覃:“没带伞?” 阮清:“你家有伞就行。” 薛覃:“合着你当我这是你家仓库呢?” 阮清:“你去我家拿游戏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 薛覃笑了,从鞋柜底下抽出一把伞。 阮清揉了揉额角:“薛覃,伞有三把呢,你翻了半天就拿一把出来也不嫌磕碜人。” 薛覃奸笑道:“这把好看。” 说着,用伞抵着阮清的腰就把他挤出门去。 阮清:“你干嘛,卸磨杀驴啊。” 薛覃从善如流道:“是是是,您就是驴了,过来给我杀一个。” 阮清:“连把伞都不舍得给,又不是不还你了。” 薛覃:“呸!青青你要是再嘴贱老子就不送你回去了。” 阮清笑道:“伞给我就行。” 薛覃作苦大仇深状:“唉,可怜了为夫一片真心呀!” 阮清无奈道:“行了,别贫了,要送就快点。” 他二人前脚刚出小区门,方煜就来了。 薛覃刚走到最后一节楼梯,一眼就看到了已经晕过去的方煜。薛覃过去想把他晃醒,方煜那支吊了环的胳膊让薛覃捏得生疼,迷迷糊糊的醒了。 方煜:“哥?” 薛覃看他脸色有点发红,赶紧用手背拨开方煜的额发,试了试他的体温。方煜身上烫得吓人,眼睛上蒙了一层水雾,嘴里还不停的叫着薛覃。 薛覃知道他病得不轻,赶紧把他背在背上,两只手托紧了方煜发抖的小腿,飞快的向外奔去。 8.心思 薛覃的住处有些偏僻,附近一家正规的医院都没有,他背着方煜跑了半天,等找到一家门诊时,浑身都让汗给溻透了。一半是跑的,一半是急的。 屋里只有一个医生,正撑着桌子打盹。他看见薛覃进来了,才伸了个懒腰,双手撑着桌子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套上了挂在一旁的白大褂。今天是他值夜班最后一天,本想休息一下的,谁知都这个点了还有人来看病。他不由得有些不耐烦。 方煜早就昏过去,薛覃将他扶上长椅后,便向医生走去。薛覃先是打量了这人一眼,胡茬没刮干净。第二眼,白大褂扣子扣错行了。薛覃犹豫了,这真的是医生?他现在是不是应该出去重新再看一眼外头挂的牌子,好确认自己没走进门诊隔壁的店铺? 还未等薛覃发话,那人便快步走到方煜跟前,抓住他的左臂向外一拉,然后猛的往前一杵,动作准确而又粗鲁。方煜一下子就给疼醒了,又因为发烧,头晕得厉害,只得半睁着眼睛左看右看,视线却是一片模糊。那人给方煜接上胳膊后,转身就走到桌前,从装了稀释酒精的烧杯里抽出一只温度计甩了甩,然后把温度计塞到方煜腋下。 薛覃直接就看傻了,啧啧,以貌取人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大约过去了有五分钟,医生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然后取出温度计,对着灯光,用手捻着转了两下,银灰色的细线刚好停在四十度。他皱了皱眉头,吩咐薛覃把方煜抬进屋里,自己则进了配药间。 薛覃一手垫在方煜脖子下面,一手环住他的膝弯,把他的身子一提,搬进屋去。这些年方煜的个头窜高了不少,差不多可以与他的下巴相平了。薛覃抱起他虽不吃力,却也不似小时候那么轻松了。 地方一换,方煜就醒了。他朦朦胧胧的看见身旁有一个人,身形像极了薛覃。方煜闭了一会眼,然后再次睁开,仔细的看着薛覃的脸,想要将他看清楚。 这时,医生抓着一瓶浅褐色的液体走进病房,上面缠着透明的细管。他把玻璃瓶子倒挂在吊瓶架上,等药水从针头缓缓渗出来,然后将速度轮滑降到最慢,在方煜的手腕上绑了一条中空的粗橡皮绳,方煜手背上的血管接着就鼓了起来。医生用棉签沾了点消毒水在方煜手上来回涂涂,捏紧了针头平稳的扎了进去。 就算医生戳针技术再好,也不能消去一刹那的刺痛。 方煜此时已经烧糊涂了,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蛮力,手脚不受控制的四处乱抓,刚扎进去的针头还没等回血,顺势就崩了,头也不回的扎到血管外侧。 薛覃赶快摁住方煜,让医生又给他扎了一针,再用胶条把方煜的手固定在一个小药盒上。 方煜烧得满脸通红,眼泪也不住的往外流,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有多难受了。他的双手让薛覃制住不能动,两条腿踢蹬了一会儿也停下了。 方煜:“我不打针,我不打针……我要找我哥,我哥呢……” 他的嗓子哑了,声音细的就像蚊子哼哼,薛覃几乎是把耳朵贴在他嘴上才听清楚他说的什么。 薛覃:“哥在这。” 方煜听见薛覃的声音,眼里顿时有了神采:“哥!” 薛覃:“嗯,我在呢。” 方煜:“哥,你上哪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去找你了。” 薛覃:“嗯,知道你去找我了。” 方煜眼泪又涌了出来:“我怎么找都找不着你,都快怕死了,你上哪去了?” 薛覃给他擦干眼泪,紧紧攥着他没扎针的那只手:“哥哪也不去,就在这陪着你。” 方煜听了这话,终于不再哭,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薛覃不敢睡,两眼死死盯着药瓶,生怕晚了一点。他趴在床边守了不知多长时间,还是忍不住迷瞪了一小会。睡着睡着,薛覃猛然惊醒,抬头就看向药瓶。换成了一小瓶透明的点滴,现在已经打完了一半。 薛覃看看表,已经两点了。薛覃这才想起来药费还没给,赶紧边摸裤兜边掀开幕帘,他总有带一点零花钱在身上的习惯。 医生正在躺椅上,在昏暗的灯光下翻看着一本小说,压根儿没注意到薛覃。 薛覃:“医生,药费是多少?” 被无视了。 薛覃继续:“医生?” 那人终于抬头,答非所问:“这么快就打完了?” 薛覃哭笑不得:“医药费。” 他恍然大悟:“他还得再躺两天,最后一起结就是了。” 薛覃:“也成。” 薛覃本欲回去看着方煜,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对那医生道:“很抱歉,打扰您休息了。” 那人早已捧起了书,连看都没看薛覃一眼。 真是个怪人。 方煜打了一晚上吊瓶,第二天中午体温才开始有了下降的迹象。薛覃看他睡得挺死,就回了家一趟,想着给方煜做点东西补身体。 薛覃刚打开门,就听见铃声响起。他进屋去,从鞋柜上摸过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是老家打来的。 那边问了问方煜,确定他在薛覃这,才舒出一口气。 薛覃挂断电话,翻看了一下未接来电,一大串都是刚才的号码,还有一个是阮清打来的。他按下回拨,那边很快就接起来。 阮清:“薛覃你丫干啥去了,call你也不知道接。” 薛覃苦笑:“方煜过来了。” 阮清沉默了一会儿,很快便重回正题:“我爸上水库钓了点鱼,看着挺新鲜,捎回来给我妈炖汤了,让我叫你过来喝。” 薛覃:“我不去了,帮我谢谢她。” 阮清讽他:“还请不动你这尊金佛了。” 薛覃:“不是,方煜病得挺厉害,这边我真走不开。” 阮清:“怎么?” 薛覃一提这事就来气:“让他爹给打惨了,过来找我的时候又淋了雨,在门诊里头挂吊瓶呢。” 阮清:“那你快别来了,我上你那去。他在你边上呢?” 薛覃:“没,手机落家里了,过来拿。” 阮清:“嗯,我找不着地,你上你们院门口等着我点。” 薛覃嗯了一声,转身就下楼了。 阮清家离着不远,很快就过来了。他手里还提着一塑料袋,里头装了点饼干,牛奶一类的小零食。 方煜看见薛覃进来,刚想呲出一排小白牙,阮清接着也进来了。方煜的脸刷的一下就拉的老长。薛覃过去摸摸他的额头,感觉体温正常了,便出去交医药费了。 阮清拿了张马扎坐在床边,扯开一包饼干包装袋给方煜递过去:“别噎着。” 方煜接过,鄙夷的看了阮清一眼:“你还没死心呐?” 阮清疑道:“什么没死心?” 方煜:“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刚说完这句话,方煜就因为吃得太快噎得直打嗝。阮清笑着递给他一袋牛奶:“哦,连我想什么都知道,那你挺厉害的。” 方煜不屑道:“他才不会回应你。” 薛覃进来,惊奇的看着他俩:怎么还没开吵?! 方煜赶紧朝薛覃招手,示意他过来。 方煜指着阮清问道:“哥,我和他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 薛覃差点当场笑抽:“方煜,青青他不会游泳。” 方煜听了,接着小嘴一撅,闭上眼背对着薛覃,不说话了。 薛覃逗他:“不高兴了?” 方煜:“哼。” 这时,旁边病床上一位吊着脚的老太太看向薛覃,忽然问道:“穿白衣服的那个小伙子,是三丫头家的不?” 薛冉在家里排行老三,村里的人都这样叫她。 薛覃看了她一眼,觉得有些面熟:“您认识我妈?” 那老太太乐了:“哟!我这眼还没花!” 薛覃好像想起来一点,以前还在老家住的时候,每次经过她家门前,她好像都会用杆子打落一些枣,让薛覃捧回去。 又和她聊了一会儿,得知是他的儿女在城里混出了点成绩,把她接过来享福的。她昨天开冰箱的时候,不小心晃掉了一只啤酒瓶子,把脚给扎破了。她觉得去医院太贵,随便挂个号拿点药就要一二百,便就近来了这个小诊所。 她越说越来精神,谈起了村里这几年发生的许许多多的琐事。 就在去年,有几个不务正业的小混混,总在半夜的时候到一家人的苹果园里去偷苹果。是谁干的大家心知肚明,却都不好意思点破了说。虽然就算任着那几个孩子偷也带不走多少,可是他们却专拣还没熟的果子摘,咬一口便丢到地上,。苹果园的主人心疼的不得了,这不是糟蹋东西吗!为此,他也没少想办法。买了几条狼狗拴在院角,开始狗的叫声还能吓唬吓唬人,可时间一长,他们都知道狗是拴着的了,再怎么叫也挣不开铁链子,于是更加肆无忌惮。 后来没过多久,那几个孩子就出事了。他们照常在那天晚上翻过篱笆,进了果园子,也没在意狼狗逼近的狂暴叫声。结果,其中一个人当场就被咬死,身上被扯得血肉模糊,没剩多少了。还有一个人被又抓又咬,逃出来之后治得不及时,得上了破伤风,很快也一命呜呼。唯一一个活着的人被狼狗的一口尖牙夹断了小腿骨,至今也不能正常走路。警察来调查这件事的时候,果园主人一口咬定铁链是打了死结的,他一向是个老实人,在村中口碑很好,大家都信他做不出这种事。 这场惨案就这么不了了之,谁也没再提起,谁也没见到当天晚上早那三人一步潜进果园的身影,谁也不会去在意一个少年轻抚着左肩上的伤疤,眼中闪过一抹戾色与快意。 9.家破 方煜病好后,薛覃就开始给他跑学校了。他的成绩一向不错,薛覃没费太大功夫就找到了一所合适的。薛覃主要相中了学校的位置,离家近,方便去看他。薛覃这几年一直都在薛冉的一家公司里混日子,薛冉不想他坐的位置太高惹人闲话,不管薛覃做出的成绩,任由他把部门经理的板凳坐穿也一直不愿提拔他。薛覃捧着个铁饭碗,这么多年也有了一点积蓄,他得空便盘算着怎么把这笔钱给方煜花出去。 方煜提着包,走着走着发现薛覃没了,便停下回头看。薛覃想得太投入,早就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 方煜又往回走,把手搁在薛覃眼前晃晃:“哥?魔愣了你?” 薛覃回过神来:“啊……没事。” 薛覃看了方煜一眼,然后从他手里拿过装得满满的包。 方煜:“哎!哥,不用,我自己拿。” 薛覃不理他,把包往肩上一甩:“跟哥瞎客套什么!” 方煜笑笑:“不是客套,但这些我能拿动的。” 薛覃嗯了一声,却没有把东西给他,一直到了学校。 薛覃把包放地下,又跟个老妈子似的啰啰嗦嗦说个没完。 “我就不跟着进去了,你好好学习。想吃什么就打,别心疼钱,哥有的是。最好多交几个朋友,尽量也少和宿舍里的人闹矛盾,还得一块住三年呢。还有,方煜,你不许熬夜,学习重要,但不能整垮了身体。缺东西了就和哥说,哥都买给你,对了,你……” 方煜见他说下去没个完,只得打断:“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薛覃不说话了。 方煜心中尽是不舍,虽说他知道学校两周便准回家一次,此刻他却觉得这时光太漫长了。他有些冲动的跑向薛覃,用力将他揽住,像小时候那样把脸深深埋在他怀里。薛覃没反应过来,险些被他撞倒。 薛覃也用力拥住方煜,骨感的手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哄一个淘气的小婴儿睡着。 薛覃:“我头一回见你的时候,你才那么大点,还没我半根胳膊长,一见着我就笑。” 如今,方煜也早已不是幼时孩童那天真稚嫩的模样,他的五官基本都长开了,眉弯眼细,肤色皙白,多多少少的能映出些他妈妈的影子。方煜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再过几年,个头就会赶上薛覃,甚至高过他去。 方煜:“嗯,我总也会长大的。” 薛覃:“等你真的长大了,哥就老了。” 薛覃放开方煜,顺手将他的头发揉乱:“方煜,哥回了,你好好的。” 方煜提起包,往大门走去,他背着手向薛覃挥了挥。薛覃笑笑,也转身离开。就在这一瞬,方煜止住了脚步,缓缓地回过头向来时的方向望了一眼,薛覃没有察觉到,他没有回头。不知道为什么,方煜就是想再看他两眼。 薛覃步速很快,眨眼就消失了在人群里。 隔天晚上,薛覃睡得正死,忽然就让一阵铃声给吵起来。薛覃困得眼都发肿,抓起手机看了半天才看清楚。 电话是阮清打来的。 薛覃一下子就精神了,立刻换上一副流氓架势接听电话。 薛覃:“老婆大人请吩咐,小的随时待命!” 阮清没说话,薛覃猜他是气得说不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那边仍没说话,薛覃感觉到有点不对头了。 薛覃:“青青?你怎么了?别不说话。” 阮清终于回话了:“薛覃,你现在能不能出来。” 薛覃笑得一脸银荡:“哟,青青你什么时候这么主动了?想我了,嗯?” 阮清:“去我家,就去西边的那套二层,有花园的那个,你之前去过的,它有个花园,你就上那去……” 阮清有些语无伦次,好在总算把意思表达明白了。 薛覃赶紧套上衣服,用冷水洗了把脸,抬头时在镜中看到了墙角的落地钟,已经两点了。 阮清家里的房子有好几套,薛覃常常去逛游,自然也就熟门熟路。带花园的那套房子虽然不常住,但还是会每周请了钟点工来打扫。虽然没有精致的装潢,但是阮清很喜欢那里。 薛覃骑着摩托一路飙到那套屋子,屋里开着灯。薛覃楼上楼下找了个遍,也没看见阮清。 ——不会是上房顶了吧? 薛覃绕过花园,就在屋子的背面,有一条水泥铸成的窄道,通往屋顶的。阮清曾经很自豪的给他表演爬屋顶。那条道太陡,又不平坦,薛覃总会爬到一半就掉下来,被阮清笑话得无地自容。 薛覃大喊:“青青,你在上头不?” 阮清从屋顶上探出大半个身子,愣愣的看向下面。他看到了正在向他招手的薛覃,也伸出手来,晃晃悠悠的跟他打招呼。 薛覃吓得不轻,唯恐他一个不小心从屋檐上栽下来:“青青你别乱动,我这就上来。” 薛覃身手敏捷了不少,很快便爬上了屋顶。阮清拽了他一把,然后平躺在屋顶,夹着烟使劲吸了一口。 薛覃闻着烟味,呛得使劲咳嗽,抢过烟头就给扔到楼下去了。 阮清大惊:“你什么毛病?!” 薛覃:“别抽,对肺不好。” 阮清:“……嗯,以后不了。” 薛覃和阮清现在就跟两具尸体似的,一动不动的躺在屋顶。 阮清:“不问我为什么大半夜叫你过来?” 薛覃:“现在心里好受点了吗?” 阮清:“还行。” 薛覃:“嗯。” 阮清叹了口气:“我爸妈离婚了。之前买的那几套房子上写的全是我妈的名,我爸让人给举报了,贪污,今下午刚给法庭带走,用不了多久就得蹲大狱,这辈子恐怕出不来了。” 阮清坐起来,面上仍是不见丝毫波澜,可声音却不由自主的开始打颤:“他当初把我和我妈丢在农村不要了的时候,我都恨死他了,没给他过好脸色看。” 薛覃突然一手扣住了阮清的肩膀猛地往后一拉,阮清立马往后倒去。薛覃快速起身,另一只手垫住他的后脑,以免他摔出个什么毛病。阮清先是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就被薛覃拥住了。 他离的很近,身上很暖。 薛覃:“青青,我永远都在。” 阮清有些失神的看着薛覃。 薛覃的手指从阮清的黑发里穿过,细细摩挲着头皮。接着,那只手游走到了阮清通红的眼眶,想要拭去快要溢出来的眼泪。 阮清把头一偏,躲开了。 薛覃:“嗯?” 阮清:“别擦,一会儿就干了。” 在薛覃面前痛哭流涕什么的,阮清好面子,丢不起这个人。 阮清让薛覃压住了一半身子,胳膊酸得不行,就下意识的动了动。薛覃突然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红着脸讪讪道:“跟你开个玩笑。” 阮清:“薛覃……” 薛覃:“今天天儿不错啊!” 阮清没好气儿的接道:“万里无云,全是闪电。” 薛覃嘿嘿的笑着:“困死我了,下去睡觉。” 10.创业 薛覃懒得要死,硬是下楼钻进了屋,任阮清怎么赶都赶不走。此时天已蒙蒙放亮,薛覃刚进卧室就一下趴到了柔软的床上,不动了。阮清睡不着,就把薛覃翻了个身,摘下他的鞋子往旁边一扔,然后坐在床沿上静静的看着他。 今天发生太多变故,阮清一时间没回过神来。他的脑子嗡嗡的响了一整天,一片空白。阮清不知道应该去哪,去干什么,只能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瞎晃。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在他的印象中,爸爸常常在他很年小的时候带他去附近的花田里,给看院人递上一包烟就可以进去的。他那时总喜欢仰躺在地上,也不怕弄脏了衣服,使劲的大口吸气,贪婪的闻着花香。这时候,爸爸就会开始将很多故事,他听着听着就会睡过去。爸爸则会轻轻的抱起他,带他回家。 这里有一处花园,不大,但却种满了各式鲜花。阮清不会打理,只能请人帮忙,得空便会过去嗅一阵。 阮清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打电话给薛覃,只是等他发觉的时候,已经听到了薛覃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像个臭流氓似的。阮清听着听着,忽然就想见薛覃,非常想见他。 挂掉电话后阮清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多么不可理喻,凌晨两点,把薛覃那种睡虫从梦里揪出来,还要他快点过来找自己。 一定被他当成疯子了吧? 阮清想回电话,告诉薛覃让他别来了。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拨出去。 所以当一阵摩托车引擎的轰隆声由远到近,再在楼下消失时,阮清心里便腾的燃起一团火光,把全身都映得暖了。不问理由,随叫随到,除了薛覃,谁还能对他做到这样? 薛覃的睡相很糟糕,毫无防备的把身体张开呈大字形。 阮清见他睡得雷打不动,便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一碰到薛覃的面颊便触电似的缩了回来。 薛覃咂了咂嘴,脸色突然温柔了几分,应当是做了什么好梦。他的口中还在吐露呓语:“青青……” 阮清心中一惊,继而也翻身上床,拉过薄被盖上。阮清做贼心虚,心脏咚咚的跳得厉害。他侧躺着,视线正好对上薛覃的脸。他也有点困了,却硬架着眼皮看薛覃,怎么也看不够。 阮清打了个呵欠,过了一会儿,呼吸的频率就匀称了。 薛覃眼睛眯开一条缝。他叹了口气,无声的将阮清拥入怀里。 阮清一觉睡到午饭的时间,是被抽油烟机的噪音吵醒的。 薛覃端过一个托盘放在床上,一杯牛奶,一个煎蛋,一块面包。 阮清定定的看着薛覃。 薛覃:“快吃,看我又不顶饭。” 阮清:“怎么不顶饭?看你一眼我就吃不下东西了。” 薛覃:“……青青,不损我不成么?” 阮清笑道:“夸你呢!” 薛覃一脸黑线:“吃饭!” 阮清捏了捏嗓子正色道:“幼稚园老师没告诉过你吃饭要去餐桌上吗?” 薛覃二话不说,用筷子挑起煎蛋就塞到阮清嘴里。 世界安静了。 薛覃:“青青,以后有什么打算?” 阮清木然弹出一根手指头,指指嘴里的煎蛋。 薛覃赔笑,又用筷子往里戳了戳。 阮清死死地瞪着薛覃,然后使劲把煎蛋嚼碎了咽下去,嚼得牙都在嘎嘣响。 薛覃面不改色的把牛奶递上去。 阮清接过,仰头灌了一口,道:“想开家店,做点小买卖。” 薛覃拍拍胸脯:“想好开什么店了没?我赞助。” 阮清不屑道:“就你那点工资还赞助?” 薛覃:“……” 阮清:“烘培店吧,到时候请人看着,还能多伺候伺候我妈。” 薛覃:“嗯,你高兴就成。” 大话放出去,自然就不好再收回来。阮清对薛覃的老底了解得还算透彻,那点钱也就够给半年的房租。 薛覃无奈,只得老着脸去找薛冉。 光线透过落地窗,落在蜜金色的木地板上。反射出柔和的光芒,充斥着整间办公室。薛冉从早上一来,就坐在椅子上,签字签到手都要抽筋。她不是年轻的时候了,她的身体已经不能再承受这么拼命的工作。薛冉扭了扭发酸的脖子。 只听“咔嗒”一声,门开了。 薛覃使劲憋出一脸讨好的笑容,作孝子状主动上前给薛冉捏肩膀。他的手劲拿捏得刚刚好,薛冉肩膀上的筋骨都让他给揉通了。 薛冉:“还笑呢?脸都抽筋了。” 薛覃挠挠头:“瞧你说的。” 薛覃停了手,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薛冉:“怎么着,缺钱花了?” 薛覃心事被一语道破,赞道:“好眼力!” 薛冉漠然道:“你也就每等这时候了,才肯过来看看我。” 薛覃笑不出来了。 薛冉:“小覃,心里怪妈妈吗?” 不等薛覃答话,薛冉又道:“妈妈知道你很棒,就算撒开手不管也能混的比我强。你要照顾方煜妈妈也不会再说什么了,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妈妈现在很后悔,当初没让你把书念完,也没能没多陪陪你。” 薛冉拼了一辈子,到头来,竟是连亲生儿子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薛覃低着头,沉声道:“妈,对不起,是我不好。” 薛冉摇摇头:“小覃,这些年让你在公司头里受委屈了。” 薛覃抬起头来,与薛冉对视:“妈,我想自己做。” 薛冉起身,从第二层的抽屉下便翻边道:“嗯,总要让你自己去闯的,存折早就给你备好了,怕你乱花,一直没给你,密码是我生日,你要是忘了的话就得白手起家了。” 薛覃:“哪儿能呢。” 其实,他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解不开的死结,薛冉总是向着他的。 薛冉把存折拍到薛覃手里,又重新坐回办公桌前。 薛覃作出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道:“妈,你今天真好看。” 薛冉白了他一眼:“臭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薛覃:“嗯。” 薛冉:“常回来,你爸也很想你。” …… 薛覃把钥匙一转,抬脚就将门踢开。阮清听到一声巨响,赶紧出来看。 薛覃把包扔给他:“青青,快打开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阮清狐疑的拉开拉链,薯片,饼干,巧克力,酸奶,棒棒糖。全是零食。 阮清:“耍猴呢你?” 薛覃把脖子像鹅似的拉长,看了一眼包里,笑道:“方煜周天的时候回来住,吃的给他买的。你的东西放底下了,自己翻出来看,看红色的地方。” 薛覃交待完,便去了浴室里。 阮清在包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抽出折得整齐的一沓报纸。他随手翻了几页,很快便注意到了被薛覃用红笔勾画出来的部分。他草草把所有报纸都阅过一遍,然后试着深呼吸让自己沸腾的血液平静下来。 红笔一共圈出了七家出租门头的广告,红笔已经标注清楚了地段,价格,大小等各种详细的资料,想必是相中后都跑过一趟的,就等着阮清选呢。怪不得刚才薛覃一进来就往浴室里冲。 薛覃洗完澡出来,浑身上下只裹了一条浴巾。他的身上还在冒着一缕缕的热气,肤色也泛了红。水珠从头发上滴下来,沿着胸膛,划过他精瘦的身体。 阮清差点淌出两行鼻血来,赶紧不自然的转头道:“还站着干什么,去卧室把衣服穿上。” 薛覃悻悻道:“我以为你还没看够呢。” 阮清:“……” 薛覃来时穿的那套衣服早就脏得不像样,让阮清给丢进洗衣机去了。他只能从阮清的衣柜里翻出几件宽松点的穿上。阮清同薛覃差不多高,却比他细溜的多。正合适阮清穿的衣服,到了薛覃身上就显得小了。 薛覃换好衣服出来,阮清看了一眼便笑得滚到了地上。 阮清:“哈哈哈……好好的衣服,怎么让你穿成这个样!跟头狗熊似的!哈哈……” 薛覃:“……” 薛覃走过去,把在地上打滚的阮清拽回沙发上,问道:“东西都看了吗?” 阮清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回道:“啊,我就那么说说,你还真去跑。” 薛覃:“嗯,选好了没?” 阮清拿起报纸来指给薛覃看:“这个吧,旁边就是一暴发户聚居地,大小也挺合适,就是贵了点。” 薛覃连看都不看:“你说成就成。” 薛覃:“如何?青青,高兴吗?” 阮清朝他眯起眼睛笑了笑,左脸颊露出浅浅的酒窝。 薛覃让他笑得心都酥了。 阮清:“我太高兴了,高兴死了。” 11.嫂子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阮清四处张望着。周围繁华的街道,高耸的建筑物,都是陌生的影子。阮清有些头晕,一时之间竟连方向也辨不出了。 …… 完了,迷路了。 公车报的站明明就是十三中,方煜就读的学校……好吧,公车在他犯困的时候报过的站。 经几番打听,阮清终于走到一所学校。他向门卫询了方煜的宿舍,便赶快寻过去。时候已经不早了,方煜该等急了。 本来应该是薛覃去接方煜回家,奈何他正为阮清开店的事跑腿,一时过不来,便把地址交待给阮清,让他代自己去接方煜。 十三中不很大,操场上有一条瓷砖铺成的四百米的跑道。学生也多是些考进来的,薛覃不望方煜受他们的激励奋发图强,只求不被那些整天游手好闲的混子教坏。宿舍楼在最里,和教学楼之间用两米高的白墙打了个隔断。私立学校的管制较严格,墙上只留了一道门,总有人看管着,每到夜里便关上,再不让进出,直到第二天上早自习之前才打开。 阮清在门前登记之后,便去寻人了。 男生宿舍楼里总有股令人作呕的脚臭味,这点阮清深有感触。方煜的宿舍在二楼,阮清沿着台阶绕上去,在走道之间左右探看。 “笃笃” 阮清敲了敲门。 门被打开,一个理着平头的学生看到阮清没穿校服,知道是来宿舍里接人的。遂问道:“大帅哥,你要找谁?” 阮清对来人的口气万般无奈:“不敢当。我过来接方煜。” 那人笑着回道:“我知道了,你是方煜他哥。他早说了你要过来。” 阮清进屋,一眼没看见方煜。宿舍里比阮清想象中要好太多,地面还算整洁,床褥也不太乱。风从窗子里灌进来,吹的窗帘呼呼作响。六人的宿舍里有一个刚刚回家了,其他人或坐或卧,各自待在各自的地盘。 小平头介绍到:“方煜他哥。” 众舍友头也不抬,默契的齐声道:“哥。” 阮清嗯了一声,在空着的那床边坐下,问道:“方煜上哪去了?” 舍友甲道:“厕所里呢。” 舍友乙喊道:“方煜,掉坑里了?这半天了还不出来?” 只听得一阵抽水声,方煜开门了。 小平头道:“方煜,你哥过来了。” 方煜抬头一看是阮清,没说话。自己从窗台上拿过一本书,三两下熟练地爬到上铺,两腿一盘,认真仔细的阅了起来。 舍友丙道:“诶?方煜,你之前把你哥都夸烂了,怎么见了都不带说话的。” 方煜白了他一眼,淡淡道:“他不是我哥。” 阮清就知道他会有这种反应,但还是起身走到方煜床前,温言道:“方煜,你哥有点事,我先过来接你。” 方煜冷道:“真是巧了,不到我散学的时候他也没事。” 阮清无奈的笑笑,继而又道:“方煜,快下来。” 方煜扔下书,挪到床边,两条小腿搭在床沿上晃了一会儿,然后直接从上铺跳下来。 阮清:“你小心点。” 方煜站起,一手搭在阮清的肩膀上,戏谑道:“都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是我嫂子,跟我哥竹马竹马两小无猜。都愣着干嘛,叫人啊!” 一宿舍的人轰的一下子炸开了锅,齐刷刷的朝着阮清喊了一声:“嫂子好!” 阮清脑中一片空白,他知道方煜是成心想给他难堪,遂阴着脸拍开方煜的手,怒道:“方煜,你胡说什么?!” 耳畔顿时嬉笑声四起,更有甚者吹起了口哨,那轻佻的尾音让阮清听后耳朵不可抑止的红透了。 方煜笑道:“你们这些人都小声点,没看见我嫂子害羞了!当心我哥修理你们。” 有人更是揶揄着问道:“方煜,你哥不会真的是同性恋吧?” 舍友丁道:“听说同性恋还能遗传呐,方煜你可别也是啊。我知道我长得帅,但你不能喜欢我,方煜,忘了我吧。” 说罢,他还哭丧着脸抬手抹去了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 又是一阵爆笑。 阮清硬着头皮对方煜低声道:“好了,让我丢脸没你想象中那么好玩,闹够了就赶紧跟我回去。东西收拾好了吗?” 方煜把手屈成字母C的形状贴在耳畔,故意笑着大声问道:“什么?哦,嫂子你要等我哥过来啊。” 方煜一下坐往已有一人的下铺,对阮清无赖道:“成,那就等吧。” 阮清冷道:“方煜,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方煜一下子拔高了音调:“哟哟哟,你说什么呐,可把我吓坏了。我就挑战你耐心了怎么着,你要揍我吗?我不管,反正我哥不来我就不走,你要是闲得无聊就请快移驾别地儿吧慢走不送!” 宿舍里的人察觉气氛不太对,一个个都噤了声。 阮清:“方煜,你太任性了。” 方煜正想回击,门却在这时被打开了。 这回货真价实的方煜他哥。 薛覃:“这么晚了还没回去?方煜,你的行李呢?” 方煜从床下把包拽出来。 薛覃疑道:“方煜,怎么了?都不带理我的。一点都不想哥?” 方煜不答话。 薛覃:“青青?” 阮清过去,弯腰把方煜的包提起来,从容答道:“没事,咱们走吧。” 薛覃闪身挡住他的去路,把东西从手里头抢过,笑道:“我拿就行。” 纵是眼见了这一幕,宿舍里也无一人再吭声了。 三个人坐公车,竟是一路无言。薛覃见那二人显然是闹掰了,也应景,跟着装哑巴。 阮清这一路上想了很多事,他并不是很生方煜的气,甚至在他叫自己嫂子的时候有种自暴自弃似的快意。方煜舍友只是半开玩笑似的讥讽,他就已经受不了了,现在想想,不论换做是什么人,都会做出这种反应吧?但阮清觉得自己的脸皮就算有城墙那么厚,现在大概也已经给这几个响亮的耳光给拍没了。 到了家门口,薛覃把钥匙丢给方煜:“自己开门,我送青青回去。桌子上有零食,饿了就吃点。” 方煜没说话,上楼去了。 薛覃边走边道:“方煜惹你不高兴了?” 阮清摇摇头:“没有。” 薛覃:“别跟小孩子计较,他不太会说话,但没什么坏心眼。” 阮清:“都说了没跟他生气。” 薛覃:“唉,我腿都快跑断了,要我说青青你干脆在这住一晚上就是。” 阮清:“嫌累这就回去吧,没哭着求你送我。” 薛覃:“青青,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阮清:“嗯。” 薛覃:“我还以为你真生气了。” 阮清停下脚步,已经到车站了。都市的夜晚,闪烁着各色的霓虹灯,就算没有太阳的映照,也能将人晃花了眼。这个时间段,正是最繁华的。不时的,行人纷纷经过。 薛覃:“青青,我回了,你注意安全。” 说罢,他转身欲走。阮清眼中全是薛覃的背影,前方的灯光照射过来,薛覃整个人突然间就变得模糊不清。 阮清想也没想,本能的伸出手去,紧紧攥住了薛覃的手。他反应过来时,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似的,异常的酸涩。他只能紧抓不放薛覃的手,薛覃回头看他,阮清发不出声来,只能期盼的看着他,希望能用眼睛传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薛覃感觉到阮清热切的目光,他先是一愣,继而一手抓住阮清的胳膊,将他的手重重拉开,动作缓慢却又不容抗拒。 薛覃笑着敷衍:“青青,别这样,明天会被当成同性恋登报纸的。” 同性恋。 为何听起来这般刺耳。 阮清对薛覃的态度已经明了了,只是他自己还没有做决定。 阮清顺势卸了力气,松开手,莞尔道:“薛覃,装什么正经,连玩笑也开不得了吗?” 12.冷漠 留宿的学校光是上完晚自习就有九点半,课程抓得紧,方煜担心自己跟不上,每每回到宿舍先整理笔记,再预习明天的课。总是不知不觉就熬到深夜。 方煜本想等薛覃回来,跟他说说学校里的事。他想告诉薛覃,他和同学相处得很好,没有人欺负他,他学习也很努力,也有好好吃饭,保重身体。学校的课程虽然紧张,但他学起来并不觉得吃力。班上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方煜都想一一说给薛覃听。 奈何方煜确实困得眼皮打架,只得打开电视耗时间。他把频道挨个翻了一遍,最后停在正播着一部古代断案片的台,看了一会儿觉着没意思,仍是打不起精神来。薛覃还没回来。 方煜拆开一包薯片,刚尝了两口便皱着眉头撇到一边,他连是什么味都没尝出来,难吃难吃。 门铃响了,方煜从猫眼向外张望,却没看见人。 真是见鬼了。 方煜转身就往回走。 门开时带起的微凉的风朝忽然他刮过来,方煜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头,双眼便被一只大手蒙住。身后那人另一手随后将他挣扎的双手紧紧握住。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猜猜我是谁?” 方煜截住的一口气终于呼了出来:“哥。” 薛覃压低了嗓子:“不对,再猜!” 方煜佯怒道:“怎么不对,我还认不出你来了?!你闹这出是要把我吓死吗?” 薛覃这才笑呵呵的撒开手,把门关上,然后走进屋去,一眼便看见了基本没动的满桌零食。 薛覃问道:“怎么都没吃点?” 方煜跟过来坐下,回道:“我不饿。” 薛覃看了一眼时间,道:“不早了,你先睡吧。缺什么了跟哥说,别不好意思。” 方煜:“哥。” 薛覃看向他:“怎么了?” 方煜:“我很想你。” 薛覃:“嗯,哥也想你,好好休息。” 方煜:“哥,我想去游乐场。” 薛覃:“成,哥得空了带你去逛逛。” 方煜到了嘴边的话哽住了,他还有好多好多话想对薛覃说。就像小时候那样,他安安静静的躺在薛覃怀里,薛覃从背后轻轻抱着他,他把芝麻大点的小事都从脑中回忆起来,一件一件,仔仔细细的说给薛覃听。 方煜有些茫然的唤道:“哥?” 薛覃见他眼神有些空洞,以为他生病了:“方煜,身体不舒服要告诉我。” 方煜摇摇头:“没事。” …… 店面盘下来的时候就是装修好了的,薛覃一大早便去阮清家里抓人,拖着睡得迷迷糊糊的阮清去供货。 人这一辈子,最不用愁的就是钱花不出去。 阮清一问烤箱的价格,惊得不行,拽着薛覃就要走人,薛覃定定的站在原地,批发商笑脸相赔在一旁撺掇。 阮清连连摆手:“不成不成,薛覃你疯了,一万多一台你一下要仨!” 薛覃嘿嘿笑道:“没疯。三台一起就给把零头去了,赚了。” 阮清:“……” 薛覃:“听我的,买一回就要最好的,你以后用起来方便。” 阮清拗不过他,最后还是付了定金。 薛覃和阮清绕了一圈批发市场,手里头的票子被风刮了似的呼呼的往外飞,眨眼间便没影了。 薛覃忽然问道:“青青,咱们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阮清:“什么?” 薛覃:“东西这都买全了,问题是谁来做?” 阮清:“我考过中级厨师证,行吗?” 薛覃瞪大了眼:“你咋不早说!” 阮清:“你又没问。” 薛覃:“……” 阮清:“我妈好那些洋玩意,我闲的时候学了点。明天晚上过来吃饭,给你做点尝尝。” 薛覃:“去哪边?” 阮清一愣,继而又道:“去我妈那儿吧。这阵子忙,没顾着去看她,搁电话里头念叨我好长时间了。” 薛覃笑道:“有人念叨不是坏事。” 阮清:“也对。她要是突然有一天安静了,我还不自在呢。” 薛覃:“青青,快过生日了吧?想要什么,我送你。” 阮清:“你这人咋过得这么没情趣,生日礼物都是自己准备,怎么让我管你要?” 薛覃:“成,我好好想想。” …… 光是置办物件,薛覃又跑了一天,到家时已经是傍晚时候了。方煜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薛覃:“我回来了。” 方煜把电视关掉,问道:“哥,你不带我出去玩了?” 薛覃心里一惊,他早把这事忘出十万八千里了。 薛覃:“不了,改天吧,以后还有的是时间。” 方煜淡淡道:“哥,学校只让回来一天,我这就回去了。” 薛覃闻言,快速把桌上还未拆封的零食往方煜包里塞:“嗯,哥送你过去。” 方煜伸手欲将包拿过来:“不用,我自己吧,认得路。” 薛覃不给他:“还是我送你。” 方煜拽住背带往地下一摔,暴喝道:“不用!” 刚才装零食的时候,拉链还未拉死。借着摔在地下的猛劲,零食撒了满地。 方煜有些慌神,蹲在地下沉默的把零食一一往回捡。 方煜:“对不起哥,是我态度不好。” 薛覃抓住他的胳膊,问道:“方煜,你怎么了?” 方煜转头对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后道:“哥,我走了。” 薛覃并不知道,方煜早晨醒来,只见到薛覃留下的字条时的失落。方煜从没去过游乐场,薛覃也不知道方煜是怀着多少期待,眼巴巴的等了薛覃一天。薛覃更不会知道,他自以为悉心的关怀,对于方煜而言是多么冷漠。 听到薛覃的开门声,方煜才播开电视,他想让薛覃觉得,自己并没有如此依赖他,他没有傻兮兮的坐了一天等薛覃,他看电视看得可快活了。 方煜说要走的时候,他不着痕迹的瞧着薛覃的眼睛,没有一丝不舍。他顿时就感觉自己就像薛覃门口的一袋子垃圾,现在正是往外丢的时候呢。 …… 阮清把鞋甩下来,一溜烟就窜到餐桌前,舀了一小勺汤吸溜了一口,香得直咂嘴。这一幕被从厨房端菜出来的老妈撞了个正着。 张凤华把菜碟放到桌上,拍了下阮清的后脑,笑着嗔怪道:“你这孩子,都多大的人了也没个正形,菜还没上全自己倒先吃开了。” 阮清让她一拍,险些将汤洒出来,遂委屈道:“妈!” 张凤华不理他,径自朝薛覃道:“薛覃,有段时间没过来玩了吧?” 薛覃:“嗯。还惦记着您做的菜呢,这不,又来蹭顿饭了。” 张凤华笑道:“快别站着了,进来坐。我再炒几个菜去。” 薛覃忙道:“不用了,够吃的就成。” 张凤华笑笑,然后坐到了餐桌旁边,招呼薛覃也过来坐下。至于阮清,已经吃得半饱了。 阮清还在往嘴里猛塞,突然朝张凤华竖起了大拇指,含糊道:“妈,你做的饭真是没话说。” 张凤华:“那叫你你还不愿意回来。” 阮清低下头,吃得更猛了。 张凤华又道:“薛覃,阮清交了你这个朋友,我可算是放心了。他脑子不好使,你以后多担待着他点。” 薛覃笑着答应。 阮清狠狠噎了一下,抬起头道:“妈,你说什么呢,谁脑子不好使啊!” 张凤华用筷子撕下一块鸡翅放到阮清碗里:“吃你的吧。” 13.生意 阮清接过薛覃递过来的档案夹,问道:“这啥?” 薛覃笑道:“生日快乐。拆开看看。” 阮清切了一声:“土不土啊你,还送贺卡。” 薛覃委屈道:“你都不看吗?这可是我精心准备的。” 阮清看薛覃瞪大了眼装可怜的样子怪别扭的,遂给了他一脚,道:“滚一边凉快去吧,比人家的贺卡大那么点儿也好意思说精心准备的。” 阮清估计薛覃顶多也就算酸溜溜的抄上两句贺词,等下看了倒是可以念出来笑话笑话他。 薛覃冷不防的把档案夹从阮清手里抽回去,道:“真不稀罕?那我拿回去了,你可别后悔。” 阮清把东西抢回来:“你别丢人了,都给我了还好意思要回去。” 阮清拆开密封,里面仅有一张薄薄的纸。 烘培屋的营业执照。 薛覃得意洋洋道:“怎么样?感动不?” 阮清作势又要踹他:“感动死我了!” 薛覃条件反射的闪身逃开。 阮清使劲拍了一下脑门子,气道:“我妈说的还真没错,猪脑子,把这个都忘了。” 薛覃:“别拍头,容易拍傻了。” 阮清:“本来就不精细。” 说罢,他还将黑眼珠使劲朝中间凑,舌头伸出半截来挂在嘴边。 薛覃哈哈大笑。 阮清:“过了今天,又得老一岁。” 薛覃拍拍他的肩膀:“我还比你大呢,也没说这话。” 阮清:“半岁也叫大!?” 薛覃:“不和你争。” 阮清:“你自己理亏。还有,你怎么给起了这么个名啊,还什么‘青青烘培屋’,有你一个这么叫已经够我受的了” 薛覃正色道:“我觉着挺好的。” 阮清:“反正也改不过来了。” 薛覃:“今天你生日,想吃什么我请客。” 阮清:“给你做东西吃,你再鉴定我够不够格当烘培店的大厨。” 薛覃:“成,那你先折腾着,我下去买个蛋糕。” 阮清拉住他:“用不着那一套,蛋糕味太腻人了,吃不了。” 薛覃:“不买蛋糕往哪插蜡烛?你不许愿了?” 阮清:“没成功过,早就不信那个了。” 薛覃:“别,说不定这次就准了呢。” 阮清:“随便你。” 薛覃乐颠颠的下楼买蛋糕去了。 蛋糕是现做的,薛覃回来后阮清已经摆满了一桌子。薛覃随手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烫得舌头疼。 阮清从厨房出来,问道:“中吃不?” 薛覃:“青青,你快别做买卖了。” 阮清拿起一块面包,尝过之后疑道:“我妈特中意我做的,你怎么还吃不惯呢?” 薛覃:“卖给他们吃就亏大了,舍不得。” 阮清:“把我好吓。” 薛覃把蛋糕盒子拆开,蛋糕上涂得花花绿绿毫无章法。他把蜡烛一根根插上,再逐根点燃,总共二十六根。 薛覃端起装满了白开水的茶杯道:“阮清,祝你生日快乐。” 阮清也拿起一个杯子与他碰杯,道:“谢谢。” 薛覃:“谢什么谢,快许愿。” 阮清:“又不灵。要许你许。” 薛覃:“我许愿阮清愿望成真。行了,现在该你了?” 阮清无奈的闭上眼,默念了一句,然后睁眼,将蜡烛吹灭。 薛覃:“等你老掉牙了,我光是给你插蜡烛就得累死。” 烘培屋开业那天,薛覃执意要放鞭,噼里啪啦的响了一阵后,留下一地的红色碎纸片,最后还是他自己给收拾了。店里装修的风格是阮清定下的,整体是鹅黄色的调调,天花板上有几只像是树枝缠成的吊灯,简约而又干净。阮清喜得合不拢嘴,总会时不时神经兮兮的发出一阵爆笑。 毕竟是新店开张,就算在外头架起了先尝后买的牌子,进来的人也寥寥无几。连着一个星期,竟都是冷冷清清。阮清常常一坐就是一天。阮清不怕赔钱,做买卖就是这样。早上起来忙活半天,辛苦做出来的东西晚上就要转赠福利院,不然第二天便不新鲜了。 阮清非常之心疼,心疼得的肉疼。 薛覃安慰道:店里销额稳定。 嗯,销额稳定,每天赔进去的钱都差不多。 阮清觉着自己有些意气用事了。 事实证明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这种情况没过一个月,便开始有所改善。转折点在于开店时间选得好,不过多久,就是七夕了。 薛覃想出了个噱头十足的招,七夕前后几日,凡是情侣一起的,只需交了材料的钱,便可自己动手做点心吃。做成了之后,门口一大桶玫瑰花里拿走两枝。 阮清特地吩咐薛覃去印了一厚摞传单,专门算准了时候去电影院门口蹲点。见着成双出来的就塞。 七夕一到,店里便迎来了传说中的爆满。情侣们都是图自己做东西的新鲜劲,做出来的东西定是不够吃的,拿了花之后通常又在店里逛两圈,捎带着买些面包点心之类的。店里空间不大,挤不下的人都堆在了门口,热热闹闹的一大群。暴发户社区里头出来闲逛的人见了好奇,也都过来凑个热闹。 生意兴隆第一天,阮清收钱收得手打哆嗦。 阮清把没拿完的一簇玫瑰花从桶里拣出来,别过脸塞到薛覃手里:“拿着,让你别买这么些,都听到狗耳朵里去了。” 薛覃笑着接过。 这之后,来店里的人仍是络绎不绝,多是些住在附近的人了。店里的名声渐渐传出去,也有了自己固定的买主。位置的优越性这才逐渐显现出来。有时阮清一天要烤上十多张九寸的披萨,来人都是懒得生火,直接去店里拿来回家填肚子。而那些花式的点心,则最为受孩子们欢迎。 很快的,有人找上门来,要求长期供应面包作为员工的午餐。合同上写的试订半年,利润也给的相当划算。 等的就是这笔,大生意来了。 阮清:“签不签?” 薛覃:“怎么不签?!” 阮清:“不行,我手打哆嗦签不了,你来。” 薛覃:“我手也哆嗦。” “……” 他们的确运气好,却不会这么好。他们当然不知道,薛冉为了这单生意,已经同上面的人打过招呼了。 在收到预付的定金之后,阮清彻底疯了。他死死的抱着薛覃,使劲拍着他的后背。薛覃差点让他把肺给拍出来。 阮清抓狂的大叫:“天!薛覃,我们赚钱了!你快看!” 薛覃:“青青,你给我消停会。” 阮清在客厅里上窜下跳,听到薛覃的话后奇道:“薛覃,你怎么还这么淡定,你难道不高兴吗?” 薛覃一字一顿道:“不,我很高兴。” 阮清心道你高兴你还甩脸子给谁看呢。 薛覃突然抬起头,一把拽过阮清就往楼下走。 外面还下着雨,薛覃却装作没看见。阮清也被淋了个透心凉,可体内燃起的兴奋却不降温。薛覃双手卷成喇叭状在雨中狂吼道:“啊!我们成功了!” 阮清和薛覃疯了一样在雨中奔跑,大喊,肆意的宣泄着无以言表的心情。 阮清想,干脆什么旁的都不去顾虑,就这样一辈子算了。 14.相亲 西餐厅的靠窗座位上,一个打扮洋气的女孩子点了一杯柠檬汁,时不时的东张西望,像是在等什么人。 阮清一进来便看到了她,保险起见还是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照片端详了一阵,确认是她无误,这才往那桌走去。 阮清:“请问,是秦小姐吗?” 秦灿抬眼看见他,礼貌的笑笑:“你好。” 阮清笑着坐到对面:“你比照片上还要漂亮。” 秦灿:“谢谢。” 阮清拿起菜单递给她:“饿不饿?随便点点儿。” 秦灿指了几道菜,服务生便把菜单收走了。 昨天他被张凤华告知,她给自己安排了一场相亲。连时间地点都已经说好了,阮清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只能硬着头皮来了这里,琢磨着吃完了饭赶紧走人才是。 这家店上菜很快,阮清将牛排切好了推到秦灿跟前,自己只端起一杯咖啡来细品。 阮清一抬头,惊得蓦然瞪大了眼。 前面座位不知何时已经坐上了一个人,他带着深色的墨镜,棒球帽拉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个脸,有一下没一下的回头张望这桌。 阮清一眼将那人认出来了。 是薛覃。 阮清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是高兴还是无奈了。 薛覃见阮清认出他来,便将一身特务行头褪了,不紧不慢的朝这边走过来,顺便幸灾乐祸的欣赏阮清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 薛覃自然的在阮清旁边一屁股坐下,硬是把阮清往里挤了一个座位。 不管不顾秦灿有些惊愕的脸色,薛覃笑眯眯道:“美女你好,我是青青同学,最近手头有点紧,过来蹭顿饭吃不介意吧?” 秦灿笑着摇摇头。 薛覃顺手抢过阮清刚刚喝过的咖啡仰头灌了一口。 秦灿笑道:“你好,我叫秦灿。” 薛覃还没等咽下去的那口咖啡噗的一下全喷了出来,还有几滴溅到了秦灿干净的白色雪纺裙上。 薛覃连道歉都忘了,仍在那里一抽一抽的疯笑,笑得嘴都合不拢。 薛覃心想:秦灿,芹菜,咋还有人叫这名?亏他上学的时候还笑话秦文武的姓有意思。 四周已经开始有人往这边看。 阮清大窘,在桌下踩住薛覃一脚狠狠地碾了一下。 薛覃嗷的一声从座位上蹦起来,道:“你干嘛踩我!” 阮清:“坐下,吃饭。” 薛覃满脸委屈的坐下,闷头狂吃,那神情简直和八辈子没吃过饱饭似的。 薛覃吃得满嘴流油,看着阮清低声含糊道:“青青,挺行呀你,还出来相亲。” 阮清权当作没听见,对秦灿笑道:“等下要不要去看电影?” 秦灿抿起嘴角,露出一个甜甜的笑,道:“好啊。” 薛覃一听,赶紧把饭往肚里咽,拽着阮清胳膊就不撒手了:“看电影好啊,我就喜欢看电影。待会儿咱们一块去,你买票。” 阮清嘴角一阵抽搐。 薛覃暗道这姑娘心理素质好不厉害,到现在竟还没让他这架势给吓跑。 吃完饭,三人走着去了电影院。趁秦灿在路边摊上买些小玩意儿的时候,阮清黑着脸把薛覃拉到一边,道:“薛覃,我警告你,你可别给我捣乱。” 薛覃:“嗯?谁给你捣乱了?” 阮清:“秦灿好歹是个女孩子,你就非得……” 薛覃:“我怎么了我,难道你还真想跟那女的处对象然后结婚过日子?” 阮清摊手道:“我可没。” 薛覃登时乐了:“那感情好,走了走了不管她了咱看电影去!” 阮清哭笑不得道:“行了吧你,别整天跟个疯子似的。” 阮清买了两包奶油爆米花,一包塞给薛覃,一包给秦灿。 电影院里人不多,薛覃厚着脸皮坐到阮清和秦灿二人之间的座位,左右手各放着一桶爆米花,看着电影,信手抓来往嘴里填,咔哧咔哧的嚼着。 秦灿伸手去抓爆米花,抓了半天,发觉手感有异,低头一看,是一只瘦巴巴的大手。她的沿着手臂向上游走,一如所料,薛覃正盯着她瞧,笑得贼兮兮的。秦灿面上一红,赶紧低下头把手拿开,再看薛覃时,他已经在看电影了,脸上的神情无异样,仿佛刚才那一幕是她臆想出来的。 电影结束,薛覃仍在和阮清嘻嘻哈哈的谈论着刚才的情节,他笑得双目微弯,嘴角向上扬起,帅气的脸上洋溢着活力。 秦灿看着薛覃,刹那间有些失神了。 秦灿笑道:“你们两个一定是很要好的朋友吧,真羡慕你们。” 阮清和薛覃俱是一愣。 薛覃赶紧回过神来:“那是当然。” 三人都不说话了,刚才热闹的气氛也不知去了哪里。 秦灿忽道:“天不早了,我该回家了,你们也回去吧。” 阮清还未发话,薛覃便抢先道:“这就回去了?本来还想多玩会的。要不我送你吧。” 秦灿有些为难,修长的指头绞在一起,抬头为难的看着阮清。 薛覃:“青青,你自己回吧,我送灿灿。” 说罢,薛覃还想阮清抖了抖眉毛,邪气的一笑。 阮清无语,拦下一辆出租车便走了。 薛覃也拦了一辆车,开开车门让秦灿先进。 二人一路无话。 秦灿到了家,下车时对薛覃道:“你不进去坐坐吗?” 薛覃也跟着下车,和秦灿往小区里面走。 秦灿微笑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薛覃道:“薛覃。” 秦灿:“薛覃,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薛覃:“说吧。” 秦灿:“你和阮清哥的关系不太好?” 薛覃觉得这姑娘甚有意思,便道:“怎么?” 秦灿:“你好像故意要惹他不高兴,而且……” 薛覃:“而且什么?” 秦灿:“你不希望我和他走得太近。” 薛覃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笑。 秦灿又道:“可以问为什么吗?” 薛覃:“你觉得是为什么?” 秦灿的脸又有点红了:“我一直都相信一见钟情,我觉得,阮清哥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薛覃,你呢,你觉得我怎么样。” 薛覃扯起谎来面不改色:“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感觉挺来电的。” 秦灿笑了,红着脸不知该说些什么。 秦灿远远就看见一个人影在塔她家楼底下,走近一瞧,还真是她哥哥。 秦文武只道秦灿回来得晚了,在楼下接了许久也不见人。正着急,就看见秦灿朝这边缓缓走过来,身旁还有一个男子,笑吟吟地与她聊天。他知道妹妹去相亲了,却没料到他会把人带回来。走近一看,却更是吃惊。那人虽晒得比以前黑了些,五官也长开了,秦文武却还是一眼就认出来:准是薛覃没错! 薛覃与秦灿道了别,正要离开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薛覃不记得自己认得这号人。 秦文武看他一脸疑惑,抬手给了薛覃肩膀一下,道:“薛覃,你小子俩眼咋长的,连我都不认识了!” 薛覃一听这声音,立刻就记起来了。 薛覃:“秦文武?” 秦文武笑道:“可不就是我嘛!” 薛覃几乎不敢认他,秦文武戴了一副眼镜,混身上下都散发着书生气,跟薛覃印象中相差太大。 是夜,阮清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忽然,手机响了,是秦灿发来的短信。 秦灿:【阮清哥,你这周六有空吗?】 阮清回复:【嗯。】 秦灿很快便回过来:【我想找你出去玩。】 阮清顿了顿:【可以。】 秦灿:【嗯,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别忘了叫上薛覃,人多一点好玩。】 阮清:【好。】 秦灿:【晚安。】 阮清:【晚安。】 阮清睁着眼看天花板,心里有些别扭,还有点堵得慌。 15.订婚 这周六很快便到了,约好的地点,阮清却没有来。 秦灿笑得一脸无所谓,揽着薛覃的胳膊去逛步行街了。 女孩对衣服的热情总是惊人的,在步行街走了一整天的薛覃,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在一家店门口等秦灿买完东西出来。 秦灿走出店门,身上穿着刚刚买来的连衣长裙,黑色的卷发落在肩上,气质说不出的美好。她笑嘻嘻的提着裙摆,在薛覃面前转了个圈,继而问道:“怎么样,好看吗?” 薛覃心里早就不耐烦了,脸上却丝毫没表现出来。他用认真的目光打量了她一眼,道:“你穿什么都好看。” 秦灿不好意思的地下了头。 秦灿道:“那边有家面包店,我带你过去。” 薛覃本想找个理由脱身,听她这话,却是一愣。 薛覃道:“好。” 二人于店中坐下,秦灿对服务生道:“和以前一样,上两人份的。” 薛覃嘴里吃着面包,味同嚼蜡,暗暗皱眉道跟青青的手艺简直没法比。 吃过东西,薛覃又陪秦灿看了一场电影,这才回家。他疲惫的倒在沙发上,揉揉发酸的脚,看时间,已经十点了。平时这时候,店里已经闭门,阮清也该到家了。 薛覃给他打了个电话,显示接通没一会儿就被挂断。等他再打过去时,阮清已经关机了。 薛覃冲了个澡,正准备睡下,手机却响了,正是阮清打来的 薛覃戏谑道:“青青,不生我气了?” 阮清:“我为什么要生你气?” 薛覃:“不生气干嘛挂我电话?” 阮清没说话。 薛覃又道:“老婆,你吃醋了?” 阮清:“薛覃,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聊,这俩字是能乱叫的吗?” 薛覃:“我都叫了那么多年了你现在倒不乐意听了?” 阮清:“你别恶心我。” 薛覃声音冷冷的:“真觉着那么恶心?” 阮清有点吃惊,薛覃从不用这种冷冰冰的语气跟他讲话。从前薛覃搂着他叫老婆,他骂他是流氓,说他恶心死了,只会让他环住他的双臂收得更紧。阮清有点害怕了,他不想让这份关系变质,却又不知该做什么来弥补。 阮清:“和秦灿玩得好吗?” 薛覃本想破口大骂我他娘的累了一天来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给你打电话,你倒问起秦灿来了。可他忍住了,稳定自己的语气后道:“玩得好极了,再见!” 说罢,薛覃便挂断了电话。 翌日清晨,薛覃睡醒起床,方煜已经在客厅里坐着。薛覃的时间常常赶不上去接他,索性便把钥匙给他了。这之后,方煜则是能在学校里待着就不过来。薛覃心想这样也好,省得来回颠簸再耽误了学习。 薛覃问道:“吃过饭了吗?” 方煜:“还没。” 薛覃起身:“我去给你做。” 方煜摇头:“不了。” 薛覃:“早上不吃饭怎么行?你等会。” 薛覃进了厨房准备早餐。 没一会儿,他的手机便响了。 方煜喊了一声:“哥!有你电话!” 油烟机的声音太吵,薛覃根本听不见。 方煜拿起手机,想到厨房里给薛覃,却看到了来电显示。 秦灿。女孩名字。 方煜按下接听,那边传来甜美的声音:“早安,薛覃。” 方煜的血液仿佛停了下来,流不动了。 那边继续说话:“薛覃?真是的,你怎么都不出声?” 方煜不敢说话,手忙脚乱的将电话挂断。 薛覃正好从厨房出来。 方煜:“哥,刚才有你电话,我不小心挂了。” 薛覃结果手机看了一眼,道:“没事。” 方煜低声问道:“哥,她是谁?” 薛覃:“前天刚认识的一朋友。” 方煜笑道:“我哥也要交女朋友的嘛。” 薛覃:“哎,不是,你怎么这么说,就是普通朋友。” 方煜只是看着他笑,也不说话。 薛覃:“行了,快吃饭吧。” 已经两个月了,也不知是阮清和薛覃太有默契还是怎么的,就算在店里打了照面也不说话,扭头就走。秦灿常常过来店里,薛覃便笑盈盈的和她坐在一起聊天,还时不时帮她将头发挽到耳后,样子甚为亲密。薛覃和阮清闹掰之后的第二天,就答应和秦灿正式在一起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心情,什么态度去对待秦灿,原本只是想借着她的名义去逗逗阮清,却不料会引起冷战。秦灿先提出的要和他交往试试看,他就那么答应了。不过是偶尔陪她看看电影,逛逛街,顺带说上两句甜言蜜语,秦灿却对此大为受用。 顺理成章的,秦灿提出了要订婚。 薛覃:“会不会太着急了?我们才认识了半年还不到?” 秦灿:“没关系啊,我哥哥他很信得过你。” 薛覃:“你让我再考虑考虑。” 秦灿:“好,但是你要快点考虑,我等不及了。” 然后,薛覃做了一件蠢事,蠢得要命。但后来的很多事情,却因为他这次的决定发生了改变。 薛覃当即傻不愣登的跑去了阮清家里。 阮清开门,一见是他,黑着脸不说话,顾自回了屋里。 薛覃跟着进去,道:“青青,今天秦灿说要和我订婚。” 阮清冷笑道:“挺好的,你答应了?” 薛覃心中一喜:果然他还是在意这事的。 薛覃:“你猜我答应没?” 阮清:“薛覃,如果你特地过来一趟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事,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我也不过是见过秦灿几面,连朋友都算不上,你和她订不订婚和我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还来问我做什么,到时候吃喜酒莫要忘了叫上我才是。” 薛覃听他一番话说出,火气便腾地一下窜了上来,道:“也对,我今天原本也不是来戏耍你的。” 阮清不说话,若是从前,薛覃定会说句服软的话,缠着粘着的给自己赔不是。 薛覃:“我答应她了,请帖到时候自会给你送过来。” 阮清:“我祝你新婚快乐,断子绝孙。” 薛覃听着阮清的话里句句带刺,酸意正浓,心中已了然,自有了一番计较。 薛覃抓住阮清的手腕,笑道:“我订婚典礼,你一定要去。记得,一定要去。” 阮清甩开被薛覃捏疼的手腕,颤声吼道:“滚,现在就滚,我不想看见你,滚啊!” 薛覃笑着离开了。 阮清双膝一弯,颓丧的倒在地上。 薛覃在他的生活中一直都存在着,是那么的自然。阮清也只是用最平淡的方式与他相处,小心翼翼,丝毫不敢涉足那处禁忌的领域,一旦有所接近便会远远绕开。他在害怕,薛覃也在害怕,而且比他还要害怕。他曾一度以为,这样的平淡可以维持一辈子。有好几次,阮清已经决定要豁出去了,不管结果如何。薛覃却不负责任的躲避他,不直视他炽热的感情。 他觉得自己可以接受,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的。可等这一刻真正降临时,他却不能够坦然。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薛覃就要和别人订婚了。他们会订婚,然后结婚,薛覃会亲昵的叫秦灿老婆,就如同他开着玩笑叫自己一样。再过几年,他们还会生下一个孩子,然后茓覃会慢慢忘掉有过阮清这个人。 阮清只图嘴上占了便宜,把人骂走了,自己却一个人在这里难受。他把手指插入发间,紧紧攥着,低头不语。倏忽听闻一阵啜泣声,他抬头去看,眼前却一片模糊。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滑落,打湿了面颊。阮清抬手去触,冰冰的。 16.决意 酒店的大厅中立起了一道巨大的花门,上面缠绕着洁白的薄纱,长长的地毯从中间铺过,艳红夺目。秦文武穿着一身西装,不停的给来宾敬酒。每个人脸上都笑得灿烂无比,今天,他们将见证一对新人的婚礼,男才女貌,都道般配的很。 此时,秦灿正在化妆间补妆,紧张得浑身发抖。 一旁的化妆师笑道:“新娘子真漂亮,都用不着我了。” 秦灿:“哪里。” 化妆师道:“待会新郎官来了多笑笑,别那么紧张。” 秦灿对着镜子使劲挤出一下笑容,却让整张脸都不自然了。她太激动了,昨晚都已经把脸笑僵了,现在一笑起来肌肉都发紧。 戒指是薛覃去订做的,今天才能去领。薛覃过来的时候要去拿走戒指,所以要来得晚些。 “咔嗒”一声,化妆间的门开了。 化妆师拍拍秦灿的肩膀,然后识趣的离开。 秦灿嗔怪道:“薛覃,你来的可真晚。” 薛覃来的时候可能跑过,呼吸有些急促,他问道:“秦灿,青青来了吗?” 秦灿的好心情顿时去了大半,道:“我没见到他。薛覃,今天是我们的婚礼,为什么他一定要来? 薛覃脸色更是焦急,却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他缓缓走向秦灿,道:“秦灿,抱歉了,我不能和你订婚。” 秦灿定定的站在原地,继而讽刺道:“薛覃,你知不知道我爸妈,我哥哥,你的爸爸妈妈都已经来了,还有好多人,他们就在外面。你知不知道他们今天为什么要来?今天我们的婚礼啊。薛覃,你现在才说这种话,真的一点都不好笑。” 秦灿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细如蚊喃,眼眶中有泪水在打转。 薛覃道:“秦灿,你知道的,我没有在开玩笑。且不说不我和你订婚,你就算嫁给我了,也不可能幸福。” 秦灿哽咽道:“怎么不可能,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会很幸福的。” 薛覃皱眉道:“秦灿,你不要这么固执。” 秦灿眼泪吧嗒吧嗒的往外落,竭力嘶吼道:“你才是!薛覃,你不要把我当傻子。你为什么不和我订婚?我哪里不和你的心意了?你们没可能的,他能为你做的一切我都可以,我还可以给你生孩子……” 薛覃:“你既已经知道了,还要和我订婚?” 秦灿哭得脱力,两眼发黑的倒在地上,紧紧拽住薛覃的裤脚,道:“薛覃,我爱你,我这是在救你!” 薛覃弯下腰,把秦灿的手臂拉开,秦灿呜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能哭着拼命摇头。 铃声响了,阮清发来一条短信:【汽车站,来不来随你。】 薛覃甩开秦灿的手就往外跑,秦灿崩溃的大叫:“你就没想过大家都怎么看你们,你们不会好过的!” 薛覃在门前停下,转身对秦灿冷道:“我怎么没想过,就是因为想得太多了,才会闹成今天这样,我已经受够了。我们会很好,你若不信,便看着吧。” 说罢,他便疾速跑出门去。 秦灿突然来了力气,踉跄着追过去,歇斯底里的尖叫着薛覃的名字。跑到门口时,她却绊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薛覃飞快的穿过大厅的花门,沿着红毯出了门,然后不见。 今天,本应是她一生中最高兴,最漂亮的时候。薛覃正挽着她的胳膊,携着她缓缓踏着红毯,穿过花门,在司仪的话讲完后幸福的说我愿意,然后茓覃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然而如今,他的新郎官却头也不回的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去寻另一个人。 秦灿那么狼狈的坐在地上,梦幻般的婚纱已经沾染了尘土,一切都没了。 她赌输了。 突然,秦灿感觉喘不上气来,憋得脸上发紫,手倒出在身上摸索。她穿了婚纱,扩张剂被放在屋里了。 秦灿终于不支,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人群向这边靠拢。 汽车站地方不大,但人实在多,薛覃转了半天仍没找到阮清。这时,他的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薛覃猛地转过头,悬着的一颗心可算放下了。 阮清手中还捏着已经买好的车票,薛覃暗自庆幸,若晚来一点,大概就见不到了。 阮清:“薛覃,你真的来了。” 薛覃:“青青,要不……你别走了吧。” 汽车站人来人往,声音嘈杂,阮清一时没听清楚,问道:“啊?” 薛覃慌了,赶忙改口:“……啊,不是,那个什么,我的意思是说……” 阮清打断了他的话:“薛覃。” 声音平静,无一丝波澜。 薛覃抬头看着他,瘦了好些,眼眶子也发黑,像只熊猫似的,整个人都比以前显得憔悴了。 阮清:“薛覃,我喜欢你。” 薛覃蓦然瞪大了眼睛。 阮清露出一个苦笑,问道:“你喜欢我吗?你也喜欢我是不是?说话。” 薛覃:“嗯。” 阮清眉头舒展,莞尔道:“真好。薛覃,我喜欢你,上学的时候就喜欢了。可我就是不明白你怎么想的。你叫我老婆我其实一点都不恶心,我特高兴。我觉着吧,你对我可真好,是不是也喜欢我?可我每次一这么想的时候,你又对我不那么好了,就和故意躲着似的。我本来快受不了的,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想了那么多年了。后来你一直都这样,我也就习惯了。其实现在也不错,跟我要的差不太远,我又开始想要是能这么过一辈子多好啊。这辈子,谁也不把窗户纸捅破,就只当朋友。可是你要订婚了,你连陪着你这种机会都不给我,我也不可能看得下去你和别人恩恩爱爱。我知道,你今天订婚我还让你出来是很自私,可我不想失去你,我太害怕了。” 薛覃只是温柔的用手抚着阮清的后脑,凝神看着他。 阮清心中早已乱了方寸,多年来别在心底的话如今全都抖搂出来,既有痛快,又是担心。 薛覃突然粗暴的抓住阮清的头发,将他拽向自己,倾身,重重吻下来。阮清吓了一跳,来不及陶醉便使劲推他。这还是在外面!薛覃岂容他乱动,一手拉住他的肩膀把他拽到怀里紧紧锁住,更用力的吻他的薄唇,并轻轻啃咬,像要将他吞进肚里似的。阮清此时心中却豁达开朗了,顾虑也全都不见,凭借着本能去配合着薛覃的节奏。 直到阮清的唇瓣开始红肿,薛覃便将灵巧的舌头探入深处,还不曾使出浑身解数挑逗,那齿关便乖巧的张开,伸出自己的濡软与他纠缠在一处。 周围人群有的投来鄙视的目光,有的作势要呕,有的用手捂住孩子的眼睛赶快往别处走,还有的留在原地看热闹,更有几个年轻的女孩子掏出手机拍起照来。这些曾是他们所一再顾虑的,此时却都已释怀了。若事事都要看别人的脸色过活,都要顾虑别人是怎么想,岂不太累? 感到两人都快要窒息,薛覃才恋恋不舍的放开阮清。 阮清低着头,脸已经红透了。 薛覃狡黠的一笑,用拇指意犹未尽的擦过阮清的嘴角,道:“明天买份报纸吧,头条很有可能就是咱们。” 阮清本还有些尴尬,却让薛覃这么一句话给逗乐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脸皮这么厚,早先不知是谁怕成那样。” 薛覃一把揽过阮清的肩膀,笑呵呵的往外走:“回家。” 17.面对 阮清被薛覃压在门上,一手伸出来想要去开灯,却被薛覃捉住,连同另一只手一并被牢牢扣住,按在身体的一侧。 阮清笑道:“你现在倒想起害羞来了。” 薛覃却忽地把脸凑近,没说话,嘴角勾起盯着阮清瞧。 黑暗中唯一能够捕捉到的光线,从薛覃的瞳孔中发散出来,那一点微弱的光芒,却让阮清看得愣了神。他不受控制的微微抬头,与薛覃吻在一处。 那么些年的光景,在薛覃身边无言等待的苦楚,早就算不上什么了。与他心意相通,同他对视,默契的与他肆意接吻,这一切,阮清就连在梦中都不敢奢望会出现。而现在,它们就那么真实的降临了。 许久,薛覃才离开阮清的唇,在他耳边轻道:“青青,我爱你。” 阮清用力抱着他,回道:“薛覃,我也爱你。” 薛覃揽着他走到窗边,将窗帘一把拉开。 今夜是满月,映出的光辉可以照得见人。 薛覃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心形的小盒子,一脸郑重其事的朝阮清单膝跪下:“青青,做我老婆吧,我一辈子对你好。” 阮清笑道:“本来不就是吗。” 说罢,他从盒子里取出两枚戒指,铂金透出银白色的光泽,上面没镶嵌任何事物,却显得简约而又大气。阮清抓起薛覃的手,将较大的一枚戒指推到薛覃无名指跟。 薛覃伸手向他要另一枚,阮清叹了口气,继而又道:“薛覃,这个是你给秦灿买的,我不戴。” 薛覃抬头注视着他,道:“戴上试试,你会明白的。” 阮清一顿,还是用指尖夹着将戒指给薛覃递过去。 原本昏暗的客厅骤然明亮,阮清和薛覃同时猛地转头看向门口。不出所料,是张凤华回来了。薛冉也在她身边,还有秦文武,门外还拥着一大群人。他们应该已经找了薛覃一整天。 阮清的手一抖,那枚戒指便撞到地上,“叮”的轻响一声,先是弹起,继而在原地打了个转,最后停住不动了。 薛覃默默的将戒指捡起,仔细的用手掌擦干净,然后起身拍了拍阮清的肩膀。 阮清原本紧张的心情竟放松下来,顺从的伸出手。 薛覃将戒指认真的,缓缓的给阮清戴上,像在诉说一句蜜糖一样的情话。 戒指戴在阮清的手上刚刚合适。 薛覃拉住阮清的手,阮清沉重的点了点头,随着薛覃的步伐走到众人面前。 薛冉带着哭腔拉住薛覃的胳膊,问道:“小覃,你这是在干什么?你不要吓唬妈妈……” 薛覃:“妈,我不和秦灿订婚,我已经结婚了,就在刚才。” 他对着薛冉亮了亮手上的戒指。 薛冉几乎崩溃:“小覃,你不和秦灿结婚没关系,天下好女孩多的是,但你不能开这种玩笑!” 薛覃漠然道:“妈,你心里明白的,我不是在开玩笑,青青他……” 没等他说完,站在一旁的张凤华便流着眼泪扑通一声跪在薛覃面前:“薛覃,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放过我们家阮清吧!他爸的事已经让他的日子够难过的了,你们要是再这样,他这一辈子都没法抬起头来做人了!” 阮清眼眶红着,跪在张凤华面前,使劲扶她:“妈,你别这样,你先起来啊。” 薛覃也在一旁搀扶,道:“阿姨,您先起来。” 张凤华一把推开他,吼道:“你们都是男人,怎么能做这么肮脏的事!” 薛覃:“不,这一点都不肮脏。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在一起没有伤害谁。” 秦文武听后怒道:“薛覃,你敢说!灿灿刚抢救过来,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你对得起她吗!?” 薛覃:“我的确对不起她,可我不会因为这个娶她。” 秦文武怒极,抬手就掴了薛覃一个耳光。 薛覃的脸上接着就显现出几道红痕,阮清当即推开秦文武,心疼的抚上薛覃的脸颊。 薛覃淡道:“老婆别生气,不疼。” 阮清转身,对张凤华道:“妈,您别哭了,我不会和他分开,也不会抬不起头来我们会很幸福的。您能接受我们最好,不过,您不接受也没关系。但我还是您儿子,等您老了,您就是不让我进门,我和薛覃也一定照顾您。您现在很不冷静,您好好想想吧。” 说罢,他便拽着薛覃头也不回的出门走了。 因为秦文武的那一巴掌,一群人之间被挑起了火星,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在门口乱作一团。 顾及着别再被人找上门来,薛覃和阮清只能临时在酒店开了一间房暂住。从阮清家里出来开始,薛覃便一直牵着他,酒店前台的服务员将房卡推出去时,神色怪异的打量了一眼他们紧握的手。阮清条件反射的抽手,薛覃却不由分说,紧紧握着不肯松开。 薛覃拿过房卡,便携着阮清上楼去了。 薛覃骨子里的倔强是改不了的,就像当初他决定躲着阮清的感情,若是没有秦灿那档子事跟着掺和,他还真就有可能和阮清这么不冷不热的耗上一辈子。而现在不同了,他们不再闪躲,彼此确认了与对方的关系,薛覃就巴不得全世界的人立刻都知道这件事,他不怕人的唾骂,和亲近的人闹僵也没关系,他都不在乎了。 阮清和薛覃回到房里,疲惫的靠在薛覃肩膀上道:“完了,事情搞砸了。” 薛覃拍拍他的后背,道:“也不完全是,起码我们现在还在一起。” 阮清:“我今天太冲动了,我怎么能跟我妈那么说话。” 薛覃问道:“你后悔了?” 阮清摇头:“不后悔,反正早晚也要讲,我总不能躲一辈子的。而且……” 阮清侧过脸去,轻轻的触碰了一下薛覃的嘴唇。 继而认真道:“不能让你那么多年的老婆都白叫了,是不?” 薛覃一个翻身将阮清压到身下,深吻他。 薛覃:“青青,我爱你。” 阮清:“我也是。薛覃,我也爱你。” 薛覃笑道:“做吗?” 阮清面上一红:“……行。” 薛覃起身,到洗手间里找出来一小盒润肤霜。他关了灯,示意阮清躺下,一边吻着他,手指一边熟稔的解开阮清的腰带,很快便将他身上的衣物褪了个干净。 薛覃显得有些着急,将阮清的一条腿架在肩膀上,用手指揩了一点润肤霜在穴口胡乱涂了两下,便将食指轻轻戳入。阮清感觉到那处强烈的异物感,有些不舒服的扭了一下腰。薛覃却不停下,继续用手指戳弄着柔软的甬道。 感觉阮清不再那么紧张了,薛覃接着就又将一根手指探入,来回进出。 阮清惊得轻叫一声。 薛覃将他放平,舌头在阮清胸前的那粒红色的凸起上来回舔弄,手掌揉捏着阮清早已被他挑逗的硬挺的肉帮。 “哈……” 阮清承受不住巨大的快感,粗重的喘息着。 薛覃下身早已涨的发疼,他将手指从阮清小穴里抽出,往自己那物事上头涂了些润肤霜,扶着缓缓进入。 阮清立刻闷哼一声,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 薛覃进入得极为缓慢,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好在薛覃前戏做得足够,被异物顶开的疼痛很快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薛覃全进去之后,停顿了一会儿,轻柔的吻着阮清的嘴角,将手指插入阮清的碎发中。薛覃道:“青青,睁眼,看着我。” 阮清腾出手,环住薛覃的脖子,整个人都往他身上贴近了些。 薛覃突然就加快了速度,在阮清体内来回抽动。薛覃每一次都深深插入,像要把他捅穿。阮清只觉得被他弄得后面一会儿摩擦的发疼,一会儿又酥痒无比,一时承受不住,竟呜呜的哭了出来。 薛覃用舌头舔了口阮清的眼泪,再渡进他的嘴里。 阮清呻吟了一声,泄了出来。 薛覃感到包裹着自己的肉壁一阵剧烈的收缩,更加用力的深顶。薛覃低吼一声,把分身从阮清体内抽出,尽数泄在了阮清的大腿上。 薛覃抽了几张纸巾,将二人身上清理干净,随手将纸团丢在地上。继而躺在床上,将阮清枕着自他手臂面向自己。 阮清面色潮红,额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 薛覃:“累不,还来吗?” 阮清:“不成了,改天罢。” 薛覃:“很疼吗?我有点控制不住。” 阮清:“不疼,没事。” 二人沉默了一阵,阮清忽道:“你改天买点东西给秦文武,让他给秦灿捎过去。” 薛覃没好气道:“关他什么事?” 阮清:“你去不去?” 薛覃赶紧改口:“去!岂敢不去!?都听你的就是了。” 薛覃又吻了吻他,道:“不早了,睡吧。” 阮清嗯了一声,枕着薛覃的胳膊,又往他怀里拱了两下,这才安心睡着了。 18.游乐场 兴许是昨个晚上折腾得有些狠了,阮清第二天刚一睡醒便难受的不行。薛覃分外小心,后面倒是不太痛,只是腰侧疼得厉害,一点劲都使不上。忽然感觉胃里翻江倒海,阮清赶紧冲到洗手间里一阵狂呕。薛覃早早就起来,听见这动静,立马就跑出来看。 阮清刚吐完,用冷水冲了把脸,招呼薛覃过来扶着他,无力的一头栽倒在床上。 薛覃装模作样的笑着伸手去按压阮清的小腹,道:“怎么这么快,这就怀上了?” 阮清一脚把薛覃蹬到床底下去。 薛覃不屈不挠的重新坐上来,作沉思状道:“不会啊,昨天明明拔出来了……” 阮清忍无可忍,红着脸怒吼道:“你还说!” 薛覃哈哈大笑,将脸凑近想要吻阮清,却被他侧脸躲开。 薛覃不满道:“做都做了,还不让亲一口了?” 阮清起身下床,道:“刚吐了,脏。” 薛覃一把将他拉过来,笑道:“脏什么脏,我又不嫌弃你。” 说罢,便将唇狠狠贴上来,霸道的吻着阮清。 许久后,薛覃才道:“起床了,咱们早点回家收拾东西,再去外头找套房子先安顿下来再说。” 阮清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的家,这段时间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去了。 忽然,薛覃的手机响了。 薛覃:“方煜?” 方煜:“哥,我今天不住学校了,我想上你那儿去。” 薛覃:“怎么想起这个来了,你不是快考试了吗?” 方煜:“不行吗?” 薛覃:“怎么不行!哥这永远都有你住的地,你几点过来?” 方煜:“我在车上,马上就到了。” 薛覃:“好,你别往家走了,哥上车站接你去” 方煜:“为什么?” 薛覃:“见着了再和你说,等着哥。” 薛覃挂了电话,匆匆穿上衣服,对阮清道:“青青,我去接方煜,你先自己找个饭店凑合一下。” 阮清:“嗯,快点。” …… 方煜眼前一阵阵发晕,却还是强笑道:“哥,你是说真的?” 薛覃:“是。” 方煜沉默了一会儿,继而抬头道:“哥,你以前说过要带我去游乐场玩的,你现在还想着吗?” 薛覃:“方煜,我现在没时间,我得去找地方住,不然你想晚上睡大街吗?” 方煜只是笑,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哥,你带我去吧,我想去。” 他摇晃着薛覃的手臂,就像小时候和他撒娇似的。 薛覃最后还是答应了。 方煜到了游乐场,转了一圈后却只是买了摩天轮的票,让薛覃陪他玩。 薛覃心里想着快些消磨消磨时间,陪他玩完一轮便带他离开,以后的日子多的是,不必急于这一时。 摩天轮缓缓开动,一点一点将二人送入高空。薛覃怎么也想不出来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玩的,遂揉着额头,闭上眼睛歇息。方煜也不说话,静静的坐在他对面一动不动。很快,他们已处于摩天轮的顶部。薛覃接了个阮清的电话,嘻嘻哈哈的不知说着什么。 突然,方煜起身,劈手夺过薛覃的手机来重重摔在地上。还未等薛覃回过神,方煜便用双臂揽住他,狠狠的吻了下去。 薛覃抬手就给了方煜一巴掌。 方煜连闪都没闪,仿佛感觉不到疼。事实上,他不是感觉不到疼,而是已经习惯了。方煜甚至有点高兴,薛覃心疼他,气疯了的时候也没舍得下重手真的去揍他,比起小时候受的欺负,薛覃刚才那巴掌就连只蚊子都打不死,顶多算作是还你漂漂拳级别的。 方煜快疯了,他在得知薛覃要结婚的时候都没这么难受过。他明白得很,就算薛覃结婚了,那个女人也不可能在薛覃心里比得过他,薛覃最疼的还是他。可阮清就不一样了,薛覃喜欢他。方煜原本以为等薛覃一结婚,阮清一定待不下去了。可是薛覃没结婚,阮清也还在,看样子他们还过得相当不错。一切好像都和他预料的不一样,他早早打好的算盘珠子在此刻崩了一地。 方煜粗鲁的抱着薛覃,唇上的动作却极其轻柔,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触碰,像在呵护珍藏多年的,易碎的宝物。 他永远没法忘掉,在他放开薛覃的那一刻,他的哥哥,脸上露出了多么复杂的表情,除了诧异之外,他在那之中,还察觉到了别的什么,譬如恶心,还有像对待路边伤口生疮的阿猫阿狗一样的同情。 薛覃简直不敢相信方煜刚才的举动。但更令他惊奇的是,当自己想要推开他时,却无能为力。不知不觉,这个只会沉默的跟在他身后的少年,长大了。他比自己高出一截,五官也长成了俊朗的青年人模样,手臂上的肌肉结实而又漂亮。 薛覃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道:“方煜,你是不是遇着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哥不生你气,你坐下好好跟哥说,别再这样了。” 方煜冷笑:“薛覃,你装什么傻?我这像遇着不顺心的事了吗?我他娘的喜欢你!欲求不满算不算顺心的事!?” 薛覃怒道:“方煜!” 方煜顾自道:“你还不生我气是吗?你别把我的感情说的那么廉价,我喜欢你,回答只有你喜欢我或者不喜欢我,你说你原谅我,那我问问你,我喜欢想喜欢的人我碍着谁了我?” 薛覃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方煜忽然笑了,上前去想要抱住薛覃,却被他一把推开。方煜垂眼看着脚尖,道:“哥,你还想着我小时候吗?我让你抱你就抱,让你背你就背,你从来不推开我的。你肯定忘了,你凭什么记着我的事啊。” 摩天轮突然停下,原来是已经转完一圈,回到原点了。方煜敞开门一步迈下去,刚走出不远,却被薛覃拽住了胳膊。 薛覃:“方煜,你上哪儿去?” 方煜苦笑:“哥,你喜欢我吗?” 薛覃没说话。 方煜甩开他的胳膊,颓废的蹲在路边,道:“你肯定不喜欢我。” 薛覃:“方煜,我把你当弟弟。” 方煜:“不喜欢就别找借口。” 方煜叹了口气,又道:“哥,我不考学了,怪没意思的。” 薛覃:“别说赌气的话,你这个样对得起你妈?” 方煜吼道:“我对不起她,你就对得起她了?我要不是那个女人生的,你会看我一眼吗?!” 薛覃怒道:“她不叫‘那个女人’,她是你妈!你亲妈!” 方煜再也控制不住,流着泪嘶吼道:“她不是我妈,她是你姐!” 薛覃:“方煜!你说的什么混话!” 方煜呜咽道:“你别叫我方煜,我才不是什么方煜,她是你姐,我是你姐的儿子。你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方煜这个人啊!” 薛覃愣住。方煜说的没有错,他一直以来,都想着方煜是姐姐的儿子,姐姐厚待他,自己当然也不能委屈了她的孩子。 方煜:“哥,薛覃!你能不能对我的事情稍微上一点儿心?我每次有点什么事,你总是没时间,总说下次,可你早就忘了吧?” 薛覃:“抱歉,方煜,是哥不好,没考虑周到。来,起来,先跟哥回去。” 薛覃伸出手去,想拉他起来。 方煜却躲开,自己站了起来,道:“哥,你先别管我,你让我静一静,我怕我再干出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来。” 薛覃却摇头:“不行,你能上哪冷静去?跟哥回家。” 方煜漠然道:“哥,你管不着我。” 他大跨步向前走去,却又很快停下来,转身对薛覃道:“薛覃,我失恋了,这里很疼。” 他用手指戳了下自己的心口。 19. 薛覃不敢置信道:“你是说真的?!” 秦灿看上去恢复得不错,脸面上再无一丝阴霾,她款款坐到沙发上,端起咖啡来抿了一小口,笑道:“怎么?你不要我,还不兴别人稀罕我了?” 薛覃赶忙道:“不是,不是。” 过去好些时日之后,薛覃被阮清催着赶着,好歹是与秦灿约了时间,在一家咖啡厅里头会了面。薛覃那日在婚礼上将事情处理得不妥当,现下意在与她道个不是。他早已做好了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准备,谁知刚一到来,就听得秦灿就要结婚的消息。 薛覃又道:“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 秦灿撑着下巴,慵懒的望向窗外,道:“是呢,谁又能想得到以后的事。” 薛覃:“那天是我太冲动了。” 秦灿轻笑,却不回话。 薛覃:“你现在过得怎样?那个人……待你好吗?” 秦灿:“嗯,也就是那个样子,不过可要好过你待我千万倍了。” 薛覃苦笑。 秦灿:“你呢?你过得又怎样?我听哥哥说,你和阮清哥的事……已经很多人知道了。” 薛覃:“不太好。前段时间店里闹出了点事,恐怕是开不下去了,我打算这两天带他出去散散心。” 秦灿:“也好。” 刚说完,秦灿便接了个电话。挂断后,她起身道:“那位催得紧呢,不和你说了,我得先回去。” 薛覃:“好。” 秦灿转身就要出咖啡厅,薛覃忽道:“秦灿。” 秦灿微笑着转身,道:“薛覃,舍不得我了?” 薛覃:“祝你幸福。” 秦灿就如初识时那般抿嘴一笑,道:“谢谢。” 这一次,没有虚情假意。薛覃发自内心的祝福,秦灿无比认真的回答。 薛覃从咖啡店出来,感觉步子都轻快了些。秦灿能有个好的归宿,也算了结了他的一桩心事。 出了那样的事之后,薛覃就再没与方煜碰面。至于方煜领着一群混迹于社会的年轻人砸了烘培店,在门前扯开做好的横幅大肆宣扬薛覃与阮请的事,也都是听人说起。那群人骂骂咧咧,闹了将近半日才肯离开。 阮清知道后气得脸色发白,薛覃劝了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这才决定了要外出一阵子,等过了风头再回来。 事情的转机,就要从薛覃给方煜的这条短信讲起了。 这日,正是定好的离开的日子。薛覃心里一直记挂着方煜的事,盼着他一个怎么的又想明白了,不喜欢他了,想回来找他的时候却看不见人,便在临走之前留了条讯息给他。 方煜出乎意料的很快回复,内容却让薛覃面上瞬间变了颜色。 方煜发来的是一家酒吧的地址,另附一张图片,图上的人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腕子,而另一只手却紧握刀柄,作势要砍。 薛覃立刻就循着短信上的地址找去,很快便到了一家像是新开的酒吧。 虽在屋外,他却还是听见里面传出嘈杂的乐声。薛覃皱着眉头进去,果不其然,屋里一派灯红酒绿,烟雾缭绕。正在舞台中央站着的几个混混面色不善的瞅了他一眼。 薛覃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也不见有方煜的影子。他正欲离开,便听得熟悉的声音叫道:“哥,过来,我在这边。” 发话的人正是方煜,薛覃走得近些,才算真正看见了他现在的样子。上身的衣领松松散散的垂着,露出了他大半个胸膛,腿上的牛仔裤有几个破烂的不像样子的洞,方煜却还悠哉悠哉的深吸了一口烟,笑着向薛覃喷了一口。 薛覃猛地抬起手来,方煜连躲都不躲,生生挨了这一下。 方煜不说话,倔强的转过脸看着薛覃。 刚刚薛覃气急,那下用劲用得狠了,连自己的手掌也震得发麻,再看方煜,脸上的颜色虽在昏暗的灯光下不仔细,却能看出实在是肿得厉害。 薛覃有些心疼,却不知该说什么。 薛覃漠然道:“方煜,你不要学坏,跟我回去。” 方煜却突然笑了起来,道:“好啊,哥,你和那家伙分了,我就跟你回去。” 薛覃不语。 方煜冷道:“哥,你不愿意。” 薛覃:“方煜,哥不会分手的,你听哥的,跟哥回去,以后也别再来这种地方。你自己照照镜子,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方煜看着薛覃,忽然上前去轻轻的抱住他,薛覃愣了一下,却没有将他推开。 方煜像小时候那样,八爪鱼似的,整个人都死死黏在薛覃身上,怎么也不肯放开。方煜的声音因过度激动而颤抖起来,道:“哥,你怎么就不理我了。我一直在等你找我,哥,我好想你。哥,你和他分手,求你了,好不好。” 方煜的口气,完全就小时候向薛覃撒娇无二般。就连薛覃也差点误以为是回到了以前,那时方煜还小,只晓得缠他黏他。 薛覃淡道:“我爱他,怎么可能放弃他。” 方煜突然就松开了手,抓起桌上的西瓜刀便抵在了手腕上,吼道:“我哪里不好!”继而带着哭腔道:“哥,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薛覃有些慌了,忙道:“方煜,你别冲动,你这样太危险了,先把刀放下。快!把刀放下!” 方煜已经泣不成声,脸上却还笑着:“哥,说你喜欢我。” 薛覃:“喜欢,我喜欢你,方煜,你别吓哥了,快把刀放下!” 方煜像是哽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忽然想起了以前的很多事。没有娘的孩子处境总不会好,那时他根本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唯一支撑着他的便是每隔几个月便会来看他的那个男人。他曾接他去城里住过几日,他什么也不做,一整天都陪着他。他从没对任何人说起,那是他经历过的,最美好的日子。渐渐的,方煜觉得自己离不开他了,甚至看到别人与他走得近便不高兴。后来他听人说起,关于自己母亲的事,他才知道自己并没有不高兴的资格,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是断然不会多看他一眼。后来他长大了,懂事了。也愈发能感觉出薛覃对他的好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在敷衍他。而他心中一直以来朦朦胧胧的那份情愫也渐渐明了。可他不敢说,他怕那个男人甚至不屑于敷衍他了。 方煜正欲发力,薛覃突然一个闪身来到他面前,抬手便把刀拍到一旁。薛覃动作虽快,方煜手臂上却还是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血流个不停。薛覃赶紧抽了几张纸巾去擦,可血却止不住。方煜感觉眼前有些模糊,头也发晕,双腿更是支撑不住身体了。堪堪软倒在薛覃身上。薛覃抓住他的腿弯便将人背起,拔腿就往医院跑。 等方煜被推进手术室,薛覃眼前,已经俱是来时方煜手臂上那触目惊心的殷红血迹了。 20.结局 瓷器破碎的声音一早便回响在走廊里。 值班护士早已见怪不怪,继续伏在桌子上嚼着油条。一个年轻些的护士走过来,问道:“刚才怎么那么大动静?” 正吃早饭的护士答道:“没事,估计是102又发疯了,每天这个时候他非得闹上一会儿不可。” 那个年轻的又道:“102不是上个月才住进去那个得了血癌的公子哥吗?听说家属天天来照顾。唉,怎么就得上这种病了呢,怪可惜的。” 在一旁听着的另一人也插嘴道:“谁说不是呢,他刚来的时候我还见过一眼,长得可真好看。” 几个护士叽叽喳喳围在一起正讨论得热火朝天,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主任来了”,便都各自闭了嘴,倒腾自己该做的事了。 今天一早,薛覃拿着还热乎的早饭到医院时,方煜早就醒了,他早早就起床等薛覃过来。方煜眼里有了光彩,不似那几日颓唐的模样。 方煜得了血癌,是半年以前查出来的。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会因为一个不深不浅的伤口血流不止。方煜知道自己得病后,常常一句话也不说,也不吃饭,愣愣地看着窗外,一坐就是一整天。他不让薛覃带他做化疗,也不愿去医院复查,因为一直没能找到匹配的骨髓,方煜觉得做其他的也就没有意义了。 他的病就一直这么拖着,直到一个月之前,方煜的病情突然恶化,不得不住进医院。 今早,方煜心血来潮,突然对薛覃道:“哥,你们分了吗?” 薛覃摸摸他的头,道:“别想这个了,好好养病。” 方煜道:“哥,你亲亲我。” 薛覃俯下身,轻轻的吻了下方煜的额头。 方煜笑得像个顽皮的孩子,道:“哥,不是这。” 薛覃无奈的笑着,摇摇头。 方煜:“哥,我现在这个样,你整天都照顾我,是不是挺烦的?” 薛覃:“照顾你是应该的,哥不觉着烦。” 方煜:“你就是觉得烦,我都看出来了。你早早过来,为的是能早早回去,回去见别人。” 方煜抬手就将床头柜上的早饭刚打翻在地,连同薛覃的那份一起。方煜无力的重新摔回床上,鼻子里流出两行鲜血来,应和着他煞白的脸色,更显得殷红刺目。他虚弱的说道:“薛覃,你就没想好好伺候我,你就等着我死呢!我死了你就高兴了!” 薛覃蹙眉:“胡说什么!” 方煜还在发着高烧,脑袋嗡嗡直叫,说出来的话也断断续续:“薛覃……你快滚……滚回去找你的阮清……我就是死了,你们也不会好过……” 薛覃抽了纸巾将方煜的鼻血擦干净,道:“哥待会让人给你送点饭,别再打翻了。你先休息,哥改天再来看你。” 就在这天晚上,薛覃刚沾上枕头便接到了医院来得电话。电话里说,让薛覃赶紧过来,方煜的病情怕是不妙了。 薛覃在手术室外,一晚上没合眼。 薛覃猛地坐起来,却被窗外的光线刺到了眼睛。天已经亮了。 她起身去看方煜,却被吓了一跳。方煜半睁着眼睛,正在看他。方煜的身体非常虚弱,甚至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不愿让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对薛覃造成什么影响,他很想说“哥,我那些都是气话,你别记着,你要好好的”,但他说不出来,只能使劲的转动眼珠,豆大的眼泪因为太过于着急而不停的往外掉,将枕头上浸湿了一小块。 薛覃看着他这样,心里一阵阵抽痛,道:“方煜,坚持住,你会好起来的。” 第二天清晨,薛覃同样是突然醒来,窗外同样是耀眼的阳光。只是他再去看方煜,他的眼睛紧紧闭着,人已经僵硬了。 之后的火化,下葬,薛覃都不知道自己这几天是怎么走过来的。只是等回过神来,眼前只剩方煜的黑白相片,他笑得格外灿烂。 从公墓回来的那晚,薛覃疯了似的将阮清压在身下,粗暴的扯开他的衬衫,凶狠的吻着他。那个吻太长,以至于唇分之时,阮清因缺氧而眼前阵阵发黑。但他仍清楚的看见了,薛覃的眼中,满溢着绝望。 薛覃的动作突然就停下了,疲惫的倒在床上,阮清背对着他,薛覃习惯性的伸手去环住他的腰。 阮清:“不做了?” 薛覃吻了吻他的耳垂:“嗯。” 薛覃叹了口气,道:“青青,我这两天老是做噩梦,我姐她怪我。” 阮清:“她不怨你,是你太累了。” 薛覃:“青青,我现在很乱,你给我点时间,我想先冷静冷静。” 阮清:“你想怎么冷静?和我分手你就能冷静了?嗯?” 薛覃:“青青……老婆,我对不起你。” 阮清:“不用你对不起我。薛覃,我告诉你,你要冷静就赶快的,我不会和你分手,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就知会我一声,你愿意冷静多长时间……我都等你。” …… 阮清:“妈,我先回去了,改天再过来看您。” 张凤华有些失落:“又不留下吃饭了?” 阮清做讨饶状,笑道:“家里还有张嘴等着我喂呢,肯定得回去。妈你不会生气了吧?” 张凤华:“你还愿意回来看看妈,妈就已经很高兴了。” 阮清:“妈,别这么说,是我不好。” 张凤华:“你这傻孩子……算了,快回去吧。” 薛覃人间蒸发了一样,半年来了无音讯。阮清等着等着,也就习惯了。某天突发奇想,去宠物店买了一条金毛犬作伴,这样一来,回家时也算有了个牵挂。 阮清刚打开院门,便急急忙忙去找自己的爱犬。它不喜欢老是被拴着,阮清每有外出,锁上门后便任由它满院子乱窜。即使是阮清,也要找上好一阵子。 阮清忽然听到几声犬吠,便循着声音方向走过去。 一个身着白色衬衫的男人半蹲着,骨感的手掌正抚摸这金毛犬脑袋。 阮清不知该说什么,抑或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薛覃似乎是察觉了什么,扭过头来看着阮清。 阮清扑哧一声就笑了,道:“你怎么进来的?” 薛覃狡黠的笑着起身,道:“翻墙。” 说罢,他上前去,伸出双臂,紧紧拥住阮清。 薛覃:“老婆,我想死你了。” 阮清:“我也是。” 薛覃抓狂道:“也是什么也是!” 阮清莞尔:“我想死你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