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出书版)BY 冷笑对刀锋
  发于:2014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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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一辆神秘的马车,一个冷漠的主人,一个绝美的男宠,牵出一段久远的江湖恩怨。 神偷林飞骋在遇上任风流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男人,更未想过自己还要修炼「弹棉花」绝技,而这一段奇遇最终让这个不羁开朗的小贼色艺双收。 第一章 林飞骋有个好名字,飞骋,又飞又骋怎么可能跑得不快? 林飞骋跑得非常快,并不是他想跑。而是后面有一帮人跟着他追,他不得不跑。 如果那帮人都是弱柳扶风的美女倒也罢,可惜个个都是虎背熊腰,豹眼圆睁的彪形大汉。 「兄弟们,追啊,别让姓林的小子跑了!」 林飞骋必须跑,他的手里纂着一张纸,如果这只是张草纸的话,他也不必被人拿着刀追了,可惜这是张被人称为得之如得天下的藏宝图——万金密卷。 他冷冷地回头看了眼身后那群提着刀紧跟着自己的大汉,加快了脚步继续往前飞奔。 别的本事没有,逃命的本事林飞骋自认天下第一。 前面有个路口,旁边有一片树林,只要自己躲进树林里,一切就好办了。 马蹄声得得地响得整齐而有力,两盏白灯笼惨然地映得四周发亮。 林飞骋停了下来,因为他再不停,就得撞到迎面赶来的马车身上。那辆马车非常大,由四匹建马拉着,步履稳健,不疾不徐。 「追啊!追啊!」 后面的大汉也追了过来,然后全部停住了。 夜本来就很静,现在变得更静。 赶车的马夫戴着斗笠让人看不清楚脸。马车里传出了一声尖锐的声音,好像…… 就好像男女交欢时发出的声响。 吁。四匹高壮的马同时长嘶了一声,然后稳稳地定住了步子。 「风火雷电,魑魅魍魉。」 戴着斗笠的马夫从车上跳了下来,刚好落在林飞骋身后,他只说了这八个字。 「四骑并辔,踏破江湖。」 马夫又说了八个字。包括林飞骋在内,所有的人都有些站不住了。 他们知道这十六个字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了这辆马车的来历。 其实,一开始,他们看到这辆四骑并辔的马车就知道了大概。 「我等乃嵩山十虎,不知马车主人到此,多有得罪,万望马车主人恕我等一死。」 刚才还把林飞骋追得鸡飞狗跳的一干大汉统统跪了下去,把手里的刀丢在一边。他们规矩地跪在那里,甚至把头贴到了地上,再也不去管手里拿着万金密卷的林飞骋。 忽然,车里传出了两人的对话。 「主人,长夜漫漫,本当你我共享云雨,却被这干杂碎扰了情趣,您说如何是好?」说话的是一个男人,从他的声音听来,语调皆是妩媚至极,堪比女子。 「三刀,老规矩。」 这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他说话的声调不快不慢,喜怒不形于色,让人丝毫听不出感情。 三刀就是那个马夫的名字,据说他杀人从不过三刀。但是现在他手里没有刀,只有一根马鞭。 「留下一臂,作为对我家主人不敬的惩罚。」 嵩山十虎,恶贯满盈,杀人如麻,都是一干亡命之徒,如今听到留下一臂这四字,不免眉头一皱。江湖中人,靠得便是这双手造一生之名,如今要他们自断一臂,那以后自也只有做了废人,再无出头之日。 「马车主人,我等已跪地请罪,你竟要我们留下一臂,万万无此道理。」 嵩山十虎之首,赵大通,起脚踢起丢在地上的刀,横在当胸,目露凶光。 「若是不可相饶,我十兄弟也只好得罪。」 亡命之徒,不怕丢命。 他话音一落,其余九虎也各自拣拾起丢在地上的武器,摆出十兄弟花了十年所造出的恶虎扑人阵势,把三刀围在当中。 林飞骋站在一边,也不想着跑,他抱了手在胸口,饶有兴趣地看起了戏。 江湖上传闻有一辆马车,由四匹颜色各异,神峻非凡的马拉着,行走在江湖之中。马车的主人叫什么名字已渐渐为人所忘,但是凡见过这辆马车的武林人士,尚未有一人可全身而退。 有的留下了手,有的留下了脚,有的留下了眼珠,有的则留下了命。 嵩山十虎的阵法果然严密,三刀在阵中竟然一时无法脱身,但是他单手挥鞭,气势如虹,也不让人近身。 林飞骋突然朗声笑了起来:「好一招恶狗扑食,不愧是嵩山十狗,当真卑鄙!」 嵩山十虎有人听得林飞骋讥讽,心念一动,阵形便乱,三刀见机即动,长鞭一啸,直取阵眼。 啪! 一声厉响,长鞭穿脑,一人应声倒下,恶虎扑人之阵顿时化解。 林飞骋在旁边看得脸色一变,这个马夫的功夫都如此了得,若是换了马车主人,那岂不是举手间灰飞烟灭? 自己恐怕跑不掉了? 他偏过头望向停在一旁的马车,车里正安静无声。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自己冒了丢命的危险去偷这万金密卷便是为了荣华富贵下半生,若这么不明不白死在何处,岂不可惜。 林飞骋刚要起势而行,腰上一紧,已被皮鞭卷住,他挣扎欲行,皮鞭却丝毫不动,转头去看,戴着斗笠的马夫三刀已缓步过来,他手中正握了皮鞭另一头。 作恶十多年的嵩山十虎顷刻间毙命,头破体残,死状颇惨。 「我不跑了。」林飞骋笑道:「三刀大哥,看在我助你破阵的分上,可否放开小弟?」 他并未要求三刀放过他,这显然不合情理。能在眨眼间杀了嵩山十虎的男人,又怎么可能不心硬如铁,心冷如冰。他只是闻着皮鞭上浓厚的血腥气,怜惜起了身上这套衣服。 「你知道规矩。」三刀冷冷说道,腕上一动,果然收了皮鞭回去。 林飞骋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马车说道:「遇见马车,对马车不敬之人,当留下身上一物为戒,小弟虽初入江湖,这点规矩却是知晓。只是小弟今晚实在是被嵩山十虎所迫,并非有意不敬。」 他面向马车说这话,自然是把话说给马车主人听。 他想既然一开始,马车主人也只是要嵩山十虎手臂一条,而并非要他们性命,也未必便如传闻那样冷酷无情。 「他们都留下命,你只留下一臂还嫌我要得多吗?」 马车中那个不着丝毫感情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不过这次倒似乎有了微微笑意。 「不多,不多。」林飞骋抚掌笑道:「在下思来想去,马车主人名动江湖,若我只留一臂又怎能显出我一片挚诚。」 「莫非你想留下命?」 三刀身形微动,手中皮鞭再度握紧,只等主人命令一到,便出手取了林飞骋性命。 「命是死的,人是活的,在下斗胆请马车主人留下我整个人!」 事到如今,唯此一路。林飞骋可不想以后被人唤做独臂神偷,既然对方想要他一臂,他干脆便把自己全送上去。 有幸,自己兴许可以既保全了手臂又保全性命,不幸,自己便丢了本该丢的一命,也不算太亏。 「我要你人何用?」马车主人竟笑了起来。 「用了便知有用。」林飞骋不慌不乱答道。 三刀手上一动,骨节作响,手中皮鞭似乎已蓄势待发。 刚才的喧闹一过,道上又渐渐恢复了静寂。路旁树林中,夜枭嘶鸣,破空而去。 林飞骋满手是汗,静静等着马车主人决定自己的生死。车里忽然又传出一阵缠绵声,直听得林飞骋面上飞火。 「好,很好,你叫什么名字?」马车主人沈声问道,身下伴了声呻吟。 「林飞骋。」 『四骑并辔,踏破江湖。』 这是马车车门上左柱的铭文,也是一种权威的象征。 林飞骋小心地撩开了重重的黒布帷帘,半躬腰钻进去,进去之后他站直了身子才觉得果然这马车很大。车顶挂着三盏油灯,而车底则铺了一床可躺几人的白虎皮毛毯,车仓的前端还固定着一张木桌,桌上有未尽的酒菜,奇的是一点未洒。 虎皮毛毯上躺着两个男人,一个发色如墨侧躺在皮毯上,身形得宜却不着寸缕,正闭目假寐,而另一个半撑起身子坐着,只搭了件青色薄衫勉强遮了下身。这两人都肤色苍白,似是久不见光。 林飞骋小心看了两人一眼,跪坐到虎皮毛毯上,道:「见过马车主人。」 「好,很好。」 林飞骋微微抬头,看说话的竟是那躺着的男人。 马车主人慢慢也坐起身子,甚至不忌讳下身仍未着物。他缓缓睁眼,林飞骋见他目中无光,还心道,这人竟如此深藏不露,一双眼中看不出半点悲喜,但他细看这马车主人目中不仅是无光又更象是…… 难道这被江湖中人所敬畏的马车主人是盲人? 马车主人忽然笑道:「你或许没想到名动天下的马车主人竟会是一个瞎子吧。」 林飞骋心中咯!一声,自己心中所想已尽数被人读出,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马车主人身边的男人,淡淡瞥了眼林飞骋,伸手挽住马车主人手臂,把头贴到对方肩上,一双寒眸中满是笑意。 「主人,这傻小子说他有用,可否让晚枫试试。」 晚枫?林飞骋初听这名字觉得耳熟,只是想不起在那里听过。 「好,你就去替我试试。」马车主人点头道,话语之间又是副毫无感情的调子。 三年前,试剑山庄曾有一战,各路豪侠皆到,争的便是用剑天下第一的名号。当日夺魁之人,姓秦名晚枫,被武当掌门赞为武林三十年来之剑法奇才。 天下第一剑秦晚枫,成名仅半月便无声无息隐遁,没人知道他去了那里。 那时,也正是四骑并辔的马车又一次出现江湖之时。 林飞骋终于想起这个看起来阴柔妩媚的男人是谁了,当年的试剑山庄一战,他曾有幸在旁观战,怎会忘记那个身姿如雪,飘逸潇洒的秦晚枫。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当年意气昂扬的天下第一剑会有今日女子之态。 秦晚枫话音一落,随手披衣在身,从马车主人怀中一下跃起,饶是秦晚枫性情大变,但一身功夫却未丢下。 虽然这马车比起其他马车要大得多,但毕竟也只有这些许空间,若要在这狭促之地腾跃翻身也自然不简单。 林飞骋师承天下第一神偷万里行云柳卯,习得一身最上乘的轻功的心法,这些自然难不到他。 只见他足下一动,双足交叠作势,身子也腾空而起,曲在空中后退一步,正好避了秦晚枫。 「好俊的轻功。」秦晚枫淡淡道,瞬间以掌代剑,迎面就向林飞骋劈来。 三刀驾着马车,稳稳前行,似乎车仓内的事与他这马夫毫无关系。 林飞骋又躲开秦晚枫一掌,他虽懂得逃命功夫,可在这马车之内,可面对天下第一剑,终究无法全身而退。 他见避无可避,转眼瞥见坐在车底,穿起衣衫后仍静默不语的马车主人,心中念头一动,叫了声,便跌到马车主人身边。 「主人,救命!」他口中哀求道,身子已趁机贴到了马车主人身上。 秦晚枫细眉轻挑,冷笑一声,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掌势。 「你就是这般有用的吗?」 「对战天下第一剑秦晚枫,我这无名小辈能走过这十几招便不算无用!」 林飞骋撑起身子,早累得满头大汗,他看了眼面露微笑的马车主人,又看了眼神色讥讽的秦晚枫,嘴里倒不肯落半点下风。 「罢了,晚枫,你也坐下吧。」 秦晚枫听见马车主人吩咐,面上立即转出副笑颜,乖乖地跪坐了下来。 马车主人摸索着坐到桌边,秦晚枫伸手想去扶他,却被他轻轻推开。 「今夜月色正浓,适宜喝酒。」 林飞骋抬眼,月光透过窗帘,已然漏了些进来,只是他却不知这瞎了双目的人如何能看到月光如水。 秦晚枫听见马车主人的话,摸到身后,端起一个玉色酒壶,把酒水分别倒进杯中。 林飞骋面前无杯,酒便倒在碗中。 马车主人举杯道:「对酒当歌。」 秦晚枫忽然开口唱道:「若是红尘如斯,又怎奈何人生如此……」 林飞骋一愕,正好见秦晚枫唇间轻动,目色旖旎,唱和之间,寂寞之外是妩媚。 马车主人颔首轻笑,抬头,掩袖,满饮。 林飞骋看得有些呆了,一阵轻风撩开窗帘,月光更亮。 他何曾想过自己能有一日与四骑并辔的马车主人同席而坐。 「不死亦不休,一生如梦,何时得自由?」 马车主人大笑起来,秦晚枫不知从何处取了管木笛,贴在唇边,悠悠吹奏起来。 抑扬顿挫之调,正是刚才马车主人所唱之调。 「主人?」 林飞骋看他二人如此,心中又是不安。 「我叫任风流。」马车主人道。 风流,好风流的名字。可惜,是个瞎子。 秦晚枫目中横波,冷不丁地落在林飞骋面上,唇角一勾,便是一笑。 「如影随形,如梦又似真,不闻风雨声,不问明朝情,愿取三千水一勺,与君共饮到老。」 任风流兀自轻叩桌面,举杯浅唱,他双目虽盲,如今却流露出一抹柔情,全不似之前下令格杀嵩山十虎的马车主人,背后长发如墨泼,铺散在泛着月光的青色丝衣上,幽幽透出一股凉意。 林飞骋正想再仔细看看任风流面容,忽然对方身子一转,一双手已摸到自己面上。 「主人,你?」林飞骋吃惊道。 任风流指节修长柔软,不似练功人的手,他一点点摸在林飞骋脸上,象是在描摹画像。 「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任风流的手指最后停在林飞骋嘴角,淡淡笑道:「好刻薄的唇,怪不得说话自有一套。」 他又转头对已放下木笛的秦晚枫道:「你看,他究竟有何用?」 「我看他什么用也没有。」 秦晚枫眼中寒光乍现即逝,忽然出手点住林飞骋穴道。 林飞骋只觉浑身一麻,手中酒碗一落,便倒了下去。 他神智未失,只好暗自苦笑,天下第一逃命人,遇到天下第一剑和天下第一神秘的马车主人,自然是束手无策。 「挖了他双目,丢下车去吧。」任风流轻声道,只象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秦晚枫冷笑,指间已凝起杀气。 「可惜,可惜。」林飞骋笑了起来。 「可惜什么?」任风流忽然好奇,转头问道。 「可惜我以后再也不能见到如马车主人同天下第一剑这般俊美的男子了。」林飞骋所言非虚,任风流与秦晚枫的确是他此生所见除了自己之外的美男子。 「油嘴滑舌!」秦晚枫指尖一动已往林飞骋脸上那对闪亮的眸子插了过来。 也在此时,任风流衣袖一拂,正好挡开了秦晚枫指力。 「晚枫,且慢动手。我又改了主意了,杀了他,不如留他在身边取乐,也算一解你我的寂寞。」任风流边说边解了林飞骋穴道,但是又以别的手法制住林飞骋背后要穴。 林飞骋试着运功,这才发现浑身功力尽散。 「我刚封住了你的内力,以后你便安心随侍在我身边。」任风流微微一笑,面向林飞骋点了点头。 马车辘辘而行,林飞骋坐在车中丝毫不觉颠沛。任风流已入定调息,而秦晚枫则在一旁把弄着任风流一头长发,时而挽在指间,时而抓在掌中,似是极为珍惜。 林飞骋内力被封,心中虽有郁结,但转念自己能活下一命便是谢天谢地,倒也并不抱怨。 他闲得无聊,轻撩了窗帘往外看去,夜色渐淡,林鸟惊飞。 「我们要去那里?」林飞骋叹气问道。 秦晚枫冷冷看他一眼,笑道:「怎么,后悔跟了上来?」 林飞骋也笑道:「林飞骋今生唯独不言悔恨。」 秦晚枫鼻中轻哼一声,松了抚在任风流发间的手,懒懒躺下了身子,紧紧贴住任风流,面露微笑,不一会便已睡熟。 「你睡我也睡。」 想来昨晚被嵩山十虎追杀,后又遇到马车主人,林飞骋现在也不免感到身心疲惫,他见任风流和秦晚枫正睡得舒服,身子一倾也倒了下去,正趴在任风流腿边。 这世上总有很多事要人去忧去虑,但若是睡着了,也可得片刻轻松。 三刀是不睡觉的,他也不能睡。这辆四骑并辔的马车,如若停靠在路边,难免惹人显眼。他知道自家主人其实并不想多事,只可惜,你不多事,也自然会有别人来多事,江湖中人,尤是如此。 他们沿着人影稀少的官道已驶了三天,今天入夜就应该回到任风流的住所——香雪海。 三刀计算着路程,口中一啸,四匹健马如通人性般立即嘶鸣疾驰。 路上行人,只觉眼前一晃,回头便已看不到那辆马车的影子。 窗外马蹄疾,车上人安睡。 任风流调息片刻,已完全恢复了精神。他侧耳听到轻轻鼾声,面上神色如冰。 秦晚枫呻吟一声,涩涩睁了眼,望见任风流正坐在车中独饮。 独饮的人最寂寞。 秦晚枫坐起来,挪到任风流身边。他瞥见林飞骋正在任风流脚边睡得死沈,眼里又多了丝不快。 「真要带他一同回去吗?」 任风流点头,举杯又饮。他转头对秦晚枫笑道:「晚枫,你似是很不喜欢他。」 秦晚枫面色稍稍一变,道:「我只是不想与他人共同服侍您。」 说话间,秦晚枫已先一步掀去身上衣袍,露出一身苍白如玉的肌肤。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嘴角轻扬。 「主人,晚枫只想一人一生陪你左右。」 任风流面露微笑,被秦晚枫一把抱住。秦晚枫抱住他,用嘴衔住他胸间衣襟绳带,一点点拉扯开来。 任风流久不见光,肤色与秦晚枫相差无多,只是他发如深墨,这身子也被衬得更白。 秦晚枫吻在他唇上,手已攀到他脖间。任风流半闭了双眼,坐着不动,手搭在身边,懒懒地撑住身子。 「一人一生又怎么会只记得一个人。」任风流笑道。 林飞骋已醒,他没有睁眼。 因为他知道这不是自己该睁眼的时候。 只需要听,他已经知道对方在做什么。 男女媾和之事,他也去妓馆行过几次,只是男男之间的云雨之乐,这却是他第一次听闻。 对,是听闻,因为他未曾睁眼。 耳边的喘息声越来越急,如琴上弦动,声声入耳。 秦晚枫的呻吟声媚若女子,要分别出并不难。而任风流更多则是喘息,低声喘息。 林飞骋身上寒毛一立,忽然惊觉,这任风流让自己以后安心随侍在他身边,莫非,这便是随侍? 林飞骋不及多想,腰上一重,原来秦晚枫已就势压到了身上,而秦晚枫身上又压着任风流。 这一来二去,林飞骋自然苦不堪言。 任风流目不能视,即便能看到,他也不会在这时刻去管自己与何人在何处共赴云雨。 秦晚枫低喘,由了任风流在自己身上起伏抽插,他仰面躺着,发丝垂落到林飞骋鼻端。 他偏过头呻吟,眼一睁正见了死死咬住牙忍着的林飞骋。秦晚枫随即冷笑。 林飞骋也笑,他喉咙里艰难地发出咯咯的笑声,压在他身上的秦晚枫和任风流一直在动,他的骨节不得不跟着动。 任风流听到压抑的笑声,动作稍稍缓了下来。 他低声喘息,腰上慢慢动着,力道却不减。秦晚枫呻吟得更媚更急,手也揽得任风流更紧。 林飞骋面上渐渐发热,他翻身不能,只觉得股间腿上被推撞得厉害,那男人的东西一下下碰在白虎皮毛毯上,有了该有的反映。 林飞骋不再笑,他觉得现在这处境已不再好笑。腰似要被压断般疼痛,胯间之物则一直被迫与白虎皮毛毯相擦相磨。秦晚枫的呻吟,更是一剂要命的毒药。 「二位……可否从我身子上移开?」林飞骋忍无可忍。任风流笑,秦晚枫冷眼。 忽然身上一轻,任风流已拥了秦晚枫躺到一侧。秦晚枫被任风流压在身下,一只腿被高高抬起,几乎落在任风流肩上。 林飞骋看到秦晚枫和任风流二人如胶似漆纠缠在一起,口中越觉干燥火热。 他看到桌上的酒壶,想也不想,一把拿起,浇在脸上,火辣辣地灼着面。 一旁任风流人如其名地正与秦晚枫继续风流快活,完全忽视了林飞骋的存在。 林飞骋喝酒解忧,脸上热得厉害。他觉得唇上忽然有一滴甜腥,伸出舌头去舔,原来是鼻血。 天下第一剑秦晚枫此时神情迷离,凌乱的长发随着扭动的身子散了一地,映在白虎皮毛地毯上,愈发黒亮。 任风流的目中似有深深的寂寞,深得让人看不清。林飞骋想,原来瞎子的眼睛才最是深沉。 午时。 林飞骋掀开窗帘,官道上沙尘滚滚,阳光惨淡,行人稀少。 任风流和秦晚枫已各自穿回了衣服,任风流坐着,秦晚枫吹起横笛。 调子象是来自江南,柔情似水,情意绵绵。 「我们要去那里?」林飞骋又问道。 「香雪海。」任风流答。 香雪海,林飞骋奇怪地重复着三个字,枉他自问对江湖事也算了如指掌,却未曾听过如此一个地方。 但是很多地方确实存在,不管人们听说过还是没听说过。 第二章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林飞骋第一个下车,三刀立在一旁,手里绕着长鞭。他的眼前是一座山,在夜色里显得黝黒恐怖的山。 「三刀,把马车牵走吧。」任风流随后出来,秦晚枫跟在他之后。 林飞骋不知道三刀要把马车带去那里,因为他似乎没有可以看到可以停放如此一辆马车的地方。 任风流忽然笑了一声,很轻,轻得惊不起归鸟。 「走。」任风流接着说了一个字。秦晚枫和林飞骋跟着他走。 任风流是盲人,但他走路时既不用手杖,也不摸索,他垂着手在衣边,步履比普通人稍微慢些,除此之外并无异样。 想必,他对这里非常熟悉。林飞骋不知道,任风流已在这里住了三十年。 有月光,月光很亮,但是山里依旧很黒,因为树木高大茂盛,挡住了月光。 林飞骋踏在落叶铺成的路上,踩出沙沙的响声,而任风流和秦晚枫则是足下轻盈,丝毫没有半点声响。 若不是自己被封了内力,也不会有半点响动,到这时,林飞骋仍为自己的轻功骄傲。 前面的路越来越窄,林飞骋跟着任风流走进了一个狭长的山谷。 头顶是刀劈斧凿般的山崖,只留出了一线天,月也被割裂。 越往山谷里走,一股清香越是扑面。 忽然间,林飞骋眼前豁然开朗,他怔怔地站在山谷的尽头,惊叹于眼前的景象。 雪。 不是雪,因为雪不会有香气。 是花,但是如果是花,又怎么会有这么大一片。 林飞骋的目光所及之处,盛开着白色的花,花与花拥蔟在一起,象为大地覆盖上了一层茫茫白雪。 这里就是香雪海。 好香的地方,好美的地方。林飞骋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忽然,起风了。 白色的花轻轻地摇曳了起来,一朵随一朵,一簇随一簇,一片随一片。 林飞骋猛然看到了波涛起伏的海。 他面色僵硬,有种想哭的冲动,顶头的月亮,和花一样白。 任风流和秦晚枫已前后走进了花丛中的小径,他们两人都穿着一袭上等的青丝长衣,衣间袖旁被月色映出一意寒光。 「跟过来,林飞骋。」 秦晚枫久不见林飞骋跟上,转头去看,对方正痴痴望着花海。 林飞骋被秦晚枫一叫,立即回过了神,他看见秦晚枫的眼中嘴角都是诡异阴冷的笑。 好像是在笑自己,没胆子跟过去。 花丛似乎没有尽头,但是路却有。林飞骋默默记着蜿蜒的小径,走到尽处时,面前出现的一座宅院又打动了他。虽是在夜里,一切看不甚清晰,但是能在这样凄清寂静的山中修出如此一片雅致的房屋自然是一件奇事。 马车的主人的神秘,看来不仅仅在于那辆马车。 这是没有大门的府邸,似乎任何人都可以来去自由。但是当林飞骋抬脚迈过门槛时,心中隐隐了不详的感觉。或许,这一进去便无出来之日,便无离开之时。 他摸了摸藏在衣中的万金密卷,不免要笑,自己冒着风险夺来的宝藏到头也只是场空。 只是林飞骋这一生从不言悔,别人不知,他自知。 他很快跟上了任风流的步子,要撵上一个瞎子的步伐的是易事。 「不知今晚我住哪间房?奔波几日,实在是累了。」林飞骋笑着问任风流,同时,他叹,叹这个瞎子的侧面如此好看,几乎赶上自己的相貌。大概是因为月光很亮的缘故,任风流的脸也被照亮了,他是瞎子,双目淡然直视着前方,反倒给人一种超脱红尘的感觉,他的鼻子又是那么挺拔,嘴角又抿得那么紧,那么坚决。 「哈哈哈,看来你真地是不想离开这里了?」笑的是秦晚枫。 「既来之则安之,人有时候不得不信命。或许我们命中注定要和二位相遇,相知……」林飞骋笑道。 「哼,谁要和你相知。」秦晚枫冷笑一声,打断林飞骋的话。 正在两人说话间,回廊一边急急走出了两个人。 林飞骋眼中一亮,微微一笑,他已闻到了淡淡的胭脂味,和花香不同的味道,属于女人身上的味道。 「白枣、苏嫚见过主人、秦公子。」走在稍前一些的,着白衣的女子和身后的绿衣的女子同时欠身道。 她们尔后看到了林飞骋,又似没看到,只是盈盈笑着走到任风流身旁轻轻扶住他。 林飞骋咬了咬唇,仍旧笑着,不过他的心中倒也妒嫉起任风流,左一个佳人右一个美女,就连马车上还有个秦晚枫这样的人物。 「带这位林公子去客房,以后他就要住在这里了。」任风流轻轻扭了扭头,林飞骋能看到他脸上寂寞的笑意。 白枣是个很好的女人,苏嫚也是。林飞骋跟在她们后面,尽情地欣赏着她们秀丽的罗衫细韧的柳腰。 美色当前,便是英雄也动心,何况,自己并不是英雄。英雄有很多事不可以做,所以林飞骋不做英雄。 「林公子请。」 林飞骋被带到西回廊的一间屋门口,白枣停下来开了门,而苏嫚则进去掌灯。 白枣年纪不大,却笑得很矜持,一双眼很大,也很水灵。 林飞骋拱手道谢,进了自己的屋。苏嫚的脸在灯光下映得微微的红,丹凤眼和柳叶眉轻轻地敛着。 「早些休息吧,林公子。」苏嫚说话的声音冷冰冰的,和那张原本该是活泼可人的面相有些不符。 「二位姑娘也请好好休息。」 林飞骋点点头,看着在门前一闪即逝的美颜,心里空荡荡了起来。 他坐到灯下,摸出怀中的万金密卷,看了又看。半个时辰后,林飞骋终于看出了图上的宝藏地方,他抬起手伸出食指,在宝藏的藏匿处重重地杵了杵,然后自嘲地叹了一口气。 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离开这里,只要有机会出去,自己还是能够过上自在安然的富贵日子。 这样的想法带给了林飞骋新的信心,他收回万金密卷,连鞋都没脱就把自己丢到床上。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林飞骋睡得象只死猪。 任风流不和秦晚枫住在一起。 他的屋子很大,因为里面放了很多东西。光是墙上,就挂着好几十种乐器。对,是乐器,不是武器。 任风流不会让兵刃这样血腥杀戮的东西出现在自己的屋子里,即使他根本也看不到。 他在白枣的伺候下换下了身上的衣服,换了一身白。任风流静静地看着某一个地方,微微仰起头,让白枣好替他理好领口胸襟。 「主人,这次您出去带回来的人是谁?」白枣实在对林飞骋好奇,忍不住问道。 三年前,任风流出游,带回了秦晚枫,而现在又带回了另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怎么看,怎么也不象是自家主人喜欢的类型。 「一个我需要的人。」 秦晚枫的屋里最朴素。很少有人会想到如秦晚枫这般容颜绝美的男人,会容忍自己的房间朴素得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四张椅。他的床上只放着一个木枕,盖的则是青瓷颜色的薄被。 秦晚枫喝着苏嫚送过来的樱桃银耳汤,淡淡地笑了一笑,苏嫚的眼小心地瞟着他,看到他笑,自己也笑了。 「这次和主人出去,辛苦吗?」苏嫚的唇是水红色胭脂涂抹的,很好看。她犹豫了一下,大概或许不知到底该说什么,但是她终究想对秦晚枫说些什么。 秦晚枫摇摇头,他笑得很温柔,头仰起的角度看上去有些孩子气。他望着苏嫚说道:「你怕我辛苦吗?」 苏嫚低头,手指纠结在一起,指尖发抖。 「我吹笛给你听,好吗?」秦晚枫取下别在腰间的木笛问道。 「好。」苏嫚说了一个字,也坐了下来。她的手指仍纠结在一起,但是指尖不再抖了。 林飞骋做了个梦,梦到自己按照万金密卷上的图找到了藏宝点。 好多黄金,好多白银,林飞骋咧嘴大笑。他眼前忽然变得好亮,都是金银的光。 天亮了。 林飞骋听到门在响,他皱起眉头,阳光正晃眼。 进来的是白枣,她端进了一盆冷水,以及一张毛巾。毛巾上纹着蝴蝶和花,就好像是女人用的。 托盘上有一小碗粥、几块咸菜和一个拳头大小的馒头,女人拳头的大小。 「我的早饭?」林飞骋拿起小巧玲珑的馒头在手,觉得很为难。他往日一顿早饭就要吃四个馒头,三个卤蛋,两大碗稀饭。 「是的,这不仅是你的早饭,也是你的午饭。」 粥是百合粥,味有一点苦。林飞骋的心更苦,这么一点东西实在不够他这个年轻气壮的男人填饱肚子。但是白枣那张脸,矜持而端庄,一点也不象是在说笑。 「慢用。」白枣拂了拂衣袖从屋里施施然退了出去。林飞骋不得不「慢用」,他平时吃饭总是很快,但是今天他却吃得慢条斯理,他小口小口地啜着粥,每次只咬下指么大小一块馒头,就连咸菜也舍不得碰。 这顿饭,他吃了很久,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觉得自己其实吃了很多,所以,他不饿。 任风流和秦晚枫似乎没有早起的习惯,林飞骋吃完了饭离开屋子的时候,院子里回廊上没有一个人。 四周都静悄悄的,好像这宅子里只住了他一个人,白枣和苏嫚也不见人影。 门框空荡荡次伫在那里,没有门的门,总是给人一种来去自由的错觉。 宅院外面,自然是昨夜看到花海。阳光下的感觉和月光下不同,多了一份艳,少了一分凄。 林飞骋背着手走在花丛中的小径上,蝴蝶和蜜蜂从他身边飞过,落在花上。 空气里淡淡的香,沁人心脾。 林飞骋过惯了被人追的生活,这么悠闲的早起,这么悠闲的散步,还是他成为偷遍江湖的千里不留行以来的第一次。他的师傅是万里行云,轻功天下第一,仗义行侠。而林飞骋的轻功在当今也可算得天下第一,只是他的名声却坏,他不做大奸大恶的事,只是喜欢偷一些东西,他最喜欢偷值钱的东西。 就是因为他的轻功太好,所以他从没人抓到过,即使有人发现了他的真面目,也追不上他。 只是这一次,他却自投罗网上了那辆神秘马车。不仅因为他没有把握,也因为他好奇。 马车主人,世人懒得见上一面。有些东西,毕竟还是金银所不能代替的。 虽然内力被封住,但林飞骋不哑不瞎也不聋,他漫无目的地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那里。 忽然,在一片小树林之后,他看到了一个象雪一样的身影。 剑光如雪,白衣如雪,身姿如雪,只有那头梳理得整齐的发,黒得如墨。 林飞骋轻功虽好,可是其他功夫却只算二流。他看着这个在一片白色花海中舞剑的男子,感到了惊人的可怕,和惊人的美。 他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把剑用到这样出神入化的境地,即使当年的天下第一剑也不能。 但是他错了,这个人就是天下第一剑,秦晚枫。 也同样是这个男人,可以极尽媚态地贴在马车主人身边,辗转反侧于马车主人的身下,象女子那样发出柔媚销魂的呻吟。 林飞骋忍不住想笑自己见识太少。 「你笑什么?」一道白影,林飞骋还没看清,脖子边已架着秦晚枫的剑。 秦晚枫冷冷地问,俊美的脸上并没有丝毫媚态,那双眼,凌厉而冷酷,反倒让人觉得他是个霸气十足的男人。 「我笑我真幸运,竟然能够看到天下第一剑练剑的身姿。」林飞骋处乱不惊,如果对方要杀他,也不会任他在一旁站这么久,更不会只把剑架在自己脖子边。 秦晚枫突然面色一变,露出一笑,缓缓收了剑,挽在身旁。 他再也不看林飞骋一眼,径自往任风流的宅第走去。 秦晚枫走过林飞骋身边的时候,一顿也不顿,却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 「所谓天下第一,不过是浮生虚名。」 林飞骋看着秦晚枫一身白衣走进花海之中,衣袂随风轻扬,走得好不恣意潇洒。 浮生虚名。林飞骋细细咀嚼这四个字,笑着点了点头,似乎,秦晚枫也并非那么讨厌。 这一定是一个有很多故事的人。所以他既能如女子般媚,又能如英雄般傲,最了不起,他还能看清这红尘。 响午已过。林飞骋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早上他吃了白枣送来的一小碗粥和一小个馒头后,如今又饿了。 他觉得有件事太好笑,任风流穿的是上等丝衣,住的是朱门大宅,在吃上面却显得这么小器。 林飞骋从来觉得,再苦不能苦了肚子。他穿粗布衣服住茅草屋不会死,但是要他日日挨饿,他一定会死。 他捂着胃,看了看茫茫的花海和不知到底会通往那里的小径,下定决心还是先回到任风流那里。 林飞骋终于想清楚自己为什么特别饿了,因为他的内力被任风流封住了,内力深厚的人几日几夜不吃不喝也不会比他现在难受。 「苏姑娘,主人呢,我要见他。」 林飞骋刚跨过门槛,终于见到了昨晚的绿衣女子,他依稀记得这个眉目如画带了丝傲慢的女子名叫苏嫚。 正拿着几件衣物的苏嫚听见林飞骋叫他,停下了步子。她站得直直的,只是半侧过脸看他,乌黒发亮的云鬓正贴在颊边。 「我劝你最好别去。」 「为什么?」林飞骋看见苏嫚眼里那抹杀意,委屈得想大笑。 「主人在沐浴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 没人洗澡的时候喜欢被人看,除非他是一个自恋狂。如果说秦晚枫这样的人洗澡的时候欢迎别人参观,那么林飞骋绝对不相信任风流也会这样。 林飞骋苦笑了起来,对苏嫚说道:「那么苏姑娘,可以给我点东西吃吗,我实在受不了了。」 苏嫚听到林飞骋想见任风流的原因之后,那张冷冰冰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笑意,她轻启朱唇,一字一句地对林飞骋说道:「不可以。因为我们每天只做这么多饭,厨房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林飞骋的失望写在脸上,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不该在美女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所以他很快收拾心情,嘴角缓缓地勾起,就要勉强一笑。 苏嫚身后的屋子里突然传出了任风流的声音。 「苏嫚,让他进来吧。」 任风流住的屋子比自己的要大很多,而且墙上挂了很多乐器。大到古筝,小到管笛,几乎各式各样都有。 林飞骋被苏嫚带进屋子后,被拉到站在一张狮子屏风旁。他抬头打量起马车主人的房间。除了家具精致豪华之外,这间屋子的采光很暗,但是对一个瞎子来说,这并没有关系。 林飞骋的目光落到了狮子屏风后。 任风流的影子隐约可从屏风后看见,他很高,身材很匀称,长发散开后刚好垂在腰际。 「你饿?」这是个很奇怪的问话,任风流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去问一个人这样的问题,他笑了起来,轻轻的。 「对,我饿。」这是个很奇怪的回答,林飞骋从没想过自己会说这样的回答,因为这样的回答听起来很没有颜面,甚至很丢人。可是,面对马车主人做出这样的回答,一切又显得那么合理。 「我内力被封,不比以前……」林飞骋继续说他饿的原因,他没有提到他平日就很大的食量。 「我知道了。」任风流一边穿起衣服,一边抬了一只手止住林飞骋的话。「你想我解了你的穴道?」 「不,我只是想吃饱。」林飞骋的回答很坦然,不象说谎。 任风流从屏风后面慢慢转了出来,瞎子,毕竟是瞎子,不管他武功多么高强,他不能视物却是事实。任风流扶着屏风,小心地往前走,碰到椅子之后,这才坐了下去。他向林飞骋招了招手:「你过来。」 林飞骋走过去,站在任风流身边。 「坐下。」 林飞骋坐下,他的肚子忽然又叫了一声,还好任风流是瞎子,不然他一定会看见林飞骋的脸红得象烙铁。 「看来你是真的饿了。」任风流叹息着摇了摇头。他突然出手,准确地点开了林飞骋之前被封住的穴道。 这个时候的任风流又一点也不象瞎子。 林飞骋暗自提了口气,果然内力充盈在四肢百骸之中,之前的饥饿之感也慢慢淡去。 还没等林飞骋来得及道谢,任风流已经冷冷地下了逐客令:「好了,出去。」 林飞骋也不多话,起身就走。忽然任风流又道:「山谷口是我步下的四象两仪阵,你不要轻易乱闯,不然真地会饿死在里面。」 「飞骋知道。」 怪不得任风流会轻易解去他穴道,原来这香雪海只能进不能出,就算自己轻功天下第一,又怎么逃得出马车主人的天罗地网。林飞骋并不沮丧,至少现在他还活着,活着就该活下去。这里管吃管住,还有两个美女,除了有些无聊,倒也是个不错的住处。 林飞骋面上挂着微笑,踏出了任风流屋子。他抬头看了看围起这片香雪海的料峭山峰,青天在头顶,又高又远。 晚上的香雪海忽然降雾了。 林飞骋在屋里等着吃晚饭,以前他从不在乎什么时候吃饭,因为那时吃饭的权力在他手中。 而现在,他发现自己沦落到竟然会规规矩矩坐着等吃晚饭的地步了。 雾气弥漫在整个大宅里,林飞骋的门口窗前也是一片缥缈的迷雾。 轻盈的脚步声响起在他门口时,他才在雾色中看到身着绿衣的苏嫚。 那双眼,又黒又亮,缀在一片浅白中,象水光。 「林公子,请去正厅用饭。」 烛火明亮的正厅。林飞骋第一次去,没人让他到处走,他就不到处走,在一个可能处处充满危机的地方,人总该老实一点,小心一点。 任风流和秦晚枫已经落座了,雕花方桌不大,上面摆的菜色却多,只不过全是素菜。 马夫三刀也坐在一旁,他已取下了那顶斗笠,露出一张冷酷而英俊的脸。 「坐下。」 任风流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林飞骋知机地坐在了方桌空出的一个位置。 而白枣和苏嫚则不约而同地侍立在任风流身后。 秦晚枫的神情又恢复了在马车上那般模样,柔中带媚,眼神撩人。 「林飞骋,听说你午间没有吃饱,今晚可要好好犒劳犒劳你的五脏庙了。」秦晚枫眼角上扬,嘴角已露出个嘲讽的笑。 「人总是要吃饭的,何况我又不似秦公子这般不食人间烟火。」 虽然自己已不太讨厌他,可似乎对方却没那样的心意。既然如此,自己当然要回敬他一句。 林飞骋摆手一笑,眼神正对上秦晚枫,那双顾盼生姿的桃花眼中竟因为自己的嘲讽显出一分杀机。 「好了,吃饭吧。」任风流沈声道,而秦晚枫目中的杀机也稍纵即逝,转面他又对任风流柔柔笑道:「主人,想吃什么?我替你夹。」 武林高手,若存杀心,必显杀机,杀机一显,杀气萦身。 任风流感到身旁有一股看似淡薄的杀气,他却知道这之后藏的是深重的杀机。 秦晚枫的杀心很重,因为他一直想杀一个人,可是却一直不能杀。但是他可以忍,但是他也有忍无可忍的时候,所以这点杀气也就不小心泄了出来。 「白枣,今晚什么菜最好吃?」任风流转头去问站在身后的白枣。 「金玉满堂。」白枣指了指放在中间那盘由南瓜和冬瓜以咸蛋黄蓉炒成的菜。 秦晚枫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送到任风流唇边。 「既甜又咸,搭在一起也是如此可口。严禁外流」任风流说话间,已笑着面向秦晚枫和林飞骋各自「看」了一眼,那双本该是无甚光彩的眼里,偏偏却是神色恬淡,又似直透人心般犀利。 第三章 晚饭过后,林飞骋长长松了口气。一文钱难死英雄汉,在这香雪海却要变做一碗饭难死英雄汉。 屋外浓雾仍未散去,很冷。 任风流喝了一口甜汤,把碗放到手边,忽然道:「陪我出去走走。」 他面向林飞骋,这话也自然是说给林飞骋听。不等林飞骋做出反映,秦晚枫一张俊恋却已紧绷了起来。 「呃,好。」林飞骋不知所措,幸好看见任风流身后的白枣递的眼色,这才急忙站了起来。 三刀起身,抱拳告退,转身即出,随后,秦晚枫虽然满腹不乐意,也只有起身离开。 「我们也出去吧。」 任风流听到屋里人已走得差不多,慢慢站了起来,由白枣扶着走到林飞骋身边。 他伸过手搭在林飞骋肩上,脸上只露出淡淡的笑。 任风流的手似乎很冷,即使隔了衣料,林飞骋也能感到他手上透骨的寒气。 白枣并未跟来,林飞骋出门之前仿佛看见苏嫚正对自己扫过冷眼。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林飞骋很奇怪为什么香雪海的主人会让自己这个陌生人来带路。 但这世上总有很多奇怪的事,例如现在自己竟会活着出现在江湖传说最神秘的马车主人的家便足够奇怪。 林飞骋带着任风流一同走进了乳白色的雾障中,他低头去看那些白色的花,在雾气的掩盖下影影绰绰着一分恬静,不过淡淡的花香在寒冷的空气里反倒显得更沁人了。 一路上,任风流并不与林飞骋说话,林飞骋也不多话。偶尔林飞骋会回头看他一眼,对方的神色安详宁静,好像真地在享受散步的乐趣。 可这绝对不是乐趣,香雪海大概因在深谷的原因,气温已很低,如今谷里又降了这大雾,气候更是有如寒冬。幸亏任风流之前点开了林飞骋的穴道,让他恢复了内力,不然此刻只怕林飞骋早冻得瑟瑟发抖。 林飞骋又往前走了一阵,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哪里。 「好了,站住。」任风流突然道。 林飞骋果然站住,一动不动。 「林飞骋,你的轻功听说是天下第一。」任风流一边说一边走到林飞骋的身边。 这时的雾气更浓了,两人并肩站着,对方的脸却也是模糊的。 林飞骋自然不敢在马车主人面前夸大,不过听对方竟然知晓自己一二,心中倒也有些沾沾自喜。不过话到嘴边,却是谦虚得紧:「诶,谁不知道马车主人才是这江湖真正的天下第一,多少年来,遇见马车,败在你手下大侠豪杰可谓不计其数。」 任风流听林飞骋如此夸赞自己容色不改,只轻轻点了点头。 「我想和你比试一下轻功,不知你意下如何?」 恍惚之间,林飞骋似乎又看到任风流那双本该瞎了的双眼正流露出一股凌厉之色。 「好。」 人总大的敌人永远是自己,而不是别人。 林飞骋并不畏惧这个号称天下第一的马车主人,他有的是年轻人的勇气和胆色,何况,对方既然如此看重自己,那么自己便却之不恭了。 两人几乎同时起身,寒风中衣袂凛冽。 林飞骋师承万里行云,足下功夫讲究的是快和猛。现在没了马车里狭小空间的禁锢,他的身子就象一根离弦之箭破空而动,林飞骋的脚上速度极快,而且奔掠间的身形也可谓潇洒飘逸。 任风流是林飞骋见过的轻功最厉害的瞎子。他轻飘飘地掠在空中,每一次踏步看起来既轻又柔,但是整个身形却是快得惊人。 林飞骋暗自笑了起来,果然是个好对手。他纵身一跃,足下生风,把万里行人所传授的至高轻功心法「千里快哉风」使得淋漓尽致。 任风流听风辩位,静静地听着林飞骋长箭破空的动静。早在马车里,他已知道林飞骋的轻功当真了得,现在自己一试之下,果然比自己想像得还要厉害。 「我数三下,我们一起停住。」任风流笑道。 林飞骋也笑:「好。」 「一、二、三。」 果然,任风流三声数毕,两人都站在了脚步落下的地方,一动不动。 林飞骋长舒了口气,回过头对在自己身后丈余的任风流笑道:「承让。」 秦晚枫喜欢摆弄木笛,苏嫚今夜又来了他屋子里,替他端上自己泡的上好大红袍。尽管白枣一早嘱咐她少接近秦晚枫,可是她却不听。香雪海是个很美的地方,也是很寂寞的地方,苏嫚知道,自己是个很美的女人,也是个很寂寞的女人。而秦晚枫,是她见过最美的男人,比自己的主人还要美上三分。 「晚枫……」没有人的时候,苏嫚总是这样叫秦晚枫。 「什么事,苏姑娘?」尽管苏嫚的态度很明显,但是秦晚枫却一直保持对她着某种礼节或是距离,恰如一个翩翩君子。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今晚似乎有些不开心。」苏嫚抬头,眼中目色流转。 秦晚枫摇着头淡淡笑了一声,举起木笛在唇边,轻轻地吹奏了起来。 他吹的曲子很忧郁,让人听得出,也听得懂他心里的忧伤。苏嫚的神色突然变得很痛苦,她痴痴地望着闭上双目安然吹奏的秦晚枫,有一种依靠在这个男人的胸膛上为他解忧的冲动。 雾气渐渐散去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林飞骋陪任风流散步回来后,心中有一些兴奋,甚至难以入睡。 他没想到自己的轻功能胜过任风流,更没想到任风流竟对自己的胜利显得比自己还开心,自己也被他那个坦然宁静的笑打动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不是传说马车主人最是可怕吗?只要忤了他意思的人,非死即残,甚至只是见到他的马车便会招来杀身之祸。这么多年,江湖上人人无不谈之色变,惧若猛虎。这样的人,实在不该有如此丰富的感情。 可自己却觉得他一点不可怕,就算令人杀了嵩山十虎,也是那群作恶多端的混蛋该有此报。 回想起来,这个神秘的马车主人竟喜欢的是男色。而那日在车中那句:「今后你就随侍我左右」,不知是不是……林飞骋猛一惊觉,翻身睁眼,虽然自己渐渐对这个男人有了些好感和敬佩,但是真要自己做他胯下男宠,如秦晚枫那般舍弃名利地辗转呻吟,却是万万做不到。 自己一定要逃。 「主人,该用药了。」 白枣伺候着任风流服下了一颗药丸,在香雪海里,只有她这个受到任风流绝对信任的女人才有资格替他配药送药。 任风流身上的毒是什么时候中的,他从来不提。 但是从他每日都必须服食解药来看,白枣也知道,这毒必不简单。 任风流服了药,面上的疲惫之色这才淡淡去了些。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嘴角却带着笑意,他不谈自己的身子,却谈起了林飞骋。 「小白,你知道吗,林飞骋的轻功果然名不虚传是天下第一。」 「那又如何,动起手来,他难道还能在你手下不败?」白枣笑道,替任风流脱下外套长衫。 忽然任风流不说话了,他躺下去,闭上了本来也不能视物的双目。白枣知道他有心事,也不多问,只是小心地替他掖好被子,然后告退出去。 而瞎子的屋子永远是那么黒,黒得不见一点光。 任风流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有些东西他并不想看见。 不想看见,不能看见,却不得不见。 昨晚的雾一直没有散去,到清晨整个香雪海也始终笼罩着白雾蒙胧之中。 林飞骋很早就起了床,他想离开这里的念头让他不得安睡。看见依旧笼罩的淡雾,他问白枣,这雾什么时候会散去,白枣告诉他,或许一天,或许一年。 这就是香雪海,美得如人间仙境,缥缈出尘,别人轻易进不来,而自己也轻易出不去。林飞骋穿着白枣送早饭进来时带来的丝制青衣,寒气凝结成霜,沾衣漉漉。林飞骋一辈子没穿过这么昂贵的衣服,他摸了又摸那极为细腻光滑的衣服面料,轻挽着袖口,从庭院后门逛了出去。 后门一出去,便是一个不大的花园,园里长的自然是香雪海里四处可见的无名白花,而在白花丛中则伫着一个檐角飞翘的小亭子,亭子里坐着一个人正侧身吹着横笛的人,白衣似雪,青丝如墨。 林飞骋惊觉那人是秦晚枫,立马就想退回去,可对方似乎已经发现了他。 「林兄,没想到这么早就在这里遇到你。」 秦晚枫放下笛子,隔着雾气,颀长的身形一步步移过来,而林飞骋也渐渐看清了他脸上宁静的笑意。 「原来是秦兄,你也起得早啊。」 秦晚枫慢慢走近林飞骋,乌黒的鬓发上已沾了些寒露,看起来人也柔弱了几分。 秦晚枫仰首望天,忽然笑道:「我在这里已住了三年,每天早晨都会来这亭子里坐一会。」 「如此闲情雅致我这样的粗人是不会体会到的了。」林飞骋自嘲道,也随着笑了起来。 两人沉默了一会,山谷里的啁啾虫鸣变得格外清澈悠远。 「只是寂寞罢了。」 秦晚枫叹息的声音很低,但是仍被林飞骋听在耳里。 「二位公子,主人请你们过去。」 林飞骋和秦晚枫闻声一同回了头,看见一身素衣的白枣正站在花园门口。严禁外流 两人对视着笑了一声,即刻便跟着白枣往任风流屋中去。 还没进屋,林飞骋就听到一阵琵琶声,他有些惊愕,但是去看秦晚枫,对方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琵琶奏出的音乐带着哀愁,每一根弦每一次拨动每一声清响,都直落人心。 林飞骋听得也也有些伤感了。寂寞的香雪海,缥缈虚无的薄雾,不知身在何处的自己,那一样不与寂寞有关?也难怪,连秦晚枫这样的人也会觉得寂寞了。 林飞骋随着秦晚枫进了门,任风流正坐在椅子上,抱着一把琵琶,专心致志地弹奏着。他微微低垂着头,长发刚好掩住了脸。 「主人……「林飞骋觉得有些异样,他忍不住叫了任风流一声。 然而对方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指上的紧拨慢弹,哀愁的琵琶曲回荡在屋子里,连站在一旁的三刀也显得有些忧郁了。 虽然林飞骋并不精通音律,但是一些简单的乐器他也会,甚至还是长安几家青楼的常客。他听过不少琵琶曲,那时候是由女人们演奏,调子未免显得更为细腻幽怨,而任风流指下所流淌出的音律却带着一种深邃的哀愁,如果你是听众,这样的曲子一定也会把你内心的伤痛牵引出来。 林飞骋自觉地住了嘴,屋里变得又只能听到琵琶的声音。 突然,林飞骋惊呆了。 因为他看到了任风流的手指。 那些正缓缓弹拨着弦的手指,每一根都象自己见过那样,修长而苍白,只是这样的手指并没有接触到琵琶上的钢丝弦,它们离那四根能奏出美妙音律的弦有一指宽的距离,而每当它们轻撩的时候,那些坚硬的钢丝弦竟然也跟着动了起来。 任风流是在用无与伦比的内力在弹奏这样一首乐曲。 秦晚枫注意到了林飞骋吃惊的表情,他倒是习以为常,只是闭上眼静听着哀愁的弦音,手中的木笛也不禁握紧了。 一曲终了。任风流这才停了手,他仍抱着琵琶在怀里,头却偏向林飞骋和秦晚枫站的地方,面上一舒,便笑了起来, 「好久没弹,都生疏了。」 秦晚枫笑道:「主人弹的曲子意境悠远,实在令晚枫佩服。」 「恩恩,好听,就是……太悲伤了些。」林飞骋也适机道出心中所想。 三刀狠狠投过一眼,林飞骋也装作没看到。 倒是任风流毫不在意,他淡淡一笑,道:「伤春悲秋,人之常情,何况我是瞎子,心里总来得敏感些。」 林飞骋一听,竟对这个出入江湖,神秘高深的马车主人任风流隐隐多了分同情。 瞎子。别人可以说任风流是瞎子,可他也这么说自己,必是心中早已尝尽盲目之苦,这才如此淡然。 「飞骋,你会使琵琶吗?」 任风流站起来,苏嫚急忙扶住他。他走向林飞骋,神色如旧。 「会一些,不熟。」林飞骋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么问,这才想起自己确是会用琵琶,只是那都是在青楼中与歌女嬉戏时随手弹来玩玩,也谈不上熟稔。 「那就好。」任风流点点头,把琵琶递了过去。 林飞骋接过琵琶,不知所措,手指一滑,弦上立即滚过一串尖锐的声音。 「这也叫会弹吗?」苏嫚在旁忍不住冷哂了一句。 「来,你弹一曲给我听听。」任风流并不在乎,他微闭了眼,似有所思。 秦晚枫也转头看着林飞骋,他的眼神很淡,淡得让林飞骋看不出里面的情绪。 林飞骋不得已坐到了椅子上,以往他总是在青楼中点最好的酒菜,再点最好的歌姬舞者,让她们为自己奏乐起舞,好不快活。而现在,似乎是事世轮回。 任风流站在一旁侧耳倾听,脸上的神色并不着急。白枣倒是有些焦虑,她看着迟迟不能弹出一个音符的林飞骋,替对方捏了一把汗,而苏嫚则冷冷笑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秦晚枫,站得笔直,他手里的木笛已被到了身后,他的眼看着任风流,眼神中仍然是没有情绪的淡色。 屋里的气氛渐渐地静得有些诡秘。 也就在此时,林飞骋的手指开始动了,他抬起头,闭上双眼,指间下的弦音如涌,浩然宏远之中流露着一种离子思乡伤怀之情。任风流眉上一扬,已知道了这首曲子——胡笳十八拍。 一曲弹毕,林飞骋深吸了口气这才又朗声笑道:「献丑了。」 「胡笳十八拍,相传为蔡文姬所作,尽诉其思乡盼归之情。」任风流的神色已收敛了起来,肃重威严。林飞骋听他讲着曲中故事,也正色坐定,坦然镇静。 「难道你是想告诉我,你想离开香雪海?」 「好大胆子!」不等林飞骋说话,苏嫚已呵斥了起来,她的柳眉一挑,竟也露出副凶相。 林飞骋见状,哈哈大笑:「主人不亏是主人,已然听出我心中所想。飞骋虽是只影独身,但是过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来到此地难免想念过去。人若无情,便不动情,飞骋也终究是凡夫俗子一名,情到之处,难免自伤。」 林飞骋一番话说得从容淡定,不失情理,苏嫚听了,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好恨恨盯着他。 「既然你选择了跟随我,那便得忍受得了这里的寂寞。除此之外,你无路可走。」任风流若有深意地伸过手重重在林飞骋肩上拍了两拍。 林飞骋早知道自己已无路可走,可是当听了任风流亲口说出这话时,心中仍被对方威严的气魄所震慑。 「晚枫留下来,其余人都出去吧。」任风流看起来有些疲倦了,他命其他人都退出去,这一次只留下了秦晚枫。 林飞骋也起身告退,却又听任风流道:「飞骋,回去好好练练琵琶,我喜欢听。」 秦晚枫目光冷锐地盯着林飞骋离去的背影,抬起手缓缓合上了任风流房间的木门。 秦晚枫关好门,曳着长袖走近任风流身旁。几乎是不由自主的,秦晚枫露出了任风流并不会看见的妩媚笑意,他把手搭到对方肩膀上,轻轻揉捏起来,口中问道:「主人,你真地觉得林飞骋好吗?」 任风流抬头摸住林飞骋的手背,笑道:「怎么,你在吃醋?」 秦晚枫但笑不语。他的手依旧轻缓地任风流揉捏着肩膀,但是神情却稍稍变得黯淡了些。 「替我宽衣吧,服侍我休息一会儿。」 任风流蓦地站起身子,发丝柔顺地垂到腰际,秦晚枫用手捋起一缕在手中,爱恋地注视着任风流的背影,另一只手则绕到对方身前,一点点拉开了那根黒缎腰带。 长年在雾气萦绕的香雪海居住,再加上平日素淡的饮食,这都使任风流的肤色变得有如白玉,秦晚枫一寸寸地褪去任风流肩上的衣物,眼神贪婪地流连在任风流渐渐显露出的肌肤上,忍不住贴过了头,吻过了唇。 任风流身上的衣物已尽数脱落在地上,他赤裸裸地站着,秦晚枫则从背后紧抱住他。 「主人,你不会抛弃晚枫对不对?」 任风流笑着答:「不会。」 他眼不能视,故而转身的动作也稍稍有些迟缓。他转过身来,伸手摸索着抚到秦晚枫面上,低声道:「人生难得一知己,岂能相弃。」 秦晚枫低眼含笑,忽然一把掀去自己身上的白衣,拥着任风流躺到了床上。 任风流仔细摸着秦晚枫的眉眼,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吻在对方削薄的唇上齿间,本该无甚神采的目中竟也有了一抹深情。 秦晚枫看着任风流那抹流于言表之外的深情,眼神一变,变得冰冷,可他仍顺从地翕张着唇,和任风流的唇触碰在一起。任风流的手又细细摸索到秦晚枫大腿之间,修长的手指没有征兆地探入了对方体内那个温暖的地方。 随后任风流试着以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代替手指进入了秦晚枫的身子里。带着黏液的手指伸了出来,在对方的腹上轻轻划了一圈,然后停在对方的分身上,爱抚地揉搓了起来。 秦晚枫急急闭了眼呻吟,忽然他感到唇上一颤,却发现对方吻得更狠,好像带着恨。 林飞骋已回了自己的屋中,他忐忑不安地走了几圈,这才坐定在椅子上。 他想离开这里的心思,看来已经藏不住了。 任风流对自己半威胁半劝戒的话已说明了一切。严禁散播 可这阻止不了自己。想到这里,林飞骋摸了摸身上藏着的万金密卷。上万两黄金的宝藏还等着自己,自己又怎么能在香雪海这鬼地方受困一生。 只是要离开香雪海,却万万不是说说便可以的事,林飞骋也知道若无人相助,事必难成。 「林兄。」 门外忽然响起秦晚枫清冷的声音,林飞骋猛然一惊。他赶紧藏好怀中的万金密卷,这才开了门。 「啊,是秦兄。」 秦晚枫站在门前,身后的雾气并未散去,反倒更浓了。他白皙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明显的痕迹,象是吻痕。林飞骋眼中一沈,还是请了他进来。 秦晚枫似乎倒并无什么异样,只见他轻撩着颊边长发,也不客气便坐了下来。 林飞骋站着看他,秦晚枫坐下自己斟了茶水。 秦晚枫浅抿了一口茶,手一挥,袖风撞到门上把门关了起来。 林飞骋看着行为诡异的秦晚枫,眼神更沈。 「有些话,还是悄悄说的好。」秦晚枫低声道,抬眼看了看林飞骋。 「我知道,你想离开这里。」 林飞骋并不太吃惊,然而听到下面的这句话时,他大吃了一惊。 「我可以帮你。」秦晚枫道,那神色不似在开玩笑。 这个曾被誉为天下第一的剑客就好像那日在小树林中那般,阴柔的眉目间隐隐透出一股凛冽之气。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为什么又要信你?」林飞骋一惊,随即镇静了下来,他从来不是听别人说什么就会信什么的人,虽然这一次他已开始不由自主地要去相信秦晚枫的话。 「因为我嫉妒。」秦晚枫放下茶盏,笑容里竟带了一丝怨愤,同样怨愤的是他那双好看的眉眼,微微上扬的眼角,以及长而翘的睫毛都无法掩盖住他瞳仁里的杀意。 「你只是不能在这里杀我吧。」林飞骋沈声道,他似乎看到了一个阴谋,自己因为逃跑而死在香雪海曲折的山谷或是死在任风流亲自布下的四象两仪阵中。而秦晚枫很明显无法在香雪海对自己动手,所以这是他想帮助自己找一条死路。 秦晚枫的眼微微眯了眯,瞬间又瞪开。 「你以为你能想到的事,主人就不会想到吗?」 林飞骋的面上一僵,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确忽视了那个虽然瞎眼却仍掌控着这里所有人和事的男人,马车的主人——任风流。 第四章 任风流的梦就要醒了。他醒来的时候,秦晚枫已经不在身旁。 云雨之事对他这个瞎子来说是唯一食髓知味的佳肴。任风流觉得有些腰酸,秦晚枫缠绵缱绻的身子几乎榨干了他。 他扶着酸痛的腰,坐了起来,刚才的那个梦变得恍恍惚惚,就快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但是在梦境彻底消弭之前,任风流在一片黒暗里似乎听到一个声音,清清澈澈的声音:师兄。 任风流的师傅是天下最神秘的人,也是四骑并辔的马车的第一任主人,他叫做眉。 任风流那时还不叫任风流,他叫莫言悔,名字是师傅取的。因为那时的他总是因为做过的事而感到后悔和恼丧,总希望再有一次机会,那么他便不会如何如何…… 眉是个温和的男人,模样永远在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一直没有老过。 「人这一生总有很多机会,你抓住了就抓住了,失去了也就失去了。无论如何,不要总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须知道,时日不回。从今日起,你就改名叫莫言悔吧。为师希望你以后做事之前三思而后行,不至于日后言悔。」 眉亲昵地抚摸着任风流的发,在他的眼里,这个孩子温柔而善良,必是自己衣钵的继承人。 也就是从那日起,任风流行事再也不抱怨了,也变得更耐心宽容了些,可以说,眉替他改的名字改变了他的一生。 眉一共有两个徒弟。第二个徒弟是他在雪地里救回了来的小童。大概因为幼年吃过太多苦,那是个脆弱而害怕失败的孩子,眉看见他总因为练武时受一点伤便抹鼻涕痛哭,于是为他取了一个名字叫莫言败。 「男子汉,要坚强,永不言败。」眉语重心长地教导着这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却一不小心在他心中滋生了唯我独尊的念头。那之后,莫言败更加刻骨地修习武艺,武功更是直逼比自己先入师门八年的师兄莫言悔。 马车的传说,在几十年前最为热闹。相传马车主人会乘坐一辆四骑并辔的马车出入于江湖之中,遇人杀人,遇佛杀佛,几乎无一幸免。 的确,眉总是带着两个弟子乘着马车游走在各地,只是他杀的人全都是该死之人。这些人中有的是原本就声名狼藉的绿莽盗匪,有的却是道貌岸然背地里丧尽天良的正派人士,如此一来,关于马车的谬传也越来越多,以至于一段时间里整个江湖都仇视着马车的存在。 而有些事是不需要解释的,例如正义。 眉曾经坚信这一点,可是当他被七大门派的掌门围在当中并出手重伤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所坚持的正义已成了虚妄。他的武功卓绝,可谓当世第一,在身受数处重创后,最终还是那匹四骑并辔的马车救回了他。 从此他带着两个徒弟隐居香雪海,不问世事。 在香雪海的日子很美好,一切都那么宁静祥和。这里没有什么阳光,终年大部分时间都是雾气萦绕,寒意清冷。 在白花丛中,缭绕雾气间,品刀论剑,摆弄乐器这便成了莫言悔和莫言败两人最惬意的事。 从小到大,莫言悔便与师傅生活在一起,随后又多了个师弟,身边竟未有过女性。而他也认为他所见过的女人,决然不会比自己的师弟更美。爱慕之心,人皆有之,只是莫言悔也知道,天道常伦不可轻易违背,何况对方是自己的师弟。 琴声悠悠,更多的时候,莫言悔会静静地看着师弟手指轻盈地抚弄着琴弦神情专注的样子。 而莫言悔从未想过,就是这样看起来与世无争,温润如玉的师弟会把自己推入永远的梦魇之中。 任风流的回忆渐渐断了,他觉得身子有些冷,大概是雾气进了屋子。 白枣进了屋子,看到任风流半裸着身子坐在床上,心痛地急忙替他披起衣服。 「主人,小心着凉。」 「无妨。」任风流回过神来,忽然面向白枣,伸出了手。他只是很想看看,这个照顾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在这世上,肯信任自己对自己的好的人,已然不多。 他的手指就要触到白枣的面颊的那一刻,对方竟低声惊呼着地退后了一步,于是他的手很自然地落空了。 白枣的脸上羞得绯红,又见任风流略感失落,急忙道:「主人……」 「对不起,我失礼了。」任风流笑道。「突然很想看看你。」 任风流的神情又再变得淡定,只是那抹寂寞和忧郁,也不自觉流露了出来。 白枣觉得心很痛。她走到任风流床边,坐下,轻轻握起对方的手摸在自己的脸上。 任风流的手指滑过自己眉目之间时,白枣觉得对方冰冷的手指也很温暖。 「记得小时候,我娘总说我的眼生得不是很好看,鼻子也不够挺,生着苦象,以后必无大福。」白枣握着任风流的手笑道。 「那里,我觉得你很美。」任风流小心地摸着白枣的鬓角,目光中充满了怜惜。 白枣闭了闭眼,急忙拭去了快流下的泪水,哽咽地笑了一声:「也只有您会这么夸我。」 天渐渐黒了,雾气也变得更重了些。泡在木桶里的林飞骋心情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刚才吃了晚饭,任风流竟让自己在沐浴后到他房里来。这意思实在是昭然若揭。 林飞骋埋着头在木桶里,一连吐出几个水泡,恨不得就这么把自己淹死算了。 屋里屏风外,站着替自己拿着换洗衣服的苏嫚,若是是服侍,不如说是监视。 该来的终要来,逃也逃不掉。 林飞骋猛地从木桶里站起来,水哗啦啦地溢了一地。 任风流很安静地等待着林飞骋的到来。白枣已经服侍他沐浴完毕,屋里甚至还点起了熏香。 「主人,你现在服药吗?」 任风流每日都要服一颗自己配制的药来缓解体内的毒性,白枣拿出一个药瓶,小心地倒出两粒乳白色的药丸,生怕掉到了地上。 任风流接过药仰头咽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药还有多少?」 白枣仔细数了剩下的数量,发现已余不多,仅有二十粒。 「只够十天了,我明日便同三刀出谷去配药。」 任风流沉吟半晌点了点头,白枣这才低首告退,门一开,正迎上林飞骋。 「坐过来。」 任风流斜躺在床上,他看不见,眼神却清澄专注。林飞骋豁了出去,他穿得松松垮垮,衣带也未系上,便坐到了床边。 「不知主人找我来有什么事?」林飞骋正色问,明知故问。 秦晚枫白日颈项边的吻痕已说明了一切,这个看似肃重风雅的马车之人是个十足的登徒子。 果然,任风流听到林飞骋的声音,伸了手过去慢慢摸到对方身上。 林飞骋眉间一皱,并未反抗。 「你不会不知道我找你来做什么吧?」任风流笑道,手撑在林飞骋身子上,慢慢坐了起来。 他摸到林飞骋衣襟,轻轻撩开,对方果然只着了一件单衣,胸膛仍有些湿,想是刚沐浴完还未来得及擦干身体。 任风流是个姿容俱佳的男人,林飞骋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可是即使如此,也不是自己甘心成为其禁脔的理由。 他不是秦晚枫,所以不明白何以秦晚枫会愿意在这个瞎子身边辗转缠绵。男人与男人之间的龙阳之好,虽然不少听说,但若真是突然落到自己头上,也实在让人难堪。 林飞骋轻笑了一声,似是苦笑:「对,我知道,可我宁愿不知道。」 「喔……那你真地知道吗?」任风流的手已攀上林飞骋的脸,正稳稳地抚在对方面颊上,任风流的眼紧「盯」着他,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笑意。 「林飞骋去主人房中了。」苏嫚低声道,她依旧坐得端正,双手优雅地搭在腿上,眉目低掩。 秦晚枫虚起眼,眉毛紧紧地敛在了一起。他的面前放了一杯酒,酒名叫无香。 「好酒。」他品了一口酒,眼眯得更厉害,几乎已闭了起来。 苏嫚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苏嫚,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秦晚枫的唇形很薄,有人说这样的人很薄情。 苏嫚面色如常地替秦晚枫斟酒,徐徐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我也不在乎你是怎么样的人。」 「他毕竟救过你一命。」秦晚枫挑眼看着苏嫚,手指轻触到了对方的鬓间,忽然一声轻叹。 他又取下了腰间的木笛,举到唇间,再不言语,轻轻地吹了起来。 曲子很幽怨,苏嫚不自觉地抚在刚才秦晚枫触过的鬓间,却笑得明媚。 林飞骋以为下一步,对方就要脱去自己的衣服行云雨之乐,然而任风流只是和自己聊了家常。 从自己的出生到浪荡江湖的际遇,任风流似乎对林飞骋的过去非常感兴趣。 「我喜欢钱,但是不会为了钱做不义之事,不过我名声没我师傅好是真的。」 面对自己在江湖中所留下的神偷名声,林飞骋直言不讳。 任风流浅浅一笑,忽然道:「你的名声再不好,也比我的名声好多了。」 林飞骋面上愕然,只见任风流眼中难免露出一丝倦怠和疲惫,又听他道:「马车主人,江湖人虽然尊敬,却多是惧怕和厌恶。」 「对。因为你太霸道,凡是遇到马车的人非死即伤。」林飞骋的话中带着一些讥诮和暗讽,虽然坐在自己面前的任风流看起来平静而安详,不带一丝杀意和霸气,但在自己被嵩山十虎追杀那晚的所见却仍是记忆犹新。 林飞骋不再出声,他看见任风流缓缓地转过了头,那双看着自己的瞎眼竟格外明亮。 「你是我所遇见的第二个不害怕马车主人的人,林飞骋。」 任风流的唇角有了浅淡的弧度,他的手又扶住了林飞骋的肩,语中似乎有什么别样的深意。 「第一个是谁?」 林飞骋心中暗自得意,仰头便笑。 「秦晚枫。」任风流道。 既是秦晚枫,这便不出意料林飞骋的意料之外。只是,他隐约觉得这一劫难是再所难逃了,马车上秦晚枫和任风流的交欢已说明了一切。严禁散播 活着才是一切。严禁散播 林飞骋嘘叹了一声,牵开衣襟,缓缓把衣服褪到了腰间。 「看来飞骋今晚是必须得服侍主人了。」 他正以为自己就要如鱼肉般由人摆弄时,却又见任风流冷冷一笑,压低了嗓子道, 「我只是要你帮我一个忙。」 林飞骋还没来得及问问这个忙究竟是什么,腰上一软已被任风流点住了麻穴。 任风流手指的冰凉对林飞骋滚烫的身体有很着很明显的刺激。 任风流的指尖轻触在林飞骋的锁骨边,慢慢滑过时,虽然林飞骋的身子已被点了麻穴,可他仍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连声音都是颤的。 「主人……」林飞骋咬住唇,眼中尽是焦急和无奈,可他忘了,不管他多么不愿意,多么窘迫,任风流也看不到。 他依旧带着怜爱地扶摸着林飞骋的肌肤,想像着对方身体的色彩。 象林飞骋这样常年漂泊在江湖之中的人,该会是什么样的体魄和什么样的肤色呢? 任风流的手落到林飞骋腰上,他仔细量了量,对方的腰似乎比自己和秦晚枫都要粗些壮些。 「唔……」 带着满脸的愉悦,任风流的竟俯下了身子,开始亲吻林飞骋。 这个看来严肃而清高的马车主人竟会啃咬自己的乳头,这是林飞骋万万没想到的。 「啊……啊……」 被女人碰过不少,被男人碰却是第一次。胸前的痛和痒越来越剧烈,被任风流催发出情欲的林飞骋脸上渐渐也红了,他知道求人无用,却连自己的呻吟也控制不了。 「不要咬了……好难受……」 「是好难受还是好舒服?」任风流慢慢抬起头,唇齿间竟沾连了些许银丝。他面向林飞骋,林飞骋便被那双盲目瞧得心虚。 「我……我不懂分桃之乐。您若是强要逼我,也无乐趣可言。」 林飞骋脸上热得更厉害,可无奈身子丝毫无法动弹,眼见着,任风流的手又已摸到他的亵裤,就要一把拉开。 「无妨,我有乐趣便够。」任风流说话间,指上一动,又把林飞骋的哑穴点住。 如此林飞骋是既不能动也不能言,惟有苦笑。下身一凉,林飞骋赶紧闭上了眼,待他想起其实任风流不过是个瞎子,并不能看到自己私处时,对方也已脱去了衣裤。 任风流居高临下,唇边含笑,头微扬,墨色发丝散在颊边,几分悠然,他正抓住林飞骋的脚腕往上抬了起来。 那夜在马车上,任风流与秦晚枫便是以这姿势交苟相欢的。林飞骋吞了吞口水,眼睛大睁,看着神色温柔的任风流,他倒渐渐不是那么害怕了,甚至有了要把这次的初试断袖当作人生惨痛经历那般牢牢记住。 然而随着任风流欺身过来,林飞骋的底气全消,他咬紧牙关,最后关头还是闭上了双眼。 好像闭上眼不去看,事情便不会发生。 不过,接下来,林飞骋原以为会发生的事,的确没有发生。 任风流不知为何放下了他的脚腕,接着又拍开了他被制的穴道,最后,更是把衣服递了过去。 「穿上吧。」 「主人你这是?」林飞骋不解对方用意,只是看对方递了衣服过来,便迅速穿了回去。 「你别问,以后自会明白。我只是要你帮一个忙。」 「什么忙?」 任风流拉下了床帐,扑倒了林飞骋。 林飞骋以为对方又有变卦,正要挣扎,却被摁得无法动弹。这时,他才听到任风流在他耳边低声道:「东皇神教你可知道?」 东皇神教乃新近几年崛起的神秘组织,数年前,教主东皇曾邀战七大门派掌门,七战六胜一平,自此名震江湖,林飞骋如何会没听过。 「知道又如何?」林飞骋挣扎着手腕,拼命想从任风流身下逃脱。 「那就替我除去东皇。」 白枣与苏嫚平日都同住一屋之中,不过各自有各自的闺房。 几乎每晚苏嫚都会去秦晚枫的房中坐上一会儿。 今晚等白枣伺候完任风流服药了回来时,苏嫚也已在屋中了。 白枣想起明日自己便要同三刀出谷去配药,这就想好好叮嘱苏嫚一番。 「蔓儿,你这几日也别总去秦公子那里了,好好照顾一下主人,我要出谷几日。」 苏嫚正对镜卸妆,铜镜中映照出的影像随着烛火微微颤动,苏嫚取下碧玉的长簪,脸色略微一变,不过很快便对白枣笑了起来。 「姐姐又取笑我,我不过是请秦公子教我吹笛罢了。对了,姐姐你出谷去做些什么?」 任风流曾叮嘱自己,千万不要把他身中奇毒的事告诉任何人,即使是亲如姐妹的苏嫚,白枣自然也早已想好托词。她走到苏嫚身边,看着铜镜中晃悠悠的烛影,淡淡笑道:「如今谷里不是又来了个林飞骋吗,存粮都被他吃去许多,所以主人差我再去采购些粮食蔬菜回来。」 「喔……」苏嫚眼波一转,起身对白枣道:「姐姐放心,我定会照顾好主人的生活起居。」 「这我便放心了。」 自白枣与苏嫚被任风流从匪人手中救下时,如此已是六年的光阴。 香雪海里的六年似乎弹指一挥间,任风流每年总要出谷几次,直到三年前带回了秦晚枫,而最近又带回了林飞骋。 在白枣的心中,任风流温柔、善良,颇有君子之风,和她见过的很多男人都不相同,又更优秀得多。 然而,儿女情长,亘古不变。 所以白枣在被任风流救下之时,在被任风流抱在怀中掠过林间之时,便早已对这个男人有了一分情。 可是…… 白枣静静回了自己的闺房,她面对摇曳的烛光,不觉一声轻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往事和心事,不能说出来的,就藏在心底,不要忘记。 秦晚枫手中的木笛断了,是他折断的。 他双掌一搓断笛随即化为一把齑粉,寒风掠过,散在空中。 雾气沉重,秦晚枫的鬓发有些湿了,他在任风流的窗外又凝神屏息站了会儿才转身离去。 「为什么不叫秦晚枫去帮你除掉东皇,他的武功比我好上百倍。」 东皇被称为武林中人一致公认为绝世奇才,林飞骋左思右想也觉得以自己这样的身手怎么可能与之为敌。他穿好衣衫下了床喝了几口水,匆匆消去被任风流挑起的欲火。 林飞骋注意到,任风流的神色在听到秦晚枫这三个字的时候渐渐变了。 很奇怪,那张脸似乎有些忧伤,又似乎有些仇怨。 「武功我可以教你,任督二脉我也可以为你打通,我只要你答应帮我除去东皇。」 江湖中有许许多多的高手,但是只有那些任督二脉已通的人才配称得上绝顶高手。现在,林飞骋觉得激动极了,要知道自己的师傅苦修一生也才在七十岁时终于领悟化境,冲破任督二脉,成为天下闻名的大侠。 如今,自己不到而立之年,任风流竟许下一个如此诱惑的条件,林飞骋几乎不由自主地就要答应。可是逍遥江湖惯了的林飞骋,不是不知道自己如果答应了任风流,那么以后的日子会是如何的曲折。 一面是绝世武功的诱惑,一面是追风逐雨的自由,林飞骋一时犹豫不决。 「东皇的武功比你厉害?」林飞骋问道。他想,如果东皇的武功比任风流还厉害,那么自己便可断然拒绝了。任风流既不敌东皇,那么自己就算照他说得拥有一身绝世武功也不过是送死而已。 任风流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以前我们两人的武功不相上下,但我眼瞎之后就远不及他了。」 「你认识他?」 任风流的回答,既在林飞骋意料之中,又在林飞骋意料之外。他愁眉苦脸,忍不住一声叹息,因为林飞骋实在不明白这个深居简出的马车主人为什么会让自己去对付被称为绝世奇才的东皇。 「你也认识他的。」 任风流笑了起来,笑声蓦然间变得凄冷。 有些事,知道了一点,就想知道全部。 林飞骋大概知道这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所以他干脆坐到了床上,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 「白枣要和三刀出谷几日,说是去买些干粮。」 半夜,苏嫚又出现在了秦晚枫的房中,湿漉漉地雾气在她开门的一刹那,溢进了屋里。 秦晚枫撑着身子闭目半躺在床上,只在腰下搭了件薄衫,那头漆黒的长发正遮在腰间,和一片白玉般的肌肤恰成鲜明的对比。 「三年了,他一点破绽也没露出来,你也一点没有查到刀谱的下落。苏嫚,你说他会把刀谱藏在那里呢?」 秦晚枫的慢慢敛了眉,眼中也显出一丝冷冽,但他的脸上却仍带着笑意。 苏嫚已经坐到了床边,俯下身子贴到了秦晚枫身上。她的声音很柔很低,就象梦中人在幸福地呢喃。 「无论如何,我会帮你。」 秦晚枫伸过手轻轻抚在苏嫚背上,温柔地摸着那一头青丝,冷冽的眼缓缓地又闭了起来。 「十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又要开始了,我不能再等了。一个月后,若再无刀谱的下落,苏嫚,我便毁了这香雪海,你说好吗?」 苏嫚听到秦晚枫决然而清冷的声音猛地坐起来,她解开了自己的衣衫,把处子般纯净美丽的身躯投进了秦晚枫怀里。 「带我走。」 她辗转着在秦晚枫的耳边低吟,火热的手臂挽在对方的脖子上。 苏嫚看见秦晚枫对她笑了,如梦似幻,如假似真。 第五章 天刚刚蒙蒙亮,白枣就和三刀出谷去了。临走前,她特地去厨房煮了百合莲子粥,又在里面加好了任风流喜欢的香油。 苏嫚端着两碗粥和佐粥的馒头咸菜来到任风流的房前,她轻叩门,直到任风流应了声才进来。 两碗粥,因为她知道林飞骋也在屋里。 一向早起的任风流例外地仍在床上,苏嫚看到两人扔在地上的衣服,皱起了柳眉。 但是很快,她就清澈地笑了起来:「主人,林公子,请用餐吧。」 「好,放在桌上,退下吧。」 仍旧是任风流的声音,苏嫚似乎听到了林飞骋在床帐后慵懒地呻吟了一声。 林飞骋不客气地啃起了馒头,他非常饿。任风流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 「趁你现在没气力,我可要走了。」林飞骋把任风流那碗粥也喝了个干净,他一边咽着馒头,一边望向对方。 「我打不过东皇,就算打通任督二脉也不是他的对手。」 任风流昨夜已为他打通了任督二脉,所以功力大损,以至于现在仍起不来床。 「主人,我不想做天下第一的高手,更不想把命丢掉。」林飞骋走到床边,咽下了最后一口馒头,现在他倒是精神熠熠,任督二脉一通之后,如今他的内力已凭增了数十倍。 「所以,不好意思,我要走了。」 林飞骋作势就要走,奇怪的是,躺在床上的任风流一句话也没有说。 林飞骋以为任风流一定会叫住他,一定会责骂他,至少总得有几句抱怨,可是一直到他都走到门口了,躺在床上的任风流仍没有一句话要说。 「你……还是骂我几句吧,那样我才走得安心。」 林飞骋又绕回床边,一屁股坐了下去。他悔恨自己终究脸皮不够厚,得了别人的恩惠就这么一走了之,实在有些不像话。 「你走吧,然后我会告诉他,刀谱被你拿走了。」 林飞骋猛然一愕,眼睛奇怪地睁大了。他看着面带微笑的任风流,忽然觉得对方实在可怕,那种不快的感觉从指尖蔓延到心里,让人浑身颤栗。 「好,我答应你。快教我武功吧。」 如果照任风流所说,自己学会了刀谱上的武功,东皇必定以自己为最大的敌人。两条路,无论是自己选的,还是任风流替自己选的,似乎都是死路。 林飞骋说话的时候,心里想哭,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万金密卷里的宝藏来得更为塌实。 如果再给自己一次选择的机会…… 悠扬的笛声从院落里传了过来,林飞骋感到自己的额头上竟渗出了汗液。 「把琵琶给我。」 任风流面不改色地坐了起来,神色间虽然还有些疲惫,却不能掩去他眉间渐渐敛起的霸气。 夹杂了浑厚内力的的弦音,似千军万马纵横在屋中,一时气势如虹,就好像周围的空气为之割裂。即使任督二脉已通,林飞骋也觉得肺腑间有些翻腾起来,他定了定神,只见任风流手指飞快地拨动着琴弦丝毫不为外物所动。 一曲终了,林飞骋终于长长地嘘了口气。这首琵琶曲中浓烈的杀意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这是什么曲子,这么霸道。」 「兰陵王入阵曲。」任风流轻抚过弦间,对林飞骋笑道:「我教你弹。」 香雪海的花并不是四季都开,快到冬天的时候不知名的白花也就慢慢谢了。 林飞骋看着往日入目似雪的白花逐渐凋零,心中也有了一丝世事无常的感叹。 若非遇到马车,若非遇到任风流这个怪人,自己或许仍在红尘中潇洒自若,不知身边又多了多少红颜知己。 而如今在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自己竟不得不莫名其妙地背负上除去天下奇才又或是大阴谋家东皇的重任。 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林飞骋负手站在一颗松树下,望着头顶轻飘飘地萦绕着终年不去的山间雾霭,只好苦笑着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 任风流缓步走过来,虽然看不见眼前的人,不过从那一声嘘叹中,他也听出是林飞骋。 「你若是被人莫名其妙教一身武功去杀另外一个人,你会不会叹气?」林飞骋反问道。 任风流一笑,道:「会。」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逼我呢?」林飞骋又叹了一声。 「一开始,是你要卖身给我的,现在,自然要为我做事。」 莫非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林飞骋愣愣地看着微笑着走近自己的任风流,对方小心地踏着步子,慢慢伸出手扶在了树干上,这才站定。 「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做事,事成之后,我保证你名利双收。「 「诶,名就算了,所谓盛名所累,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林飞骋慨然笑道,眼一闭,已做起梦:「我想要的不过是万两黄金和一个可以为我生儿子的漂亮女子,然后再置办一支游舫,夫唱妇随,顺流而下去江南,看尽满目繁华。」 说话间,林飞骋倒是颇为自得地陶醉起来,全然忘了自己仍是两难的处境。然而他就是如此,既然坏的事越想越心烦,不如不想,只想好的也就聊以自慰了。 「繁华落处是凄凉。」 任风流眼中微微一黯,低声笑道,他已转了身,缓步往自宅去。 林飞骋被他的话浇了一头凉水,正要反唇相讥,可当他看见任风流踽踽独行的背影时,心中一闷,便没了快到嘴边的那些话。 「哼,死瞎子。」到最后,他只暗自抱怨了声,又转过头去看香雪海逐渐凋零的景色。 秦晚枫手中的笛子已换了把玉笛。坐在桌边的苏嫚很认真地听着清脆而幽怨的笛声,呢喃着闭上了双眼。 「他已经没药了。」苏嫚依然闭着眼,而秦晚枫的笛声也没停下来。 一首曲子终了,秦晚枫才把笛子从唇边移开。 「再等两天,你好好找找刀谱。」 「你舍不得他吗?」苏嫚疑惑地问,眼里有了分酸涩。 秦晚枫的神色今晚看起来特别可怕,苏嫚问他的时候,他明亮的眼仁里掠过了爱恨纠缠的杀意。但是很快,他就收敛起那可怕的神情,对苏蔓露出了温柔的笑。 「不,我是想赌赌看,他会不会把刀谱上的武功教给那个家伙。」 「他只是教他弹琵琶而已,并没有教他武功。」苏嫚摇头道,这几日,她时时都留意着任风流的动向,可对方除了象往常那样偶尔会出来散散步,便是在屋里教林飞骋弹一首琵琶曲。 「就算他真想教人武功为自己报仇,也该是教给你这样的天生奇才。」 苏嫚站起身子,她靠进秦晚枫的怀里,柳眉和香唇都弯得恰到好处。 天生奇才。 想到这四个字,秦晚枫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抹鄙夷的微笑。 不知为什么,平时总是按时回香雪海的白枣和三刀并没有回来。 林飞骋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正苏嫚也会每日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 而任风流则显得很不安,连性情也变得急躁了起来。 「错了!重来。」任风流板着脸坐在床边,侧耳倾听着林飞骋手下游走出的弦音,不时纠正他的错误。 林飞骋这一个月的时间每天被任风流逼着反复练习兰陵王入阵曲,其实早就背熟了,只是总是机械重复做一件事,难免让人生厌。他心不在焉,手下一滑,调子便错了。 「主人,你倒是听着不累,我的手指都快弹起老茧了。」林飞骋哀声抱怨,实在觉得委屈。那日经任风流一言,林飞骋已经知道任风流和神秘的东皇是师兄弟,而且他的眼睛就是东皇弄瞎的。自己虽然已答应要替任风流除去东皇,可到现在为止,除了每天教授一些内功心法和督促自己练琵琶外,对方再也不谈东皇的其人其事,只推说到大功告成之日再告诉自己最后的秘密。 林飞骋一直在想,那个自己也认识的东皇,到底是谁? 不管是谁,肯定是个很厉害的角色,自己肯定打不过,虽然任风流保证说自己能打过对方。 可林飞骋实在不知道这样天天练琵琶难道就能练出绝世武功,就算自己学会上乘内功再把内力注入音律之中,恐怕也只勉强可算个一流高手,要是真遇到东皇,自己只怕吓得连调子也会忘了。 「天黒了吗?」任风流突然问。 「早黒了。」林飞骋以为他会生气责备几句,却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林飞骋看见任风流的神色在蒙胧的灯影下变得有些奇怪。 「算了……你自己回屋吧,记熟曲谱。」任风流眉头一纵,挥了挥手。 林飞骋看出来他喘得很厉害,好像很难受。虽然讨厌他这么逼自己练琵琶,可林飞骋倒也可怜这个孤身一人的瞎子。 「要我去把秦晚枫叫过来吗?」林飞骋想自己不便照顾他,那么那个和任风流有肌肤之亲的秦晚枫必是最好人选。 「不要叫他!」任风流竟然陡然大怒了起来,失神的目光凌乱而疯狂。 「那……我告退了。」 林飞骋看他这样子,心里有些害怕,抱了琵琶便要出去。 「等等……」 任风流说着话,手摸着床沿挪着身子。林飞骋惊奇地看见对方的双手和身子都颤了起来。 「怎么了?」林飞骋赶紧扶住他,任风流就势靠到了林飞骋肩上,发丝垂落到了对方的膝上。 任风流并不回答他,只是摸索着抓紧了他的手。林飞骋感到他手里满是冷汗,自己也被捏得心中不安。 「点我睡穴,快。」忽然任风流的身子颤得更厉害,说话也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林飞骋犹豫不决,可是看任风流的神色越来越难看,也只好出手替他点了睡穴。 睡穴一点,任风流这才稍稍安慰了下来,至少身子颤得没那么厉害了。林飞骋把他抱到床上,替他脱了外衣,这才扯了被子替他盖上。 他点任风流睡穴时用的力道颇大,大概足够对方睡到天亮。 「有病就要医嘛。就算是天下第一,不也是普通人吗。」林飞骋叹了一声,伸过袖口替任风流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他本想回自己屋里休息,可看对方现在这样,又放心不下。 「算我好人做到底。」林飞骋苦笑了一声,吹熄了油灯,和衣躺到了任风流身边,闭目就睡。 林飞骋很少睡觉睡得很熟,但是自从来到香雪海之后,他的睡眠越来越安稳了。 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也隔绝了他的忧惧,不用担心别人的追杀,也不用担心别人的算计,林飞骋睡得很自在,他甚至把一条腿搭到了任风流的身上,也浑然不知。 任风流睡得却不好,虽然被强制点中了睡穴,可是他仍皱着眉头,压抑地呻吟。 这样的痛苦一直持续到半夜,直到他的睡穴被自己的内力在无意识间冲开。 他的眼睛睁开的一刹那,好像黒夜的里的光,寒冷而明亮。 林飞骋正做着的发财美梦也在任风流坐起身子后那一系列的动作之下被打破了。 任风流不发一言地撕扯去了林飞骋的衣物,他粗重的喘息声听起来就象一只发狂的野兽,或者是发情的野兽。 林飞骋没有料想到任风流会醒得这么快,他被冷空气包裹着的下半身一点也不舒服。 「你在做什么?」 即使明知道对方在做什么,可是人们也往往因为过于吃惊而难以置信正在发生的一切。严禁散播 林飞骋也是人,也有惊恐不安的时候,例如,现在。 任风流的喉咙里发出的喘息声听起来更加可怕了,那是情绪压抑到极点的痛苦呻吟,以及理智被完全打乱的表现。 「主人……」林飞骋飞快地推开正在掰着他双腿的任风流,坐了起来,他望着任风流在黒暗中看不清晰的脸,或多或少对对方仍有一丝畏惧和敬意。 「让我……上你。」 任风流的嗓子发出了被灼伤般嘶哑的声音,那双盲眼的目光变得更加疯狂和冷酷。 「门都没有!」 林飞骋一招出手,直取任风流的咽喉。以进为退,这是林飞骋最快的判断。 果然,任风流轻而易举就闪开了他的手,然而也就是这一个瞬间,林飞骋已经翻身下到床下,暂时远离了床上那个疯子。 林飞骋可以开门出去,但是他光着下半身站在冰冷的地上,听到对方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却不愿离开。 如果他走了,任风流的情况或许会变得更糟。 「不要走开!」 任风流怒吼了一声,也从床上下来,披发掩面地双手在空气中乱舞。 林飞骋屏住自己的呼吸,缓缓地移动着自己的位置,小心地不让任风流发现自己。 「你在哪里?师弟!」 云翳散去,月亮出现,任风流的屋子被白色的月光照得透亮。 林飞骋不是瞎子,所以他看清楚了面前的男人。 神秘而高贵的马车主人,象一个疯子,带着凄楚而疯狂的神色赤着双脚站在自己面前,双手摸索在空气里,寻找一个旧日的影子。 林飞骋忽然觉得东皇实在应该死,把一个爱自己的人害到这样的地步,太过残忍。 林飞骋很少为别的人动情,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人,但是在香雪海住了这些日子,他才觉得这个世上没有一个完全孤独的人。 自己不是,任风流也不是。 白色的月光很冷,林飞骋眉眼低垂了下去,眼前太亮,太清晰,他看见了不想看见的画面而已。 就在他低头的一刹那,任风流忽然一声狂笑扑了过来。 林飞骋一惊,想要再躲开已经来不及,对方虽然现在周身都是破绽,可是林飞骋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象以往那样毫不留情地出手。 说到底,任风流的武功依旧很厉害,林飞骋失去了一次机会就没了第二次机会。 他被任风流制住了身子,连一根指头也没法抬起来。 对方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狰狞而可悲。 「师弟,你终于肯留在我身边了。」 一个瞎子,眼睛看不见,连心也被蒙蔽了。 林飞骋长叹了一声,双腿已被任风流猛地分开。 「我不是你师弟。」他平静地说,却不管对方是否还有理智去分辨。 果然,任风流根本不听他在说什么,手上一用力便把林飞骋的腰抬了起来。 这姿势,林飞骋再清楚不过,到后来,他干脆闭上了眼。反正事到如今,他已经没什么可做。 林飞骋以为自己这一次一定完了。 可是忽然门被风刮开了,月亮再次没在了云翳后面。林飞骋的脸旁踏过了一只穿着靴子的脚,他躺在下面,睁眼看去,正看到那个漂亮得有些柔弱的秦晚枫面如死灰。 任风流虽然神智混乱,但是仍敏锐地感到了来者不善。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为了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所以绝对不允许别人来打断他的好事。 有些奇怪的是,在面对势必全力出手的任风流,秦晚枫的眼反倒慢慢闭上了。 林飞骋躺在地上,由刚才的受害者变成了现在的旁观者,秦晚枫和任风流在他身边各自使着自己的看家功夫,脚下的踩出的阵式简直就象花。 任风流眼睛虽瞎,但听觉却异于常人,秦晚枫的每一次出招他都象能看到似的,会使出相应的招式克制,而同样,任风流的每一招每一式也被秦晚枫以同样的方式挡了下来。 渐渐地,林飞骋看出任风流的武功竟和秦晚枫同出一脉,而秦晚枫的武功也远比三年前在试剑山庄比武的时候要厉害十几倍,真可谓是深藏不露。 林飞骋吞了吞唾沫,不由流出了冷汗。 大概是天底下武功最厉害的两个人正在自己面前一较高下,这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秦晚枫和任风流一直纠缠游斗,双方似乎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可是林飞骋发现任风流喘得更厉害了,脚步也变得有些凌乱,大概是他的病发作得厉害。 秦晚枫的神色一直很冷,那双本该带笑的桃花眼微微地眯着,眼角象挂着寒霜。 任风流低吼一声,一拳朝秦晚枫打过去,秦晚枫轻飘飘地退着身子,出手架住了任风流的手。 林飞骋扭着脖子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月光忽然又透了进来。 秦晚枫一直冰冷的神色渐渐褪去,转眼便是一副潋滟动人的笑。 林飞骋看到两人僵在那里,然后自己也僵了。因为他听到秦晚枫对任风流轻声说, 「师兄,你这样是留不住我的。」 秦晚枫的手趁着对方突然愣住的一刻已经拍到对方胸口,任风流闷哼了一声之后,吐出一口血便倒了下去。 林飞骋回过神急忙去看任风流,却看到秦晚枫已经敛起神色朝自己走了过来。 秦晚枫蹲下来,用手指轻轻搅着林飞骋的头发,忽然拉紧。 「他想让你杀我,真是选错了人。他也不想想,你连他这个瞎子都打不过,又怎么打得过我?」 秦晚枫边说边笑,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直拉得林飞骋头皮发痛。 「原来你就是东皇,怪不得他说我也认识你。果然厉害,一句师兄,就把马车主人撩倒在地。」 林飞骋讥讽人的功夫的确厉害,就连秦晚枫听了他的话后,也忍不住有了丝怒容。不过对方毕竟是被称为天下奇才的东皇神教教主,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逞口舌之利的人往往死得很惨。」秦晚枫伸手摸到自己脸上一揭,这才露出了本来面目。 女人长得好看了,被称为红颜祸水。 而男人长得太好看了呢? 林飞骋怔怔地看着秦晚枫,那双桃花眼依旧轻轻挑着,细长的眉正带着丝倦意舒纵,而那副比面具更为精致的唇则刻薄地抿在一起,镌在嘴角是清冷得有些无情的笑。 「我应该杀了你。」秦晚枫看着任风流,对林飞骋道。「你是他精心挑选来对付我的人,杀了你,不知道他会有什么表情?」 「你杀了我岂不更省事。」 任风流已经恢复了神智,只是他仍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忽然,林飞骋从秦晚枫明亮的眸子里看到了很多东西,他很奇怪,为什么一双眼里可以包含那么多情绪,例如爱、恨、哀愁。 秦晚枫长笑一声,站起身子,手中的面具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月光铺在他的脚下,好像一道白色的路。 「师兄,你爱我又恨我,这是何苦呢?」秦晚枫站在任风流身边呢喃了起来,他说话的声音既轻又慢,温情脉脉,和戴上面具时的傲慢与矜持颇有不同。 「我答应过师傅,一定替他除去你这个逆徒。」 匐在地上的任风流忽然慢慢坐了起来,他嘴角仍有血迹,脸色看起来也稍显憔悴了些。 「逆徒?哈哈哈哈。」 秦晚枫又笑了起来,香雪海很寂静,他的笑声也显得很寂寞。 「我是练武之人,追求至上武学本是应当。谁叫他非把克制我剑谱的刀谱留给你,他既然为师不义,也自然怪不得我不仁了。也是叫他那么傻,分明有着天下第一的武功,却要龟缩在这香雪海里,还要我们也跟着他躲在这里,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真是愚蠢至极!」 任风流低头不语,他急喘着咳嗽了一声,又呕出一口血在地上。秦晚枫见他情绪激动,又柔声道:「要杀你,我早就杀了,可你毕竟是我师兄,和我有过肌肤之亲的师兄。」秦晚枫伸手抓住任风流衣襟,一用力便把他拽了起来。 「我弄瞎你的眼睛,逼你服食消魂,为什么你还是要执意和我做对?师兄,我的耐性都被你磨尽了。我知道对你来硬的不行,所以这三年我化名秦晚枫故意遇上马车,故意败在你手下,故意留在你身边伺候你,看在三年来我对你无微不至的照顾上,你就乖乖将刀谱给我吧,等我称霸了武林之后,说不定我会让你在我身边共享富贵。至于这个笨蛋,我放过他就是了。」 林飞骋本来正暗自留心着秦晚枫和任风流对话,想搞清楚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然而听到秦晚枫叫自己笨蛋,他骨子里不服输的傲气也被激起了。 林飞骋也不管自己生死是否还掌握在秦晚枫手上,冷笑了声便说:「堂堂东皇对马车主人投怀送抱三年,自己想要的东西依然一无所获,不知道这算什么聪明之举?」 「我本想给师兄个面子饶你不死,不过,看来你是自己不想活了。」 秦晚枫目色一沈,已露杀意,他松开了任风流,转身便向林飞骋走去。 林飞骋看他步步逼近,又看了眼只能靠在墙上喘息的任风流,苦笑道:「主人,真是不好意思,看来我要先走一步了。你教我的曲谱,来世再学吧!哈哈哈哈。」 林飞骋兀自又笑了几声,然后闭目等死。 「住手!」忽然屋里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林飞骋急忙睁开眼,果然看到白枣和三刀双双都站进了屋子。三刀在白枣喝出声的时候,已把手中长鞭挥了过去,正好缠住秦晚枫的手。 「再不住手,小心她的性命!」 白枣柳眉一纵,从旁抓过了已被制住多处穴道的苏嫚。 她同三刀出谷本是为任风流去配压制消魂的解药,却没想到一路上总有人骚扰袭击,刻意拖延他们回来的时间。 白枣早就知道东皇和任风流之间的恩怨,后来她从沿途袭击的他们的人身上找到了东皇神教的令牌,除了令牌外,白枣还发现了一封苏嫚所写的信,信里的内容正是要东皇神教的人对她和三刀格杀勿论。虽然震惊于苏嫚的背叛,但是白枣更感到大事不妙,只怕东皇已趁他们不在的时候对任风流出手 三刀很少出手,但是他的武功其实都是由任风流所亲传,东皇神教的人倒也拿他无可奈何。一路上他护着白枣快马加鞭赶回香雪海。今夜刚入谷,他们便先探听动静,然后把不及防备的苏嫚制住。 只是白枣没想到他们还是晚了些,任风流与林飞骋都已在秦晚枫的掌握之中。 白枣一早就知道苏嫚和秦晚枫间的关系,而现在只能赌一赌了。 秦晚枫转头看了苏嫚一眼,眼中渐渐露出了怜惜之色。 苏嫚的眼里忽然更明亮了,她望着秦晚枫,面容带笑,想起了自己曾和这个男人度过的美好时日。 「白姑娘,你觉得堂堂东皇会被人威胁吗?」 秦晚枫闭上眼仰首一笑,猛地拉断了手上的皮鞭,然后一掌挥出,掌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苏嫚身上。 白枣看着苏嫚在顷刻间毙命,更深刻地认识到了东皇的可怕。 她轻轻放下了苏嫚的身子,哀伤地看了一眼,抬起头又是满眼的坚定。 「我知道你不会受人威胁,不过我们也不会受你威胁。」 几乎是同时,白枣和三刀心有灵犀地同时对秦晚枫出手。三刀的鞭子已被秦晚枫拉断,他干脆地拔出了藏在腰后很少用的双刃刀,而白枣则是以一柄软剑攻取秦晚枫的要害。 「有趣。」 秦晚枫淡淡一笑,取下腰间的玉笛,几招便化解了三刀和白枣的攻势。 他的杀意从苏嫚死的时候已变得更浓,白枣和三刀两人联手也觉得难以再抵挡。 可任风流仍靠在墙上,微微仰着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飞骋一鼓作气冲开了穴道,趁着秦晚枫和三刀他们纠缠在一起,急忙去拉任风流。 「跟我走!」 任风流摇了摇头,眼眸缓缓睁开,他伸手忽然摸住了林飞骋的脸,笑道:「我没看错人,你一定能帮我实现心愿。床下有密道,你快逃吧。曲谱既刀谱,你还记得怎么弹吧?」 刀谱,连东皇也梦寐所求的刀谱自己竟然已背得滚瓜烂熟。 林飞骋几乎不敢相信天下第一的武学秘籍早就被自己学会。比起黄金来,他一时也辩不出那个更值钱。 他拉着任风流的手,忽然笑了起来:「一起走,不然我以后弹给谁听。」 「想去那里?!」 秦晚枫一招逼退白枣和三刀,身后发丝飞扬。 他看见林飞骋已冲开穴道来到任风流身边,急忙回身去拦。 「放心,我会留着这条命听你弹棉花的。」 任风流慨然一笑,听辩着秦晚枫袭来的声势,推开林飞骋到一边,立即出手挡住对方。 林飞骋也勉强笑了声,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自己不走的话任风流所有的希望都会破灭。 白枣和三刀也清楚了任风流的意思,也过来围攻秦晚枫,替林飞骋赢得离开的机会。 「保重!」林飞骋面色沉重,俯身到床下,果然触动了机关,一会便消失在了屋里。 秦晚枫虽然武功卓绝,但是同时要对付三个人还是无法分身,他眼睁睁看着林飞骋消失在眼前,勃然大怒,俊美的脸也变得扭曲狰狞。 「你把刀谱给这个外人,也不给我!」秦晚枫手中玉笛一转已敲到了任风流手腕上。 第六章 在香雪海一连几月的隐士般的生活让林飞骋一时还不适应这外面的热闹。酒旗招展,花红柳绿,街上摩肩接踵的人来人往,吆喝声,说话声,笑闹声夹杂在一起,真是让人怀念。 林飞骋穿着雪蚕丝缝制的青色长杉,披着白狐裘袍,足踏锦缎五彩绣靴,腰间别了块上好的鸡血石坠子,手里还提了一把似是金鞘的刀。他这副打扮进入京都酒楼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客官,请问您要些什么?」老板一看贵客上门,竟亲自迎了上去。 林飞骋傲慢地扬眉一笑,一手玩着腰间的坠子,一手把刀放到靠窗的桌上。 「一壶你店里最好的酒,一份你店里最好的卤牛肉,还有两个你店里最好的馒头。」 林飞骋点的菜未免让老板有些失望,不过他从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失望,所以他只是轻撩了裘袍长衫,稳稳地坐了下去。 冬日初寒,雪还没落下来,可是天总是灰蒙蒙的,连阳光也惨淡。 而如今的江湖上,同样也是风云骤变。 东皇神教一改往日的沉默,忽然宣布要参加本次武林大会,引起不小骚动。 虽说是十年一届的武林大会,但实际上并非所有门派都可以参与。 所参与争夺武林盟主位置的门派不是源远流长,就是门徒众多,最重要必是属于名门正派之列。 而东皇神教,不过是近年崛起的组织而已,行事诡秘,虽无大恶,却实在让人无以为信。 当然,东皇那一身神鬼莫测的武功更是让人恐惧不已。 人总是越怕什么,越恨什么。因为他们无法企及对方,所以恨不得就此毁了对方。 林飞骋笑了笑,抿了口酒。 东皇的动作还不只是江湖震动的原因。 江湖中之所以风云骤变的原因还有一个。 那就是:自号西帝的男人出现。 十几天前,几个祸害江湖的大奸大恶之徒纷纷到少林要求剃度归隐。这些人到少林时不是少了几根手指,就是少了半个耳朵,而且都口口声声说,是西帝让他们洗心革面出家为僧。 问他们西帝是什么人,只说是一个蒙着面的年轻人,使一把金鞘的刀。 一时间,西帝成为了比东皇还神秘的人,人人都谈论着他来自何处,意欲何为。 「西帝说不定和东皇是兄弟。」 酒楼里有人如此谈论,林飞骋皱了皱眉。 「不,我看西帝是东皇的克星,不然为什么会在东皇决定插足武林大会的时候出现。」 林飞骋点点头,嘴角轻轻地勾了起来。 「其实西帝就是东皇本人吧……这是他的障眼法……」 「西帝应该是个女人,她爱东皇不成,所以一气之下自称西帝,专和东皇作对。」 「喂喂,我说西帝才不是女人,应该是阴阳人……」 林飞骋差点被酒呛到。 「老板,结帐!」 以讹传讹,这就是人的可怕之处。 林飞骋苦笑着摇了摇头,放下一块足够买下半座酒楼的金条,飘然而去。 「她的身子好些了吗?」 「回主上,苏姑娘已经醒了。」 负责照看苏嫚的婢女看到东皇过来,急忙低头。这里是东皇的神宫,所有的婢女和侍卫都不许抬头直视东皇。因为他不喜欢俗人的目光。 秦晚枫不带人皮面具的脸更象面具,因为他的面容一直都是那么冷冰冰的,连眼珠的深处也是。 林飞骋顺利地跑了,带着刀谱的秘诀,或许还带着别的东西。 任风流的束手就缚已经不能让他有任何喜悦,反而让他感到愤怒莫名。这样激动的情绪,是他很小的时候才有的,而当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或是冷酷时,却又发现了自己的弱点。 「公子……」 苏嫚伤得很重,毕竟她中了秦晚枫一掌。但是能为这个男人做点什么,就算真地死了,她也高兴。 秦晚枫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讲话。 「你的伤需要好好休息。」秦晚枫对她笑了,虽然看起来仍闷闷不乐。 「对不起,我没能替您拿到刀谱。」 苏嫚咬住唇,眉眼低了下去。 「不要紧,我会让师兄亲自告诉我的。你先休息吧,我晚些再来看你。」 秦晚枫的脸上忽然现出一抹阴郁的笑,他站起来,负了手慢慢地踱了出去。 东皇神宫的偏殿是秦晚枫休息的地方,殿后面的是一个人造的湖,湖很大,足以在中间修起水榭楼阁。那里本是秦晚枫观赏风月水色的地方,现在却成了关押任风流的牢狱。 落月阁。 月落水中,恍然如梦,秦晚枫常在楼上俯看着水中的月色,回味自己如梦似幻的半生。 秦晚枫掠过浮桥,叫退了守在楼下的侍卫,自己一个人进去。 阁楼只有两层,任风流住在自己平日小憩的楼上。 「师兄。」 秦晚枫撩开珠帘,看见被绑在楼中木柱上任风流似乎正在闭目休息。 任风流听见秦晚枫的声音,只是眼睑动了动,反正他早就瞎了,就算睁眼也看不到眼前人。 「在这里不吃不喝几日了,你一定又饿又渴吧?」秦晚枫走到一旁倒了杯茶,茶水已凉。「来,喝口。严禁外流」他亲自拿茶杯送到任风流干裂的唇边,可是对方却无动于衷。 秦晚枫冷笑一声,手上稍稍用力,便把茶水强灌进任风流口里。 「你总喜欢逼我!」秦晚枫猛地摔掉茶杯,一把扣在任风流颈项间用起力来。 任风流被他扼得一阵难受,却只是喘息不语。 窗外吹起风来,风很凉,秦晚枫叹了口气,渐渐松开了手。 「我当年一时糊涂,害了师傅,害了你。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该那么一辈子躲在香雪海里。师傅给我取名莫言败,我真不知道他是对了还是错了。」 秦晚枫低诉了往事,伸手解开了任风流身上的绳子,然后扶着对方坐到床边。 任风流被绑在这楼上水米不近,又日日受冻,再加上在香雪海与秦晚枫交手时受伤不轻,早就浑身无力。 「人不言败,天要亡你,又有何用?」 任风流勉强笑了声,声音嘶哑而疲惫。 秦晚枫冷眸一纵,又强自压下了怒气,他轻抚着任风流的长发,如同以往那般。过了片刻,才沈声道:「我命由我不由天。师兄,你太信命了,连后悔也不会。」 「不,我后悔。」 「后悔喜欢过我?」秦晚枫先一步问道。 任风流睁开眼,往日清亮的眼里不知为何变得灰蒙蒙一片。他想自己大概真的是瞎了,很早以前,看见秦晚枫的第一眼,就瞎了。 秦晚枫专注地看着他,已从对方沈郁的面容里找到了答案。他笑着握紧了任风流的断腕,斜过头看见了云端南飞的雁。 江湖上的人,不管有名气还是没有名气,几乎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号。 林飞骋从轻功第一到被胡乱猜测为阴阳人的神秘西帝,短短几月之间,生活也大变了模样。 他用万金密卷里找到的黄金把自己的行头打扮得华贵漂亮,然后再依照着任风流昔日的悉心指点,开始慢慢把曲谱向刀谱变化练习。虽然有些关键之处,仍不甚清楚,但凭着天生的机敏和任风流所教授的内功心法,林飞骋仍就很快练就了一身绝世奇功。 既然秦晚枫是东皇,而现在自号西帝又有何不可? 林飞骋一想起秦晚枫那张不可一世的脸,虽然的确感慨对方身为男子实在是貌美异常,却也觉得这样的人实在可恨至极。 自己不过偷偷摸摸取点不义之财罢了,而对方却阴阴险险害人夺命,不仅弄瞎自己师兄,还害死自己师傅,不知那张漂亮的表皮下的心该如何狠毒。 林飞骋自号西帝以来,并不见东皇神教那班人有什么举动,而他想知道根据线索找出东皇的住所一时也成了难事。 「瞎子,但愿你没事。」林飞骋叹了口气。 窗外月正圆。月圆的日子里,落月阁的景色非常美。 秦晚枫在水榭中摆起一桌酒宴,在座的宾客只有任风流一个人。 湖水面上波光粼粼,倒影着浓浓的月色,偶尔一阵风起,水面泛起涟漪,煞是好看。 满桌的素席,仍就按照往日香雪海里那样准备。 秦晚枫替任风流斟上酒,再递到他手边,柔声说道:「师兄,无香之水,最为醇厚,请满饮一杯。」 任风流断腕并未被接好,此时握起酒杯顿时剧痛难当。 但是这是他的师弟敬的酒,他又怎么能不喝。任风流缓缓举起酒杯,仰头饮尽。 「酒是好酒。」任风流放下酒杯道:「人却非好人。」 他别开头,淡淡一笑。 「何必谈那些扫兴的东西,今晚我只要你陪我赏月而已。」 秦晚枫半闭着眼,品着杯中的无香,并没有在意任风流对自己的讥讽。 「赏月?师弟,难道你忘了我是瞎子,你亲手毒瞎的瞎子。」任风流笑道,话语间却渐渐有些激动起来。因为他想到了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曾是多么的残忍和阴毒。 十年之前,任风流并不知道他的师弟会在一夜间凶相毕露。 那个夜晚,他如同往常般在香雪海的树林里习练武功,然后回房沐浴更衣。 他总把自己搞得很累,因为他想忘记一些事。 「师兄,你在屋里吗?」秦晚枫推门进来的时候,任风流已经准备上床休息。 「师弟,有什么事?」 看见师弟进来,任风流急忙又穿好衣衫。 随着淡淡月色一同进屋的秦晚枫,举手投足间轻盈优雅,看起来特别美。 「想谈谈心事罢了。」秦晚枫笑着坐下,直直盯着任风流。 在香雪海里,任风流和秦晚枫同他们的师傅眉已经隐遁了不少年月,然而对外面世界的向往,以及因景而生的寂寞依旧让人难以谴怀。而出乎任风流意料的是,自己看起来淡然一切的师弟似乎特别想离开这里,甚至不惜几次和师傅争执。 而眉已经老了,自知时日不多,他把自己珍藏的剑谱教给了秦晚枫,却把克制剑谱的刀谱留给了任风流。 眉把刀谱交给任风流的时候,摒退了秦晚枫。 任风流隐约看见自己师弟的眼里,有多么的不甘。 其实,他真是不愿意看见秦晚枫有半点委屈和伤心,因为他把对方默默地爱着。 心事。每个人都有很多心事。 任风流有些无奈于这个词,因为他自信自己的心事要比秦晚枫多得多,而且无人可倾诉。 「师兄,或许你会认为我实在不像话,师傅救了我们,又教我们武功,我却不知足地想离开香雪海,想以师傅教的武功名扬天下。」秦晚枫自嘲地笑道,几缕发丝轻垂了下去。 「外面的人,都认为马车主人以及马车主人的弟子不是什么好人,师傅也只是担心你出去会有危险罢了。」任风流宽慰他道。 「外面的人,不过是怕我们罢了。让他们更怕,他们就不敢多话了。」 秦晚枫兀自冷笑,眸中的水色也变得深沉。 「师兄,那日师傅把刀谱给你的时候,说了什么?」 如有一日,你的师弟想要危害武林,你务必要阻止他。 「没什么,师傅不过叫我不要以刀谱上的武功任意妄为罢了。其实我早就倦了什么天下第一的武功,反正在香雪海里安安稳稳过完下半生也就行了。」任风流轻言淡写地把眉的原话遮掩了过去,他看着目光中似有不甘的师弟,无奈地笑了笑。 「呵,师傅总是那么宽仁。」 秦晚枫站起身,抬头对任风流笑道。他转过身,望着窗外的月亮,背影单薄而孤独。 任风流突然很想伸手抱住他。 「师兄,我的确不甘,为什么我们这么年轻,却要困顿在这香雪海一辈子,又为什么我们不能靠自己的双手去享受这天下无双的地位和名誉。」 秦晚枫转身又道,他一步步走近任风流,任风流一步步后退,一直退坐到床上。 「呆在这里,我实在太寂寞。」秦晚枫闭目一笑,竟坐到了任风流的腿上。任风流大惊失色,正要推开对方,可是秦晚枫微微侧着的脸,显得那么寂寞,那么孤独,让人不忍离弃。 「师兄,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今夜,便陪陪我吧。」 秦晚枫解去了自己的衣衫,又替任风流脱去了衣物。任风流听见他这番话,不知为何大为感动,再也忍不住便紧紧拥了对方在怀里。 「师弟,我们一辈子在这里吧,师兄绝不会让你寂寞。」 如胶似漆。 秦晚枫低喘时的声息声声动人,任风流搂紧他的腰,温柔地动着身子。 他在一片迷乱中吻着对方的唇舌,对方也热情地回应。 「师弟……」任风流虽然额上微汗,却感到幸福的降临竟如此美妙。 秦晚枫在身下缓缓睁开了明亮的眸子,对他一笑,扶在对方背上的手摸到一边自己的衣服上,趁着任风流仍在恍惚之时,他准确地将一小瓶水撒向了对方的双目。 那一夜,任风流瞎了,眉也被秦晚枫偷袭至重伤。 秦晚枫找遍了香雪海没有找到刀谱,他把任风流头朝下吊在水桶上,对方不肯说出刀谱的下落,便用水灌溺。到后来,秦晚枫也不再客气,干脆用上鞭子木棍等物拷打任风流。 可是任风流却象疯了般发笑,一个字也不说。 「这药叫消魂,是我从师傅的医书上看来的,服了此药的人,浑身时冷时热,不仅情欲难忍,而且头痛欲裂,失心成狂,最后逐渐疯癫至死。你既对我有不轨之心,如今又装疯卖傻,用这药对付你最好不过了。」 任风流咽下消魂时,面无异色。 他知道,这就是上天对自己不伦之情的惩罚,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月光的确很美,秦晚枫冷冷地看着湖面的粼粼波光,把手中的酒忽然洒了出去。 酒如雨落在湖面上,溅起一圈圈涟漪。 而任风流仍回忆着那段痛苦的往事,他眨了眨眼,一如既望地只看到一片黒暗。 眉死了,他心目中永远也不会老更不会死的男人最终因为伤势过重死了。 任风流就躺在离眉不远的地方,他恨自己只能听着自己的师傅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知道那个心狠手辣的师弟莫言败就站在门口,对方却一动不动,就象在看一场好戏。 香雪海的那一夜还是如以往那般寂静,但是一切都变了。 再没有往日的平淡宁静的生活,再没有可以和自己一同活下去的人。 很奇怪,眉死后,莫言败竟放了自己,也不逼问自己刀谱的下落,而是在自己的耳边留下一声低吟般的「师兄」后便飘然而去。 如果自己死了,所有的痛苦都可以结束。 任风流当时匍在地上,听着莫言败远离的脚步声这么想。 但是自己终究没有死,因为自己有必须要做的事。 所以他活了下去,变成一个瞎子后在孤独封闭的香血海活了下去。 甚至,他还继承了师傅的马车,成为又一个马车主人驰骋在江湖。 而同时,他的师弟也作为堂堂的东皇登场。 几年以后,一个擅长使剑的年轻人拦住了自己的马车,随后便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其实,第一个夜晚,和那个名叫秦晚枫的年轻人第一次肌肤相亲之后,任风流就知道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而任风流也隐隐感到,对方同样知道自己心里所想。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就那样半真半假地留在了自己身边,而自己也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做马车的主人。 他们时而共同坐上马车游历各地,寻找东皇的踪迹,有时候便回到香雪海过一段宁静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要是可以过一辈子也挺好。 可是任风流也清楚,这样的生活又怎么可能一辈子呢?有的人不会答应的。 消魂的毒一次解不尽,但是却可以慢慢靠解药化解毒性,毒性虽然渐渐地在身体里变淡,可是每每发作起来还是那么刻骨铭心。 任风流想,这份刻骨铭心的痛正好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一些人,一些事。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拒绝服食解药,毒性快发作的时候,他会把秦晚枫拉到身边,然后用对方的身体来替自己缓解药性。 他愤怒地咒骂着害自己变成如此的人,丝毫也不温柔地洞穿身下的秦晚枫,然后又在药性渐缓时感到几分失落惆怅。 而事后的秦晚枫总是一声不吭地穿好衣服,替他盖好被子后才悄然离开。 任风流总是醒着,闭着双眼,静静地听着秦晚枫远离的脚步声,有时候他很希望有一天这人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悠然的笛声,带着似曾相识的旋律萦绕在落月阁周围清冷的空气里。 纯净得不染一丝杂尘。 可惜这样的假象再也骗不了自己。 任风流浅浅一笑,摸索着酒壶自己又倒上一杯,一口饮尽。 秦晚枫放下玉笛,走到任风流身后,双手挽在对方脖子上,望着天际笑道:「师兄,今晚的月色真的很美。」 看着任风流一语不发,秦晚枫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江湖上出了一个西帝,很象是林飞骋。落月阁这么好的景色,什么时候,我也得把他请来看看才是,不然你连喝酒都不开心。」 任风流的肩轻轻颤了颤,慢慢开口道:「你一定会败在他手里。」 秦晚枫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说道:「试一试就知道了,看看是我的剑快,还是他的刀快。」 林飞骋依旧过着一掷千金的日子,每日都去当地最大的酒楼吃饭,然后去最豪华的风月场馆投宿。 他并没有碰那些女人,只是单纯地喜欢那里上好的酒菜,喜欢被人伺候着更衣沐浴,更喜欢能安稳地躺到柔软的锦罗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觉。 但是每晚当他在散发着女人胭脂香味的温暖的床铺上睡觉时,却会无由地想起香雪海淡淡的花香,那张又硬又冷的床,以及每天早上的白馒头。 不知道现在任风流和白枣他们如何了?秦晚枫这家伙翻起脸来,真是和他那副长相差上十万八千里。 林飞骋担忧地裹了裹被子,心里有了新的打算。 既然秦晚枫迟迟不肯来找他,那么只有他去找秦晚枫了。 东皇的名气虽大,却也十分神秘。 自从力战七大门派的掌门之后,至今没有人再见过东皇,更没有人知道他的住处。 在东皇销声匿迹的几年里,江湖里有东皇的名,却无东皇的影。 而林飞骋凭着往日在江湖上东偷西盗而熟络的消息链也无法得知秦晚枫究竟藏身何处。 他回过一次香雪海,那里一个人也没有,一具尸体也没有。 转眼一日又过,林飞骋在外面奔忙了一天,不知不觉又有些累了。 夜色一降,他提着金刀便寻着去了当地的花街柳巷,最后在一栋名为燕归楼的地方停下步子。 看惯了怡红院,依翠阁这些名字,林飞骋对燕归楼很感兴趣。 在这条街里的,自然都是风月之所。 只是燕归楼,这三个字似乎隐隐之间透着股和风月欢场不和谐的凄婉之意。 虽然读的书少,但林飞骋还是知道那一条名句:燕归人未归。 「客馆,何不里面前?」 一个青杉小童看见林飞骋踟躇在门前,笑着便迎了上去。 林飞骋斜眼看了他一眼,心想,竟然连迎客的也不是那些满身胭脂香的女人。 反正自己只是找个地方落脚休息罢了,有无女人倒也无关紧要。 林飞骋笑了笑,随了那小童便进了堂内。 和外面的稍显冷清不同,燕归楼里一片歌舞生平,有人起舞,有人奏乐,有人喝彩。 林飞骋站在堂前,忽然苦笑了起来。 原来这燕归楼竟是男欢之所,眼前两两相拥的莫不是男子。 虽然对男风之事他早有耳闻,可这却是第一次踏进这么与众不同的风月场。 林飞骋正要退出去,燕归楼里一阵喝彩让他忍不住回了回头,不知何时,一名白衣人脚步轻缓地步到台前,稍稍施礼后,这才举起一管玉笛。 笛音一响,林飞骋立即一愕。 那样凄清悠扬的笛声和自己在香雪海所听到的一模一样。 他定了神去看吹奏笛子的人,虽然站得有些远,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是那个人的身影,林飞骋想,自己一定不会搞错。 「秦晚枫!」 林飞骋出声叫道。 台上那人转过身子,面向林飞骋仍旧专心地吹奏着玉笛,只是那微敛的眉目之间露出了一抹笑意。 台上的男人身形颀长,发丝有几缕凌散着已垂到了颊边,五官之间多是阴柔俊逸之气,这和秦晚枫的真面目倒没什么相似之处。 那男子听见林飞骋如此大叫一声,面上一笑,轻轻放下玉笛,走到台前,对林飞骋说道:「这位客人,你认错人了。」 「老板,这是您要的清茶。」 一个小倌端了茶点进来,又躬身退出去。林飞骋稍微一怔,只听见那白衣男子已然笑了起来:「我就是这燕归楼的老板,人称白三。」 「原来是白老板,失敬失敬。」林飞骋一边打量地这间布置得奢华的屋子,一边向白三拱手行礼。「白老板长得实在象我的一个故人,而且曲子也象,所以这才认错了。」 白三端起茶杯在手中把玩,好象没在听林飞骋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嗅了嗅杯中淡淡的茶香,又随手拿起一块碧玉色的糕点放到了口中。 「有缘便可相聚,林公子不必介意,今日你我一相识,他朝也算是故人。」 林飞骋朗声一笑,不再多问,也端起糕点吃了起来。 落月阁,月色融融。 秦晚枫已经饮酒尽兴,不多时便有了些醉意。他站起身子遥遥指着满泻月色的湖面,忽然笑道:「人生当如水中月,虚虚幻幻不知几时真。」 「半真半假亦一生。」任风流轻哼一声接口道,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难受。 秦晚枫斜冽着眸子看了任风流一眼,知道对方身上消魂的毒正在逐渐发作。 「消魂的毒是一次比一次难受,你现在这样还忍得了吗?把刀谱的内容告诉我,看在师兄弟一场的份上,我便放你回香雪海终老。」 任风流并不介意秦晚枫的讥讽,他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忍不了又如何,你想我开口求你吗?那是妄想。」 「好。」秦晚枫恨任风流不识时务,扬了扬手便唤来几名手下,吩咐道:「脱光他衣服,给我绑到大殿去。」 任风流听见秦晚枫竟叫人脱去自己衣物,心中虽然愤恨,却也无可奈何。 他仍坐在椅子上,只是身子已微微颤了起来。 「明早,这东皇宫中大小头目便要来大殿晋见我,到时,先让他们认识一下师兄你倒也不错。」 秦晚枫边说边笑,目光中愈发狠绝。 「你自命风流,我便让你风流个够。」 任风流被人推攘着站起来正要被带往东皇大殿,他忽然站住,回头对秦晚枫笑了一笑。 「风流之人本当不为情误,我却不是如此,不然也不至有今日。」 秦晚枫脸色蓦然一变,立即喝道:「带下去!」 待到任风流被人押着走远了,秦晚枫已沈下脸色,抓起酒壶竟不顾身份地灌了起来。 壶中的酒被喝得一滴不剩,秦晚枫脚步踉跄也不要人来扶。 他解了发髻,披散下一头墨色长发,冷冷环顾了周围几眼,这才跌撞地往东皇大殿的方向去。 随侍在东皇神宫里的婢女看见她们在主子神色癫狂地一路走来,都不敢吱声,只能看着平日形容优雅的东皇又笑又骂地朝大殿而去。 任风流是瞎子,因为是瞎子,所以他不必看见那些人讥讽的神色。 东皇大殿里有四根立柱,柱上分东南西北刻着朱雀玄武青龙白虎之浮雕,而任风流则被脱光了衣服绑在青龙柱上。 那些人绑好他便退了出去。当东皇大殿的门沉重地关上时,任风流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消魂的毒越来越烈,任风流很快就觉得浑身发热,头痛欲裂,神智渐昏。 消魂中的毒素有一部分是极强的媚药,不消片刻便把任风流折磨得挣扎扭动起来。 现在,他倒感谢起了秦晚枫,若不是对方把自己绑起来,还不知一会要怎样丑态毕露。 第七章 林飞骋困意已显,只是白三仍侃侃而谈,毫无睡意。 「我每年都会到各地的燕归楼住上一阵,品味下当地的民风习俗,日子倒也自在逍遥。这里的确繁华,我之前所呆的秋风镇完全没得比,不过那里的人和事倒颇有些意思。」转眼间,白三已和林飞骋聊熟了起来。每每看到出身豪门的翩翩公子,白三总觉得格外亲切,林飞骋一身昂贵的装扮,长相也是人中俊杰,白三自然更觉亲切。严禁散播 「秋风镇……听说有不少高手都隐居在那里,只是未曾去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倒是不假。」 林飞骋困意更浓,已经打起了哈欠。 白三一笑,忙道:「看来林兄有些困了,不如这样,今晚便由我来安排人服侍你休息吧。」 「嗯……」林飞骋惺忪着眼点了点头,忽然他才想起这里是男欢之场,急忙摇头:「不,不了,我自己睡就好,不必叫人来服侍。」 「这……我还道来燕归楼的客人必是喜欢男色的呢。」白三轻叹一声,又道:「这里不少男倌都是被人称道的极品,想当初,连东皇也常来寻欢呢。」 东皇。这两个字立即让林飞骋困意醒了一半,他双目一睁,笑道:「既然连东皇也曾临幸这里,看来我不试试也难了。」 急重的喘息和兽鸣般地嘶声正在宽广的东皇大殿内回荡着。 秦晚枫推门而入时,任风流已经完全失去了神智,他赤身裸体地被绑在青龙立柱上,奋力挣扎着身子,嘴中全是含糊不清的呻吟和嘶喊声。 秦晚枫看他痛苦地挣扎了一会,猛地扑了上去,一把抓住任风流的头,狠狠地吻住了对方呻吟的唇。 「是你把我逼到这地步。」秦晚枫怒骂着任风流,眼中却流出泪来。 他的双手无力地搭到了对方双肩上,头也慢慢埋在了对方胸前。 任风流头痛难当,毫无意识地呻吟和挣扎着,也不管到底靠在他胸口的人是谁。 月色淡淡地从窗格里透了进来,洒在秦晚枫的脚下,冰冰凉凉。 他在任风流怀中靠了一会,这才抬起头看着对方,口中不觉念出一句曾在马车上和任风流谈笑间的对歌, 「不闻风雨声,不问明朝情,愿取三千水一勺,与君共饮到老。」 秦晚枫苦笑一声,揽在任风流身上的手慢慢地放开了。 他踏着月色,一步步走出东皇大殿,不再回头去看一眼。 天是什么时候亮的,任风流并不清楚。 这不仅仅因为他是一个瞎子,还因为他体内的消魂之毒仍没有散去。 秦晚枫在偏殿小睡了片刻,把发髻重新挽好,这才披了件薄薄的黒衣便来了大殿。 不出所料,他手下一干大小头目们正因为捆在青龙柱上赤身裸体的任风流,面面相觑。 「主上,此人是?」 秦晚枫随手一捋垂下来的长发,瞥了眼神智仍未完全恢复的任风流,唇边不觉露出丝笑意,只是带了几分残忍。 「他是我师兄。」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惊愕。 秦晚枫坐上盘龙飞凤的座椅,半躺下身子才懒懒道:「刀谱的秘诀就在他手中。」 贪婪的目光随即都投向了任风流,秦晚枫冷冷地看着,人心,不就是一个贪字吗。 耳边的人声越来越嘈杂,任风流轻轻颤了颤,醒了过来。 「师兄。」秦晚枫从座上走下来,走到他身边,笑着唤了他一声。 「把刀谱交出来吧,就当是我这个做师弟的求你。」秦晚枫低声哀叹,当着属下的面竟把手抚到了任风流颊边。 一夜的折磨比起十年的折磨来短得多,任风流已经习惯折磨。 他微微抬起头,并不在意现在正赤身裸体,笑得干涩而虚弱。 「师弟,师兄也求你,放弃心中的贪念吧,你还有得救。」 那双失明的眼又变得清澄起来,清澄地几乎要刺穿秦晚枫的心。 「你真是一点不念同门之情啊。」秦晚枫冷笑了声,远远站离了任风流。东皇大殿里的众人,望着他们乖戾的主子,心惊胆战。 「传我的令下去,就说马车主人已经落入我手中,待到武林大会开始,我便亲手杀了这恶贼,为武林除害!」 「是。」 得令之人匆匆而去。而秦晚枫恶毒地盯住任风流看他有什么举动。 任风流神色不变,眉目间反倒化出些许柔情。他面向秦晚枫,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声,但是一字未说。 「来人!」秦晚枫的眸子蓦地亮了起来,象刀子一样锐利。「先把这瞎子的手脚给我弄断!」 他以为自己这样说,任风流至少该表现出一丝害怕,或者一丝愤怒。然而,秦晚枫从那张淡定的脸上只看到了略带笑意的平静。 接着,有的人当真上前去抓任风流,想把他拖下去打断手脚。 秦晚枫猛地一声怒喝,周身的杀气把人逼得不敢再靠近。 「主上……」他的属下皆立在一旁。 秦晚枫忽然仰头长笑,笑得癫狂凄厉,然后他便不回头地纵身而去。 苏嫚的身子在各种灵药的调养下好了很多,她一身绿衣,正倚在落月阁的窗户旁,眺望水景。 秦晚枫仍睡在床上,宿醉不醒,俊美的面容上不知为何纠结起层层愁容。 苏嫚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象落了水似的,柔情万千。 武林大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东皇称霸天下的日子似乎也越来越近了。 男人心里时刻挂念着天下,挂念着权势,而女人呢? 苏嫚起身,曳着长裙走过来,指尖随意拂过木架上的花瓶,床栏,最后才稳稳坐在床头。 有个自己爱的人相伴一生,便好,若能一起生养一儿一女,更好。这便是女人的心思。苏嫚如是想,她舒了眉,淡淡一笑,小心地抚起了秦晚枫微皱的眉头,象是要把对方的愁绪抚平。 白枣原本和三刀都被关押在东皇神宫的地牢里。可是几天前,白枣却被人带了出来。 她望着精美的雕廊画栋和满目青葱欲滴的草木,还以为自己走近了皇宫。 庭院深处,景色渐渐荒芜了,在一间和其他建筑不搭调的破屋前,白枣停了下来。 她听见半掩的门里传出一阵咳嗽,这声音她听得太耳熟。 「主人!」当她被推进屋时,任风流正躺在地上,手脚上穿着铁链,对,是穿,而不是锁,因为有人把铁链从他手足的腕骨间穿了过去。 「你没事就好。」任风流费力笑了一声,又咳嗽起来,他被秦晚枫下令弄断手脚后,在这难以遮风的破屋中又受了伤寒。 白枣紧紧地抱了他的身子,连哭也不敢哭出声。 她想不明白,纵有天大的仇恨,那个曾经对主人笑得那么温柔秦晚枫,那个曾经在主人怀中那么幸福的秦晚枫怎么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 「别哭。」任风流柔声劝慰白枣,反倒让对方哭得更汹涌,到最后干脆便放声大哭了起来。 「啧,要是东皇知道我随便把他的事透露给你听,我便麻烦了。」白三一边面露难色,一边盯着林飞骋所带来的黄金。整整一托盘的金砖,白三的心里看得直开花。 林飞骋轻样着眉毛,把自己腰间挂的鸡血石放到了桌上,摆在白三面前:「再加一块千年鸡血石。」 昨晚他依白三之言,点了曾与秦晚枫有染的男倌,结果到头却被告知,和秦晚枫最熟的还是这燕归楼的老板白三,甚至,秦晚枫还请白三去东皇神宫住过几日。 被骗着付了男倌的钱,林飞骋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还有比自己更爱金银财宝的人。 白三口中轻叹一声,似乎仍在犹豫。 「好吧,这柄刀的刀鞘是纯金的,还镶嵌了宝石,流苏是雪蚕丝和五彩凤尾,你若告诉我东皇住在那里,我一并送你。」林飞骋又取下刀鞘。 白三盯着满桌子的黄金宝物看了看,又看了看林飞骋,忽然眉眼间一暗,带了几分忧愁。 林飞骋以为白三虽受了这诸多诱惑,却仍苦恼于是否要出卖秦晚枫,当下也不便再出言相劝。 「林兄,实不相瞒,我还差一件白狐裘袍……」 白狐裘袍,黄金刀鞘以及那块鸡血石坠子都给了白三。 如今的林飞骋身上的贵气几乎一下就散尽了。他拎着被牛皮草草裹起的刀,呵着气往城北去。 因为白三说,东皇神宫就在城北的东来湖旁。 雪又开始落了,林飞骋觉得很冷,他的手冻得发红,发丝上一片雪白。 没人会再把他和那个神秘高贵的西帝联系在一起,甚至连叫花子也懒得靠过来了。 瞎子,你答应我,要活着听我弹棉花。 林飞骋搓了搓手,目光变得更加坚定,迈开大步,出了北城门。 「他怎么样了。」 秦晚枫一直睡到响午才起来,虽然此时的天色依旧一片阴沉,天空飘着雪。 他端着一盏温酒,刚送到唇边,便听属下禀报任风流病得厉害,白枣哭着让他们给药。 然而没有东皇这个主子的命令,任何人都不敢送药过去。 苏嫚站在一边,替饮完一杯的秦晚枫又倒了一杯。 「都是要死的人了,还要药做什么。」秦晚枫浅浅抿了口气,忽然觉得胸中郁结,扔下酒盏起身便走到了栏杆边。天已经冷得几乎要把湖水结冰了。 苏嫚静静地看着秦晚枫的背影,不知为何,愁绪又上心头。 东来湖面上一片静谧,只偶尔掠过几只捕鱼的小鸟,扑腾着振翅而去。 湖边的树上,路上还有几排瓦房的顶上都满铺上了一片雪白。 林飞骋站在湖边,擦了擦汗。 看到这样的一片白,他自然而然地想到同样也是雪白一片的香雪海。 每当清风刮过时,无名白花的馨香便在空气中漂浮着,萦绕在人身边,久久不去。 在那里,林飞骋自问度过了他人生中最闲适安逸的一段时光,也让他第一次静下心来体会到这繁华世界之外的孤独。 偌大的东来湖割断了前去的路,另一方是雾气渺渺的竹林,竹林深处就是东皇神宫。 东来湖上并无桥梁,对旁人来说无路可走,可对林飞骋来说这就是一条路。 面对宽广的湖面,林飞骋笑了一声,纵身一跃便稳稳落在水面上,双足行如疾风,破水而前。 「人生似幻,睁眼千年,闭眼千年。」 雪花飘进了落月阁里,秦晚枫跪坐在案前,手边一壶酒。苏嫚安静地呆在他身边,听他低吟浅唱。 醒了又醉,秦晚枫似是很痴迷这样的生活。他喝完一杯又一杯,连眼也不睁。 「我……吹首曲子给你听吧。」他呵出口白气,转过脸对苏嫚笑了起来,醉意沉重使得握住笛子的指尖也有些颤悠悠。 苏嫚笑着点了点头,更为专注地凝望着秦晚枫的脸。 笛声悠然,雨雪纷飞,凄清彻骨。 秦晚枫微微皱起眉,淡色的唇轻轻地吹奏着旋律忧伤的调子。 「启禀主上,宫外有一自称西帝的人求见!」 悠扬的笛声被一声急报打断,秦晚枫仍是未睁眼,连身子也未动。反倒是苏嫚咬紧了唇,不安地看着他。 「哈哈哈哈哈哈……」秦晚枫一折手中笛管,忽然仰头大笑起来。 「请他进来。」 秦晚枫睁开了眼,苏嫚从中看到一股自己从未见过的强烈杀意。 第八章 林飞骋穿着一件薄薄的青杉,脚下的鞋满是泥泞,刀也被裹在一块破牛皮里,浑身上下只显出一股落魄。 起初,没人会相信这个人就是西帝,但是等林飞骋拔出刀在电光火石间砍下门口狮子坐像的头后,所有人都相信,这个人一定是传闻中把一把金刀使得出神入化的西帝。 东皇神宫真是富丽堂皇,林飞骋边走边为这里豪华的建筑而感叹。 秦晚枫看来是个很会享受的人,也难怪他对天下第一这名声如此执着。 只是连自己都明白,银钱名利虽好,但那也只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比起冰冷如死物的名利,有个真正关心爱护自己,或是自己关心爱护的人在身边岂不更好? 人毕竟是活的,人心毕竟是暖的。 但是秦晚枫的心那么冷,他会对任风流好吗? 想到任风流已被掳来几个月,林飞骋微微蹇起了眉头。 秦晚枫的心果然是冷的,或许比天下的雪更冷。 布置精美的落月阁里,秦晚枫身着锦袍倚坐在案边,品着佳酿,旁边是烧得正旺的暖炉。 一旁,手脚都被铁链穿过的任风流艰难地喘着气,一件被血染红的白衣丝毫不能御寒。 「我知道你要见的人不是我。」秦晚枫眼波一转,举杯在唇边望了林飞骋笑。 这一笑和林飞骋最初所见的那般优雅动人,竟带了丝丝妩媚。 「主人!」 但是这样美的一笑却让林飞骋怒不可遏,他双目圆睁,似要喷出火来,看了任风流一身是伤更心痛难受。 任风流以为自己快死了,冰冷的天气,久不曾愈的伤口还有难解的消魂之毒都折磨着他。 所以当他听见林飞骋的声音时,以为这只是因为自己太过挂念对方而出现的幻听。 「师兄,他叫你呢。」秦晚枫低声一笑,伸手扯过任风流手上的铁链。 「唔……」腕上的剧痛终于让任风流回过了神,他咳嗽了几声,咳出一口血,这才勉强抬起头。 习惯的黒暗仍在眼前,任风流只是觉得似乎那片黒暗多了什么,或者只是一丝光,一丝照进自己生活的光。那个有些可爱的男人。 「秦晚枫,放开他!」 林飞骋拔刀在手,直指着秦晚枫。 不愧是刀谱的传人,一日不见,当真如隔三秋。 秦晚枫也不动,只是拉着铁链慢慢地站了起来。他冷冷瞥了眼痛得难以做声的任风流,走到了林飞骋的身边。他看了看架在自己脖子旁的刀口,轻蔑的神色愈浓。 「学过几日刀谱上的功夫,你就认为你一定能胜我了?」 「我对赢你没兴趣,我只是要来救人。」林飞骋不慌不忙地回答。 任风流又咳了几声。果真是个傻小子,放着可以争夺天下第一的机会不抓住,想的却是…… 救自己。 救一个半死不活的瞎子对他会有什么好处呢?自己明明已经把能给他东西都给他了。 任风流轻轻叹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没这个机会!」 说话间,秦晚枫忽然松了手中的铁链,回手摸到腰间拔出了暗藏的软剑。 他的剑招狠毒却漂亮,舞起来就象是满天花雨,刹那就把促不及防的林飞骋逼得连退了几步。 「哼,一声不吭就出手还真是阴险!」 林飞骋连连化解了秦晚枫的剑招,刀法的走势也愈来愈凶猛,似游走于万军之间,杀气汹涌。 秦晚枫的剑法精妙,但是面对林飞骋雷霆万钧的刀法便渐渐落了下风。 他终于知道了这套刀法对剑法的克制,当真是不留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 运足内力反手一剑,秦晚枫方勉强从林飞骋的刀影间安然而出。 「厉害!」秦晚枫重重喘了几口气,连发丝也凌乱了。 林飞骋从未想到这套刀法如此厉害,他收势回刀,站定身子牢牢盯住秦晚枫稍显苍白的脸,冷冷一笑。 「承让。」 暖炉在两人打斗间已被劲风带熄,如今落月阁里又渐渐冷了起来,冷得刺骨。 「那我这就带他走了。」林飞骋小心地移到任风流身边,一把扶起他,任风流脚上穿着铁链,站立不稳,只能软软靠在林飞骋身上。 秦晚枫眼看着这一幕,越气越笑,到最后他丢开了手中的剑,笑得肆无忌惮。 「哈哈哈哈哈!走吧,都走吧!」 林飞骋不知道秦晚枫为什么大笑,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笑得前仰后合。 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怜之处,这时林飞骋才发现在秦晚枫也真是可怜。 秦晚枫一边笑,一边慢慢捂上自己的脸,止住了激动。他从指缝间看了看正扶着任风流要转身离开的林飞骋,嘴角的弧度一变,一道寒光从他挥起的袖间飞出,直打进林飞骋腿上。 眼看林飞骋中了自己的暗算,秦晚枫一指捋去因为刚才在打斗中散到胸口的长发,不慌不忙地走了上去,林飞骋单刀插地,一手抚住刚才被铁蒺藜的腿,面色陡然变得沉重起来。 任风流亦听出其间有变,只是他双目已盲,又身负重伤,只能瘫软在一边。 「没想到你身为堂堂东皇也会做出手暗算这样卑鄙的事。」林飞骋低头冷笑一声,转头看见任风流面上正挂着担忧的之色,他探过手,一把攥住对方的手掌,紧紧握了握,柔声劝慰道:「没事,别担心。」 任风流听见林飞骋如此说,担忧之色渐去,他笑着低了低眉,也握紧了对方的手,并不言语。 秦晚枫在一旁早看得妒意大起,他仰头一笑,竟拍起掌来。 「师兄,你看来真是找对人了,到这关头,他尤自心心念念想着你,实在是让师弟我自愧不如啊。」他说着话,冷眼又扫到林飞骋面上,讥讽道:「只是你现在都自身难保,怎么敢保我师兄无事?」 「哼,谁说我自身难保了,就让你见识见识我西帝的厉害。」林飞骋大笑三声,松了握住任风流的手,摸到自己的腿间,一把撩起了裤管,只见他的小腿上赫然绑了一圈铁皮,而秦晚枫先前打出的铁蒺藜则是全打在那圈护腿上。 林飞骋拍了拍护腿,得意洋洋地惊怒不已的秦晚枫道:「你这种为了一本武功秘籍都可弑师毒兄的小人,我怎么可能毫无防备的就来见你,想我号称轻功天下第一,这双腿可是金贵得紧,自然要好好保护。这副护腿是千年寒铁铸造,可谓刀枪不如,区区几粒暗器还伤不了我一根寒毛!」 话音一落,林飞骋抽刀起一跃,冲着秦晚枫砍去。 他本来不是一个好杀之人,又知道秦晚枫和任风流之间不寻常的关系,只是想到秦晚枫诸多狠毒阴险的手段,若是留了这毒蛇一命,轻论自己重言江湖,恐怕都没有安宁之日。 刀风凌厉,生生划出一阵啸响,秦晚枫急忙回身退避,可他忘了这落月阁正中有一根木柱支撑。他又退了两步,身子猛然撞到木柱上一时无法再往回一步。 眼看刀刃就要落到自己身上,秦晚风看了眼跌坐在一边的任风流,忽然嘶喊了声:「师兄!」 林飞骋满以为自己会把秦晚枫劈成两段,可就在一瞬间,一道铁链猛然袭来,卷住了自己手中的刀刃。 能在这屋中出手的第三个人,只有任风流。 林飞骋若要继续斩断这铁连,再顺势劈死秦晚枫不是不可能,而他闭了闭了眼,终于还是强行停下了刀势。 他缓缓转过头,果然,这根带血的铁链是任风流使劲全力抛过来的。 对方面色发白,一手捂在胸口,急促地喘起了气,唇间一抹血红,仍在不断溢出。 「别,别杀他。」 任风流苦苦一笑,穿过铁链的手终于再无力支撑软软地垂到了一边。他忍了这数年,原本是寻一个可以继承刀法的人除去自己那罪孽深重的师弟,但未曾料到,到了这关头,他却成了那个不忍心的人了。 那一声师兄,实在让他心痛,心酸,心软。 他费力地抬起头,面向秦晚枫,叹道:「师弟,你自废武功吧。」 紧紧贴在木柱上的秦晚枫听闻任风流这句话,俊美的面上又是一阵扭曲。 他这一生只追求至上武学和至高权势,若他没了武功,他还有什么? 林飞骋手腕一动,把卷在刀上的铁链滑到了地上,他逼上一步,把刀刃架到秦晚枫的脖子边,冷冷道:「你没得选择。」 「我知道了。」 秦晚枫轻笑一声,看了眼面容坚定的林飞骋,慢慢屈膝跪了下去。 他低垂着头,抬起手掌,缓缓收合着修长的手指,双手竟发起颤来,忽然秦晚枫凄声笑道:「到最后,我终还是一无所有!」 林飞骋轻叹了声,微微转开头,已不想再去多看。 可就在他转开眼的一刹那,原本已被迫得神智凌乱的秦晚枫猛地抓起了地上的铁链,这铁链一端正穿在任风流腕中,他实足全力一拉,任风流惨叫一声竟整个人都被拖到了秦晚枫身边。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以至于林飞骋想落刀杀人时,刀下的人已变成了两个。 任风流被秦晚枫挡在身前,脖子上已被铁链绞上,而铁链的两头则牢牢被秦晚枫抓在手中。 「师兄,叫他放下刀。」秦晚枫手上稍稍使力,立即勒得任风流一阵急喘,偏偏他又那么亲昵地贴在任风流低语,温柔的语气和他满面的狰狞截然相反。 可任风流只是拼命地扭着被勒紧的脖子,不管有多么难受,也不肯对林飞骋说出一个字走。 秦晚枫冷冷一笑,他拖着任风流站起身,手中的铁链也越收越紧。 他也不说话,只是目光凶戾地盯着神色越来越难过的林飞骋。 「当」的一声,林飞骋的刀应声而落。 「放开他。」林飞骋强自压抑着满腔怒火,一步步后退。 秦晚枫稍稍松了任风流脖子上的铁链,他已笑了起来,恣意跋扈。 既而,他微微低了头,削薄的唇已往任风流的被勒得不得不高高仰起的脖间吻了过去。 他抬眼看了看林飞骋,沾染着任风流鲜血的唇,冷冷一笑:「要我放了他可以,你就必须留下。」 「好!」林飞骋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丝毫没有犹豫。 倒是任风流喉中发出了一声轻声的叹息。 「好,这墙上有一副玄铁镣铐,你自己取来铐上你的手脚。」 秦晚枫小心地盯着林飞骋的一举一动,只要对方敢发难,他就会立即勒死任风流。 至少,他得带着这个爱过他的师兄一起死。 林飞骋冷笑了一声,径直过去取下了那副玄铁的镣铐,正在他要把自己锁上时,秦晚枫怀中的任风流已是剧烈挣扎了起来,他忍受着无法换气的痛苦,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不……」 「住嘴,师兄。」看着任风流如此反抗,秦晚枫生怕林飞骋后悔,急忙腾出手捂在任风流唇上。 他狠狠地盯住林飞骋,眼神越来越凌乱疯狂:「快!快锁住自己!」 林飞骋不忍地看了看任风流,坦然笑了起来,他把玄铁铐锁一一锁到了自己的手腕和脚腕上,这才轻声对任风流道:「对不起,主人,这次我可不能再听你的了。」 「你明知道他不会放了我,为什么还要答应他留下来……」 任风流比任何人都能了解这个师弟,他知道即使林飞骋束手就缚,秦晚枫绝不会轻易放了自己。果然,之后秦晚枫立即叫来自己的手下,把自己和林飞骋一起关到了这间四面都是墙的地牢里。 「我怎么能再让你一个人受苦。」林飞骋无奈地笑了一声,心道自己竟也会有这么英雄的一天,不是为了金银财宝,而是为了一个男人舍命。 「你变了……」 任风流想到那个最初遇见时,为了活命而绞尽脑汁的林飞骋,那个口口声声说着,恳请马车主人留下他整个人的痞子。 「哪有变,我不还是那么英俊潇洒吗?」林飞骋感到任风流身上有些冷,不自觉地把他抱得更紧了一些。忽然他想起任风流是个瞎子,又怎么能看见自己呢?第一次在马车上,对方也仅仅是借着手来感知自己的模样。那个时候,他记得对方的指尖很凉。 「不信你再摸摸。」 他突发奇想地握起了任风流的手,把脸贴到对方的指边。他小心翼翼地握着任风流的伤手,带动着对方的指尖从自己的眉间,鼻翼,唇角一点点抚过。 这一次,任风流的指尖依旧很凉,林飞骋趁他的手指停在自己的唇上时,深深地吻了吻。 地牢里的油灯幽幽暗暗,让林飞骋无法将任风流的神色看个真切,他第一次觉得和这个男人靠得这么近,近得让他的心跳都觉得不安起来。 似乎前几天他还抗拒着男欢之情,而今却…… 忽然,任风流闷哼了一声,似是压抑了极大的苦楚,正沉浸在满腔柔情蜜意中的林飞骋赫然一惊,他急忙抬手抵在任风流背后,缓缓输入真气,询问道:「怎么了?」 任风流摇了摇头,不知不觉连声音都有些扭曲了起来。 「没事,你、你点我睡穴便好!」 任风流知道「消魂」的残毒又将发作,如此情况下,他实在不愿让林飞骋看到自己丑相百出、举止疯狂的一面。 林飞骋自然也知道这一切,上次就是任风流要自己点了他的睡穴,让他一个人饱受煎熬,可是这一次,他又怎么忍心。 眼见林飞骋迟迟不动手,任风流感到渐渐无法控制神智,只能哑声喊道:「不要做傻事!」 「傻事?我林飞骋从不做傻事,放心吧,主人,我陪在你身边,一切都会没事的。」 牵动着手脚上的镣铐,林飞骋抱紧了任风流。对方痛苦时的战栗或是颤抖,他亦感同身受。 没一会儿,任风流就在他怀里辗转挣扎了起来,那一声声痛苦的呻吟,如利刃一样刺痛着林飞骋的胸口。严禁外流 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将唇贴上了任风流的面颊边,浅浅吻着,低声呢喃:「没事的,主人,没事的,要是你痛苦的话,就咬我吧。」 「啊——」任风流猛地喊出一声低吼,他竭力翻过身,茫目中尽是沉郁的痛楚。 林飞骋镇定地望着他,耳边是对方一声急过一声的喘息声,这样凌乱焦灼的气息,身为青楼常客的林飞骋岂会不知。 任风流曾说过,他所中的「消魂」之毒。发作时身体倍受冷热煎熬,并会因为毒素中的催情药作用而情欲难忍,失去理智。 果然,下一刻任风流便像疯了似的压了过来,林飞骋闭目一叹,并没有推开已然重伤的任风流,甚至在对方的双手因为骨肉被铁锁穿过后的剧痛而无法解开他的衣物时,他居然自己款款宽衣,然后扶着任风流压上了自己的身体。 「罢了,我欠你一命,这次就算我还你人情。」 林飞骋咬紧牙关,他已感到了股间那根灼热的器物,他从未尝过男欢之爱,心中的恐惧也步步逼近。 任风流压抑的呻吟了一声,腰上一挺,已强行进了林飞骋的身体。 剧痛之下,林飞骋猛抓地板,目光一阵恍惚。 「好痛!」 不过此时失却神智的任风流却是不会理会这些,他贪婪而焦急地晃动着腰,求取着身体上的快感,以此缓解销魂之毒。 隐隐的火光下,林飞骋瞥见了任风流的面容,他原以为如此欺压自己,毒性得到缓解的任风流应该是一脸舒服,却不料对方面上的悲郁之色更甚以往。 林飞骋心中一颤,借力坐起身跟任风流呈对抱之势,他忍住下身的痛,缓缓搂住了对方的肩。 「我在这里,主人。」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林飞骋的言语,任风流的神色慢慢缓和了下来。 狭小的地牢之中,带着几许痛苦又或几许欣喜的呻吟声,断断续续,终于渐渐温暖了起来。 过了片刻,林飞骋从一阵眩晕中醒了过来,他眨了眨眼,腰稍微一抬,便有一股剧烈的酸痛之感。 他急忙看了看任风流,对方此时正安然趴在他身上,似乎销魂之毒已发作完毕。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心甘情愿成为另一个男人的解毒工具,而且是以如此不堪的模样。 林飞骋捂着额头苦笑了一声,他定神盯着任风流看了会儿,轻轻一叹,也不知为何心念中情愫涌动。 一直以来,自己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偷东西、一个人逃跑、一个人逛青楼,除了黄金白银之外,在他心里,是没有放置其它东西、其他人的地方。 但是现在呢……?林飞骋轻叹了一声,忍不住摸了摸胸口,那片耀眼的金山银山之中似乎是住了个瞎子。 要不然怎么自己一睁眼,脑海里就是那个瞎子的脸呢? 林飞骋正暗自感叹,忽然便瞥见了趴在自己身上,依旧赤身裸体的任风流。 虽然是在地牢里,但仍是寒气逼人,林飞骋急忙替任风流穿上衣服,将对方抱进了自己怀里。 他低头一看,顿时眉间紧皱。 方才那一番云雨纠缠之中,任风流腕上的伤口又撕裂了,鲜血染红了铁镣,滴滴答答地淌了下来。 这样下去,任风流就算不被毒死,也迟早会死在这些伤口上。 他们必须离开这个地方,不然秦晚枫那疯子还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坏事来。 林飞骋看了看自己手脚上烦人的玄铁镣铐,嘴角一撇,眼里尽是不屑。 「公子,现在林飞骋也落在了您手里,不知您有何打算?」 苏嫚依偎在秦晚枫身旁,仰头凝望着秦晚枫冰冷的面容。 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秦晚枫已将林飞骋也抓了起来,可他的脸色却显得更加难看了。 秦晚枫轻轻一抚鬓角的发丝,冷酷的笑意缓缓噙满唇角,他举起杯子,一口饮尽,厉声大笑。 「这些年来,我忍辱负重,若师兄愿将刀谱给我,我也愿意接他来这里,照顾他一生一世。哪知他居然如此不知好歹、执迷不悟,竟将刀谱给了这么个认识不久的外人!哈哈哈……看来,与师兄心心相惜的人,永远不会是我了……却又如何?!哈哈哈……」 苏嫚听秦晚枫如此言语,心中一惊,胸口顿时闷闷地痛了起来。 原来这么多年,秦晚枫的心中还是无法放下任风流,他的心中除了称霸天下的梦想之外,所能容下的也不过是马车主人。 忽然,秦晚枫语调一扬,阴狠地继续说道:「既然他们两情相悦,那我就让他们做一对同命鸳鸯,也算是成人之美!师兄啊,师兄,若有来世,我一定放弃仇怨,与你共老;不过这生,就请你先行了!哈哈哈!」 一语言罢,秦晚枫仰天长笑,苏嫚坐在一边,柳眉一紧,明媚的眼中充满了深深的绝望。 她清楚,任风流若死,秦晚枫的心中将永远不会有第二个可以替代他的人,那个最温柔最深情的地方,将永远被一个死人占据。 想到这里,苏嫚冷静地挽了挽鬓发,姣好的眉目之间浮出了一丝凄然冷意。 她入迷地望着把酒痛饮,放声狂笑的秦晚枫,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呜咽般的开门声惊醒了正在调息的林飞骋,他警觉地护住了怀中沉睡的任风流,抬头往门口处望去。 昏昏暗暗的孤灯模糊了苏嫚婀娜的身段,她穿着一身薄如蝉翼的绿纱衣,在这浓重的阴暗之中,恰似一抹浅浅的美,她看见林飞骋与任风流相偎在一起,轻笑了一声,款款上前。 「蛇蝎美人,你来这里做什么?是想看主人和我的笑话吗?」 时值受困,林飞骋却不改自己戏谑的性格,他一手抱紧了任风流,一手指住苏嫚,冲她发笑。 忽然之间,林飞骋的目光一窒,因为,他看到了苏嫚修长白皙的指间轻轻拎着一串钥匙。 而她,又是一个人前来。 苏嫚晃了晃掌间的钥匙,发出一串清脆悦耳的响声。 「如你所见,我是来放你们走的。」 「放我们走?你会这么好笑,哈哈,别是又设了什么陷阱,想唬我们往里面钻吧?!」 林飞骋扬眉一笑,想起当初若不是受苏嫚与秦晚枫蒙骗多时,今日主人和自己又怎会身陷囹圄? 这时,林飞骋怀中的任风流缓缓睁开了并不能视物的双眸,那双眼里依旧宁静澄澈,给人以安心的温暖。 苏嫚有些嫉恨地盯着这个明明已经饱受折磨却仍显得安详宁静的男人,从一开始对方就是这样。 不管有多么孤独多么痛苦,旁人总是很难在他清醒的时候察觉半点哀伤怨愤。 或许,就像自己也不能理解为什么秦晚枫会对他如此执着一般。 方才听到苏嫚与林飞骋的谈话时,任风流已然醒了,他强撑着坐起来,不愿那么窝囊地被林飞骋抱住。 「苏嫚,林飞骋毕竟与我与师弟之间的恩怨无关,你去告诉他,我愿交出刀谱,请他饶林飞骋他们一命。至于我,区区残命,由他处置便是。」 「瞎子,你可别胡说!谁稀罕你替我求情,我可有的是本事从这里逃走。」 林飞骋一听任风流竟用刀谱和他自己的命替自己求情,心中既急又怒,言语上也就不客气了。 任风流听林飞骋如此着急,反倒轻笑了起来。 他别过头,面向黒暗之中的男人,费力地举起手,在对方脸上摸了摸。 「你生气的样子真是好笑,嘴巴竟能张得这么大。」 「喂!主人这都什么时候了……」 林飞骋苦笑着握住了任风流摸在自己脸上的手,就在看到对方温存的目光时,赫然沉默。 「放心,我一定会救大家出去的!」 林飞骋神色一变,扭头看了眼苏嫚,冷冷一笑,反手一抓便从鞋底抽出了一根闪闪发亮的不知什么东西来。 苏嫚也微微一愕,只是静静地看着林飞骋想做什么。 只听林飞骋轻喝了一声,手中那根银光闪闪的东西一下便劈到了他脚上的玄铁镣铐之上。 接着铿锵一响之后,本该是坚硬无比的玄铁镣铐竟断作了两半。 「你们真以为我会什么准备也没有就来这里吗?!哈哈哈,切莫太小看我林飞骋了!」 又是几声脆响,任风流手脚上的玄铁镣铐也尽数劈断,林飞骋小心地将穿过他四肢的铁链拉了出来,扔在地上。整个过程中,任风流不出一声,只是默然地忍受着疼痛。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雪刃?」苏嫚略约有些讶然,她想到了传说中那柄小巧玲珑可以随意弯曲的利器。 林飞骋得意地点了点头,将雪刃又藏回了自己专门制作的鞋底之中。 如同那些让自己从穷小子变富老爷的黄金一样,这柄雪刃也是「万金密卷」给他的礼物。 既然手脚得了自由,林飞骋随即便扶着任风流站了起来,他轻蔑地看着苏嫚,嘴边的笑容很是不屑。 「我说过,我有本事救他们走。好,你现在大可高声把秦晚枫和他那帮走狗叫来了。」 「我为什么要叫他们,别忘了,我一早就说了,我是来放你们走的。」 苏嫚狡黠一笑,昏暗的油灯下,穿了一袭绿衣的她有如鬼魅一般令人看不清,道不明。 当秦晚枫得知林飞骋带着任风流越狱而逃的时候,大为震惊。 且不说那无比坚硬的玄铁镣铐他们是怎么弄开的,而自己在地牢中布下的迷阵又是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开了? 他捏碎了手中的白瓷酒杯,俊美无俦的脸上顿变扭曲。 「好你个林飞骋,果然是要和我作对到底。师兄啊,师兄,你还真选对了传人!来人传我的命令下去,一旦发现林飞骋等人的踪迹,格杀勿论!」 如果自己得不到,那么也永远别让其他人得到。 这就是秦晚枫所坚信的信念,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孤傲地仰起了头。 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恨意与不甘。 林飞骋不明白苏嫚为什么要救他们,而现在,他也没时间去弄明白。 东皇神宫的人果然组织森严,虽然他带着任风流刚离开地牢不久,秦晚枫的爪牙们便已发现了变故,当即大张旗鼓地追了上来。 虽然自己一个人要离开这里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带着个受了重伤的任风流,容易的事也变得困难了。 宁静的东来湖横在了他们离开的路上。 林飞骋喘着粗气,紧紧地抱住任风流,向来镇定机智的他,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依他的轻功,一个人一口气不歇地掠过这湖面,直达彼岸,并不是问题。 可现在,他的怀中有一个男人,一个比起黄金来还令他更为不舍的男人。 两个人肯定是无法靠他一个人的轻功过去的,林飞骋轻叹了一声。 任风流听到了他的叹息声,低低地笑了。 除了林飞骋的叹息之外,他还听到了静谧而悠远的水声,一定是有一条宽河或者一面湖,挡在了前面。 「这十多年来,我一直期望能找到真正的刀谱传人,打败我的师弟,而你,就是我要找的这个人。我这一生已经不再有遗憾,前面的路,你自己走便已足够。」任风流轻轻握住了林飞骋的手臂,仰起头,将自己毫无遗憾的满足笑容展现在了这个年轻人眼前。 林飞骋低头看了任风流一眼,眉间一扬,神情坚定地笑道:「我绝不会再丢下你。我说过,我还要弹棉花给你听的。」 不远处已经传来了东皇神宫手下们的呼喊声,在这喧闹的声响之中,东来湖面传来一串悠悠的桨声。 那是让林飞骋双眸大睁的声音。 绿衣的苏嫚,撑着一艘小船缓缓划了过来,河面上倒影着不远处东皇神宫恢弘的火光,在波痕荡漾之间,轻柔得如梦境一般。 这不是梦吧……有那么一条船,还愁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吗?! 林飞骋的嘴角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抹微笑。 在离岸之前,他谨慎地看了看苏嫚以及那艘她带来的小船,确认没有什么陷阱之后,这才抱着任风流跃到了船上。 「你为什么要救我们?你不是秦晚枫的女人吗?」 苏嫚扶着黝黒的船桨,白皙的双手显得娇小可爱,她不理会林飞骋的问话,只是惆怅地望着东皇神宫,秦晚枫似乎已经带人追过来了。 「你们不必多问,总之,我不会让晚枫杀了你们。」 苏嫚轻启红唇,喃喃自语般,朝秦晚枫飞奔过来的方向,嫣然一笑。 那俊俏挺拔的男子,即便是一袭朴素的黒衣,也比夜更璀璨。 自己是这么爱他,又怎么忍心让他纠缠在痛苦的泥淖之中呢? 而自己这么爱他,他又怎么忍心让自己同陷于这样的泥淖? 船桨轻拨,小船缓慢地离开了湖岸。 苏嫚婀娜的身姿立在船头,那么宁静、那么美。 当秦晚枫看见苏嫚时,他惊怒万分,他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居然会在关键时刻背叛自己。 「还不去给我找船!」秦晚枫怒视着旁边无能的手下,急怒之下,夺过了一柄黒铁长弓。 他冲着渐渐远去的小船,厉声喝道:「林飞骋,你以为你能带师兄走吗?!即便我拼得刀谱不要,也绝不会让你们安然离开!」 说完话,他满弓开弦,趁着明亮的月色,对准了那个躺在林飞骋怀中的男人。 林飞骋似乎是没听到他的话,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便将任风流抱紧在了怀中。 「我不会让他伤害你。」林飞骋低下头,在任风流的耳边亲昵地这么说。 脸色惨白的任风流微微地点了点头,半睁的眼中并没有一丝一点惊慌,他疲倦地垂下了眼帘,冰冷的手轻轻放在了林飞骋温暖的手心。 正划着桨的苏嫚听见秦晚枫这么说,眼神渐变,骤然之间便涌出了一抹凄凉。 到这个时候了,他心里想的还是他,为什么不问问自己为什么背叛他呢? 苏嫚抬手拢了拢自己被夜风吹乱的鬓发,忽然对着杀气腾腾的秦晚枫笑得好是天真,好是烂漫。 第九章 秦晚枫森然地望着眼前那艘带走了他这半生期冀所在的小船,双眸怒睁,将箭头射向了躺在船上无法动弹的任风流。 那艘船那么小,载下他们三个人之后,已是没有半点多余的地方,他倒要看看是林飞骋的身手快,还是自己的弓箭快。 果然如秦晚枫所料,这艘小船对于林飞骋他们来说的确太小,想要闪避来势汹汹的箭矢几乎是不可能。 但是当那根箭矢就要带着秦晚枫的满腔恨意射入任风流的身体之时,林飞骋探手出去的动作,比他用双脚逃跑时还快。 谁都知道林飞骋是天底下跑得最快的人,可是他们却忘记了,他也是一个神偷,一个出手的速度不逊于双脚的盖世神偷。 灼热的箭头稳稳地被林飞骋握在了手里,他甚至可以感到自己的手心都快燃了起来。 这支箭好快的速度、好大的力量,不愧是东皇的手笔。 似乎是预料到第一支箭会落空,秦晚枫并没有显得十分失落,他冷冷一笑,神色几近癫狂,那双璀璨的眼眸里似乎像要滴出血似的,充满了疯狂的恨意。 「那接下来呢?!」 他一口气拔出十支箭矢架在手中。 此时小船已经离岸边有一段距离了,普通人的射程早已不及,而秦晚枫却有信心让这十支箭如刚才那般力道强大地射向自己的目标——他的所爱,他的师兄。 十支利箭破空而来,尖锐的啸响接踵而至。 林飞骋知道秦晚枫剑术了得,却没想到弓箭也是如此厉害,他虽然能够同时接下五支,乃至六支箭,但是十支,他并没有信心。 看了眼怀中神态安详的男人,林飞骋紧了紧眉,一股热血从心头涌了出来。 不管如何,即便要自己死,他也一定会信守诺言,保护任风流到底。 这世上,毕竟有些事有些人,比黄金更珍贵,甚至比自己的性命更珍贵。 呼啸着飞来的利箭,将孤零零的小舟围了起来,林飞骋瞪大眼睛,出手如电,顷刻之间便将六枝箭矢纷纷抓在手中,这些箭矢都是冲着任风流而去的,毫不失准地只朝他的方向落下。 林飞骋的双手已被带着极大力道飞来的箭矢所磨破,鲜血淋淋,而他自己也累得喘不过气来。 第七支,第八支! 似乎林飞骋已到了极限,他紧握住手中的箭矢,无能为力地面对着陆续飞来的箭矢,嘴角咬破,流出了一道血丝。 便在这个时候,咕咚一声,苏嫚手中的船桨直直地沉入了水底。而那个婀娜的绿衣身姿也已不在原来的位置。 苏嫚覆在任风流的身上,用自己柔弱的身体阻挡了林飞骋所不能阻挡的最后两支箭。 「啊……你!」林飞骋惊愕地叫了起来,他丢下箭矢,赶紧抱起了苏嫚。 带着深深恨意的箭矢不仅穿透了苏嫚的身体,甚至透过苏嫚的身体刺伤了任风流的肌肤。 林飞骋皱了皱眉,无不可惜地看着从苏嫚胸前穿出的两根冷酷箭矢,它们刺得太深,这个女人已是没救了。 「为什么?」 低声问话的人是任风流,他茫然地睁开了眼,面对着无垠的夜空,眼中的黒暗变得更为深沉。 苏嫚倔强地在林飞骋怀中笑了起来,她一笑便呛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她苍白的面颊。 「你们说晚枫会不会记得我……会不会永远记得我……?」 带着几分痴缠的笑声越来越弱,苏嫚的手终于软软地垂了下去,她失去血色的脸上到最后仍有一丝笑意、一丝心满意足,却又那么悲伤的笑意。 「真是个傻女人!」 林飞骋别开头叹了一声,他放下苏嫚的尸身,昂然站直了身子,望向了躁动的岸边。 没想到最后关头是苏嫚救了任风流,没想到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逃走。 秦晚枫的手垂了下来,黒铁弓丢在他的脚下,落寞而孤寂,就好像他今日的失败一般。 这一夜,他终于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你们走,你们都走吧!我不会认输的,我绝不认输!哈哈哈哈……我要这个武林,这个天下,唯我独尊!哈哈哈哈……」 青丝如白雪,千般爱恨尽在其中。 东皇的手下们惊恐地看着秦晚枫散开发冠,一头青丝在转瞬之间竟成白雪。 俊美的容颜丝毫不变,甚至比之以前更为冷酷妖冶,秦晚枫站在东来湖的那一岸,笑得泪水都流了出来,止也止不住。 三日之后,刚崛起不久的西帝下战书与东皇相约三个月后坐忘峰比武决胜,而他们的赌注竟是传说中神秘的马车主人。 武林中人最喜欢看的便是热闹,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应该于武林大会上被处死的马车主人会成为这场比武的赌注。 但是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得东皇与西帝之间定然会有一场留传百世的精彩对决。 尖锐的磨刀声响起在坐忘峰半山腰的一间小木屋外,木屋内陈设简单,略显简陋。 任风流斜倚在窗边,身上搭着厚厚的被子,他侧耳倾听着屋外的鸟鸣风动之声,苍白虚弱的脸上宁静祥和。 林飞骋一边磨着刀,一边时不时看一眼坐在窗边的任风流,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摔了下来。 「死瞎子,病得那么重还附庸风雅,啐。」 看见任风流光是听着山野之间的声响都能露出幸福的笑容,林飞骋露出了不满的神态。 他辛辛苦苦地将任风流救了回来,没想到对方丝毫没有以身报恩的表示,自己都不介意与他共结龙阳之好了,他却对自己不闻不问! 不知道是不是半山腰风比较凉,任风流坐了一会儿就咳嗽了起来,林飞骋一听,把手中的刀一扔,立刻奔进了屋里。 他看着弯着腰咳得极其辛苦的任风流,一边将他摁到床上,一边用被子将他盖了个严严实实。 「身体不好就不要吹风,你这条命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 「不要紧的,你别担心。」任风流微微一笑,澄净的目光投向了林飞骋的方向,他能想象得出这个男人现在会是怎样一副撅着嘴抱怨的模样。 虽然知道任风流看不到,但是接触到任风流那无比澄澈明亮的目光时,林飞骋还是忍不住有些脸红。 他抬手关上窗户,嘟嘟囔囔地想掩饰自己关切的内心。 「谁担心你了?!我是怕你病死了,到时候比武那天拿不出赌注,惹我被天下笑话!」 又是一声轻笑,任风流闭上了眼,他想到即将举行的决斗,便有些不安。 虽然林飞骋是学会了刀谱上的武功,但是秦晚枫既然敢接下战书,就绝不会像之前那般坐以待毙。况且上次林飞骋能一举制住秦晚枫,更多还是因为第一次施展刀谱功夫的出其不意,现在秦晚枫也已经见识过刀谱的武功了,以他的精明狡诈,说不定已是悟出了什么对付林飞骋的招式。 「这一次你与秦晚枫比武,一定要十分小心,他乃是练武的绝世奇才,说不定这三个月内他的武功便已大进。话说回来,你怎么想到要三个月后才与他比武,若是趁早的话,胜算应该更大。」 林飞骋听了任风流的话,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坐到床边,替任风流掖了掖被角,满不在乎地笑道:「怕什么,你不是说过刀谱乃是克制剑谱的吗?就算他再怎么绝世奇才,难道还能以剑谱的武功打败刀谱上的武功不成?再说了,你的伤势这么重,至少也需要三个月调养吧,不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我可不放心去比武。」 听见林飞骋又拿自己开玩笑,任风流只得苦笑。 忽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林飞骋唯恐是仇家,立即转身去看。 「主人!」 原来上来的竟是三刀与白枣,那日林飞骋与任风流脱困时,苏嫚也早将他们一并放了出来。 两人本是被困在东来湖前,后来还是三刀提出翻山而行,两人这才走了两天两夜,逃离了东皇神宫的地盘。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林飞骋带着马车主人离开太过打击秦晚枫,两人逃走的过程中并不见东皇手下追来,这才得以安然逃脱。 满面沧桑的三刀和白枣看到躺在床上的任风流安然无恙,顿时松了一口气,林飞骋赶紧扶起他们,让他们好好休息。 「大家又聚在一起便好。」 任风流微微点了点头,看似平静的容颜下满是喜悦。 三刀和白枣到了之后,任风流总算不必每天吃林飞骋做的极为难吃的饭菜了。而林飞骋也乐得清闲,干脆将煮饭洗衣劈柴这些事都交给了这两个任风流的昔日的仆人。 「真好吃啊!可惜没有肉……」林飞骋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有些遗憾地感叹到饭桌上花色齐全的素菜。 白枣自然是按照任风流昔日在香雪海的口味做饭,当然没有考虑一天不吃肉就饿得心慌的林飞骋。 手腕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复原的任风流只能慢条斯理地夹一点菜吃,他听见林飞骋的抱怨,淡淡一笑,转头向白枣吩咐道:「明日你与三刀去山中猎些野味做给飞骋吃吧。」 白枣点了点头,禁不住有些好奇,她跟了马车主人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对方会为了别人改变饭菜的内容。 看来,林飞骋在主人心中还是很不同的。 林飞骋听了顿时击掌大笑,嘴上叫好,心中却暗道:对了,这才有点报恩的样子嘛,哪能叫恩人一直跟着吃这种能淡出个鸟来的素菜呢! 晚饭吃完了,白枣负责收拾碗筷,而任风流则提出想去外面看看。 林飞骋很好奇任风流怎么用瞎了的眼睛去看这个苍茫天地,但他却没有问出来,只是替任风流多裹了一件风衣之后,亲自扶他走出了屋外。 此时,天已黄昏,层层翻滚的云朵,变换着色彩,半遮半掩着如血残阳。 半山的风也是不小,呼呼地吹动着树木的枝叶,沙沙作响。 林飞骋将任风流扶到了一块断崖边,便驻足在此:「这里的景色很美,夕阳挂在天那边,红艳艳的,云彩也有很多颜色,就像一匹匹彩绸。」 「你不用说,我看得见。」 任风流轻轻推开了林飞骋扶着自己的手,缓步走向前去,他的耳边响着崖顶呼啸的风声,苍茫而凄凉。 林飞骋却是生怕他落到崖下,赶紧上前又拉住了他:「别再走了,再走就掉下山去了。」 「天地何茫茫……」任风流忽然感慨了起来。 他在恣意的风中慢慢仰起了头,任由冷风吹乱了自己的鬓发,那双眼中映着夕阳的锈色残焰,却变得更加明亮动人。 忽然之间,林飞骋终于懂了任风流的「看」字。 「且不管天地何茫茫,让我来陪你看夕阳。」 他上前搂住任风流的腰,与对方一同眺望起了天际辉煌落幕的夕阳,耳边的风声、树声,交相奏鸣,悦耳动听。 虽然现在的日子还算安宁祥和,但是任风流身上的「消魂」之毒,毕竟还未解除,根除的解药只有秦晚枫才有,这也是林飞骋为何要与秦晚枫相约决斗的缘故之一。 他不能坐视任风流继续受消魂之毒的折磨,也不能忍受秦晚枫这个欺师灭祖的卑鄙小人继续在江湖之中实现野心。 好在暂时抑制消魂毒性的解药还是能够配出来的,在自己之前配的已经差不多被任风流吃完之后,三刀与白枣又一同下山去替任风流配药了。 「还有最后一颗药了。」林飞骋捏住解药,神色有些担忧。 他知道「消魂」发作时任风流所要承受的折磨,他实在不忍心看见对方那么痛苦。 坐在床头,低眉垂眸的任风流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微微抬头,脸上又是一副温和的笑容。 「不必担心,届时你点了我的睡穴便好,若你还不放心,尽可将我绑起来,待毒性发作过了,就没事了。」 「这怎么行!上次点了你的睡穴,你还不是那么痛苦!」 林飞骋想起第一次自己遇到任风流毒性发作之时,对方的痛苦与疯狂至今还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之中。 突然,一个念头从他脑子里跳了出来,他握住任风流的手,小心探问道:「对了,那次在地牢里,似乎我和你那个……之后,你就好多了。你这个毒是不是像什么合欢散似的,只要找人那个……之后便会舒服些。」 这次换任风流愣住了,他大概也是没有想到林飞骋居然会问自己说这些。 消魂之毒的确是含有媚药的成分,也的确可以靠交欢来缓解痛楚,但是这样的事终究太过低劣。 他微微皱了下眉,默然地摇了摇头,语气里也有了些责怪的意思:「你怎么会想到这些……」 「可我上次分明看见你舒服得满面通红,呻吟连连的!」 林飞骋不服气地站起身,极力回忆着当初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虽然当时自己后茓被任风流捣弄得极舒服又疼痛,但他更不会忘却的是任风流如痴如醉的面容,那是和平常一本正经的任风流完全不同的面容。 林飞骋想,自己就算是男人,也很难抵御这个俊逸出尘的马车主人在交欢之中所透露出的色性。 任风流被林飞骋说得大为局促,依旧有些苍白的面颊一下便红了,他连连摇手,极力不愿承认林飞骋口中的自己, 「那是药性罢了,当时,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当然什么都不知道,我可是屁股都快被你捅出个窟窿了!」 林飞骋不依不饶,待他说完这才感到为何自己胯间那兄弟有些蠢蠢欲动了,似乎那一夜自己后茓传来的快感还残留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从根本就不喜欢男色,到被马车主人深深吸引住,林飞骋已经确信自己爱上了眼前这个瞎子。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在自己面前为何如此局促的任风流,黯然问道:「你是不是还是觉得秦晚枫与你更为般配。」 「不是!」任风流转开头,重重地叹了一声。 「那你为什么不愿接受我?」 林飞骋不解,分明任风流就不是一个会在情事上过多顾忌的人,要不然第一次见面时,对方也不会堂而皇之的在自己面前便与秦晚枫欢好了。 看样子,这小子是缠住自己不放了。任风流无奈地闭上眼,涩涩地笑了一声。 「飞骋,你与晚枫不同。我与他之间爱恨难清,而我与你之间……」 「我当然与他不同!他只会伤害你,而我说过,我会好好保护你,一生一世,好好保护你这个瞎子。你的寂寞,你的孤独,你的痛苦,我都会和你一起承担!主人,你信我好吗?」 林飞骋激动地打断了任风流的话,他跪了下来,紧紧握住对方冰凉的双手,那双平日里充满戏谑的眼中显得那样正经。 任风流愕然地听着林飞骋的一字一句,眼中泛起了迷惘的涟漪。 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嗓子似乎不再是自己的,他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那么多年、那么多的寂寞、那么多的孤独、那么多的痛苦,终于不用自己一个人再独自品尝了吗? 林飞骋耐心地等待着任风流回答自己。终于,他看到对方缓缓地点了点头。 山中的夜,静谧而和谐,风吹草动,乃至鸣虫低泣的声音都显得那么动听。 更动听的是,马车主人在自己的怀抱中发出的呻吟。 林飞骋解开了任风流的衣物,对方比当初已是消瘦了许多。 他笨拙地吻着任风流的锁骨,感受着对方的悸动与战栗。 不管曾经再怎么强大、再怎么厉害,说到底,任风流也只是个内心孤独的瞎子,自己虽然喜欢被他疼爱,但是能疼爱对方也是件好事。 「主人,你怎么甜滋滋的?」林飞骋故意用舌尖在任风流的肩胛上轻舔着,尔后又一路下滑舔到对方的胸口,将那颗红色的茱萸含进嘴中好好尝起了滋味。 任风流万没想到林飞骋竟是如此好色之徒,用在自己身上的调情手段简直堪比妓院中人。 他羞愤地呻吟了一声,自是不愿在这当头去回答林飞骋的调戏,只好重重地喘息着,任由对方摆弄自己的身体。 任风流越是不肯说话,林飞骋越是想捉弄他,他看了看一脸隐忍的任风流,实在好想看看对方放浪的模样。 「主人,你的身体可真是香甜啊……嘿嘿,当初我就该爬上你的床去。」 林飞骋嬉皮笑脸地说个不停,手指已经悄然抚摸了上来,指尖一紧便夹住了任风流的乳尖,他低下头,用舌尖抵在那处拨弄啃咬不停,还不时咂一下嘴,好像真的在品尝对方身体的滋味。 这一招,还是他跟任风流学的。 「你有完没完!」被林飞骋折腾得浑身难以自控的任风流终于出了声,但旋即他的呻吟便又泄了出来。 林飞骋笑着松开了手,转而又握住了他的分身,埋头舔了起来。 「好了,好了,知道你等不及了,真是的,怎么比我还猴急?」 分明是林飞骋一直逗弄个没完,却责怪自己猴急,任风流气不打一处来,却也只能乖乖地让对方用唾液浸润了自己的分身。 上一次便是没做好前戏才令自己这般疼痛,这一次可一定要好好来过。 林飞骋心中这样想着,将任风流的分身弄得又湿又滑之后,这才挺起腰将自己屁股对了上去。 「这次可别再弄疼我了啊,主人。」林飞骋笑着说出最后两个字之后,腰间缓缓一沉,终于顺利地将任风流已半硬的分身纳进了体内。 月光如水,柔情似火。 林飞骋带着微笑坐在任风流的身上,他的神色显然比骄矜的马车主人更为兴奋得多。 比起第一次的被迫接受男男情事,到现在自己能主动地提出要求,林飞骋很明白,这也说明了自己内心的某种改变。 这个瞎子,终于是取代了黄金在他心中的地位,占据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任风流按捺不住地发出了低沉的呻吟,他尽情地享受着林飞骋带给自己的快感与解脱。 「飞骋……」他轻轻地呼唤着林飞骋的名字,这一刻,他的身体乃至他的心灵都全然接受了这个他从未双眼好好看看的男人。 林飞骋扬眉一笑,忽地弯下了腰去,他夹紧了股间,感受着对方愉悦的炽热。 「我在这里,主人。」他吻了吻任风流半张的唇,一抬头间,看到对方幽深的眼中,一抹柔情。 在白枣和三刀尚未赶回来的日子里,林飞骋都用自己的身体替任风流缓解着消魂的药性。 到了后来,本是不熟谙男情欢爱之事的他已是颇有了食髓知味的快感。 看见白枣与三刀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之后,林飞骋反倒是有些沮丧了。 「这解药就这么管用?」 他拿起刚配制好的解药在手中把玩,不愿相信区区这么一瓶东西便能取代自己,给任风流带去安宁。 在一旁擦拭着桌椅的白枣听林飞骋发问,笃然笑道:「自是管用,这药主人都服了好几年了,从未出过岔子。」 林飞骋蔑视地看了眼药瓶,心道,不管如何,自己对任风流而言,效用也和这奇药相差无几吧,否则任风流也不会在毒发时还能露出那么愉悦的表情了。 「只是这么长年服药终不是办法,是药三分毒,若要彻底根除主人身上的毒性,还是需要从秦晚枫那里取回彻底的解药才是。」 想到任风流这些年来因为身体上的毒性不能彻底解除而遭受的种种折磨,白枣在言语之间还是担心了起来。 林飞骋放下药瓶,一屁股坐到任风流旁边,大大咧咧地搂了对方的肩膀,一手拍起了胸脯。 「放心吧,东皇就交给我这个西帝对付吧!」 「林公子千万小心。」白枣笑了笑,见林飞骋能有如此信心,对这场比武也安心了许多。 毕竟,由马车主人亲自挑选的刀谱传人,必然不会让人失望。 林飞骋哈哈大笑了几声,顿觉胸臆浩然。 他见白枣收拾着东西出去了,这又赶紧贴过头在任风流耳边,悄声说道:「主人,我想与你打个商量,这解药拿回来了,你每月少服几粒可好?」 任风流并未睁眼,只是眉间轻轻地皱了起来。 「为何如此?」 「这解药来之不易,你要是吃得太快又得辛苦白姐姐他们下山奔忙,不如就节约一些,不够的时候……让我来替你解毒便是。」 任风流早就知道林飞骋这么说肯定没什么好事,果然对方早就这么抱了不堪的打算。 此刻,向来矜持高傲的马车主人真是觉得自己要被这个天下第一赖皮鬼气死。 他的脸色微微一红,好气又好笑地对林飞骋低声斥责道:「比武在即,你还有心情想那些事情!」 「有何不可?!你要是怕我耽误了练功,这倒无妨。顶多我白日练刀,晚上替你解毒,两不耽误,这样可好?」 林飞骋觍颜又笑,丝毫不理会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任风流。 任风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从榻上站了起来,他扶着墙,侧身对林飞骋说道:「且让我看看你的刀法到底如何了?」 苍凉的冷风猎猎作响,任风流坐在椅上,两边站着白枣与三刀,而林飞骋则提刀站在他面前。 自从参悟了藏有刀谱招式的兰陵王破阵曲之后,林飞骋的武功突发猛进,更兼任风流早已为他打通了任督二脉。 此时,他一刀在手,已是跻身绝顶高手的行列之中。 只有和秦晚枫交过手的人,才会知道对方剑术有多么精妙绝伦,而也只有修习过刀谱武功的人,才能化解掉对方那堪称不败的剑招。 林飞骋很幸运,他就是天下寥寥无几能击破秦晚枫剑招的人。 最快的身形,最霸道的刀法,这就是白枣和三刀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严禁散播 林飞骋凌厉的刀锋所到之处,天地都为之黯然。 任风流紧闭着眼,眉峰紧蹙,侧耳倾听着对方招式的变化。 快,很快;强,很强;这的确是刀谱武功再现。 这是林飞骋第一次从挥刀之间感到快意,这样的快感,简直就如潮水一般,他在体内滚滚奔涌。 随着刀法越来越激烈的变化,他的脑子渐渐了无杂念,回响在耳畔的只有那首激昂的兰陵王破阵曲,而他的眼前也只剩变幻莫测霸道强横的刀路。 入阵、冲阵、杀阵、破阵,构成了刀谱的四大要式。 在最后林飞骋施展出破阵式时,白枣和三刀的心中已经不由自主地生出了恐惧感,仿佛面前这个拿着刀的男人已化身为了那个戴着恶鬼面具的兰陵王,即便要踏血而来,斩千万人于刀下。 刀锋劈开空气的声音比猎猎的山风更为喧嚣,竟宛如金戈断裂一般,铿然作响。 此时此刻,林飞骋目中充满了浩荡杀意,便连鬓发也狂乱地散在了风中。 忽而见他腾身一跃,手中刀锋如织,凭空溅起点点火星,终是一刀成寂。 赫然之间,风声喑哑,众生寂静,白枣与三刀早就惊得说不出话,而端坐在椅上的任风流已是汗流满颊。 半晌之后,任风流这才缓缓起身,向着林飞骋默然而立的方向,沙哑地喊出了一个「好」字。 「没想到你竟如此天赋异禀,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将刀谱上的武功练到这般境界。」 林飞骋这才气喘吁吁地低下了手中长刀,他慢慢敛起杀意满布的脸,眉间一舒,又恢复了自己惯有的戏谑笑容。 「主人,那让我帮你解毒的事,可否应允?」 听见这话,白枣与三刀相视一眼,不由彼此微微一笑。 唯有本沉浸在对刀谱武功无尽赞叹之中的任风流神色突然一变,愤然拂袖而去,若说他是生气,却也不知又算不算害羞。 第十章 三个月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武林各派人士都纷纷来到了坐忘峰顶,等着观看这一场或可流传留传百世的高手对决。 林飞骋英姿风发带着任风流早就到了坐忘峰顶,当有人认出这位西帝便是当年那个江湖神偷之时,不由大惊,纷纷嗤笑林飞骋不知好歹,竟敢挑战东皇威严,岂不知与武林七大派的顶尖高手对决之中,东皇从无败绩。 「算了,看来不用看也知道结果了。」 「哼,我以为西帝是谁呢,居然竟是林飞骋这个小贼,想当年他还偷了我家珍藏的夜光杯一只,今天正好找他要回!」 听见大家对自己以前的身份议论纷纷,林飞骋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咳了咳,颇不耐烦地看着那些对他指指点点地众人,嘴里骂道:「呸,什么小贼,我可是侠盗!劫富济贫,侠义之事,你说对不对,主人?」 任风流坐在木椅上,神色凝重,今日乃是秦晚枫与林飞骋的决战之日。 这两个人,一个是他曾经爱慕痴恋的师弟,一个是他今日的爱人。 而秦晚枫于他而言,爱恨之间,终是一场嗟叹。 任风流微微抬起了头,他抓紧了扶手,目光茫然,多少前尘旧梦,就要在今日烟消云散。 「主人?」林飞骋看见任风流神色不对,干脆摇了摇他的臂膀,对方这才悠悠转过头来望着他。 听见林飞骋唤自己的声音,他的神情也渐渐由凝重缓和了下来。 还多想什么呢,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自己应该珍惜的终究是眼前人。 任风流笑着抬起了手,摸向了林飞骋俊朗的面庞,他细细抚摸着对方的眉眼,将这个男人的一颦一笑都更深地印在了心中。 「一会儿小心。」 「嗯!」林飞骋慨然一笑,反手握住了任风流的手掌,紧紧攥在手心。 这时,有人冲着东边的林道喊了起来。 「啊,东皇来了!」 「东皇!是东皇!」 江湖中的神秘人有很多,马车主人算一个,而东皇无疑也算一个。 只不过诡秘的东皇神宫以及武功高强的东皇在江湖之中比马车主人更像一个传说。 他一个人便能力敌七大派的高手,这份魄力乃是百年前享誉武林的前辈名宿们也没有的。 一顶金盖的轿子被挑夫们稳稳地抬了上来,当轿子落地之时,周围围着的众人不由纷纷散开。 林飞骋很是不屑地看着故作声势的秦晚枫,他抱着手,冷冷地盯着那顶轿子,嘴角一歪,就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 「装腔作势,到头来,还不是我的手下败将,你说是不是,主人?」 任风流并没有立即答话,他微微闭上眼,竭力想听出一些动静。 因为他知道,秦晚枫并不是一个会轻易认输的人,今天对方能到这里来,必然也是早做了万全准备。 「不可轻敌。」 他低低地嘱咐了林飞骋一声,眼前不由出现了许多年前秦晚枫的样子,曾经对方也曾是个那么漂亮,那么可爱的孩子,跟在自己的身后,怯怯地叫着「师兄」。 轿帘被人缓缓掀开,一双白色的靴子先踏了出来。 林飞骋昂起头,冷眼看着发冠整齐,不知为何却是满头银发的秦晚枫站在了众人面前。 红颜白发,秦晚枫俊美出尘的面容淡定得不起波澜。 「好俊的男人……」 「没想到东皇还这么年轻,只是他的头发怎么全白了?」 人群中发出了一阵赞叹惊愕,被秦晚枫抢去风头的林飞骋则极为不快了。 他呵呵地冷笑着,心道,难不成这些家伙没发现自己同样也是年轻英俊的吗?! 然而,接下来,他听到了有人尖叫的声音。 「他……他的眼睛!」 任风流听见这声尖叫,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他张望着看不见的前方,唇上轻轻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林飞骋这才发现,秦晚枫不知什么时候竟也瞎了。 那双呈现出银灰色的眼睛森然可怖,一看便是眼珠被什么外力强行刺伤的结果。 曾经意气风发,风度翩翩的秦晚枫现在显得阴郁冷酷,然而更为诡异的却是秦晚枫嘴角那抹阴冷的笑意,那抹笑意是那么恐怖,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林飞骋,你们来了吗?」 秦晚枫缓缓地转过头,那两道森冷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林飞骋的方向。 「哼,你弄瞎自己的双眼,难道是给主人赔罪,好让我一会儿手下留情吗?」 林飞骋早不满他抢尽自己的风头,当即足尖轻点,掠过众人的头顶飘然落在了秦晚枫的面前。 秦晚枫哈哈一笑,并不理会林飞骋的问话,却是提高了嗓音往人群中喊道:「师兄,真可惜你不能看到我怎样杀了这个男人了,哈哈哈哈!」 「你眼睛好的时候尚且不是我的对手,现在难道还能赢我?!哼,我看你还是别说笑话了!」 话虽如此,但是林飞骋也能感到盲目的秦晚枫显然比之以前杀意更浓,浓得连自己都不觉生出一丝心虚。 但是他早已习会刀谱上的武功,自然不可能败在他手下才是!说不定对方只是垂死挣扎,虚张声势罢了。 「师弟……」 任风流的神色显得痛楚了起来,他轻叹了一声,在他听到秦晚枫言语之中那无可救赎的怨愤之时,便知道对方已是走上了一条绝路,绝不会回头。 接着,秦晚枫漠然地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交到了一名属下的手中。 他半垂着眼帘,银灰色的眼珠森森地盯在一处,一动不动。 「解药我带来了,如果你能赢,这瓶解药,还有我的命,都是你的,如果你输了,你,还有师兄,今日都得死在我面前!」 秦晚枫猛地抬起头,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疯狂的笑容,彻底扭曲了他那张本是极为俊美的面容。 林飞骋脖子一歪,一副丝毫不把秦晚枫的话放在心上的样子。 「那可对不起,看来解药和你的命,我都得收下了。」 秦晚枫森森一笑,薄唇轻启:「出招。」 当林飞骋拔出刀,摆出架势的时候,周围还有许多人以为他才是虚张声势的那一个。 但是当他真正地开始挥舞起手中那柄长刀之时,所有的人惊呆了,原来这世上如东皇这样的绝世奇才不只一个,还有另一个。 刀剑交鸣,拼的是两人的命。 霸气凌厉的刀锋,以及阴柔诡秘的剑刃像是预先设定好的一般,你来我往,你退我进,互不相让。 本以为自己会占秦晚枫许多便宜的林飞骋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瞎了之后,反倒比以前看得见时更加厉害了。 或许,任风流说得对,秦晚枫不愧为武林中百年难遇的绝世奇才。 但是绝世奇才又如何,自己绝不会输他,也绝不能输他! 转眼之间,林飞骋的刀已经使到了杀阵式,恢弘的杀意如浪潮一般席卷向了仗剑而立的秦晚枫,周遭的看客早被这惊人的杀意吓得连连退开。 如果说林飞骋的刀意如怒啸的浪涛,那么秦晚枫的剑气则如沉静的高山。 他微仰着下巴,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直到林飞骋的刀劈开之时,这才举剑去挡。 柔韧的剑刃挑开了坚硬的刀锋,林飞骋赫然后退,不敢相信秦晚枫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破解掉刀谱的绝招。 攻势转为守势,一直沉寂着的秦晚枫在挡开林飞骋杀阵的最后一刀之时,剑势如飞龙在天,直取林飞骋的咽喉。 这个时候,传说中该被刀谱克制的剑谱武功,已是不输刀谱。 林飞骋毕竟临战经验要少,当他发现自己不能像之前那样轻而易举取胜时,顿时有些发慌,况且秦晚枫那双银灰色的眸子不时冷冷地盯他一眼,也实在让他内心不安。 眼前这个男人不再像一个人,更像一个鬼。 「唔!」 高手过招最不能容的就是分心,林飞骋心绪纷乱之时,招式之间已有了破漏。 秦晚枫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斜身一刺,长剑便堪堪划破了林飞骋的衣物,带出一道血丝。 好在林飞骋最擅长的乃是轻功,但这次他虽然竭力后撤,却仍是难免带伤。 听见旁边有人在叫西帝受伤了,任风流心中顿时一惊,他方才细听着两人打斗的声音,其实也大约听出了秦晚枫比之以往更为诡秘狠辣的剑招。 这些招数取自剑谱却又比剑谱上所记载的更为奇妙。 秦晚枫果然不简单,他这一生果然将「莫言败」这三个字发挥到了极限,竟能在短短的时间里超越师傅的智慧,创出以剑谱反制刀谱的奇迹。 任风流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心知林飞骋这次恐是凶多吉少。 正在他焦躁不安之时,他却听见林飞骋已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秦晚枫,看来你也不过如此,你的剑仅仅能划破我的皮肉,而我的刀可是要砍下你的人头!」 霸道的刀风又啸响了起来,不敢再掉以轻心的林飞骋很快镇定了下来,摒弃心中的诸多杂念,一心为了解药,为了自己与任风流日后的幸福,与眼前这个男人一决死战。 「主人,为我奏一曲!」 林飞骋一刀逼开秦晚枫,转头对任风流的方向高喝了一声。 是啊,这个男人总是不会轻易放弃,即便在最紧要的关头,他还是能笑出声来。 任风流的心境渐渐平缓,他从白枣手中接过了随身带来的琵琶,安宁地坐回了椅子上,不再关注决斗的二人。 弦动,音起。 一连串的音符从任风流的指下流泻了出来,渐渐地由缓到激,奏出一曲铿然有力,激昂壮阔的调子。 兰陵王破阵曲。 听着这熟悉的曲子,林飞骋手中的刀握得更紧,每一次旋律的起伏,都让他感受到了那是一招招行云流水的刀式。 而本处于上风的秦晚枫的心绪却开始渐渐发生了变化,这曲子不是师兄为自己弹的,甚至,师兄也不希望自己能赢。 师傅死了,苏嫚死了,师兄也早就和自己反目。 这世上,唯有孤独陪着自己。 但是,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秦晚枫忽然仰天长笑,他挑起剑刃,指向了长刀在手的林飞骋,不肯言败的倔强骄傲地凝固在他微笑的嘴角。 「今日,你必死无疑。」 越是师兄喜欢的人,自己越不会放过,他一定要让他所爱的师兄也尝尝,什么叫做孤独的滋味。 「狗屁!」 林飞骋大骂一声,挥刀便上,秦晚枫双目一睁,提剑相迎。 随着任风流弹出的曲子越来越激昂壮烈,林飞骋的刀式也越来越霸气凶猛,他手中的刀已经无声无息之间和那起伏的音乐合二为一,共同对付眼前唯一的敌人。 本是稍处于劣势的林飞骋已经渐渐扳回了局面,疯狂地舞弄着长剑的秦晚枫却开始显出了疲态。 但纵使如此,他茫然大睁的银灰色瞳仁中依旧充满了浓烈的杀气,丝毫没有任何要放弃的征兆。 激荡的琵琶声催动着林飞骋手中的长刀,当刀势与弦音合二为一时,秦晚枫翩然的剑舞已轰然瓦解。 任风流指下的弦音寂然而止,而林飞骋的刀却是带着最后一抹浩荡恢弘的杀意劈向了眼前银发飞舞的男人。 杀还是不杀,林飞骋一念迟疑。 这个疯狂的男人可恨却又可怜,就算杀了他,也未必真能让饱尝痛苦的任风流有一丝快意。 最后一刻,林飞骋生生敛起了强横霸道的杀意,偏转锋刃,一念之间,布下慈悲。 叮叮当当几声脆响,代表了秦晚枫武者尊严的宝剑碎作几段,散落在地。 与以往不同,明白自己已经败了的秦晚枫并没有大惊失色,或是愤愤不甘。 他扔下断柄,挑起小指撩了撩垂在胸前的散乱银发,嫣红的唇角溢出了鲜血,溢出了笑容。 「我并非输给你。」 如果没有那首恰到好处的兰陵王破阵曲,林飞骋是不可能会领悟音刃合一,以无懈可击之势打败自己的。 刀谱之所以为什么要藏在兰陵王破阵曲中,想必,这就是最后的玄机。 任风流比自己先悟出这一点,所以他们赢了。 「不管如何,败就是败了!秦晚枫,你欺师灭祖,最终却只能败在师门的武功之下!」 林飞骋看他死到临头竟还端着架子不知悔改,心中一怒,手中的长刀已对准了秦晚枫的脖子。 此时,任风流在白枣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他淡漠地抬起头,面向了秦晚枫的方向。 「师弟,这些年来,你我之间的恩怨可否今日了却?」 任风流缓步走到秦晚枫身边,毫无防备。 他的伤势还未痊愈,如果秦晚枫要出手杀他,也不是不可能。 林飞骋自然不愿让他为向来阴狠卑鄙的秦晚枫所趁,急忙上前挡在二人之间。 「主人,这家伙阴险狠毒,千万小心。」 「无妨。」任风流轻轻一笑,推开了林飞骋挡在身前的手,固执地离秦晚枫更近了一些。 他听到秦晚枫急促而痛苦地喘息着,就如一只受了重伤的猛兽,昔日的威风丝毫不见,徒遗可怜。 任风流伸出手,轻轻地摸到了秦晚枫的脸上,对方的面颊滚烫,冷汗涔涔。 那精致的眉眼,那曾经的笑容,还有那些曾经与这个人痴缠的爱恨…… 一切一切的记忆都在任风流的指下栩栩如生。 秦晚枫只是倔强地站着,口鼻之间却溢出了丝丝鲜血,为了能在短时间内破解刀谱上的武功,他已经付出太多,以至于损耗心脉,而这最后一战,更是令他精疲力竭,如强弩之末。 就算林飞骋那一刀不杀他,像他这样耗尽心血于武道的人,最终也不可能活得长久。 自己一生,为求不败,害死师傅,害苦师兄,更为此抛却情爱,抛却信义,乃至自残双目。 到头来,可自己还是免不了众叛亲离,败于天下英雄面前的下场!岂不令人可叹可笑! 「哈哈哈哈!」秦晚枫凄然大笑,猛地推开了抚着自己面颊的任风流。 他重重地喘着气,口中忽然涌出汩汩鲜血,染得任风流满手都是。 「师兄,我不要你可怜我。呵……你记住,当初是我不要你的,我现在还是不要你!你想和我抛却恩怨?好……那你就陪我去死!」 说完话,秦晚枫赫然伸出手抓向了任风流的胸口,他满面是血,俊美的面容早已满布狰狞。 林飞骋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他见秦晚枫到了这地步还是想着要害任风流,大怒之下,再无先前的慈悲,举刀便斩断了秦晚枫的手。 「呃啊!」 滚烫的鲜血溅了任风流一脸,秦晚枫痛哼着跌跪在地,右肩断臂处鲜血滚滚。 众人看到昔日无敌于天下的东皇竟落到这样的下场,纷纷面面相觑,感慨江湖之中,霸业无常。 「主人……」 林飞骋看了眼无力动弹的秦晚枫,这才紧紧扶住了任风流。 任风流的神色悲戚异常,他轻轻动了动唇,舌尖已经舔尝到了秦晚枫洒在自己面上鲜血的味道。 「我们走吧。」他轻叹了一声,神色一舒,悄然挽住了林飞骋的手。 这边白枣与三刀也取验了解药,微笑着等着他们。 林飞骋看到任风流的脸上又露出了安详宁和的表情,知道他与秦晚枫之间的种种恩怨,想必是终于可以放得下了。 「好!接下来我就带你去天涯海角玩个痛快吧!」 林飞骋哈哈大笑,拉着他的马车主人,昂然大步地穿过人群,带着满腔喜悦地踏上了归程。 一直到林飞骋一行人已经走得不见了之时,秦晚枫才勉强抬起头,茫然地望着对方离开的方向,苦涩地笑着瘫倒在了地上。 尾声 眼见主子势败,东皇神教的手下们早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众人见秦晚枫双目已盲,受了那么重的伤,且被砍断一臂,想来这人已是离死不远。 虽然也有不少人说他可怜,却也只是叹息着慢慢散去。 这便是江湖,冷情与热血,尽在此处。 就在秦晚枫伤重等死之时,一名面容雅逸的白衣文士合着折扇在大家都离开了之后,走到了被孤独丢下的秦晚枫身边。他就是昔日指点林飞骋找到东皇神宫所在的燕归楼老板——白三。 「哎,秦兄,你伤得这么重,该如何是好啊?不如让我带你走吧。」 白三虽然口中嗟叹连连,但是脸上却有着不合时宜的笑意。 秦晚枫早已辨不出来者是谁,他只是茫然地瞪着银灰色的双眸,浑身轻轻地抽搐颤抖着,口鼻之间仍在溢出鲜血,而他的喘息早已变得嘶哑艰难,似乎随时就会断气。 令人背起秦晚枫,白三回头看了眼方才经历过一场激斗的山顶。 此时戏终人散,山顶之上,唯余冷风啸响,他轻抚着折扇,悠悠笑道:「凡尘多少事,终究随风。」 车轮滚滚,一辆四骑并辔的马车疾驰在官道之上。 马夫是一名头戴斗笠看不清脸面的汉子,他的身边还相伴着一名秀美的女子。 宽大的马车内,已经代替了秦晚枫,成为新的天下第一的林飞骋正大大咧咧地啃着猪蹄,喝着美酒。 坐在他身边的自然是骄矜高贵的马车主人。 任风流自服下解药之后,受毒素侵害多年的身体已恢复了许多,而又听说某处有位姓李的神医能让盲人重见光明,所以一行人这才驱车去寻找神医。 一向吃素的任风流每日都被迫和一堆卤猪蹄之类的荤菜挤在马车中,这让他着实不快。 「万物皆有灵,你天天吃肉,也不怕造孽太多?」 林飞骋啃干净一个猪蹄,啪地将骨头扔出窗外,擦了擦嘴就坐到了任风流身边。 他望着面容俊逸,神色淡然的任风流,心中对这个男人的喜爱似乎已是越来越深。 「主人……」 「嗯?」 任风流自然看不到对方正鬼鬼祟祟地靠近自己,他下意识地抬了抬头,下一刻,就发现自己的嘴被一副柔软的唇堵上了。 正稳稳驾着马车的三刀,很少说话,但是因为他身边坐了白枣,所以他的话也多了起来。 「我觉得主人的生活似乎越来越快乐了。」 白枣狡黠地一笑,侧耳听了听车里的动静,说道:「那可不一定。」 果然没一会儿便听马车里传出了任风流愤怒的声音。 「滚开,别拿你啃过卤猪蹄的嘴亲我!」 「那你今晚也别想吃我!」 林飞骋立即牙尖嘴利地回骂。 「驾!」 三刀摇了摇头,心想自己还是不能了解自己神秘的主人。他猛一抖缰绳,催马前行。 曾经踏破江湖的马车,就在这滚滚烟尘与欢乐的吵嚷之中,渐渐远离了那曾经纷纷扰扰的江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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