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王妃之先宠后爱——羲玥公子
羲玥公子  发于:2014年08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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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话说,那当朝玉树临风的熙阳王要娶绝色美男玉倾之。 成亲那日,两人携手拜了天地, 入了洞房,喝了交杯酒, 抱着美人…… 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干咳一声:“咳,欲知详情,请看正文!” 为你讲诉一个痴情王爷和绝色王妃先结婚后恋爱的故事 文中小片段 1、南宫煦夜拦腰抱起玉倾之往榻上走。 玉倾之挑眉看着南宫煦夜,“就说王爷不能人道如何?” 南宫煦夜居高临下看着玉倾之,“我能不能人道,倾之可要再检查检查?” 2、南宫煦夜:“若有一人进了心,入了髓,就会想死死抓住不愿再放开,即便遍体鳞伤。倾之,你可晓得,那一人,便是你。” 3、玉倾之苦笑,“那你可愿相信,我这一生,爱的,也不过是你。” 1.新婚·绝色王妃 京城人人皆知,今日是熙阳王的大喜日子。一清早,熙阳王府前面的街道便挤满了看热闹的布衣百姓,人头颤动之中议论声此起彼伏,感叹声连绵不绝。 平素,朝中的公侯王府娶亲也没这般热闹,今日却万人空巷,连街边卖豆腐的老妪都跑来凑了个热闹。只因,这熙王爷娶的是名男子,而且还是一名绝世美男。 一来是为好奇,二来是为一睹那未来熙阳王妃的绝世美貌。 细数历代朝廷王侯将相,还没有哪位公侯王孙像熙阳王这般光明正大地迎娶一名男子为妃。即便是有断袖之癖的一国之君,也没向天下人昭示要立一名男子为妃。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两位说书的先生当即议论这一桩事。 “呵,熙阳王娶的那位绝世男子正是忠国侯府的,撇开皆是男子之身不说,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可不是,门当户对两厢情愿,就只怕这其中还暗含了玄虚。” “你我皆是外人,即便这其中有玄虚也扯不上干系,只等看戏罢了。” 也有人交头接耳,将一把折扇挡在唇边笑得几分嘲讽,“早听闻熙阳王才貌双全能文能武,只是年二十有四却迟迟不肯娶亲,朝中公侯千方百计想将自家千金往熙阳王府塞,皆未果。如今看来,这才貌双全的熙阳王是个活脱脱的断袖。” 鞭炮声太嘈杂,敲锣打鼓的声音响彻四方,人群的议论声皆淹没在这喜庆的声响之中。 绵延了好几百丈的迎亲队在熙阳王府停下时,熙阳王静若止水的脸上总算有了些波澜,眉眼微微舒展,一双千年深潭般的眼眸直直看着在石阶下停定的花轿,喜娘将轿帘缓缓掀开,方才的嘈杂全部归于平静,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目不斜视,生怕一眨眼便错过了那绝世容颜。 轿中人双脚着地,动作轻缓地下了轿,一旁的贴身丫鬟立即过来扶。当那一张完美无瑕的容颜呈现在众人面前之时,一声齐齐的感叹有感而发。和煦的阳光之下,那人的绝世容颜让在场的人都想不出一个确切的词来比拟,面如冠玉?冰肌玉骨?眉目如画?最后只能说出一个倾国倾城来。 立在石阶之上的熙阳王定定地看着下了轿的男子,唇边淡开了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缓缓开口,众人都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也只有站在他旁边的女管家才知道,他唤了一个人的名字。 他唤了倾之,倾之,玉倾之便是那名绝色男子的名字。 人如其名。玉倾之玉倾之,如玉容颜,倾了谁的天下?惊艳了谁的年华? 待看热闹的群众离开之后,便有络绎不绝的朝廷官员前来熙阳王府贺喜。 恭贺声中,有奉承之声也有嘲讽之言,一身红袍的熙阳王一脸从容,对前来道喜祝贺的官员拱手回礼。 熙阳王是喜清净之人,王府自设立而来便没有像今日这般热闹,宾客满座,觥筹交错间,有下面的官员乘此机会向上面官员阿谀奉承的,也有平时就交好的官员互相揶揄打趣的,自然也有十分律己,只在一旁静坐吃酒的。 眉眼带笑的熙阳王持着印了红喜字的瓷杯在众宾客之中举杯,接受来客的敬酒。旁边便是端着白瓷壶添酒的女管家。 酒量极差的中书侍郎被同僚诓着喝了几杯烈酒之后,便红着脸颊摇摇晃晃地走到了熙阳王面前,举着面前泛着幽光的杯子说:“王爷,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下官敬你一杯!” 熙阳王让旁边的女管家倒酒,正想和他喝一杯,却不料中书侍郎大人却先喝了手中的那杯酒,打了一个酒嗝便直直看着熙阳王道:“王爷,若是早知道你喜欢男子,我……我就……” 下面那句咽在了喉咙,没说出来,众宾客一时之间都安静了,愣愣地看着喝醉酒的中书侍郎,看他要酒后吐什么真言。 只是,众人期待的下文没了,与中书侍郎共事的同僚立即抹着冷汗过来,把喝醉酒摇摇欲坠的中书侍郎大人扶住,弯腰低头道:“王爷,尹大人喝醉了,如有冒犯,还请王爷恕罪。” 熙阳王也不发怒,端着只装了一半酒水的瓷杯道:“扶他下去歇息罢。” “是,下官遵命。” 此事便这样平复了,一向大度的熙阳王不喜欢对一些小事斤斤计较,更何况是在今日这种特殊日子。 过后,敬酒的还是继续敬酒,奉承贺喜的还是一样不少地按照礼节照做,谁也没再提起方才的那一件事。那醉了酒的中书侍郎那一句话的下文是什么?谁也不敢提起,只是在心里揣测个大概罢了。 宾客散尽之后,熙阳王府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只剩下那一个个未燃尽的红灯笼在寂夜中随着清风摇曳。 贴了大红喜字燃着龙凤双烛的喜房之中,眉目如画的红衣男子不动声色地静坐在喜榻边沿,一张如玉的容颜在房中跃动的烛光之下几分迷离,却寻不见丝毫情绪。 咯吱一声,朱红的门被推开,门槛外立着一名同样是红色衣袍的男子。提步进门,转身关门,再一步一步向着床榻走过来。 步伐停于床榻之前,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床榻上的绝美男子,看得几分入迷。从此,他们便是结发的连理,如今一切看来却像是一场梦。 蓦地想起一件事,南宫煦夜转身向着房中的桧木圆桌,持起放在红喜帕上的瓷壶倒了两杯酒,而后,一手持着一杯酒提步向床榻。 南宫煦夜看着玉倾之,玉倾之也正好抬眸,与他四目共对。 “倾之。”南宫煦夜唤了他的名之后便将手中的一杯酒递到了玉倾之的面前。 晶莹剔透的琼浆玉露在白瓷杯中犹如世间珍宝,玉倾之起身,头上的金冠正好触动了喜床上的红色流苏。接过那一杯酒,而后十分配合地穿过对方的手臂,两臂相勾共饮合欢酒,名为交杯酒,寓意永结同心。 “倾之……”他喜欢唤他的名,倾之倾之,在心里这样唤过无数遍,从七年前到现在。而后他抬手将他头上的发冠取下,三千青丝脱开了束缚便一泻而下,柔软顺滑。及腰的青丝萦绕在红衣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金属撞击的声音响起,是金冠落地的声音,南宫煦夜抬手捻起他胸前的一缕发放在手心摩挲,“倾之,能与你共结连里乃本王今生至幸。”声音一如这青丝般柔。 玉倾之姣好的脸上浅笑却不带丝毫温情,“能得王爷抬爱,亦是倾之之幸。” 原本捻着发丝的手游移至他的脸侧,不敢用力,只轻轻摩挲他如玉般的肌肤,如墨的瞳眸凝视着他的那张容颜,还是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地看他。微微勾了勾唇角,南宫煦夜道:“只怕寻遍天上地下,也不能寻到如你这般绝世的容颜。” 玉倾之道,“王爷谬赞,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 南宫煦夜揽住他的肩将他往怀里轻轻一带,抚着他背后的发,轻声道:“私下无人时,唤我一声煦夜罢。” “倾之不敢逾距。”怀里的人说。 南宫煦夜神情一滞。随即又恢复了淡然,也罢,在此之前玉倾之与他少有接触,若是让他立即直称名讳怕是接受不来,还是过些日子。 南宫煦夜抚着他的发,嗅着他身上的幽谷兰香,轻盈的吻先是落在他顺滑的发上,而后落在如玉般的脸颊,再是他柔软的水色唇。不急不躁,只是浅吻,微微伸舌在他的唇间流连。怀里的人不主动迎合也不推拒,只任他为所欲为。 房中烛火摇曳,红帘红帷之上一双龙凤腾祥。 2.洞房花烛夜 南宫煦夜拦腰抱起怀中美人,依旧是不急不躁地将他放在床榻之上,转身再放下床帏,被床帏隔开的空间之中,入眼便是喜庆的红,红衣,红枕,红被,红帷。 南宫煦夜俯身去吻身下的人,细密而温柔的吻,一只手去解身下人的衣带,伴随着轻微的布料摩擦声,上好丝质制成的衣带便被解开。 “倾之……”在他耳边轻唤,放在腰间的手游移到交叠的领口,探入其中,只觉过出一片冰凉,如玉的肌肤同时也是如玉般凉。 南宫煦夜允着他的唇瓣就如品尝着这世间最美的佳肴,对他,他的动作从不敢太大,他常年习武,若是不注意力道便能将身下人的手轻易折断,这点他清楚。所以动作轻得不能再轻,柔得不能再柔。 即便他的动作轻柔,此情此境煞是撩人心弦,身下人却从不做任何回应,就如一尊用玉雕刻出来的像那般躺在那里。如若在经历这风月之事时都无甚动容,对于一个正常男子来说,是不是在刻意强忍? 吻着他脖颈的南宫煦夜总算停下了动作,双手撑在床面看着身下紧闭着双眼不做任何回应的人。感受到身上那人的动作停了下来,玉倾之也没睁开眼睛,还是闭着。 表面虽然淡然,只怕心中对此事是极度抗拒的。 南宫煦夜在床的外沿躺下,不再继续方才的动作。共用一个方枕,扯过喜被将两人的身子盖住,南宫煦夜双手搂过玉倾之的身子。只是静静搂着,将下巴点在他的额头。 “王爷怎的不继续?”玉倾之缓缓睁开眼睛,问。 南宫煦夜抚着他的发,“今日有些累了。” 洞房花烛夜,即便是再累也不会少了行周公之礼那一段。只是对着一尊玉雕做那风月之事,却显得有些无趣了。所以停了,理解他,毕竟他以男子之身嫁过来,许多事接受不来也勉强不得。 红烛燃尽之后,相拥而卧的两人呼吸平稳,忙了一整天,确实是累了。 从此便是结发连理,只是,同床异梦。 熙阳王第二日一早便进了宫请罪。 当今圣上与熙阳王乃同母所出,以熙阳王为长。昨日的婚宴之上,朝中文武百官大都前来祝贺,只是却没见皇室中有谁露过面。 半月前,熙阳王信誓旦旦要说娶亲,当时听了此话,捻着一串佛珠的太后还笑了,自己那不成器的皇儿总算是开窍了。只是往后一听,是要娶一名男子为妃,太后脸上的笑便僵住了,手中的菩提子也滚落在地。 年近半百的太后深居后宫不问政事这是好事,每日吃斋念佛倒也为天下百姓祈了福。只是,即便信奉佛道中的万物皆空,也不能接受自己的亲骨肉迎娶一名男子。 满腹怨气的太后硬是发下狠话,“你若是执意要娶,那日后你就莫要再踏进哀家祺宁宫半步!” 如今,过了半个月,该娶的还是娶了,这罪也还是要请的,毕竟血浓于水,这二十多载的母子情谊还是在的。 熙阳王一身蓝色麒麟服入宫,本想带着王妃一同前来问安,只是鉴于太后的不满,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 好吃斋念佛的太后心还是软了下来,到了如今还能怎么样,都已经娶了,她还能把自家皇儿的王妃废了不是。 坐在檀木榻上的太后一脸哀怨,孔雀绿的衣裙衬得她还看得出几分昔日美貌的脸蛋几分憔悴。 “煦儿,你怎么就这么糊涂,身为一国王爷,大张旗鼓迎娶一名男子,这,这不是让天下人笑话了嘛。”太后皱着眉看着底下跪着前来请罪的南宫煦夜,苦口婆心道:“在这京城之中,他人念你是熙阳王,敬你三分尚且不当面议论此事,那远在京城的百姓,你让他们怎么看啊!” 跪在冰凉地板上的人低着头道:“儿臣不在乎。” 坐在凤榻上的太后长叹了一气,放低了声音,“哀家也没阻止你和他在一起,只是,顾及颜面……这事……” 太后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没说完,南宫煦夜便打断道:“母后,儿臣想给他一个名分!” 虽然皆是男子,但是三聘六礼一样不少,明媒正娶,这才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名分。 恨铁不成钢的太后皱着眉头,放下了手中的一串佛珠,端起了旁侧案几上的茶,平复了心情,道:“哀家倒是想问问,今日你是来请罪,还是来惹哀家发怒的?” “儿臣自然是来请罪的。” “那你可晓得你请的是什么罪?” 南宫煦夜抬头看着凤榻上的人,“在民间,婚嫁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若违逆便是不孝,换做是皇室,同罪。儿臣未经母后应允便擅自娶亲,实乃不孝之罪,特来向母后请罪。” 太后放下手中的茶盏,沉吟半响才道:“跪了半个时辰,起来说话罢。” “儿臣鲁莽,惹怒了母后,罪该当罚。”南宫煦夜垂头,言下之意便是,若是太后不原谅,那便一直跪下去。 太后重新捻起那串菩提子的佛珠,叹了一气,“人都已经娶进门了,昨日那事天下人也都知道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说了,既成定局,哀家此时还能怨谁?即便此时再来罚你,又有何意义?” 顿了顿,将视线移到南宫煦夜身上,“回去罢,哀家诵佛了。” 南宫煦夜从地上起来,拱手做了一揖,“多谢母后。” 出了皇宫宫便乘着帏轿回府。 熙阳王府门上的大红灯笼还未来得及取下,门口的几个小厮忙着打扫门前散落一地的鞭炮,见到自家王爷下了轿,便齐齐弯腰行了礼。 南宫煦夜抬眸看一眼门梁上的大红灯笼,唇角微微勾起,昨日那一切并不是梦境。踏着散落的鞭炮红纸提步上阶,衣摆处带起一阵风,扬起几片红纸。 王府的女管家仙歌正好向着熙阳王的方向迎面而来。 很是自然地在原地等着,待南宫煦夜行到身边便随在他身后。 “王妃呢?”南宫煦夜问。 “在听雨阁。” 南宫煦夜闻言,在岔路口十分自然地转了个弯,正是去听雨阁的路。 随在身后的仙歌看着南宫煦夜匆忙的身影,这般急,不过才分开一个多时辰。仙歌试探性问道:“王爷,太后可有气消了?” “闹腾半月,她也该看淡了。” “也是,毕竟是亲生骨肉,哪能真的一辈子僵着。” 听雨阁临湖而建,向着湖的一面还特意建了个三面环水的观景榭,池中荷花朵朵娇艳,碧水悠悠,沿湖栽柳几株,清风拂过,碧水戏柳枝,荷花香怡人,也是一种意境。 远远便隐约闻见了琴声,南宫煦夜无意之中加快了脚步,随在身后的仙歌道:“昨日所收礼金都入了账本,王爷可要过目?” “罢了,这事交由你来处理便好。” “是,王爷。” 话音还未落,不料前面的人突然止步,抬手做了一个手势,仙歌看了一眼南宫煦夜微微举高的右手,再下意识顺着南宫煦夜的视线看过去。 湖的另一边,着紫色华贵衣袍的绝美男子静坐于水榭之中,身前的檀木琴台上置了一张瑶琴,微抬的玉指在琴弦间游走,指尖过处,引起琴弦一片颤粟,拨动的琴弦便传出袅袅的琴音。琴声清脆如流水,婉转如莺啼,触耳便引人入胜。 南宫煦夜在湖的对面听得入迷,负手而立,眉眼舒展,全然已被这琴声吸引住。琴声清人思绪,抚琴者撩人心弦。 当年亦是如此。 3.惊艳·年华 七年前,南宫煦夜不过是17岁的少年郎,彼时还是个皇子。 忠国候府的老侯爷八十岁高寿,文武百官皆前去祝寿。老侯爷是睿国的开国功臣,与太皇曾是结义金兰的手足。虽同是官家子弟,却生于乱世之中,正当壮年时,天下形势大变,征战不断,百姓苦不堪言。 一朝揭竿起义,金戈铁马问鼎怳朝。烽火乱世中,两人出生入死,骁勇善战,意在推翻旧朝。最后南宫为领头的起义军夺得天下,坐拥江山,自立为王。 南宫君临天下后便改国号为睿,封曾经与自己在沙场上出生入死的结义兄弟为忠国候。 太皇因政事操劳,在位十三载便驾鹤西去,享年五十四岁。 而忠国候老侯爷却活到了八十,先皇念及老侯爷为大睿国立下的汗马功劳,便带着五皇子南宫煦夜前去祝寿。 宾客众欢的寿宴上,喜静的五皇子南宫煦夜早早离席。在忠国候的后院闲步时,正见月光下荷花池边站了一位紫色衣袍的人,看身形,紫色衣袍的人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 许是察觉身后有人,那紫衣人便转身过来。 一时,皎皎月光下四目共对,是谁怦然心动? 原来,原来世间还有长得这般美的人儿!惊艳之中,南宫煦夜回过神,有些急促地拱手道:“扰了姑娘清净,冒昧了。” 紫色衣袍的人儿只是看着他,不说话,月光下,两人只隔了三尺的距离,两两相望,却意外沉寂。 南宫煦夜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人儿问:“不晓得姑娘是哪位大人府中的千金?” 紫色衣袍的人儿总算有了回应,一开口,声音清脆婉转动听,却不是女儿声,“阁下误会了,在下并非女子。” 南宫煦夜微微愣住,原来,是个少年。 “倾之!”一个声音突兀闯了进来,南宫煦夜闻言看向突然出现的人,是个与自己差不多年岁的男子。他过来之后便牵起了紫色衣袍少年的手道:“外面凉,进屋去罢。” 紫色衣袍的少年点了点头,便由着方才出现的男子牵着离开了。 全然不理会站在对面的是当朝的五皇子。 不过是那么一声倾之入了耳,便记住了。那个美若谪仙的少年唤作倾之,倾之倾之,夜不能寐时,总在心间回荡。 后来,千方百计要寻一个唤作倾之的人时,却好像是人间蒸发那般,问遍了当时所有祝寿的官员也没听说过谁家的公子是唤作倾之的。 时隔六年后,才晓得,当年的倾之便是忠国候老夫人收养的一个义孙。 忠国候唯一的血脉便是现下的小侯爷百里奕祯,百里奕祯幼年便丧了爹娘,五岁时便被送到了远离京城的郴州故里。17岁重回京城,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祖父祝寿。百里奕祯并无兄妹,忠国候老夫人便收养了一名义孙,与他作伴。 百里奕祯及冠那年才被接回京城长住,同年,忠国候老侯爷与世长辞,百里奕祯承袭老侯爷的爵位。 许是偶然,半年前,百里奕祯邀熙阳王到侯府赏月。 熙阳王只一眼便认出了在一旁抚琴的紫衣男子,绝美,温润如玉,琴音袅袅之中,他怔愣地看着他好些时间。 心中情根滋长,自此,万劫不复。 倾之,倾之,时隔七年,他还记得他的名。不过只听百里奕祯唤过一次便记住了,一记住便没再忘记。 南宫煦夜立在湖边良久,湖对面观景榭的紫衣男子已然起身要离去,身边的丫鬟抱起了放在琴台上的瑶琴,垂着头随着主子离开了水榭。 身后的仙歌这才开口,“王爷。” 南宫煦夜将视线收回,微微侧脸,问:“何事?” 仙歌轻抿着唇角,沉默半响,只说:“没事。” 南宫煦夜转身提步要走,“送杯热茶到我书房里。” “是。”仙歌道。 女管家仙歌是熙阳王外出征战时带回来的,刚烈的女子曾经女扮男装,混在沙场上雷厉风行,凭借着一身武功杀敌无数。领战功的时候才被发现是个女儿身,还不是军营中的正统士兵,是属混进来的。 一问才晓得,这名女中豪杰心怀仇恨,家中双亲皆是被蛮子惨绝人寰的手段杀死,所以对蛮子恨之入骨。心知仅凭一人之力定是报不了仇,便混进了奉朝廷之命剿杀蛮子的军营。 假扮将士混入军营本应按军法处置,偏巧这次遇上的是熙阳王。 熙阳王当年受了皇命南下剿灭祸害四方的蛮子,刚及冠的年轻王爷显得稳重,非但没有按军法处置混进军营的女子,念在她绞蛮有功,又有一身好功夫,便将她收为了贴身丫鬟。 当时,年轻却沉稳的王爷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一头青丝披在肩头,脸上满是污秽的女子说:“从今以后,跟着本王罢。” 一跟,便是四年。 在书房持书静读,方才仙歌送过来的热茶还冒着热气,茶香屡屡,窗外细风徐徐,本是十分适宜静读的。却怎么也也静不下心,脑海中浮现了那紫色衣袍的男子,心中不自觉便泛起了涟漪。 干脆放下了书卷,起身离开书房,向着后院走去。 绝美的紫衣男子与一身蓝色衣袍的隔着一张矮几相对而坐,案几上置了一副泛着幽光的汝瓷酒器。酒水是上好的桃花酿,被窖藏了好些年头的酒甘醇浓厚,盛在白瓷杯中几分晶莹剔透。 南宫煦夜端起白瓷杯轻抿了一口,抬眸看着对坐的紫衣男子,问:“在这王府之中,可都习惯?” 紫衣男子道:“多谢王爷挂心,倾之没甚不习惯的。” “那便好。”他脸上不经意一笑,却是有些生涩的,“若是缺了什么想要什么,与仙歌说说便是,她办起事来倒是十分周到的。” “王府之中该有的都具备了,也没甚可缺的。” 明明是拜过堂成过亲的两人,语气之中还是免不去隐含的客套。 南宫煦夜有意靠近,而玉倾之则不留踪迹地疏离。 南宫煦夜放下手中的已经空了的白瓷杯,直直看着近在眼前的人,明明相隔不到两尺,却觉着遥不可及。抬手越过矮几,落在紫衣男子握着细颈壶的手上。 玉倾之并未将手缩回来,只任他握在手心用拇指指腹摩挲。 “倾之……” “嗯?” 南宫煦夜低眉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手,平滑舒适的手摸起来很舒服。 “让你以男子之身下嫁与我,可有委屈到你?”南宫煦夜问。 玉倾之轻笑一声,“王爷怎的这么问?” 南宫煦夜也有些自嘲,怎么就问起了这个问题,成亲前不敢问,成亲后再问,那问的又有何意义? 南宫煦夜将五指插入他的指缝中,与他十指相扣,“那便当我没问罢。” 本想结束的话题再次被拾起,玉倾之问:“王爷可是怕委屈了倾之?” 南宫煦夜蓦地看着他的眼,一时之间不晓得如何作答,怕他受委屈这没错,只是,与他共结连理这也是心之所向,如此一来,说什么都是自相矛盾的。 玉倾之见他不说话便先他开口,“王爷只管宽心罢,倾之既然应下了,就没甚委屈可言。” 此话的意思便是说他并不委屈。 南宫煦夜微微展颜,松开了他的手,隔了一方矮几倾身过去,蜻蜓点水般吻他的唇,只一下便离开。 对于此事,玉倾之淡然处之,水色唇上还留有那人的津液,被放开的手继续捻起细颈壶的手柄,琼浆倾泻注入瓷杯,流转之中带有细微水声,杯满即止。 4.纳兰夙·风月居 南宫煦夜端起他刚倒的一杯酒放在唇间细细品尝,而后,似无意之中问起,“倾之可还记得生父生母?” 听侯府的老夫人说起,在玉倾之三岁之时便收养在府中,虽毫无血缘关系却待他如己出,至于他的生父生母却是只字未提。 玉倾之回道:“隔得太久,早已记不清了。” 三岁便离开生父生母,如今长成19岁的少年郎,中间隔了16年,记不清三岁之前的事倒也是正常。 “那你可愿寻回生父生母?”像是在征求意见,如今他玉倾之是南宫煦夜的王妃。虽名义上他是忠国候府的人,但是终归不是亲生。 若是他说愿意,他南宫煦夜便会不惜一切为他寻回他的生父生母。 “寻回了又能如何,即便血浓于水,隔了十六个春秋,也是会淡的。”他轻描淡写,就像是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原本只是想为他做点事,为他寻回生父生母,他自己不愿意,那也是没办法的。南宫煦夜不再提生父生母的事,只是静静地饮酒。 昨日中书侍郎尹大人借身体不适而告假,未能出现在朝堂之上。前日熙阳王大婚,昨日不来上朝倒也是情理之中,而他中书侍郎也不来,倒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退朝之后,几位闲得无事的年轻官员便交头接耳。 “听闻是酒量极差,几杯过后还在王爷婚宴上说不不该说的话,即便昨日醒了酒,怕是也不敢出现在众人面前罢。” “这事我也听说了,那尹大人平日规规矩矩,没想到,这酒入了肠,还换了个人儿。” 说起了婚宴上的那桩事,避人耳目还特意放低了声音,“我看那尹大人是对王爷有意,在王爷婚宴上借酒消愁,谁知酒量不胜,当着众人的面就要向王爷倾吐心意。好在,一句话卡在了喉咙没说完,不然,那中书侍郎可就再无颜面出现在这朝堂之上了。” 谈及八卦事,围在一起谈论是非的几位年轻官员便捂着嘴耸着肩偷笑,就如老鼠偷米那般的形容。 “看来,你们这官是做得太悠闲了,下了朝还得花上一些时辰在这嚼舌根。” 几位围在一块说是非的官员闻言立即回头,一身蓝色麒麟官袍的熙阳王正好就在身后。可把几个说是非的人儿吓出了一层冷汗。齐齐地转身垂头行了一礼,“下官见过王爷。” 一脸肃穆的熙阳王皱了皱眉,“听闻工部近日要重修清和苑,还差几个跑腿的。若是你等闲得慌,倒是可以调配过去。” 若是被调到工部跑腿,那可是累死人的活。几个官员立即抖了抖身子,忙道:“下官愚昧,不知轻重,还望王爷海涵。” 熙阳王随意扫一眼几个弯腰俯身的官员,近些日心情大好,便不再与他们计较,“莫要在此搬弄是非,有事的都忙去吧。” 说完了话,便绕过他们提步离开。 出了宣武门,外面可容纳上千人的道上,停着熙阳王府的轿子。 熙阳王刚好出现在宫门前时,帏轿旁侧的轿夫便有了动作,作势要抬轿。 却不料熙阳王身后疾步追上来一人,一身宽大的祖母绿官袍套在他身上更显得他的身子消瘦。 “王爷!”身后的人道。 南宫煦夜止步,后面的人用极快的步伐上前,在他的面前停下。是中书侍郎尹阑尹大人,看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形容,方才定是跑了许久。 南宫煦夜看着微微喘气的他,“尹大人这般着急,可是有事。” 中书侍郎尹大人向来循规滔距,不做出格的举动,也只有前日在婚宴上醉酒后闹出了笑话。南宫煦夜看着尹阑,尹阑脸微微泛红,垂着头,拱手做了一揖,“前日在王爷面前多有冒犯,还望王爷莫要放在心上。” 他不说也晓得是来请罪的,南宫煦夜谦和一笑,“大抵也是本王喝多了,前日的事早已不记得,若是尹大人愿意说,本王倒是想听听一向恭谨的尹大人是怎么冒犯本王的。” 他这是再给他台阶下,尹阑微红的脸变得更红,垂着的头快要埋进脖子里,只得说:“下官也记不大清了。” 南宫煦夜抬袖看着把头埋进脖子里的人,“即是如此,又何必放在心上。” 尹阑抬眸看了一眼一脸坦荡的南宫煦夜,低低应了一声,“王爷说的是。” 南宫煦夜上轿后并未回王府,而是向东行,去了京城之南的一间府邸。 远离市井的府邸坐落在山下,极度偏僻却不显简陋,琉璃瓦,青石砖,雕栏画栋显示了这户人家不凡的家底。 门楣上挂着的黑底金字牌匾赫然写着“风月居”,宅子的名字和主人一样的轻佻。 风月居住的并非什么大官商贾,不过提及风月居,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究其缘由,则是因为风月居搜集了近百年来江湖上乃至官场宫廷的大小秘事。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风月居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抹了浓妆的人喜欢用一把玉骨扇遮去半边脸,一双眼睫浓密的眼睛半眯半眛地看着来人,“王爷大驾光临,草民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说话行礼时,不带半点恭敬,就连腰板也都是直的。 “是本王唐突了,纳兰公子不必多礼。” 这风月居的主子便是眼前这位唤作纳兰夙的男子。喜好上妆,着一身大红的衣裳,身上头上的珠饰繁复,如此花俏,却不是女子。 纳兰夙上下打量着南宫煦夜,“前日王爷大婚,草民本想去凑个热闹,一睹那绝世美人的芳华,谁知,有事耽搁了,错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婚宴,还真是可惜。” “不过,听闻这几日,京城上下画铺的生意倒是极好,画技不凡的画师见过熙阳王那位绝世王妃之后便画兴大作,彻夜未眠作得美人图上百副,隔日便被买了个精光。这不,还得多谢王爷的那位倾国倾城的王妃。” 被他冷嘲热讽了一番,南宫煦夜不动声色,怕是早已习惯纳兰夙的这般说话的语气,极度自然接他的话,“原来还有这事,看来是本王寡闻了。” 纳兰夙展开玉骨扇半遮住抹得妖艳的红唇,道:“那倒不是,王爷每日公务繁忙,又赶上新婚燕尔,外面的闲杂事,自然入不了王爷的耳。” 南宫煦夜轻笑,“还是纳兰公子博闻,足不出户便能晓得天下事。” 纳兰夙勾了勾唇角,“王爷过奖了。” 随即,纳兰夙扫了一眼前厅,道:“你看,与王爷聊得起兴,竟忘了请王爷入座,照顾不周,怠慢了。” 而后,入座。 外面穿着白纱裙的女子进来送了茶,步伐轻盈地退了出去。习武之人该是察觉,这府邸上上下下皆是会武功的。恐怕,这风月居晓得天下事都是靠这些人取来的。 坐定之后,南宫煦夜端起了高几上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纳兰夙这才进入正题,“无事不登三宝殿,王爷此次前来,是有事罢。” 南宫煦夜将手上的茶盏放了回去,看着纳兰夙道:“确实有事相求。” “王爷这是折煞草民了,王爷金口一开,草民还能说个不字不是,又何来相求一说。”说着,又将玉骨扇合上,抵在削尖的下巴处,“不晓得王爷想让草民做些什么?” “本王想让你寻两个人。” 纳兰夙一听,微微眯起了那一双上了重重眼影的眸子,“不知,王爷要草民寻的是哪两个人?” 南宫煦夜也不兜圈子,径直说了,“本王的丈人及丈母。” 纳兰夙听后用扇子抵着下巴,似在沉思,而后道:“此事去问忠国候的老侯爷夫人岂不是更快些?” “若是有比这更快的,本王也不用专程上这风月居一趟了。” 纳兰夙勾了勾红唇,“如此说来,草民这风月居在王爷眼中,还是有那么些分量的。” “不知,纳兰公子能否帮这个忙。” “王爷要草民办的事,草民自当倾尽全力,只是,这事办不办的成,还真不好给王爷一个确切。” “那本王先谢过纳兰公子了。” 5.回门·拜谒 玉倾之说,血浓于水,隔得太久,也是会淡的。 而南宫煦夜既然与他结了连理,他的爹娘便是他的,即便不相认也要知道个下落,暗地里尽一份孝心也算是报答他们对倾之的生育之恩。 每每熙阳王回到府中,问的第一句总是,王妃呢? 而随在身后的仙歌无论何时都晓得府中那位倾国倾城的王妃所在,便如实答了。 在听雨楼。 闻言,南宫煦夜并没有转个弯,走那条通向听雨楼的小道,而是径直向着前面的路走,过了一道月洞门,便左转,上几层石阶,沿着长廊走一段路。 在长廊的尽头,有一间耳房。这在王府之中算得上偏僻的耳房平日里没甚用处,便一直闲置着。 南宫煦夜推开布了些灰尘的门,提步进去。房中几近空荡,也只有临着窗置了一方积了一层灰的矮榻。再往前走几步,便能透过残旧的雕花木格子窗看到外面的碧绿湖水。在此地,也能清晰闻见那如幽林清泉般的仙乐,既是赏心又是悦目。 仙歌一路随着他过来,在门口定定地看着临窗负手而立的人。 “将这收拾收拾。” 听了南宫煦夜的话,她便应了一声。不问也晓得他要收拾这做什么。 下午时,便遣了小厮过来将门窗换上了新的,里面的旧木榻也换成了桧木榻,还在榻上置了矮几,在榻上置了一块可以垫背的软枕。里面太空,便搬了一个多宝架进去,再置古玩器具五六,盆栽三四,却也收捡出了个风雅的摸样。 未成亲之前,熙阳王常常看书看公文到深夜,到了困意浓浓时才回房中就寝。成了亲,就再也不在书房呆太晚。 估摸着时辰,便放下了手头上的事,即便没有睡意,也要回房。 房中有人在等。玉倾之也是喜好读书的,房中就常常置了些诗词歌赋,也有古今的名家言论。 等房门开了,他便放下了手上的书,起身看着进来的人,唤一声,王爷。 玉倾之喜好穿紫衣,一身华贵的紫衣穿在他身上总会显得端庄典雅。晚上,他惯用一只青玉簪将脸颊两边的青丝松松地挽在脑后,背后的自然垂在衣间。 玉倾之过来为他脱去外袍,这些本是丫鬟们要做的,只是熙阳王成亲第二日晚进房之后,丫鬟们乖顺地进来要为他脱去外袍,被一句:“下去。”屏退了下去。 玉倾之见他屏退服侍的丫鬟便明了,过去为他宽外袍。 成婚也就五日,为他宽衣不过四次,这就成了习惯。 南宫煦夜站在那里,直直地看着为他宽衣的男子,看着他长长的眼睫下那一双墨琉璃似的眸子,看着他高挺的鼻梁,再下面便是他界限分明的粉色唇。 一件外袍刚好脱下,紫衣的男子便被拥在了怀里。收拢双臂想要抱得更紧,却怕伤了他。在他眼中,温润玉如的玉倾之是纤弱的,经不起他的粗暴。 南宫煦夜找准了力度将他拥着,而后将下巴点在他的额头,“我已遣人去忠国候府说了,明日便带你回去。”南宫煦夜继续说:“虽不是亲生,但是养育之恩尚在,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 怀里的人说一句:“王爷有心了。” 按照传统,出嫁后的女子成婚三日或者六日之后,便要由夫婿带着回娘家拜谒父母。玉倾之虽不是女子,但是终归是入了熙阳王府的门,既是按照明媒正娶的礼节过门,自然要满三六回门的。 松开了双臂后,南宫煦夜抬手抚他的侧脸,似总看不够,他喜欢近距离凝视他的脸,即便看上百年,也不会厌倦。 看过之后,便微微俯身,唇贴上他柔软的唇,轻柔碾转,微微伸舌舔舐他的唇瓣。被他这般吻着,玉倾之不做推拒,亦不迎合。还是如玉雕那般任他为所欲为,却不作回应。 不再做下去,是不想勉强他。南宫煦夜离开了他的唇,亦不恼他对他的冷淡。抚着他背后的发,柔声道:“明日还要拜门,早些歇息罢。” 玉倾之轻抿着唇,“嗯。” 同床共枕时,南宫煦夜侧着身子,伸手揽过他的肩膀,相拥睡过去。 第二日,女管家仙歌早早便将回门的东西备好。 熙阳王和王妃只洗漱,用了早膳,便能出门。 忠国候府里熙阳王府要一个时辰的行程,从这过去,在侯爷府小坐一会儿,正好能赶上侯爷府的午膳。 曾经人人得而让三分的忠国候府自老侯爷与世长辞后便显得门庭冷落,老侯爷虽是开国功臣,为群臣所敬仰,他的后人则并未得到朝廷重用。 如今承袭候位的是老侯爷唯一的孙子百里奕祯。诺大的府中,除了家丁便只剩两人,老侯爷夫人与如今的忠国候百里奕祯。 年逾八十的老夫人满头银发,本是风烛残年却不减年轻时的意气风发。想当年正是如花美眷时,适逢乱世,冰雪聪明又懂得多派武功的女子痛恨当时朝廷官场,占了山头便做起了山寨王,劫富济贫,杀狗官除民害,一时闻名天下。 后遇太皇起义,遂领着手下投靠了起义军,朝夕相处间与太皇的手足百里情投意合,乱世之中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缘。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总算尘埃落定,原为一人放下所有,从此隐姓埋名相夫教子。 后太皇起义推翻旧朝自立新朝,百里被封为忠国候,而那女子自然而然便成为了侯爷夫人,被太皇亲自封为一品皓命。如今,已然过去了五十几载。 百里老侯爷念及两人夫妻情深并未再纳妾,此生只忠于她一人。而后,老侯爷夫人诞下一子,乃百里奕祯的亲爹,谁知,太平日子才过了二十几载,唯一的儿子英年早逝,酿就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 所幸,还留了百里奕祯这一条血脉。 熙阳王与王妃进了忠国候府后,便由老夫人亲自招待。知道熙阳王府要来,茶都是一早准备好了的。 熙阳王一落座,便可以呈上来。 着一身华贵黛绿色衣裙的老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一头银发一丝不苟地盘起,年岁高脸上褶皱却不多,若是不晓得她年逾八十,只看样貌便只当她年过半百罢了。 曾经乱世中的女英雄山寨王,沙场上的豪杰,即便时过境迁,一头青丝换白发,骨子里透着的那股傲气与霸气犹存。 “侯爷府简陋,若有怠慢王爷之处,还望王爷海涵。” 熙阳王端起茶盏又放了下去,“老夫人多虑了,本王倒是十分喜欢这侯府。” “那老身就放心了。”老夫人陪着笑了笑,而后将视线移到了熙阳王旁侧位置坐的紫衣男子,话是对熙阳王说的,“倾之这孩子平日里少与人接触,做人处世这一层面怕是有些欠缺,若是平日里有冒犯王爷的,还望王爷莫要与他计较。” 提到倾之,熙阳王便伸手过去,手掌覆在玉倾之的手背上,而后用几分宠溺的目光看他,“老夫人只管放心,虽相处不过几日,但倾之待人处世本王深有体会,并不觉着欠缺了什么,即便有,本王亦不会计较。” 老夫人笑着点头,“王爷这般体恤,是倾之莫大的福分。” “本王倒是觉着,能得倾之做此生伴侣,才是本王莫大的福分。” 厅中,熙阳王与老夫人谈笑宴宴。 一身绯色官服的百里奕祯却出现在门口,显然是刚才下了朝从皇宫急急忙忙赶了回来。谈笑声即止,厅中的人都齐齐望向门口出现的人。 见到了门口那一身绯色官服的百里奕祯,玉倾之下意识动了动被南宫煦夜握住的手,似想抽开却又迫于某种压力而没有抽开。手掌下的手动了之后,南宫煦夜心里怔愣,此时,他分明看见,玉倾之看着百里奕祯时的眼中焕发的神色,这与他平日里看他的时候大相径庭。 南宫煦夜将手收回,不敢再去看玉倾之的眼。而端坐在太师椅上的老夫人却把熙阳王眼中突然黯淡的神色尽收眼底。 百里奕祯提步过来向着南宫煦夜拱手行礼,“参见王爷。” 南宫煦夜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谢王爷。”抬起头来时,视线不经意扫过坐在熙阳王旁侧的王妃。 6.暗含情愫 南宫煦夜在忠国候府用过午膳,并带着王妃在忠国候府后院闲步,带路的便是百里奕祯。 在荷花池边的水榭里坐下饮茶时,百里奕祯突然想起,“说起来,前几日得了一把琴,卖琴的说是把上好古琴。”说这话时将视线移到了玉倾之身上,“本想寻个时间亲自上门赠与熙阳王妃,又怕被卖琴的诓了去,在王妃面前献错了宝,便打消了念头。可惜我不懂音律,也只得废弃在府中。” 熙阳王看着身旁的玉倾之,对着百里奕祯道:“如今这么大的一个音律行家在此,侯爷只管把琴取出来,是真是假,待倾之试过便知。” 百里奕祯与玉倾之相视一眼,眼波流转间,似含着万般思绪。而每一次他们的眼神交汇,南宫煦夜的心便漏跳一拍。 玉倾之转回视线看着南宫煦夜,“王爷这是抬举倾之了,倾之虽懂得一些音律,也只是一知半解,哪能那么大能耐分辨出琴的真假。” 南宫煦夜对着他放柔了声音道:“左右只是试试,分辨不出倒也没什么。”顿了顿又接着方才的话,“未过门时,你常为侯爷抚琴,现下你住了王府,难得回来一次,趁着今日抚一曲,不是挺好。” 看着对坐的百里奕祯,南宫煦夜似在征求意见,“侯爷,你说呢?” 百里奕祯看了一眼玉倾之,随即垂头道:“这……百里不敢逾越,只看王爷和王妃的意思。” “那便当做是本王想听罢。”南宫煦夜偏头看着玉倾之,抬手覆上他的手,“倾之,你可愿意为本王抚一曲?” 玉倾之眉眼携着隐隐浅笑,却有几分生涩,“既是王爷想听,倾之便献丑一回了。” 百里奕祯连忙唤来丫鬟去取琴。 忠国候府的荷花池与熙阳王府的荷花池布局大同小异,连水榭的方位都是一致的。 半年前,百里奕祯请熙阳王来府中赏月时,也是在此地,月光皎皎,玉倾之坐在琴台后,抚着一曲《相思赋》。而前来赏月的南宫煦夜便一眼认出了他是七年前在老侯爷八十大寿那晚见过的那名男子,他一直记得,他唤作倾之。也才是那时反应过来,当年唤突然出现唤了玉倾之名字的男子便是百里奕祯。 半年后,玉倾之坐在琴台之后,玉冠束发,紫衣缱绻,抚的还是那曲《相思赋》。只是,半年前,抚一曲《相思赋》权当做是助兴,而今日再来抚一曲《相思赋》,思的又是谁? 南宫煦夜说,倾之的琴艺是本王见过的最好的。 即便不是最好,玉倾之的琴艺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纤弱的玉指下每每拨动一根琴弦便会牵动人的心,引人入胜不说,还醉人心神。 突兀的一声弦绷断的声音,使得闭目听琴的南宫煦夜和百里奕祯都霍然睁开眼睛,齐齐看向那边端坐在琴台后的人。 弦断了,指尖也淌着血,首先起身的是百里奕祯,他急忙过去,俯身拿起玉倾之淌着血的右手,“怎的这般不小心。”全然不觉,身后还有南宫煦夜。 以前也是这般,玉倾之为他抚琴时,会伤到手,他便会立即起身过去看他的伤势。这次听琴听得入了神,竟忘了此时的玉倾之已是熙阳王妃。 玉倾之将手缩回,余光扫过百里奕祯身后的南宫煦夜,道一句,“不打紧。” 南宫煦夜负手立在身后,只得看着百里奕祯从玉倾之前面的琴台下取出一方檀木盒,盒子里面装着纱布和金疮药。是以前就准备好了的,若是他被琴弦所伤,就可以就地为他包扎。 玉倾之不顾食指淌出妖红的血,道:“侯爷这琴倒是极好的,只是倾之手拙,损了这把上好的琴。” “这不怪你。”百里奕祯操弄着纱布和药,将纱布绕几圈为他拭去指尖的血,而后上一些金疮药。南宫煦夜只得立在一旁,提步过去也不是,转身离开也不是。 百里奕祯和玉倾之是一起长大的,若是兄弟情深倒也说得过去,只怕,不只是兄弟情义这般简单。 而正在此时,正好路过的老夫人又将这一场景收入眼底,心中只得叹了一气,而后转身离开了。 熙阳王和王妃离开了忠国候府之后。 出来送行的老夫人在门口便转眼看着百里奕祯,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你跟我过来。” 百里奕祯对祖母向来是毕恭毕敬,说一不二的,垂头应了一声“是。”便跟着身后。 去的是百里家的祠堂,满是香火蜡烛味的祠堂只放了老侯爷和百里奕祯的爹的牌位,百里氏的故里在郴州,祖上的牌位还在故里的祠堂放着,由着百里老侯爷兄长的后代供奉着。这祠堂,也是在百里老侯爷与世长辞之后修建的,如今也不过四年。 气氛带了些庄重,老夫人点了一炷香插上之后,转身看着百里奕祯,道:“跪下。” 百里奕祯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一脸肃穆的老夫人,二话不说便双膝下跪。 老夫人大义凛然道:“你祖父当年征战沙场,随太皇出生入死,刀山火海义不容辞,从未说过半个不字。新朝建立后,天下归于南宫一家,百里却只得一个侯爷的虚名。你爹爹百里公瑾,奉命平定前朝皇室后裔叛乱,一颗忠肝义胆的赤子之心,为保家卫国,最后战死在沙场。却因平定叛乱失败,归黄土后却再无人提及。这些,你都可铭刻于心?!” 百里奕祯垂头看着地板,道:“奕祯时刻铭记。” 老夫人看着垂头跪下的百里奕祯,心中百般滋味,“你心里怨我将倾之下嫁给熙阳王,但你可有想过,百里家如今门道衰落,熙阳王手中握有兵权,即便是当朝皇帝也要看他三分颜面。忠国候府与他联姻,百益而无一害。” 百里奕祯紧锁眉头,只觉心口被压得喘不过气,“奕祯明白。” “大丈夫要想夺得天下,必先舍其小家。当年,你祖父便是太过注重情义,到头来辛苦了大半生,为他人劳心劳费,却换来一场空。死前抑郁不得志,只得含恨而终。” 老夫人说得抑扬顿挫,一如当年在山寨做山寨王的气势,“这大睿的江山本该有百里氏的一半,如今南宫氏独坐了五十几载。你作为百里氏唯一的后人,要担起庇护家业的重任!将你祖父当年用血肉打下的江山夺回来!” 百里奕祯咬紧牙关,道:“奕祯定不负祖母重望!” 过后,祠堂中便恢复了沉寂,香火缭绕,西边日落余晖夺门而入,将跪在地上的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老夫人看着灵牌,眼中满含泪水,抬手抚过上面的字,小声呢喃道:“待你倾注大半生的心血回归,我便去陪你。” 一句话,说得凄凉哀怨。 而后,长叹一声,视线落在百里公瑾的牌位上,话是对百里奕祯说的,“你爹也是个情深义重的人,倘若再狠心点,会耍点小心眼,或许就不会英年早逝了。” “你可千万别学你爹爹和祖父,太过讲情义,终是会害了自己一辈子。”老夫人转身,泪眼婆娑,看着垂头跪地的百里奕祯,“我晓得你喜欢倾之,心中千般万般舍不得,只是,要成大业者定不能为情爱一事所困,放下了,对你也是一件好事。” 百里奕祯心中绞痛,紧抿的唇成了一条线,最后只得道:“奕祯听从祖母教诲。” 熙阳王与王妃回到府中时,已是日薄西山。 南宫煦夜与他并肩进了府,在前庭寝房与书房的岔路口时。南宫煦夜转身看着玉倾之,抬手抚着他的侧脸,“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去好好歇一会,等会晚膳再让人去叫你。” “嗯。”玉倾之点了点头。 南宫煦夜低眉,看着玉倾之放在身侧的右手,食指上被纱布围了一圈。他拿起他的手看了看,“手还疼不疼?” “一点皮肉小伤罢了,不疼。” 南宫煦夜放下他的手,柔声道:“这几日莫要抚琴了,待这伤好了再碰。” “嗯,倾之记下了。” 7.三千情丝 之后,南宫煦夜去了书房,玉倾之回了寝房。 南宫煦夜手里捧着一盏茶,背靠着椅子,桌面的书翻开之后便没再翻页,眼睛看着书页,思绪却不知去了哪里。 今日在忠国候府,玉倾之和百里奕祯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都看在眼里,心里一直在说服自己,玉倾之与百里奕祯从小一起长大,从未分离,如今分离了这么些日,见着了定是有些欢喜的。 所以,玉倾之眼中流露的光芒和百里奕祯处处的呵护都是正常的。 只是,无论怎么说服自己,心里还是有些介怀的,毕竟,毕竟那是他的倾之。 一杯热茶握在手中,还未揭开茶盖,便已经凉了。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夜幕降临。书房中,暗得只能看得见物件的轮廓。方才仙歌在门口站过一会儿,本想进来为他点上烛火,看他沉思的摸样便又退了下去。 直到用膳时,仙歌才进书房来,“王爷。” 南宫煦夜回过神,放下那盏凉了的茶,顺手将放在桌上的书卷拿起,无奈房中太暗,看不了书,便又只得放下。抬头看着来人,“怎了?” 天色不早了,按照王府平日里的作息,也该是时候用膳了。 南宫煦夜应了一声,而后从椅子上起来,绕过了书案,提步出了书房,向着膳房走去。 而在身后的仙歌只定定地看着那心事重重的背影,心中一阵感慨。以前的王爷哪会这般心不在焉。 深宫中整日闲得无事的皇后娘娘想要见一见传闻中虽是个男儿身,却长得倾国倾城的熙阳王妃,即自己本该称为兄嫂的人。 那日熙阳王去了祺宁宫探望了太后,路过御花园。穿了一身金灿灿凤袍的皇后娘娘也正好见着了熙阳王,搭了几句话。 而后,皇后娘娘提及了熙阳王府中的那位王妃,说是从未见过面,想见见,不晓得方不方便。 皇后娘娘开了口,熙阳王倒也不好拒绝,便应下了。 回到府中问玉倾之意见时,玉倾之也没甚不乐意的。于是,隔日熙阳王上朝时,便将熙阳王妃也一同带进了皇宫。 皇后是16岁便进了宫的,爹爹是当朝尚书令,祖父是深受太皇重用的侍中,也算得上名门千金。在后宫之中呆了四年的女人早已经学会了耍心机,把后宫之中的其他几个妃子收得服服帖帖,无论是当着面还是背地里都不敢与她皇宫娘娘对着来。 每日吃斋念佛的太后鲜少管后宫嫔妃的事,所以,这后宫已然是她皇宫娘娘一手遮天。 皇后娘娘召见熙阳王妃的地方设在了御花园的一处凉亭。凉亭之中,置了大理石的桌椅一副,桌上还摆了茶果。 大抵是觉着唤一名男子为兄嫂有些不大合理,皇后娘娘脑门一转便说:“本宫以后在无外人的时候称你为玉哥哥罢,不晓得你会不会介意。” 玉倾之回道:“左右只是个称呼,随皇后娘娘的意罢。” 皇后用一条金线绣成的凤帕半遮住唇,勾了勾眼角,“既然玉哥哥不介意,那日后本宫便这样叫你了。” 一双眼睛贴在人家身上看了又看,脸上微微泛了红,心中也起了波澜。 皇后娘娘面若三月桃花,毫不避嫌地看着玉倾之,“玉哥哥生得这般美,怕是会让天下间的女子羞愧不如。” 玉倾之错开她直视过来的眼,道:“皇后娘娘过奖了。” 皇后又问:“玉哥哥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 “闲暇时会粗略翻阅几本诗词,权当做是打发时间。” 皇后端着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本宫也喜欢看一些诗词,古今几位名家和翰林院几位老学士写的都看过,只是,都不大喜欢,不晓得玉哥哥喜欢得哪位大家的?” 玉倾之回道:“倾之读诗词皆是不求甚解的,古今名家亦或是名不见经传的虽都翻过,倒是没有偏爱哪一位。” 皇后特意找话题,玉倾之都只是淡淡应和。 问他游历了那些名山古川,问他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玉倾之皆恭恭敬敬作答。 坐在凉亭之中聊了一些时辰。 皇后起身过来,握过玉倾之放在身侧的手,看着他的眼神带了些暧昧,“坐了这么久,本宫想起来走走,玉哥哥也陪陪本宫罢。” 玉倾之缓缓抽开手,道:“皇后娘娘想去哪里走走?” 手中一空,皇后心中微微一怔,连忙又道:“玉哥哥这是第一次进宫,本宫就带玉哥哥游一游这御花园罢。” 玉倾之还未来得及答话,旁侧一个声音便道:“这御花园倒是个不错的地方,本王也想游一游,不晓得皇后娘娘可觉着本王扰了雅兴?” 皇后闻言看向凉亭外面一身蓝色麒麟袍的南宫煦夜,眸中微微划过一丝心虚,随即道:“王爷来得也正是时候,本宫也正打算带着王妃游一游这御花园呢。” 南宫煦夜说着便要过来牵玉倾之的手,方才将玉倾之领到御花园由着宫女带来此地,他去朝堂上朝,今日没甚大事要议,便早早下了朝。 下了朝便径直来了这里。 皇后那句亲昵的玉哥哥不敢当着熙阳王的面叫,心里也是对熙阳王几分敬畏的。 三人一起游御花园,南宫煦夜牵着玉倾之的手,指着一棵树说,那是他小时候栽下的,没想到已经长得这般大了。还说,小时候在莲花池旁练武,一不小心还掉下去过,差点溺死。 而皇后则被冷落在一旁,跟在他们两人身后,自己便成了摆设的。 待熙阳王和王妃游了御花园,出宫之后。 皇后这才回到了方才接待玉倾之的凉亭,坐在玉倾之方才做过的位置,端起玉倾之喝了一半的茶,眉眼携笑,将粉色唇微微靠近杯沿,微微伸舌在杯沿处扫过,过后便似怀春的少女那般脸红心跳。 唇角勾了勾,口中呢喃,“那般美的男子嫁给一个男人,真是可惜了。” 旁侧的宫女见她这般行径,微微打了个啰嗦,皇后娘娘的一记刀眼刷在那宫女的身上,好不凌厉,“若是敢乱造是非,小心本宫割了你的舌头!” 宫女立即抖着身子下跪,“女婢不敢!” “最好是不敢。”她说着又用手指轻抚了抚那只杯子,视线落在茶杯上那繁复的纹饰上,回想着方才玉倾之的一言一行,心中便一股暖流划过。 徐州地处中原,因着近几年异常干旱,庄稼颗粒无收,民不聊生,百姓靠着朝廷的救济粮过日子。两年前,经群臣商议,决意要在徐州与江州开凿一条运河。从江州水坝引水至徐州,以缓解徐州的旱情。 如今运河修建两年,按照预定,只差一年便可以竣工。 而正在此时,两年前派去负责监督运河修建的刘大人因着劳累过度,如今缠绵病榻。 朝廷之中有人谈论起此事时皆是摇头晃脑的,“这刘大人能在徐州那个地方支撑两年已是十分了不得了,我听说徐州那个地方,白天太阳一照,能把人烘干,怪不得连庄稼都不长。” “可不是,如今徐州的百姓也都往别处迁移了,朝廷花再多的银子修一条运河,恐怕作用也不多大。”说完,又是相视一眼,互相气。 徐州夏日的气温高,朝廷之中没有人主动请缨前去接替,修建运河一事又耽搁不得。 皇帝一时也不晓得委派哪位官员前去,便在朝堂上议起了此事。 草堂下议论纷纷,却没人愿意出列。 龙榻上的皇帝扫视着群臣,眉头紧锁,本来就被此事烦心了好几日,如今见着这样的一片景象,便更加愤怒。抬手一拍龙椅的扶手,喝道:“你们这些所谓的朝廷命官,平日领着朝廷俸禄,享受荣华富贵倒是十分勤快,如今提到为朝廷办事,却一个二个畏首畏尾,成何体统!” 被皇帝这么一喝,群臣立即俯首道:“请皇上息怒!” 8.情伤·金玉良缘 龙椅上的人一双带着戾气的眼睛扫视着那一群弯腰的臣子,连旁边站着的老太监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而后,有一人出列,拱手道:“启禀皇上,臣愿意担当此任!” 朝堂之上,所有的目光皆落在了突然出列的人身上,那人一身绯色官服,正是忠国候百里奕祯。 龙椅上的人立即龙颜大悦,“百里爱卿,你这话可是当真?” 百里奕祯再作揖道:“欺君乃大罪,微臣不敢。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微臣确实想接替刘大人的职位,为朝廷尽一点绵薄之力。” 在场的官员也都松了一口气。既然现在有人愿意去,苦差事自然就落不到自己的头上,而此时皇上的怒火消了,皆大欢喜。 皇帝下令,命百里奕祯明日立即启程前往徐州监督运河开凿,不得有误。 下了朝之后,立即有官员随在百里奕祯后面搭话。 “侯爷,您此番可是做了群臣的大救星啊!下官佩服佩服。” 百里奕祯抬头挺胸,一句话说的风轻云淡,“倒也没做什么,身为朝廷命官,本该为朝廷效力。” “呵呵,侯爷说的是,不过呀,经过此番,等您日后回来,定是能得皇上重用。” 百里奕祯回道:“张大人抬举了。” “不抬举不抬举,侯爷本就是栋梁之才,日后必定能成一番大事。”户部员外郎张启恒道。 百里奕祯侧眼看了看旁边献殷勤的人,唇角勾了勾,眸子中泛起点点波澜。 晚上,临睡前。 玉倾之为南宫煦夜宽衣。动作依旧一丝不苟,不急不躁。 南宫煦夜便低着头看着他,随口提起,“忠国候今日在朝堂上主动请缨前去徐州监凿运河,明日便要离京,这一去不知要多久,你可要去送送?” 玉倾之将他的外袍脱下之后便转身搭在衣架子上,背对着南宫煦夜便说:“不必了。” 听玉倾之这么说,南宫煦夜心中竟似放下了一块石头。 提步靠近玉倾之,南宫煦夜双手环在他的腰上,从后面揽住他,脸颊贴着他的颈窝,鼻息扑在他的耳边,他轻声唤着,“倾之……” 玉倾之直直地立在那里,开口问:“王爷这是怎了?” 南宫煦夜嗅着他身上那淡淡的幽谷兰香,似享受那般微微闭了闭眼眸,“只是想抱抱你罢了。” 玉倾之一动不动,任由他揽着。 “倾之……”南宫煦夜拖长了声音唤着。 怀里的人应了一声,“嗯。” 收紧了环住他腰部的手臂,他感叹道:“有时,本王即觉着你在眼前,触手可及,又觉着你远在天边,遥不可望。茫然之中,全然不晓得,到底什么才是真实。” “王爷多心了,倾之就在王爷面前。” 南宫煦夜微微睁开眼睛,胸口离开他的背,抬手放在他的肩上,将他转过身来,面对这面,看着他那张眉目如画,道:“是啊,倾之就在我的眼前。” 人在眼前,心可在? 玉倾之抬眸对上他的眼,南宫煦夜便俯身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而后道:“时候不早了,歇息罢。” 第二日,百里奕祯从京城出发,前往徐州,另外还带了工部几名懂得土木的小官一同前去。 百里奕祯走后没多久,户部的员外郎张大人便急得跳脚,一问才晓得。昨日他请了忠国候在府中饮酒,为他践行。 谁知,后来,张大人喝多了点酒,变得不省人事,忠国候被家丁送了回去。 第二日才发现,忠国候的玉佩落在了府中。 正好此时熙阳王路过,便问了缘由。 张大人如实说了后,南宫煦夜便道:“是什么玉佩,可重要?” 张大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用上好丝怕包裹住的玉佩,是一块玉玦,更像是一块玉环的一半,张大人说:“王爷,您别看这玉玦比不上大多数奇珍异宝,这可是十分重要的东西。”说着还凑过来指给熙阳王看,“王爷您看,这上面还刻了字的。” 上面刻着的是金玉二字。南宫煦夜还不明白,问:“这有何寓意?” “这寓意可大了,听闻,这玉佩是要去月老庙里求的,要两个真心实意方能得到这玉,本是一个玉环,上面刻着金玉良缘,若是求得,玉环便会被分成两块,金玉、良缘两人各带一块,如此两人便会白首不相离。”张大人看着玉玦叹了一口气,“昨日侯爷还拿出来看得十分宝贝,怕是想到要与心上人分离,心中苦涩罢。” 一提到心上人,南宫煦夜便想到了玉倾之。那一日回门,玉倾之与百里奕祯的一举一动历历在目,再听张大人提及这玉佩,心中千般万般思绪。 张大人继续说:“现在侯爷已经走了,没这玉佩在身,不晓得他会不会心不安哟。” 南宫煦夜好心提醒道:“侯爷走得还不远,若是此时快马加鞭,还能赶得及。” 张大人茅塞顿开,眼睛亮了亮,道:“多谢王爷指点,下官这就托人送去。” 南宫煦夜看着一边抹着冷汗一边小跑着远去的户部员外郎,眸中微微黯淡,心中只念着,与百里奕祯互定终身的不要是他才好。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逃不过。 那是在百里奕祯离开京城后的第三天。 南宫煦夜在寝房梳妆台上看见了一方锦盒,这锦盒是玉倾之与他成亲之后便有了的,只是,南宫煦夜一直不晓得里面装了什么,如今看着,心中却有些好奇。 看着做工精致的小木盒,南宫煦夜心中沉重,最后决定打开看看。动作十分轻盈,不疾不徐。当那精致的小盒子完全打开之后,便可见着里面静静躺着的一块玉玦。 南宫煦夜心里一惊,将玉玦拿在手中仔细察看,才发现上面刻着的正是良缘二字,与百里奕祯那块上面有金玉的玉玦,正好是一对。 原来,之前所担心的还是真的。 不觉后退了一小步,南宫煦夜手心握着那块刻了良缘二字的玉玦,心中绞痛。先前,玉倾之待他冷淡,他只当是因为之前两人并没甚交际,若是相处的日子长了,或许玉倾之便会转变。他一直等,一直忍着,不去强求他。 但是,现在看来,是错了。 若是一个人心中早已有了别人,并不是时间长了就可以转变的。 南宫煦夜握着玉玦的手指节泛白。 在玉倾之眼中,他南宫煦夜到底算什么? 9.醉酒·强取 当有一日,发现了自己心爱之人与别人早已互定了终身,会是什么感觉?心痛,苦涩,麻痹,还是说会憎恨? 南宫煦夜恨不起玉倾之,即便有一日玉倾之拿着剑指着他,刺入他的心脏,他也不会恨他。 因为他喜欢他。 或许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了,七年前,在那个月色清明的晚上,见到了一身紫衣的他,当年,玉倾之也不过十一二岁。 他误将他当做了女子,不晓得为什么,见到他第一眼,心中便笃定了那是位女子,世间长得那般美的,一定是个女儿身罢。可是,他错了。 那美若谪仙的人儿分明说了,“阁下误会了,在下并非女子。” 南宫煦夜当时是怔愣的,原来,还有男子可以长得这般精致无暇的。 倘若那日见的正是名如假包换的女子,那他熙阳王是不是就不会被冠上一个断袖王爷的称号? 酒入愁肠愁更愁。不大宽敞的庭院之中,南宫煦夜命人将灯笼全都灭了。只留下月光余晖将他的身影和石桌上的酒坛子照得几分清明。 心中太过苦涩,做什么都掩盖不了心中的烦闷,便在这鲜有人来的庭院独自饮酒。酒是埋藏在地底下多年的好酒,浓厚甘醇,入口冰凉,几杯下肚,全然不再苦闷。 不停地往自己肚子里灌酒,只要一刻不喝,心中那股抑郁之气便会滋长,蔓延全身。 他的倾之,他在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倾之,原来,心里早已有了别人。怪不得,怪不得他看那人的神色会那般不同,怪不得他会待他那般冷淡。 一坛子酒喝了个精光,再也倒不出酒,便举着坛子重重往地上一摔,十分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那原本完好的酒坛子在地上支离破碎。 而后,他跌落在石凳上,侧脸贴着冰凉的石桌,眼前几分迷离。 他醉了。 酒量再好,如他那般喝,也是会醉的。 在不远处的柱子后面等候已久的仙歌看着他醉酒后的身影,心中亦是苦闷。她万分敬仰的熙阳王,如今这般落魄,全因为那个人。 唤来小厮将王爷扶到房中歇息。 推了寝房的门,一身紫衣的玉倾之还未睡。见了小厮扶着的熙阳王便快步过来,远远便闻到了那股浓重的酒味,玉倾之看一眼烂醉的南宫煦夜,看着门口的仙歌问:“王爷怎的喝这么多酒?” 仙歌瞥了玉倾之一眼,眼色却是不善的,“王妃若是想知道,便等王爷酒醒后自己问他。” 玉倾之没再问,南宫煦夜抬头看见了玉倾之,便挣开了扶住他的两个小厮,“倾之……” 他摇摇晃晃地要往他那边去,玉倾之见他要过来,便主动去扶住他。刚好接触,南宫煦夜便将身子全部覆在他身上。 仙歌使了眼色让小厮们离开,而后将门房关上,退了下去。 南宫煦夜搂着玉倾之,滚烫的脸颊贴着他的颈窝,手臂用力将他收紧,是要揉进骨子里,“倾之,我的倾之……” 玉倾之被他用力搂着,身子动弹不得。 南宫煦夜紧紧搂着他,问:“倾之,我南宫煦夜于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玉倾之不答,只柔声道:“王爷,你喝醉了,倾之扶你去歇息。” 南宫煦夜并没有松手,而是再加几分力度将他禁锢在怀里,继续问:“你的心中可有半点我的位置?” 玉倾之再次沉默。 他不答,南宫煦夜反而自己答了,“于我来说,你玉倾之便是此生挚爱,心中除了你再也容不下别人。” 松开了玉倾之,南宫煦夜努力站定,一双因醉酒而变地红润的眼睛看着他,食指和拇指捻着他的下巴,逼迫他与他四目共对,“倾之……” 最后一个字淹没在两人的双唇间,南宫煦夜重重吻了下去,不再是平常轻柔的吻,带了些侵袭和占有。允着他的唇瓣,力度上更像是在噬咬,而后撬开他的牙关直入,一手稳住他的后脑,一手稳住他的腰,在他的口中每一处都落下自己的印记,动作有些粗鲁。 玉倾之不挣扎,忍着痛任他欲为。 粗暴的吻离开了唇瓣之后便落在脖颈,牙齿扫细嫩的皮肤,留下一片带了水渍的红色,他一边吻着他,一边唤他的名字,“倾之……倾之……” 醉酒后的他狂乱了,心中郁积的那股闷气总算找到了宣泄。往后退几步便是床榻,往后一倒,玉倾之背后着床,南宫煦夜随即覆了上来,压在他的身上,吻着他露出来的肩膀。 衣物太碍事,他便用力一扯,伴随着一声布料撕破的声响,玉倾之的上衣便被除去了。被他这般粗暴的对待,他没有推拒,亦没有喊出口。咬着牙关,忍着这痛楚。 南宫煦夜对他的渴望连自己也无法想象,太久,从七年前便在心里一直唤他的名字,倾之,倾之。 七年后,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身上衣物除尽之后,两人便毫无阻隔,玉倾之闭了眼睛,咬紧牙关忍着他给他带来的痛楚。在南宫煦夜进去的那一霎那,更是撕裂般的痛,眉头一紧,额头上早已沁出了几层薄汗,身下的被单被他抓得不成样子。 但是,即便如此之痛,他也没有发出过一丝一毫的声音。 南宫煦夜在他身上毫无节制地索取,每一次进出,便引起一阵剧痛,身子也只是微微颤抖,全身却似要散架那般。 迷离之中,还听见南宫煦夜在他耳边语不成调地唤着:“倾之……” 平日里清醒时,总要顾及他的感受,不强迫他做任何事。醉了便没有那些顾忌了,他想要他,从新婚那晚便一直忍着。 总以为日子长了,他的倾之就会愿意了。却不想,他心里早已有了别人。 心痛却无处宣泄,也只有喝了酒,醉了,才会这般毫无顾忌。 第二日天亮之时,南宫煦夜缓缓睁开眼睛,头痛欲裂,撑着床面坐起来,反射性看一眼旁边,那个位置早已经空了。 看着乱得不正常的床,还有床单上留有的一些血迹,心里一惊,昨晚醉酒后的一些场景虽记不大清,但是还是记住了一些片段。 脑海中浮现了一些片段后,头痛加剧,仿佛就要炸开。 昨夜,他分明强取了玉倾之! 那床单上的一些血迹刺痛了南宫煦夜的眼睛,眼角红了,可想而知,昨日的玉倾之有多难受。 心里惭愧,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他,生怕会伤了他,到最后,还是伤了。 在地上捡起了衣裳穿好,开了房门出了去。 路上遇见了迎面而来的仙歌,仙歌低头唤他,“王爷。” 南宫煦夜正想问王妃在哪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昨日他那般伤他,又怎能再有脸见他? 仙歌说:“仙歌准备了醒酒汤,王爷喝下罢,会好些。” 南宫煦夜摇了摇头,“不必,本王好多了。” 仙歌没再提醒酒汤的事,看着一脸心事重重的熙阳王,她兀自说:“王妃今日很早便起了,方才我见他在前厅用茶。” 南宫煦夜心里一愣,他在前厅,以往只要仙歌说了他在哪里,他便可以立即过去。只是现在,脚上如灌了铅,怎么也提不起来。 脸上的愧疚之意可见一斑,他移开话题,“等会送杯热茶到书房。” 他正提步要走,去的是书房。仙歌在后面提醒,“王爷,你还未用早膳。” 南宫煦夜停住了脚步,低沉的声音,“早膳也一并送来。” 其实,就算送来了,也不会有胃口。 10.心怀愧意 还未走到书房,在长廊便见到了迎面而来的紫衣男子。他换了一身衣裳,不过还是紫衣,似乎,从新婚那晚见过他穿红衣之后,便没再见过他穿其他颜色的衣裳。 南宫煦夜怔在那里,看着玉倾之一步一步向这边走来。心中想,或许,玉倾之心里面并不愿意见他。 提步要走,不敢面对他,想落荒而逃。 一转身,后面便传来了玉倾之的声音,“王爷。” 南宫煦夜止步,再回过身看他。眼睛不经意扫过他的唇角,还有些被咬过后的乌青,虽然不太大,但是还是看出来了。这是他昨晚咬的,想来,他那一身紫衣里面还有无数的伤痕。心里愧疚更甚,南宫煦夜只得微微低了头,不敢再看他。 玉倾之倒是表现得与平常无异,只说:“倾之让人备了醒酒的汤药,王爷喝一些罢。” 方才这句话仙歌已经说过了,南宫煦夜说不必。而玉倾之说这话时,南宫煦夜点了点头,好不容易从喉咙挤出一个字,“好。” 玉倾之今日却是起得早,现下太阳升起也没多久,他便已经沐浴更衣,还在前厅用了茶,唤人去伙房备了醒酒汤。 那碗醒酒汤,南宫煦夜一滴不剩地喝完。放下了碗,身后有丫鬟将空碗收走。视线不经意又扫过他唇角的乌青,脑海中还浮现了床上的那一些血迹,南宫煦夜心里揪紧,昨夜,到底伤他到什么程度? 若是将他的衣裳解开,里面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映入眼帘,心里又该是怎样地疼。 南宫煦夜出门办事后。 玉倾之坐在凉亭之中,手中持着一本书卷,察觉到身后有人,放下了书本,眼睛看着前面亭外的鸢尾花。同样是紫色的花,与他身上的衣裳颜色一致,而衣裳的纹饰也正是鸢尾花。 “王爷让我送些东西过来。”开口的是仙歌,方才南宫煦夜出门前便吩咐了要将那些东西送过来给他。 玉倾之看着前面的鸢尾花,仙歌提步过来,将托盘上大大小小的瓷瓶摆在他面前。“王爷说,让你用一些。” 玉倾之扫了一眼托盘之中各色的小瓷瓶,不问也晓得是各式治伤的药。唇角微微上扬,玉倾之随意拿起一瓶放在手心端详,“我收下了,替我多谢王爷。” 仙歌看着玉倾之,脸色一直都不是友善的,“多谢的话,王妃亲自向王爷说罢,恕仙歌不能代劳。” 玉倾之修长白皙的食指摩挲着瓷瓶,看着不远处开得娇艳的鸢尾花,似在想些什么,而后问:“王爷可有说别的?” 仙歌答:“没有。” 玉倾之不带丝毫情绪的脸上平静如水,“下去罢,这些药,我会遵照王爷吩咐用的。” 仙歌还想说什么看着玉倾之沉思的摸样便没再说话,躬身下去了。 夜晚,静夜如斯,月亮被天上的乌云隐去了泰半。 书房之中,南宫煦夜在书案后提笔做注,一双深邃的眸子看着案前的公文册,未有要去歇息的意思。 寝房之中,昨晚被弄得凌乱的床榻又收拾整齐,沾了血迹的被褥换了新的,干净得不见半点情乱之后的痕迹。 一身紫衣的绝美男子依旧坐在房中的榻上,会看书,亦会透过敞开的木格子窗去看外面的静夜如斯。 房中跃动的烛火快要燃尽,却没见到那扇门有任何动静。 平日里,他不会这么晚还不回来。起码,成亲之后,他便没有晚回来。 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那个人。是奉命来传话的丫鬟,“王爷今晚在书房批公文,该是会宿在书房,王妃先就寝罢。” 一句话传完丫鬟便关上了门出去了。玉倾之脸上也不见波澜,转眼看着窗外,寻不见一丝情绪。 第二日,南宫煦夜一大早也就进了宫去上朝,连早膳都没用。 玉倾之自己坐在膳房,对着桌上的各式早点,却只喝了一点茶,便道:“都收了罢。” 成亲虽然不到一个月,但是,每日的三餐和就寝,南宫煦夜都会准时陪同。从昨日起,膳房里用膳的便只剩下玉倾之,昨夜寝房之中也只有他一人独守空房。 连玉倾之身边的丫鬟都察觉到异样了,一边磨着墨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公子,王爷这两日是怎的了?” 不明事由的丫鬟歪着头,似要问个明白。 玉倾之提笔作画的手顿了顿,毫笔笔尖的墨在白纸上晕开一团黑云,而后,提笔的手稍稍用力,笔尖便在纸上游走,方才那一团墨成了近处的一座山丘。他一边提笔画着一边回答丫鬟的问题,“王爷近日公务烦身罢。” 一句话说得风轻云淡,旁边磨墨的丫鬟却真的相信了,点着头,“难怪,近些日都不怎么见他。” 玉倾之不语,提笔蘸墨,而后,柔软的笔尖划过宣纸,三笔两画变成了一副秀丽的山水画。 有丫鬟来报,说是宫里头来了人,要找一找熙阳王妃。 玉倾之命丫鬟将方才画好的画收起来,便出了去见客。 来人是皇后身边的太监,笑得眯眼的太监满脸油光,说是皇后娘娘近日得了几本好诗好词,只可惜有些地方看不大懂,念在熙阳王妃博览群书,想让熙阳王妃指点一二。 这日子便是定在了明日。 等着太监说明了来意,玉倾之只淡淡答道:“公公只管回去复命吧,就说倾之明日定准时附皇后娘娘的约。” 来传话的太监眯着眼睛再笑了笑,“那奴才便先回宫复命了。” 待那传话的太监走后,身后的丫鬟又凑了过来,问:“公子,那皇后娘娘一而再地请您进宫,到底有何居心?” 连丫鬟都看得出,这皇后娘娘居心不良。丫鬟又恍然大悟,睁圆了眼睛压低声音道:“难不成是……” 玉倾之端起了茶盏,解开了茶盖浅抿了一口茶,“还是莫要乱猜测了。” 丫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即捂住了嘴,低着头道:“是,公子。” 今日熙阳王下了朝之后,便被中书令欧阳珏请到了府中。 在中书令的府中下了几盘棋,便到了中膳的时辰。中书令执意要留熙阳王在府中用膳,熙阳王便留下来,命了人回王府说一声,今日不回去用膳。 中书令与熙阳王交情倒是有几分的。在熙阳王还是个皇子的时候,中书令也只是兵部的一个侍郎。四年前,欧阳珏受皇命随同五皇子南宫煦夜南下剿灭蛮子,一同立下了大功。后加官进爵,由兵部侍郎擢升为中书侍郎,再至今日的中书令。 因着剿灭蛮子那一趟,两人政见大同小异,话语投机,便结下了一些情谊。熙阳王成亲之前,两人还经常在一起对弈饮酒,谈论彼此政见,交心的话语呼之欲出。 而熙阳王成了亲之后,这还是第一次私下里见面。 在中书令府上用了膳,再看几出戏,聊一下天下事,说几句交心的话,西边的落日便也渐薄西山。 中书令没再挽留,心中晓得熙阳王十分宝贵府中的那位王妃,执意挽留反而显得他不厚道。 南宫煦夜离开了中书令的府邸,本是一路径直回府的,后又与轿夫说:“先别回去,再去一个地方。” 去的正是京城之中有名的小倌楼,璃香楼。 璃香楼建在璃河河畔,远离京城繁华闹市,作为青楼来说建在此处也算得上有些偏僻了。这也是有原因的,京城衙门有明文规定,倌楼不能建在繁华处。 道理也十分简单,断袖这档子事也不是什么好事,若是在繁华之处必定会败坏风气。常人有说杀一儆百,自然也有一呼百应,若是在繁华处,人人都能见着有断袖之癖的男子寻欢作乐,正常男子被那么一勾,说不准就这么断了袖。所以,还是远离繁华之处最为妥当。 11.璃香楼·雪砚 璃香楼中与别处花街柳巷的青楼也没甚区别,或许唯一的区别便是这男欢女爱的声音换成了男人和男人之间的。 上了淡妆的男子身着青色的衣袍,香肩半露,倚在大爷怀中,勾魂的眼神一下一下地,引得大爷春心荡漾,口水咽了好几次。小倌粉色唇小声呢喃一句:“大爷,春画好生寂寞。” 再也忍不住,身子早已发热的大爷当场便拦腰抱起了怀中的小倌,三步并做两步要往房里去。 而后,红纱帐中翻云覆雨一番,春光迤逦,却不想自己万贯家财都挥了出去。 拿着大团扇的老鸨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手上的一锭银子,对着前来寻欢作乐又有些洁癖的客人说:“进了这青楼的还有谁是清白的,这位公子你不是在为难我么,再说了,我这楼子里的小倌清白的也有。”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银子,再斜眼看着书生打扮的来人,“不过,这点银子恐怕买不起。” 书生顿时有些难堪,便伸手过去将银子收回来,“那么么便当在下没来过罢。” 见钱眼开的老鸨快速将银子握在手心,“等会,公子你是过来寻欢作乐的,既然连我这你都来了,若是就这么回去岂不是扫了兴,我这楼子里花容月貌的小倌有的是,公子何必介意是不是清白之身。” 书生脸涨红了,“还是罢了。” 而后,老鸨瞟了他一眼,将银子塞回给他,道一句,“随你!么么我可忙着呢,可没时间在陪着你磨蹭。”说完,便又扇着团扇扭着腰扯着嗓子去勾搭别的客人去了。 这璃香楼之中确实还有清白的小倌,那便是被称作这镇楼之宝的雪砚公子。雪砚公子年方十九,十五岁便进了这璃香楼。生的一副花容月貌,内里又有几分傲骨的男子不愿出卖肉身,便只得出卖自己学了好些年的琴棋书画。 来这璃香楼的都晓得,雪砚公子只卖艺不卖身。曾有富家子弟愿用千金买雪砚公子一夜,却被公然婉拒,落得颜面尽失。 而能入得雪砚公子房中的亦是非富即贵的。 雪砚持起细颈壶倒了一杯酒递给了客人,而后道:“王爷半年没来看雪砚,雪砚还当王爷娶了亲之后,便忘了我。” 南宫煦夜喝了一半的酒,而后放下杯子,看着眼前这位身着紫衣的柔美男子,“怎会,本王不是过来了么?” “可是,王爷上次上我这,是半年前。”雪砚哀怨道,声线一如他温柔的外表那般,“王爷府中有那绝世美人,心中该是再也容不下外人了。” 南宫煦夜看着泛着幽光的酒杯,看得出神,前日喝醉了酒之后,他倒是隐约记得,他对玉倾之说过,他心里除了他再也容不下别人。 自从半年前,知道玉倾之就在忠国候府后,心中便一直向往。借故去忠国候府,不过是想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 也是从那时开始,自己不再来这璃香楼。在过去的四年,每隔一段时间便要过来坐坐,或是听雪砚抚琴,或是静坐饮酒。王府里边冷清,回去之后除了下人便只有自己,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 但是自从玉倾之进入他的生活之后,一切都变了。第一次觉着回府是那般迫不及待,第一次觉着一日三餐和作息都应该要规律。全部都是因为他。 许是南宫煦夜想得太入神,雪砚在旁侧道:“王爷,你怎了?” 南宫煦夜回过神,拿起细颈壶为自己倒了一杯酒,而后仰头饮下,道:“没事。” 雪砚将身子移到南宫煦夜的身旁,挽过他的手臂,将头倚在他的臂上,“雪砚多怕,王爷以后都不来看我,一年两年,三年五载,王爷再也记不起雪砚这个人。” 南宫煦夜听得几分朦胧,昨夜在书房没睡好,今日也算四处奔波了一天,喝了些酒神智就开始有些混沌。看着倚在自己臂上一身紫衣的人儿,他自然而然的便将他揽入怀中。 见他这动作,雪砚唇边淡开了一丝笑,双手搂住南宫煦夜的腰,宠溺地唤他一声,“王爷。” 听他的声音,南宫煦夜便再将他收拢几分,雪砚依偎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伸手去抚他的侧脸,语气带了些暧昧,“王爷,今夜让雪砚陪你可好?” 他答了好。 这酒是做了手脚的,也不是什么毒药,不过是吃了会迷人心智的。分量下得很轻不着痕迹,南宫煦夜也只是几分迷离。 任由怀里的人吻着自己的唇,南宫煦夜努力想保持一份清醒,却发现自己异常地累,连眼皮都难以撑开,身子有些站不住,一路被扶着往床榻边走。 好不容易将他扶到床边,不堪重负的身子往后倒了下去,雪砚背着了床,南宫煦夜也跟着他一同倒了下去。两人身子相叠,雪砚脸色微微红润,心如擂鼓。 南宫煦夜双手撑起,看着身下一身紫衣的人,烛火再透过纱便会愈加昏暗,看不清面孔,南宫煦夜口中唤着的却是,“倾之……” 雪砚脸上一滞,看着几分迷离的人,看着他俯下身来抱住自己,在耳边不停的呢喃着一个名字,不是他的,而是玉倾之的。 心中顿觉寒意,原来,他连搂着他时想的都是别人。璃香楼的镇楼之宝雪砚公子什么时候被这般对待过,想要他的富家子弟名门之后多得是,可他偏偏就婉拒了他们,来陪一个心不在他身上的南宫煦夜。 这是为什么? 南宫煦夜神智迷糊不清,也许是太累,他闭着眼睛就要睡过去,双手不忘搂着旁侧的人,偶尔听得他一句,“倾之。”连做梦也都是他。 雪砚笑得几分无奈,伸手抚着他的侧脸,而后用指腹去摩挲他那一双好看的剑眉,拂过剑眉,便滑着他的鼻梁,一直到鼻梁下那水色的唇。他睡着了,水色唇轻抿,呼吸已然平稳。雪砚用手指描慕着他的唇,而后微微倾身过去吻上。 吻过之后,手稳住他的后颈,与他鼻尖对着他的鼻尖,呼吸可闻,压低声音道:“我为你守身如玉,到头来,你却娶了别人。” 一句话似压抑了许久,是啊,在这青楼之中保持一份清白哪是那么容易的。而他为了他做到了。只等着有一日他能将自己收回府中,也能给他一个清白之身。 只是,他已经娶了别人。 南宫煦夜第二天起来,旁边睡了一个紫衣男子,本来身边就该睡一个紫衣男子,只是当看清了那张面孔时,南宫煦夜就有些无措了。 昨日喝了些酒就有些神志不清,迷迷糊糊之间明明记着自己抱着的是玉倾之,怎的一早醒来却是雪砚? 南宫煦夜也不记得昨夜做了什么,身上只穿着亵衣,忙要掀被下床找自己的衣裳穿,而后起床的动作惊动了雪砚,雪砚双手向后撑着床坐起,唤了一声,“王爷。” 正在穿衣的南宫煦夜看着床榻上有些慵懒的雪砚,虽然四年来会经常来这璃香楼坐坐,严于律己的南宫煦夜还没有在此留过宿,也只有昨夜破了例。 雪砚晓得南宫煦夜是怕做了对不起熙阳王妃的事,便苦笑着解释,“王爷昨夜喝了些酒,有些犯困,我便将王爷扶上床榻睡了。” 南宫煦夜袖着手,客客气气地说一句,“昨夜叨扰雪砚公子了。” “王爷睡得很沉,哪能叨扰到雪砚。”雪砚靠在床头看南宫煦夜,“只是怕王爷嫌雪砚是这青楼之人,玷污了王爷名声。” 南宫煦夜穿好了衣裳,便道:“雪砚公子多虑了,本王从未觉着与公子同榻毁了名声,昨日之事,反倒是本王唐突了公子,冒犯之处还望公子莫要计较。” 雪砚看着他,几分无奈,“王爷待这般客气,是要折煞雪砚了。” 12.一时情动 房中两人再没有谁出声,南宫煦夜想说什么,最后也没说出口。接着抬眼看了看窗外天色,便道:“本王有事,便先告辞了。” “王爷!”雪砚唤住要走的人,靠着床头,被床帏遮去了半边脸,他的声音几分颤抖。南宫煦夜站住了脚步,等着他开口。 “王爷还会再来看雪砚么?” 南宫煦夜迟疑了一下,道:“雪砚公子琴艺了得,本王还没听腻。” 说完之后,南宫煦夜提步走了,步履匆匆。 雪砚紧紧闭了双眼,方才关上的门又开了,是一直服侍的丫鬟。 丫鬟进来之后,脸上还是带几分笑的,有些羞赧地看着床帏后的人说:“青竹备了热水,公子可要沐浴?” 当是默认了,昨夜熙阳王在雪砚房中留宿,两人同榻,自然是良辰美景春风一度的。 雪砚良久才开口,“昨日的药是你下的。”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唤作青竹的丫鬟心里大惊,又立即垂了头,“莫非被王爷察觉了?” 雪砚呼出一口气,“不是。” “那……” “他心里没有我。”雪砚道,似在嘲讽自己。 青竹眼眶酸涩,听到雪砚说那句他心里没有我的时候,心口一阵发堵,缓缓开口:“公子……” 身为照顾雪砚多年的丫鬟,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半年来,熙阳王都没有再来过这璃香楼,她心里一直晓得主子的心思,心里一直念着他能来,日日夜夜盼着,连做梦都想。 昨日,好不容易熙阳王来了,身为丫鬟的她为了达到主子的心愿,便擅自在酒中下了些药,但是又怕被发现只下了轻剂量的。南宫煦夜并没有发觉,但是饮下那下了药的酒之后,也只是愈加犯困而已。 南宫煦夜一早回到熙阳王府,门前两个扫地的小厮齐齐向他问了安。南宫煦夜一路往府里走,迎面而来的丫鬟垂了头问安他也无心顾及。心中有些忐忑,即便昨夜没有发生什么,但是心中还是愧疚。 本就因为强取他一事而心怀内疚,久久没能原谅自己,如今又做了一件令自己愧疚的事。已然不晓得该怎么面对他。 玉倾之一早醒来后,用了早膳,喝了茶,便来了庭院照料那一片鸢尾花。 此时的鸢尾花开得正艳,花瓣酷似蝴蝶的鸢尾花也是一片深色的紫,一如玉倾之身上的那件紫衣。喜爱紫色的男子同样喜爱紫色的鸢尾花,大抵是因为它开花时是紫色的罢。 南宫煦夜站在不远处看着那边花前站定的玉倾之,看了许久,看得入神。 而后,紫衣男子回过身,正好与不远处的南宫煦夜四目共对。一时,南宫煦夜偏开了视线,不敢与他正眼对视。 紫衣男子步履轻盈地走到他面前,问道:“昨夜王爷未归,不知在别处寝得可好?” 南宫煦夜抬眸对上他的,嘴唇动了动,却不晓得要说什么,最后只是点头,答了一句,“很好。” 玉倾之无风无浪的脸上无论何时都是淡然,“那就好,倾之让下人备了热水,现下王爷正好可以沐浴。” 玉倾之晓得昨天他是在青楼之中过夜的。 南宫煦夜心中微微苦涩,出手捉住了玉倾之的手腕,低声唤他,“倾之。” 玉倾之不见波澜的脸微微抬起,看着南宫煦夜,“王爷,怎了?” 想解释,昨夜其实并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只是,在青楼之中与别人同榻而眠,即便说了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谁又能相信。南宫煦夜终是没有解释,动作极快地松开了他的手腕,将手背在身后,道:“没事。” “那王爷快去沐浴罢,不然,水可就凉了。” 南宫煦夜点了点头,“嗯。” 玉倾之似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王爷,倾之等会要进宫一趟。” 南宫煦夜有些不解,“进宫作甚?” “皇后娘娘让人来王府传了话,让倾之进宫谈论诗词,倾之应下了。” 南宫煦夜也没再继续追问,便道:“那等会我陪你一同进宫。” 玉倾之道:“不必了,王爷昨日操劳一天,今日便在府中歇息罢,倾之自己去便好。” 所谓的操劳,恐怕也并非指的是公务。 南宫煦夜沉吟了半响,道:“那等会我让仙歌陪着你去。” “嗯。” 这皇后娘娘若是谈论诗词请那翰林院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大学士不是更好,怎的偏偏就选了熙阳王妃? 王府里的丫鬟都说:“什么谈论诗词,那都是幌子,我看是那皇后见着咱们王妃长得好看,想见见饱饱眼福。” 若是只是停留饱饱眼福倒也没甚的,只是,就怕不只是饱眼福这般简单。 皇后娘娘上一次接待熙阳王的地方是御花园,这一次却是在她后宫的一座宫殿,却也不是她的寝宫。听闻那里有专门的舞榭,可以观舞,还有可以养颜的温泉。 平日里若是没她皇后娘娘应允,后宫之中也没有哪位妃子敢来这里泡澡。 玉倾之被宫女带到观舞的阁子,招呼他坐下,为他倒了酒水。而陪同玉倾之过来的仙歌却被拦截在殿门外。 刚坐下没多久,穿得十分凉爽的皇后娘娘便莲步过来。说凉爽也确实是,里面一件粉色抹胸,外面再加一件白色的纱衣,隐隐约约之间,几分妩媚妖娆。 玉倾之起身行了礼,皇后娘娘却过来,握过作揖的手,而后带着他坐下,“玉哥哥不必多礼。” 坐下之后,玉倾之没有正眼看过坐在对面与自己隔了一张矮几的女人,只道:“皇后娘娘召倾之过来,不知让倾之解惑的是哪本诗词?” 说得好听,得了一本好诗,请熙阳王妃过来指点一二。皇后娘娘却柔声道:“玉哥哥怎的这般着急,本宫除了邀玉哥哥来赏诗词,也想着和玉哥哥谈一些心里话。” 玉倾之瞥了一眼那边不断对着自己抛媚眼的女人,风轻云淡说一句,“倾之粗拙,怕是与皇后娘娘话不投机。” 皇后一双迷了雾水的眼睛勾了勾,“哪会,玉哥哥心细得很,本宫这倒是看得透彻。” “皇后娘娘怕是有所误会了。”玉倾之淡淡道。 皇后娘娘起身在玉倾之身边坐下,双手挽着他的手臂,娇声道:“玉哥哥,本宫好心请你过来,你怎的只说一些疏离的话。” 玉倾之将手自她手中抽离,道:“是倾之无趣,扰了皇后娘娘兴致。” 皇后手中落了空之后,脸部一僵,而后很快恢复,“本宫倒是觉着玉哥哥有趣。” 而后,扯着玉倾之紫色的宽袖道:“这清雅宫之中有一眼温泉,无论男女,泡了都有养颜美肤的功效,难得玉哥哥来一趟,可要陪着本宫一起泡一泡。” 玉倾之毫不动容,“这等待遇倾之无福消受,还是皇宫娘娘自己享用罢。” 皇后娘娘撒娇似的往玉倾之身上腻,“嗯?玉哥哥,你怎的这般不领情。” 玉倾之坐在那里不动,也不去看旁边那人,冷冷道:“皇后娘娘逾矩了。” 皇后被三番四次拒绝,心中微微小怒,却也摆出一副媚笑的摸样,“玉哥哥,你怎的这么说呢,本宫这不是在帮你么。本宫晓得,嫁与熙阳王并非你本意,也晓得你心中有千百个不愿意。倘若,本宫出手帮你一把,便可让你脱离苦海,不是很好么。” “多谢皇后好意,不过倾之并不需要。” 皇后娘娘看着玉倾之的侧脸,心口起伏,“难道玉哥哥对本宫就没有……” 13.一笑倾人城 愈发得寸进尺,忍耐力达到极限,玉倾之甩开她的手,站了起来,不去看她,只是说一句,“皇后娘娘请自重!”随后,甩袖离去。 玉倾之突然站起来使皇后失去了支撑,便扑到在地,心口微微起伏,欲求不满心中积了火气。眼神却是恶毒的,口中切齿道:“竟敢拒绝?!” 自玉倾之离开不过一盏茶时间。 重重粉色纱帐后,床榻之上,两具身子纠缠,那上好的桧木床榻因着两人的动作而微微摇晃,发出轻微声响。 床榻上在下方的女子微微闭了眼睛,双手环上身上那男子的脖颈,放荡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嗯……啊……玉哥哥……啊……” 这银靡的声音传到了在外面把风的宫女耳中,不禁脸红心跳。 翻云覆雨过后的两人相依偎,怀中娇媚的女子还欲求不满,娇着嗓子道,“平日里本宫没少给你吃壮阳的东西,怎的就不行了。” 男子抚着怀里人的腰肢,暧昧道:“奴才这是怕累着皇后娘娘。” “本宫没那么容易累着。”而后,想起方才玉倾之甩袖离去的场景,又不屑一哼,“你可晓得他说了什么?” 问了又自己答:“他竟然说,皇后娘娘请自重,呵呵……皇后娘娘请自重,本宫自重得很,用不着他来提点!” 男子唇边一丝银靡的笑,“皇后娘娘同他计较作甚,不是还有奴才么。” 皇后抬眼对上他那一双浑浊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本宫得不到的东西,就会毁了他!” 玉倾之出宫回到王府之后,也没提及在宫中的事。 从皇宫之中回来,玉倾之稍稍坐了一会儿,换了一身衣裳,便要到书房临帖。平素淡然从容的男子经历了方才那样的场景,脸上也不见有甚波澜。该做什么的还是做什么。 在一边磨墨的贴身丫鬟纸鸢好不容易小心翼翼地问起,“公子,那皇后娘娘请你去,就只是谈论诗词这般简单?” 玉倾之提笔书写,笔画轻盈,心神俱静,一如他所写的四字‘宁静致远’。 将那四字写好后,玉倾之放下了笔,才答话,“既是请我去鉴赏诗词,自然不会再去谈论其他。” 只是他不愿说罢,一国之母做出那种行径那是一国之耻,说了出去也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玉倾之便只当做这是教训,日后她再来请便推脱了。至于今日发生的,也只能当是没发生过。 十分喜欢八卦的丫鬟看了看门口没有人,压低了声音说:“公子,昨夜王爷不在府中,听昨日为王爷抬轿的小厮说,王爷昨夜去了璃香楼。” 玉倾之不语。 纸鸢用手托着下巴,两眼上翻,“我一直以为王爷待公子真心真意,没想到成亲还没够一月,他便耐不住寻花问柳去了。” 玉倾之将方才写好的字折起,放在一边,顺手取出了另一张崭新的宣纸,随口道:“莫要多嘴了。” “公子,我是说事实,王爷他……” “公侯王孙之家皆是妻妾成群,他即是王爷,又怎会只守着一人。”说得风轻云淡,好似在说一件不关自己的事。 纸鸢没再说话,只是懵懵懂懂地点头,“哦。” 今日难得南宫煦夜有闲情在府中练剑。熙阳王府的后院也算宽敞,被长廊围了大半圈的空地便当做了平日里熙阳王练剑或是摆宴席的地方。 南宫煦夜身着白色窄袖滚金边的衣袍,头发用一根发绳高高扎起,比起平日他的着装,今日穿得要年轻了许多。本就不太老,也就是二十四的年纪,平日里却金冠束发,一身麒麟服,外加那一张十分沉稳的神情,倒也显老了一些。 白色衣袍的男子挥着长剑,抵挡住蓝衣男子横劈过来的剑,而后再顺势一跃,快速跃到蓝衣男子的身后。本想从后面袭击,蓝衣男子察觉便立即转身,反手劈剑,用剑刃挡开刺过来的剑,身子再迅速往旁侧一移,而后反守为攻,再次出击。 陪南宫煦夜练剑的是他的贴身侍卫宇岳,跟随也算多年。贴身侍卫的身手与他不相上下,一起练剑还可一同进步。 一白一蓝的身影有如两只翩飞的鸟,衣袂翻飞间,刀剑相碰的声音几分悦耳。 蓝色身影快速飞向空中,白色身影亦脚尖点在地上,往上施力,身子便在半空之中。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格外响亮,再然后,白色身影将手中的剑刺了出去,故意刺偏了几分,蓝色身影正得意,却不想那刺偏了的剑顺势回转,重重击在蓝色身影的手腕上。被打中了手腕,那手中的将便甩了出去。 南宫煦夜将对方的剑打出去之后,往那剑落地的方向看去,却看到了一个紫色的身影,他立在长廊前面的小石路上,一双眼睛正好看着这边。 只是那柄飞出去的剑向着他而去,南宫煦夜心里大惊,身子还在半空之中没落地,便在空中做一个翻身,向着那柄剑落地的地方去,口中惊喊:“倾之!” 挥剑劈开将要打在紫衣男子身上的剑,但是落地冲击力过大,若是不止住自己便会将他撞开。于是到最后只能揽过他的腰,将他抱着脱离地面,再脚尖落地,在原地旋转半圈,撤掉自己的惯性。 紫衣男子被他拥在怀里脚离了地面,在空中旋转了半圈,那紫色的身影便犹如一朵瞬间绽放的鸢尾花。 旋转时,四目共对,一时间眼里在没有外物,只容得下一人。 谁知,还有后续,一小厮用木盆端着一大盆水路过那长廊,谁晓得熙阳王方才用剑劈开的剑竟然往他那边去了。他一个情急便用手上的盆子挡住那飞来的剑。 而那盆中的水,正好向着长廊外泼了出去,泼在了……熙阳王和王妃身上。 熙阳王还没站定便被一盆水从头泼到脚,这是意料之外。 南宫煦夜站定之后,便松开了玉倾之,急忙问:“可有伤着?” 那边,方才陪着练剑的侍卫和长廊用水泼了熙阳王一身的小厮立即过来,小厮跪地求饶,“王爷饶命,奴才不是故意的!” 那侍卫拱手便说:“卑职失误,请王爷恕罪。” 全然不顾旁边的侍卫小厮,南宫煦夜看着玉倾之,他身上也被泼了一些水,不过那水大都被他挡住了。看着头上还滴着水的南宫煦夜,玉倾之不经意轻笑一声。 玉倾之这一笑,南宫煦夜却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见着玉倾之笑,不对,这是他第一次见玉倾之笑得这般自然。 这一笑就如春风,闯进了心窝,瞬间便温暖了所有。 他的倾之,这是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在他面前笑。 玉倾之笑过之后,说:“方才见王爷与侍卫练剑,觉着出神入化,便停了步要看,却不想这一看还看得十分惊险。” 南宫煦夜回过神,也顾不得脸上的水珠,抬手放在玉倾之的肩上,柔声道:“你没事便好。” 7 玉倾之则道:“王爷还是快些去换件衣裳罢,莫要着凉了。” 南宫煦夜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被水泼了,那泼水的小厮还在地上求饶。南宫煦夜将手中的剑递给旁边的侍卫,而后对着跪在地上求饶的小厮说:“是本王的错,你无罪,快些起来罢。” 那小厮连忙叩谢道:“多谢王爷。” 南宫煦夜再回过头,抬袖为玉倾之擦了擦脸上的一些水渍,说:“你这衣裳沾了水,也去换一件罢。” 玉倾之点了点头,“嗯。” 南宫煦夜与玉倾之并肩走在长廊,迎面走来的仙歌停了脚步要问安,看着南宫煦夜一身从头湿到脚,有些讶然,“王爷,您这是……” 南宫煦夜道:“本王没事,你去取一套干净的衣裳过来,顺道也为王妃取一套。” 仙歌垂着头答:“是。” 服侍南宫煦夜的是玉倾之,像以前一样为他将湿了的衣裳脱下。只是,以往睡前都是宽下外袍便可,里面的亵衣是穿着的。但是这次连里面的亵衣也湿了,也要一并脱下。 虽然两人有过肌肤之亲,但是那是在南宫煦夜醉酒,玉倾之强行忍着的情境之下。南宫煦夜清醒时,还是第一次在玉倾之面前裸着上身。 南宫煦夜常年习武,身子骨十分结实,但也只是结实,并没有突出的肌肉,看着也具有几分骨感。 14.花序·清风吟 南宫煦夜握住玉倾之的手,将他轻按在自己的胸膛,虽是白天,屏风之后却有些暗。方才玉倾之那一笑,撩动了南宫煦夜的心弦,心中还有那如浴春风的余温。 另外一只空着的手抬起,曲起食指去抬高面前那人如玉一般的下巴,动作轻缓地俯身,就要吻下去。唇只是轻微碰到,如蜻蜓点水般,正想着允他的唇瓣。 却不想此时正好有一个声音,“王爷,衣裳取来了。” 先有动作的是玉倾之,他缩回被南宫煦夜按在胸膛的手,再往后不经意退开一小步。南宫煦夜裸着身子,自然不好让仙歌将衣裳送进来,玉倾之便绕过了屏风,打开了门要去取衣裳。 取了衣裳便回到屏风之后,为他穿上,动作一丝不苟,最后为他将腰带系好。南宫煦夜抚着他的侧脸说:“你也将这一身衣裳换了罢。” 玉倾之点了点头。 南宫煦夜心里清楚玉倾之在他面前许多时候不自然,若是他在这里看着他换衣裳,怕是不太妥当,念及此,南宫煦夜便说:“我先去书房看会书。 说完便提步出去,绕过屏风时,视线不经意扫到梳妆台上的那方小檀木盒,又快速移开视线,似看了不该看的那般。 每每想起那檀木盒中的玉玦,南宫煦夜心中便会隐隐作痛。所以,尽量不逼迫自己去想。 熙阳王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去后宫一趟给太后请安,当今的太后也是他的母后,所以,即便现下自己成了王爷,住在宫外边,为尽孝道也是要常过来请安的。 这天,熙阳王下了朝之后便要去太后的祺宁宫。正好遇上了从祺宁宫出来的皇后,想来她也是过来请安的。 皇后见了熙阳王便道:“王爷可是过来向太后请安的?” 南宫煦夜也没否认,“正是。” 这也是明知故问罢了,而后,皇后又道:“哎呦,可真不巧,方才本宫去了,宫女说了太后在佛堂诵经,不让外人打扰,所以,这不,本宫刚来就要走了呢。” 南宫煦夜也晓得他这位母后自从先皇去世之后便每天念经诵佛,从未耽误过。现下既然她在佛堂诵佛,自然也不好去打搅。 南宫煦夜正要打道回府,“那本王明日再来。” 皇后笑了笑,用手中的丝帕遮住了唇,“王爷可真是孝心。” 熙阳王只是一笑而过,并没有想要再搭话。谁知皇后再找话题,装作无意中提起那般,“对了,王爷,您那府中的王妃可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才子,本宫与他不过谈论了几首诗词,便觉着他比那翰林院的老学士还要博学一些。若是他去殿试,怕是谁也不敢与他抢状元爷这个位子的。” 南宫煦夜听着皇后说着一番赞赏玉倾之的话,心中十分舒服,眉眼笑了笑,便道:“皇后娘娘过奖了,本王的爱妃年不过十九,阅历尚浅,又怎能与翰林院的老学士门相比。” “本宫也是就事论事,熙阳王妃虽然年少,却学富五车,更是值得嘉赏。”皇后勾了勾唇角,提步靠近,在离南宫煦夜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本宫听说熙阳王妃与忠国候府的侯爷一同长大,青梅竹马十六载,形影不离,关系十分亲密,想来,那忠国候的学识也可见一斑。” 听到了她提及百里奕祯和玉倾之,心中又泛起几分酸意,南宫煦夜也无心要与皇后攀谈,便只是淡淡应答:“忠国候确实才高八斗。” “是呀,若不是熙阳王妃前些日与本宫提及,本宫还不晓得原来忠国候与他是那般亲近呢。”皇后又接着说:“王妃还说,以前为嫁去熙阳王府时,常与忠国候月下对饮,吟诗作赋,醉了便同榻而眠,就如……” 后面的话没说下去,皇后用凤眼瞥了一眼南宫煦夜,假惺惺道:“哎呀,这……本宫这是在说什么呢,王爷,您看,本宫一时口快……” 南宫煦夜沉着脸,拱了拱手道:“本王还有事,先告辞了。” 皇后心中得意,对着南宫煦夜的背影道:“王爷慢走。” 南宫煦夜一路快步走过御花园,心中又沉重了些。心里埋藏的伤疤又被皇后方才的话一点一点揭开,疼痛直击心脏。 他心心念念的倾之,心中装的是别人,不是他。 虽然痛,但是也只能压抑。现在玉倾之是他的王妃,是要和他一起度过下半生的人。他能原谅他心中有别人,能容忍他对他冷淡,因为他喜欢他。不管玉倾之待他如何,只有他喜欢他这是不争的事实。 南宫煦夜喜欢玉倾之,所以可以容忍一切,好的,不好的,都可以容忍,就算到头来痛的是自己。 出了宫,回了府。南宫煦夜便径直去了长廊尽头的耳房。 被收拾一新的耳房虽然不大,却十分雅致。坐在靠窗的桧木榻上饮酒抑或是品茶,都是十分闲逸的。 南宫煦夜盘腿坐在榻上,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饮下。酒入喉几分清凉,再闭目,静听窗外传来的袅袅琴音。琴声是百听不腻,轻缓如清风扶叶,清脆如雨打芭蕉,入耳亦能静人心神。 从不知何时,南宫煦夜便喜欢来这静心,窗外便是那一池碧水,外加碧叶攘攘,荷花点点。看着十分舒心,此外,在这荷花池的水榭之中,有一男子静坐抚琴,每每过来,便可听到那醉人的琴音。 在这小坐半个时辰,听琴,饮酒,赏景,原本燥热的心也会安静下来。心中告诉自己,以前心心念念的人只有在幻想之中才可见到,如今就在眼前,每日与他同起同寝,能在此听他抚琴,能看他笑,能将他拥在怀里,如此也该满足了。 那日正午过后,南宫煦夜也是在这小小的耳房之中。 仙歌在门口站着,微垂着头说:“王爷,外面有人求见。” 此时窗外的琴音还在继续,方才是一曲《清风吟》,此时又换成了《花序》。南宫煦夜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视线落在木格子窗外的一池碧叶上,“本王这就过去。” 求见的是一名女子,唯唯诺诺地站在前庭,吩咐她坐下喝茶,她也只是摇着手说不渴。南宫煦夜依稀记得她,她是雪砚身边的丫鬟。 8 过去四年,去璃香楼是常事,所以,连雪砚身边经常过来端茶送酒的丫鬟也有些眼熟了。 见到了南宫煦夜,青竹便跪了下去,道:“民女参见王爷。” 南宫煦夜看了她一眼,“不必多礼。” 青竹摇了摇头,而后抬眸看着南宫煦夜,眼中满是哀怜,“王爷,民女有一事相求!” 一向都很好说话的熙阳王也不摆架子,便道:“起来说罢。何事?” 青竹缓缓起身,双手握着放在腹前,似有些紧张,“我家公子病了,如今卧床不起,民女晓得王爷每日公务繁忙,但是,请王爷念在公子服侍过王爷的份上,去看他一看。” 南宫煦夜听后也是微微动容,“可有请大夫看了?” 青竹道:“请了,大夫也说一时半会治不好。” 南宫煦夜又问:“可晓得是什么病?” “不晓得,大夫没有明说。”顿了顿又说,“公子都好些日没好好吃过饭了,总说吃不下,如今都瘦得不成人样了。若是王爷您过去的话,公子或许就会吃一些。” 南宫煦夜将手背在身后,长呼一口气,道:“你姑且先回去照顾你家公子,本王晚些过去。” 青竹闻言就要跪谢,被南宫煦夜扶住。而后,青竹激动道:“多谢王爷!” 15.和田白玉簪 璃香楼,南宫煦夜是接近傍晚才去的。 平日里十分热闹的倌楼今日也不冷清,大堂里满座的客人举杯谈笑,舞榭上两位青衣男子舞剑助兴,柔弱之中又带了些江湖情侠,座下刚喝了几杯就的客人伸出指头指向舞榭,醉言醉语道:“本大爷今日把他们俩都包了,谁也别跟老子抢!” 声音淹没在一片嘲笑声里。 南宫煦夜喜欢从后门进去,倒不是因为怕被人说闲话。而是前庭大多是过来寻花问柳的,抹了脂粉的小倌也学着妓楼里的女子娇着嗓子拉客,这样的氛围他不喜欢。所以,每一次过来便由后门进,避开前厅的嘈杂。 越过后院,便直上璃香楼二楼的天子一号房,正是雪砚公子的寝房。 青竹在门口等得焦急,生怕熙阳王不来了。 等见到了南宫煦夜的身影,才放下心中的一块石头,连忙上前去请,“王爷,公子就在房里。” 还是那间房,这间房的摆设南宫煦夜都记得清清楚楚,即便这半年来,只是十几日前来过那一次。 平日里笑得十分柔美的男子确实是病了,一张好看的脸蛋显得几分苍白,原本削尖的下巴变得更尖,瘦了许多。 见到南宫煦夜时,他唇角噙着笑,低低唤他一声,“王爷。” 南宫煦夜过去坐在床沿,看着躺在床上的他,有些心疼道:“怎的病成这样。” 雪砚脸上依旧是浅浅的笑,在南宫煦夜面前他从来都是笑着的,“人活在这世上,必有八苦,病乃其一,避不开,躲不得。” 心中也晓得人生八苦,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南宫煦夜长叹一声,“大夫怎么说?” 答话的是身后的青竹,“大夫说这病是日积月累留下来的,需要调理一段时间。” “那可有开调理的药?” “有,不过公子没喝。” 南宫煦夜又将视线移到学养深厚身上,“怎的没喝药?” 雪砚脸上却是淡然,“前几次还喝了的,只是喝了没见好,便不喝了。” 南宫煦夜蹙着眉,“不喝药又怎会好。” 而后,青竹十分麻利地去将煎好的药端来,对着雪砚说:“公子,这药你还是喝一些罢,说不定多喝几次便好了呢。” 南宫煦夜偏头看着青竹,而后将她手里的碗接过来,持起汤勺调了调,道:“既然病了,不喝药也是不行的,你先喝下这碗药,若是还不见好,便再请别的大夫过来看看。” 雪砚看着南宫煦夜,抿唇点了点头。 南宫煦夜一手端着碗,一手将他扶起靠在床头,持起汤勺就要喂他喝药,雪砚却道:“王爷,还是雪砚自己来罢。” 说着,便接过了碗,皱着眉头将药汁喝尽。 青竹立即过来接过空碗,而后递给他一张手帕,给他擦嘴。 南宫煦夜再说,“明日本王让同济馆里的大夫过来给你看看,若是再不行,就试试别的办法。” 雪砚抿着唇,看着南宫煦夜的眸子泛着秋水,“多谢王爷如此挂心。” 青竹却在一旁道:“王爷,请恕民女直言。” 南宫煦夜偏头侧耳,听着这丫鬟要说什么。青竹说:“公子的病是在这璃香楼日积月累下来的,若是一直留在这楼子里治病,怕是一辈子也治不好。在这京城之中,公子又只有这璃香楼可以落脚,这……” 雪砚打断青竹的话,“青竹,这没你的事了,下去罢。” “公子……” 南宫煦夜闻言便明了,“既然如此,那便过来本王府中养病罢。” 雪砚脸上动容,“这,这怎么行,雪砚身在青楼之中,外人看来早已是污浊不堪,若是住进王爷的府中,怕是又会惹来诸多闲话。雪砚本就是卖笑惯了的,闲话再多也只当是耳边风,只是,就怕毁了王爷的名声。” 南宫煦夜却坦荡,“这你不必担心,只管过来养病罢。” “王爷……”雪砚脸上似有难言之隐。 “嗯?还有别的?” “王爷府中还有王妃在,若是将一个青楼中人留在府中,怕王妃接受不来。” 南宫煦夜勾唇笑了笑,似十分明白玉倾之的脾气,“这你倒是不必担心的,倾之为人和善,待人温和,绝不会计较这个。” 青竹在一边道:“公子,你就别顾虑这么多了,先把病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顾虑的确实是许多,雪砚抿着唇,看着南宫煦夜道:“那,雪砚就先叨扰王爷些时日了。” “唔,本王明日便让人过来接你过去。” 雪砚微微点了点头,“嗯。” 离开了璃香楼,南宫煦夜本想直接回府。但是路过禄安街时在帏轿之中听到街上夜市嘈杂,挑了帘看,也真有几分热闹。 原来,今日是七夕,所以街上才比平日里热闹。未出阁的女子成群结队地出门来求姻缘,去月老庙里拜月娘。成了婚的也会过来凑个热闹,看看花灯,再买些饰品。 南宫煦夜挑着帘子看着街边,见到一个卖首饰的摊位时,便叫了停轿。左右,这里离自己府中也没多远,便干脆下了轿,让轿夫们都回去。 独自走到了街边卖首饰的摊位前,卖首饰的老妪见是一位穿着十分富贵的公子,便道:“公子,今日是乞巧,给心爱的姑娘买点首饰罢。” 南宫煦夜对着老妪点头,而后扫视着摊位上的首饰,大都是女子用的,男子用的倒是十分之少。 老妪见他没找到合适的,便拿起一只朱钗道:“公子,您看,这朱钗做工精细,样式也新,大户人家的小姐都喜欢这样的。” 南宫煦夜摇了摇头,“我要送的,不是女子。” 老妪立即明白,笑着道:“哦,原来是公子自己要戴!” 随即又动作麻利地在摊位上找了找,最后拿起一支和田玉簪,“公子,你看这支,绝对配得上您的身份。” 南宫煦夜闻言看着老妪手中的玉簪,是上好的和田玉做的,在发簪的一头还镶了一块紫色的宝石。一看到紫色,便想起了那人一身的紫衣,若是加上这只玉簪,也应和了。 南宫煦夜接过玉簪在眼前端详,老妪又解释道:“公子,这玉簪可是我这摊子上最宝贝的一件,就是觉着它符合您的气质,才要拿给您看。” 南宫煦夜也十分欢喜这支玉簪,便道:“那这簪子我便要了。” 老妪立即笑逐颜开,“见公子这般识货,我也不开高价了,就五十两卖了罢。” 南宫煦夜摸了摸自己怀中,才发现没带银子。平日里都是极少带银子出门的,现下轿夫被自己遣了回去,自己身无分文身边也没个人。 9 再看一眼那支和田玉的簪子,往常,玉倾之晚上挽发都是用青玉簪的,这和田玉的发簪戴在玉倾之头上定是比青玉簪还要好。 南宫煦夜没再多考虑,扯下腰上的随身玉佩,递给老妪,“老人家,你看这玉佩可否换得这簪子?” 老妪接过南宫煦夜手中的玉佩,在灯火下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用惊讶的神情看着南宫煦夜,“公子,这玉佩可比那簪子值钱多了,你可想清楚了?” 南宫煦夜也没再犹豫,便道:“若是老人家觉着可以,那便成了。” 最后,南宫煦夜拿了簪子,将自己的随身玉佩给了老妪。 袖中揣着那和田玉簪,心中也有些欢喜。虽前不久,皇后的那一番话将他的伤疤揭起,但是一向阔达的南宫煦夜没再介怀。那一次酒后将玉倾之伤了他心中已是十分过意不去,所以,之后便没再用这种方法让自己麻痹。 16.流言蜚语 是他自己说的,玉倾之是他下半辈子的伴侣,这是不争的事实。只要他还在他身边,那就足够,其他的,不敢奢求太多。 一如往常,南宫煦夜踏进寝房的时候,玉倾之要为他宽下外袍。 待玉倾之将他的外袍宽下,南宫煦夜便出声,“倾之。” “嗯?” 南宫煦夜看着他琉璃似的眼眸,轻声道:“袖中有一件东西,是给你的。” 他说完,玉倾之便要去翻他手上的那件白色的袍子,翻开那宽袖,里面赫然一支和田玉簪,一头还镶了紫色的宝石。玉倾之将那玉簪拿在手上,看向南宫煦夜,“王爷说的可是这件?” “正是。”南宫煦夜道:“不晓得你喜不喜欢。” 玉倾之看着手中的和田玉簪,“这么美的东西,又怎会不喜欢。” 听他说喜欢,南宫煦夜心中一股暖意,提步再挨近他半步,“那我为你戴上。” 玉倾之恩了一声,将手中的玉簪交到南宫煦夜手中。南宫煦夜与他的距离几乎为零,抬着手将原本他头上的青玉簪取下,按照方才的方向,将他前鬓的发顺在脑后,用和田玉簪挽住。 和田玉洁白无瑕的玉质一如玉倾之的皮肤,而那一头镶上去的紫宝石又如他身上的那件衣裳。如此来,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那般。 过后,顺势在他额上落下一吻,再退开一步,距一步之遥端详着他,片刻开口道:“真好看,怕是再也没有人能比倾之更合适这簪子。” 玉倾之道:“那还得多谢王爷送这簪子。” 玉倾之转身将手上的外袍挂在衣架子上,又想起方才为他宽衣的时候没见着那只他随身携带的玉佩,便道:“王爷今日出门忘了带银子罢。” 南宫煦夜微微怔愣,这事,他怎么知道? 玉倾之转身看怔愣的他,又似无事那般问:“王爷,怎了?” “没事。”南宫煦夜不再提及今日没带银子上街,用了自己的玉佩抵这玉簪的事。 话锋一转,便说起了雪砚。就如两夫妻谈论家事那般自然,“我的一个友人得了重病,京城之中他也无处可去,我便让他来府中养病,你看可好?” 玉倾之回道:“这事王爷做主便是,只要王爷决定的,倾之没甚意见。” 南宫煦夜点了点头,“那好,我明日便让人将他接过来。” 人是隔日一大早就去接来的,还让仙歌去请了京中最好的大夫过来为他看病。待南宫煦夜从朝堂上朝回来,事情也都已经办妥。 雪砚住的是厢房,离南宫煦夜的书房不远。今日一早,仙歌便让丫鬟收捡了一番,窗明几净倒是十分适合养病。 南宫煦夜进了雪砚住的房,在房中收拾东西的青竹不是行礼而是立即对着里屋里欣喜地喊:“公子,王爷过来了。” 南宫煦夜径直进了里屋,半躺在床上的雪砚唇角噙笑,正打算在榻上行礼,“王爷安好。” 南宫煦夜过去扶住他要行礼的身子,将他重新按回床头,“你身子不好,就莫要行礼了,左右这里也没有外人。” 雪砚轻抿着唇,“嗯,多谢王爷。” 南宫煦夜在床榻边的一张椅子坐下,环顾了四周,便问:“你看这寝房住得可舒心?” 雪砚答:“这么好的房,住着又怎会不舒心?” “那就好。” “说来,雪砚还是头一回来着熙阳王府,以前怎么也没想到,第一次来竟是过来养病的。” 南宫煦夜看着他道:“虽是头一回来,你只管将这当成是自己家,缺了什么就跟下人们说,千万不要客气了。” “嗯,雪砚知道了。” 王府中来了一个病重的男子,这是下人们传来传去,便人尽皆知了。丫鬟们私下里都在谈论此事。 “听闻那唤作雪砚的公子是璃香楼的,是王爷的旧识。得了重病,所以过来王府静养。” “不过,我觉着这事也是蹊跷,你看,他一个青楼的小倌得了病就要来咱们王府静养,那不明摆着超出常理了吧。” “说不准他是和王爷有些交情,所以,就过来了。” “交情?男人和男人的交情那叫兄弟情义,但是一个断了袖的男人和一个小倌,你说那情义是哪路的情义?” “你们别乱说,说着好像王爷和那小倌还有染似的。” “不然,你以为那小倌何德何能可以住进咱们王府?” 说着,大家面面相觑,心照不宣。 这事纸鸢也听说了,连忙要去跟玉倾之说。这皇帝不急,太监倒是十分着急。 “公子,你看这怎么能这样,王爷才与你成婚不过两月,上一次去倌楼夜不归宿不说,现下还把那旧相好带回了王府,要是被别人晓得了,还以为王爷冷落了你呢。” 玉倾之坐在凉亭之中看着书,听着丫鬟在耳边汹涌澎湃地说着此事也是淡然处之,“莫要大惊小怪了,这事王爷昨日便与我说了。” “那你为何不制止?”职员睁圆眼睛看着自己的主子。 “这王府之中大小事还是王爷做主,既然他说了有一个友人过来小住养病,我又怎能不识大体。”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平缓。 丫鬟心里替主子愤怒,“只是,公子,您才是这王府中的正牌王妃,那个小倌住过来说不准就是要来和你抢王爷的,若是被他抢了去,那你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玉倾之放下书,依旧静如止水,端起了面前石桌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若是王爷喜欢,外人也是阻隔不了的。” “公子,您别忘了您是王爷明媒正娶的王妃,府中大小事宜你说二,那便没人还能说二的,若是你让那小倌出去,就是王爷也得看你三分颜面,你怎么就对此事无动于衷了。”纸鸢叹了一口气,撅起嘴道:“你是男子,所以不晓得在公侯王府家妻妾争宠乃是常事,一人若是得了宠那便会欺压在别人头上,所以,皇帝的后宫公侯家的府院都会有为了争宠不择手段的,若是心软了,到最后吃亏的就是自己。公子,纸鸢是怕您日后吃亏,被那个小倌给骑在了头上。” 玉倾之放下茶盏,视线落在亭子外的一丛鸢尾花上,眸中映着那一丛紫,轻叹一声,“凡事都要看淡些,宁静源自内心,求得太多,苦恼就愈多,何不让自己过得清闲些。” “公子……”纸鸢微微张口想说什么,又没继续了。听了玉倾之说这话,心中有些泛酸,这样的玉倾之就像是庙里的僧人,无所求无所欲,连言语之间都是些佛理。 1o 雪砚在王府之中住下之后并没有得到好眼色,下人们得知他出生青楼,明着倒是十分恭敬地唤他一声雪砚公子,暗地里说长说短也当是个乐趣。 青竹去伙房里给主子煎药,听到了府中的奴仆在说她主子的不是,心里就窝火。 瞪圆了眼睛就想要骂人,只是这是王府之中,惹出了麻烦也不好向王爷交差,便和他们对峙了几句。她一个人对着对面四个一堆的丫鬟,气势汹汹地道:“我家公子虽出身青楼,但也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京城上上下下也没多少人是比得过我家公子的,你们在这背后嚼舌根,搬弄是非,也不怕遭雷打。” 其中就有人小声地说:“既是这般能人,那何必要在青楼之中过活。” 青竹昂头挺胸道:“你们说的轻巧,我家公子原本也算得上是商家后裔,只是后来经营不善,欠下了巨债,才逼不得已……” “既然都出身青楼了,还是个清白之身,不晓得你说的清白,指的是他那块地方没被人碰过?”一个丫鬟用手半掩着唇轻蔑道。 17.搬弄是非 青竹睁圆眼睛,心中怒火中烧,恨不得抄把刀过去和她拼了,最后还是忍住了,冲出一句,“你嘴巴放干净点!” “放心,干净着呢,起码比你家公子那副身子干净。” “咳咳!”伙房的门口传来一阵干咳,在场的人齐齐望向门口,一身白衣的南宫煦夜正好此时出现。 是有丫鬟专门过去请来的,怕几个丫鬟会打成一片,便先请了熙阳王过来。 南宫煦夜提步进来,看了一眼青竹手上的药包,“可是过来煎药的?” 青竹眼眶红着,抿着红唇点头,“嗯。” “那快些去煎罢,莫要耽误了你家公子吃药的时辰。” 青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低着头道:“是,王爷。” 随后就忙着煎药去了。 南宫煦夜负着手再扫一眼那边四个低着头的丫鬟,刚才和青竹骂架的时气焰倒是十分嚣张,现下一个两个都想是没了气的。 极少会责备下人的南宫煦夜呼了一口气,道:“雪砚公子是本王的贵客,你等在背后这般无礼,成何体统!” 四个丫鬟连忙低头认错,声音比刚才骂架时低了好几阶,“奴婢知错。” “日后待客明里暗里都要客气些,莫要失了礼仪。”南宫煦夜负着手看着面前长成一排的是个丫鬟,“此次姑且不计较,若是再有下次,那就别怪本王不讲情面。” “奴婢谨遵王爷教诲。” 教导了之后,南宫煦夜便提步离开了。 几个丫鬟看了一眼那边在生火煎药的青竹,青竹回他们一个白眼,而后四个丫鬟便齐齐离开了。 玉倾之让纸鸢准备了一碗燕窝粥,便要上厢房去探望雪砚。纸鸢不情愿,说为什么要去看他。 玉倾之则答得自然:“来者是客,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的。” 纸鸢便在心里腹诽,恐怕再过一些时间就不是客了。 玉倾之走到门口,让青竹去通报的时候,青竹也是吓了一跳的。生怕这位王妃要对自家公子不利。 雪砚坐在床头,身上盖了一张薄被,玉倾之进来的时候,他也在床榻之上行了礼,“雪砚见过王妃。” 玉倾之道,“你有病在身,不必多礼了。” 雪砚抱歉一笑,“来了王府好些天,雪砚本是想向王妃请个安,心中惦记,却一直没能下床,实在有些对不住了。” 玉倾之淡然一笑,“雪砚公子客气了。” 雪砚上下打量着那边站着的玉倾之,最后视线落在他那张眉目如画的脸上,“早听闻熙阳王妃生得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容,如今来看,却是要比想象之中还要美。” “雪砚公子过奖,堪堪不过一副皮相罢了。”一袭华贵紫衣的玉倾之站在床榻之前,抬着袖与他搭话。 “是王妃谦虚了,雪砚倒是认为皮相十分重要的。”雪砚勾了勾唇角,“俗话不是也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心地再善良,没了一副好皮相,也不会有人愿意看一眼的。” 这话里还有话,玉倾之亦是淡然,应道:“心善者自知,又何必得他人认同。” 雪砚脸上片刻怔愣,随即笑了笑,“王妃说的是。” 玉倾之让纸鸢将燕窝粥呈上来,对着雪砚道:“我让下人炖了燕窝粥,口味淡些,倒是对滋养身子极好,雪砚公子姑且用一点。若是觉着好,日后便让下人们多送些过来。” 说着,青竹也过来把纸鸢手上的托盘端了走。 雪砚道:“多谢王妃好意,雪砚感激不尽。” “雪砚公子不必客气。” 而后,玉倾之说不打扰他歇息,便离开了。 这玉倾之走了没多久,青竹便将那一碗燕窝粥放在桌上,说:“公子,这粥还是别吃了,我怕有不干净的东西。” 雪砚看了一眼青竹,“既然是他亲自送过来的,又怎么会在里面做手脚。”那岂不是搬砖头砸自己的脚。 青竹点了点头,“不过,还是要防着些,说不准他就是仗着王爷的恩宠而明目张胆地下药。” 雪砚再看一眼那放在桌上的燕窝粥,而后闭了闭目眼神,没再说话。 徐州的运河开凿原本计划在三年之内竣工,谁知两年多,也才修了一半不到。而最近,那开凿运河的事还一直搁着没动。 前些日正赶上夏日炎炎,天气上也不好施工,连续晕倒了好几位力役。只是,借着这个理由,正午烈日当空之时不施工倒是说得过去,为何早上和傍晚这天气凉快了时也不施工? 听闻是被征来开凿运河的老百姓不堪徭役负重,而齐齐暴动。开凿运河一事自然也被搁下。 开凿运河的百姓都是放下了自家的农活,被征过来当做力役的,因着三年期短,过去两年,力役此前都是没日没夜地开凿,身心俱疲,有时还吃不饱穿不暖,便有了不满情绪。民心不稳,负责监凿的朝廷命官又怎能发号施令。 力役也是人,被朝廷强行征来,没日没夜地做事,到头来受苦受累什么都没捞着,心中难免会有一股抑郁之气。一时半会还不会有什么躁动,日子一长心里的抑郁之火就怎么也制止不了。 古今往来也有因为徭役过重而引发农民起义灭朝的,即便没有灭朝的,被农民起义军这么一搅合,朝廷威信也是失了泰半。这都是血一般的教训,怎能不让朝廷担忧。 一个多月前派去监督开凿运河的百里奕祯一封奏折上去,说的正是请朝廷拨下官饷,以作犒劳力役安抚民心之用。 朝堂上议论此事,群臣也有不同的见解。 三朝元老吕太师出列道:“皇上,臣以为,这官饷拨不得。” 坐在龙椅上的男子看着玉阶之下的人,问:“太师何出此言?” 吕太师拱手娓娓叙道:“臣以为,朝廷无偿征用徭役乃正经之道,若是此时拨了官饷犒劳力役,则会让天下人误以为日后朝庭征徭役也是有利可回报,如此乱了历代朝廷的规矩,不可取也。” 龙椅上的人听后点了点头,这确实也是个问题。 尚书令随后也出列道:“启禀皇上,太师说的是,若是这次破了例,还会有下次,那我朝律法便得不到保证,日后还会有谁来遵从?” 正当此时,南宫煦夜却出了列,拱手道:“皇上,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要安抚民心,得了民心朝廷才会永昌不衰。此前能得民心的办法便是犒劳怀有不满情绪的百姓,朝廷若是此时拨下官饷犒劳力役,虽破了前例,而因此得了民心,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而后,中书令欧阳珏也出了列,道:“皇上,王爷言之有理,请皇上三思。” 龙椅上的人看着南宫煦夜,听了他的话也觉着有道理,便点了点头,“那便就这么办了罢,尽快拨下官饷犒劳力役!” 吕太师和尚书令相视一眼,心中虽然不赞同,却也只能跟着文武百官道:“皇上英明!” 下了朝,出了金銮殿。 南宫煦夜便和欧阳珏并肩行走,一边闲步一边谈论方才朝堂上的事。 欧阳珏捋着下巴的那一缕山羊胡说:“那忠国候一接任便遇上了此事,不想也晓得,他这阵子是苦的舌头都快没味了。” 南宫煦夜看着前面器宇轩昂的殿宇,轻描淡写道:“遇上此事,换做是谁也会苦不堪言。” 中书令欧阳珏眯了眯眼睛,几分狐疑道:“说起来,怎么就他一上去就出了这事,前些日那陈大人在任的时候可没听说有这回事,莫不是他做了什么过激的事,挑起了百姓的不满罢。” 不只是中书令这么想,其他文武百官心里也是在想着这事。怎么这运河修了两年没什么大事发生,到了忠国候这边就出了就这么大的篓子?心中又在想,是不是这忠国候年纪太轻了,不晓得轻重,做错了什么事罢? 18.中毒·祸起萧墙 “朝中近年来徭役负重,百姓有怨言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是刚好被他撞上了。”南宫煦夜处处在为百里奕祯说好话,连自己都有些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不禁苦笑。也许是因为和百里奕祯有那么些交情,最起码,曾经也是去了忠国候府饮酒赏月的。 又或者,只是因为他百里奕祯是玉倾之心里的那个人,若是百里奕祯出了事,他玉倾之定是会替他伤心的罢。而玉倾之伤心,南宫煦夜是千百个不愿意的。 避开百里奕祯一事,中书令继续起了方才朝堂上的事,说:“若是朝廷不出面解决此事,落下个把柄给人起兵,到头来得不偿失。还是王爷目光长远,看得透彻,下官佩服啊!” 南宫煦夜谦虚道:“欧阳大人谬赞了。” 中书令捋着胡子笑了笑,偏头看着南宫煦夜道:“现下还早着,王爷可要到下官府上喝一杯。” 南宫煦夜道:“多谢欧阳大人好意,本王府中还有些事,现下还得赶回去,这酒还是改日再喝了。” 中书令也没再多说,便豪爽道:“那下次下官与王爷定要喝个痛快,来个不醉不休。” 对此,南宫煦夜也只是淡淡一笑。经历过上次,怕是日后喝酒都要小心些,喝醉了不省人事,做了些混账事,清醒时便会后悔不已。 而此时,和吕太师一同出了朝堂的尚书令看了一眼前面并肩而行的熙阳王和中书令,偏头对吕太师道:“太师,您身为三朝元老,朝堂之上,您若是开口谁能不敬三分,他熙阳王虽是位高权重的王爷,但是毕竟年轻气盛,又怎能跟你比。政见上如方才那般气焰嚣张,可见他真不把您放在眼里。还好您没在先皇面前拥立五皇子为太子,也算是有先见之明罢。” 一把年岁的太师负着手,叹了一口气,方才自己的政见得不到认同,心中也是窝火,“这事老夫也不管了,看他们能搞出个什么名堂。” “太师息怒。”尚书令弯着腰道:“他们不听您老人言是他们的错,您就等着看他们怎么闹笑话罢。” 这尚书令正是皇后的亲爹,当初尚书令府中的千金能进宫后被封为皇后还多亏了吕太师的鼎力相助,若不是他,这尚书令也不能达到今时今日的地位。 说完了那事,尚书令脑筋一转,又说起了别的,“依下官看,熙阳王之所以向着忠国候,不过是因为他府中的那位绝世王妃是忠国候府的人。哎,现下两家联了姻,一边是手中握有重权的熙阳王,一边是开国功臣的后裔,这两加在一块,可不是什么好事。”说着,又低下嗓门,“起码,对皇位就不是什么好事。” 吕太师听后斜着眼看了看旁边的尚书令,别有韵味道:“若是如此,魏大人你这国丈爷的位置可就不保了。” 尚书令贼贼地笑,“这国丈爷的位置下官倒是可舍可弃的,就是觉着太师您是三朝元老,不被重视,心中便觉着苍凉。” 吕太师脸色僵了僵,瞥了一眼旁边的尚书令,“这事,还用不着魏大人提醒。” 尚书令看吕太师脸色不对,便连忙点头认错,“是是是,下官多嘴。” 南宫煦夜回了府,先去厢房看了看雪砚。坐在床头的椅子上,谈了几句话。 “身子可有好些了?”南宫煦夜问。 雪砚的脸色比起在璃香楼那会见到时好了许多,说话也有些力气了,“多谢王爷挂心,雪砚好多了。” 南宫煦夜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那药可有按时吃?” “一日三餐过后便吃药,没落下。” “良药苦口利于病,这话倒是没错。”南宫煦夜道。 “或许,再有几日便可以下床了。”雪砚提了提身上的被子,动了动自己的双腿,有些哀怨道:“在床上躺了半月多,都有些不晓得怎么走路了。” 南宫煦夜笑了笑,“那就好好养病,快些好起来便能四处走动。” “嗯,雪砚知道。” 在厢房中坐了一会儿,南宫煦夜便要走。走到门口时,正见垂着头的青竹,方才雪砚和南宫煦夜在里屋的谈话她都听到了。 南宫煦夜走后,青竹再提步踏进屋里,而后转身把门关上,进了里屋。 看着半躺在床上的雪砚,脸上满是笑意,“公子,王爷待您可真好,每天即便再忙也会抽空过来看您。” 雪砚笑了笑,“是王爷人好罢了。” “我看倒不是这样的。”说着,青竹走近了几分,“你想,王爷可是在四年前就常去璃香楼的,而且,别人都不找,就只是找你,这等特别对待,说明您在他心里分量还是挺重的。” 雪砚又想起了那日南宫煦夜在璃香楼的时候,抱着他,喊的却是玉倾之的名字。不禁几分失落,“现下不同了,他娶亲了,在他心中,最重的还是他的那位王妃。” 说起那位王妃青竹也不屑,“公子,那王妃怎么能跟你比,他不过是仗着自己那副花容月貌而得宠,现下还好,待过几年他美貌不在,王爷可能就不会再宠爱他了。而你,和王爷有着多年的情意,不是说没就没掉的。” 说着青竹捂着唇笑了笑,“说不准,等你病好了,王爷便要说,要你日后都住在这王府。” 雪砚听着心里几分欢喜,嘴上却道:“你看你都想到哪去了。” “青竹这是在说真心话,大户人家都是妻妾成群的,王爷已经光明正大地娶了一个男子,王爷再将你留在府中,不也自然。” 雪砚脸上有些泛红,看着青竹得意的样子,“日后这些话可不能说了,让别人听了去定是笑话的。” “公子放心罢,青竹只在您面前说说,别的地方让我说我也不说。” 雪砚看了一眼青竹,没再说什么。心中隐约记着,这半年来,日日在璃香楼等着他来的光景,而最后,等来的也不过是一场空。再后来,听到他熙阳王要娶亲了,娶的是忠国候老夫人的义孙,还是位绝色男子。那时,心凉了,满腹抑郁。 就如他曾说的,“我为你守身如玉,到最后,你却娶了别人。” 心中已然不晓得是什么滋味,其实也只是想能经常见到他。名分一事,倒是可以放在一边的,毕竟他青楼出身,心中明白自己定然是高攀不起的。 过了几日之后,雪砚刚刚才有了气色的病情又严重了,请来大夫看,才晓得是中了毒。不是什么剧毒,下的剂量也轻,吃了只是让人头晕目眩短暂抽搐罢了。 检查来检查去,平日里吃的三餐和药材都没甚大问题,最后目光聚集在今日那碗熙阳王妃送来的燕窝粥上。熙阳王妃为尽宾主之宜,每隔一日便让贴身丫鬟送来一碗燕窝粥。 此事传开之后,府里面的丫鬟不免也要议论一番。 南宫煦夜闻言赶了过来看了看雪砚的病情,脸色比昨日来看差了许多,连放在身侧的手都有些颤抖。确实是中了毒的迹象。 将雪砚的贴身丫鬟青竹叫到书房问话,青竹什么都没说,就跪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王爷,您一定要给我家公子讨回一个公道啊!” 南宫煦夜眉头紧蹙,背着手看着跪在地上的丫鬟,“你姑且先起来,跟本王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青竹闻言也不起身,继续跪着,“本来公子的病情这些日好了许多,只是今日一早吃了王妃遣人送过来的燕窝粥后,便开始全身抽搐,脸色惨白,青竹也是吓了一跳。后来大夫说,是吃了燕窝粥的缘故,青竹不敢多嘴,怕王妃怪罪。” 南宫煦夜呼了一口气,“那除了燕窝粥,雪砚还吃了别的什么没有?” “没了,今早王妃让人送了燕窝粥后,青竹便想着让公子吃了粥再吃药,谁知,吃了那燕窝粥便……”说着便抹起了眼泪。 19.因为爱所以信 南宫煦夜眉心紧锁,心里沉重,负着手看着地上抹着眼泪的丫鬟,“此事本王会解决,你先回去,照顾好你家公子。” “恩恩。”青竹起身,一边抽泣一边出了书房的门。 南宫煦夜立在窗前,看着窗外的一树碧叶,心中万般思绪,五味陈杂,最后发出一声轻叹。 正午过后,玉倾之便要去听雨楼前的水榭抚琴,身后随着抱着琴的纸鸢。走在长廊的时候,难免会无意之中听到一些墙角。 “那王妃虽然长得美,表面看上去也是那般善良,却不想在背地里做这种阴毒的事。” “我倒是同情起那住在咱们府上的小倌来了,本来就病着,再这么一折腾,那是要人命的啊。” “不过,听说不是什么剧毒,吃不死人,大夫说吃几帖药就会好。” “哎,本来看着就弱不禁风的那么一人,病了这么久,还得把那药当成饭来吃,真够可怜的。” “所以说,日后千万不要得罪了那王妃,不然可有好受的了。” 那几个说是非的丫鬟就在长廊的另外一面墙,在廊上也听得清楚。玉倾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面上波澜不惊。 跟在身后的纸鸢都觉着委屈,看着玉倾之的紫色背影,缓缓开口,“公子……” 而后,墙的另一面响起了女管家仙歌的声音。 “平日里做事到没见着你们这般勤快,说起是非倒是一个比一个有劲,我可事先招呼了,王府不养闲人,若是再让我见着你们好吃懒做,莫要怪我拿扫帚赶人。” 几个说是非的丫鬟又各自散开了,墙角下再无动静。 纸鸢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紫衣男子,心里泛酸,绝世的玉倾之什么时候遭人说这么诋毁过。不晓得他听了刚才的话心里是什么个滋味。 面若止水的玉倾之脚下这才迈了一步,低声说一句,“走罢。” 去到了听雨楼前的水榭,摆好了琴,玉倾之看了一眼面前的荷花池,一席清风拂过,碧叶摇晃,映着阳光三四点,几分耀眼。 坐下,抬手,如玉一般的手指拨动琴弦,琴声袅袅,心中再无他物。 仙乐天籁般的琴音混着夏日午后的缕缕清风越过荷花池,在池边的几株柳树的枝条上萦绕,在空中盘旋徜徉。抚去了夏日的温热,披上一层清凉之意。 在耳房静坐的南宫煦夜缓缓闭上眼睛,门口站了仙歌,她小心翼翼地提步进门。南宫煦夜察觉了,没去看她,只是问:“查到了什么。” 仙歌顿觉难言,抬眼去看南宫煦夜的神情,还是开口,“确实是燕窝粥里面有毒。” 南宫煦夜握紧了手中的杯子,眼底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没再说话。 一曲过后,抚琴人便没有再继续。 纸鸢看着玉倾之的背影,过去蹲下身,皱着眉头道:“公子,让纸鸢去和王爷解释,下毒的并不是你。” 玉倾之神色淡然,“罢了,有些事,心里清楚便好,何必要看他人眼光。” “只是,看公子被人误会,纸鸢心里难受。”纸鸢一想到那一对突然住进来主仆便心里一股火,“你好心好意,他们却要反咬你一口,明摆着是有狼子野心的。” 玉倾之不想谈论此事,起身再低头看了一眼琴,道:“把琴收了罢,今日不弹了。” 纸鸢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玉倾之摆明是不想听那些是是非非,所以也没再说,只是沉默着将琴收了起来。 月色入户,南宫煦夜刚从书房看了公文回寝房。 房中总有一位温润如玉的紫衣男子,用他前不久送给他的和田玉簪将前鬓的发挽在脑后,烛火下映得他那张绝美的脸几分宁静。见南宫煦夜进门,他便会放下手中的书卷,而后提步过来。 为南宫煦夜宽衣,这是每日必做的。 南宫煦夜总会微微垂着头,目不斜视地看着宽衣的人,总看不够,想一直看下去。 待玉倾之将衣裳宽下,他便抬手,揽住他的肩,将他轻轻往怀里一带,一个细微的动作,带着无限的爱怜。玉倾之的侧脸贴着他的肩,身高上来说他只比他矮了半个头。 “我信你。”南宫煦夜说,这一句话,就三个字,我信你。 玉倾之脸上微微动容,微微闭了眼眸,长睫便影印在如玉的肌肤上,他轻轻开口,“王爷信我什么?” 紧了紧揽着他的双臂,南宫煦夜道:“信你的一切。” 信你的一切,真的也好,假的也罢,都相信了。 玉倾之缓缓睁开眼睛,“为什么?” “你我是夫妻。”这句话说得很慢,五个字好像就说了一辈子。而你我是夫妻,这一句,也是要用一辈子去承诺的。 玉倾之唇角微微晕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势要抬起环上他的背,也只是动了动,终究没能抬起。 寝房里的一切被烛光映上了一层微弱的光芒,一切都静止了,连那平时跃动的火也归于平静。房中,身穿白色里衣的男子紧紧拥着比他矮了半个头的紫衣男子,似要维持这个动作到永恒。 第二日,南宫煦夜找来仙歌,吩咐道:“给府上的下人打个招呼,昨日的谣言莫要四处传开,也莫要在府上说。” 南宫煦夜也晓得府中的下人个个都是说八卦的好手,一句谣言在他们口中添油加醋能变成十句。且还能保证七日之内传遍整个京城。若是别人家的谣言,他倒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找个乐子去。但是这是关于玉倾之的,他便不得不重视了。 他相信他,这是昨晚就说了的。不让下人乱嚼舌根,是不想被玉倾之听到难听的话,怕他心里难受。 交代完了事给仙歌,南宫煦夜又说:“再去请大夫过来为雪砚公子看看,若是无大碍了,那此事便暂且放在一边罢。” 仙歌听后,低声道:“是,王爷。” 大夫过来把了把脉,说雪砚公子体内的毒已经清理得差不多,身子也没甚大碍。再过几日,恐怕也能下床了。 南宫煦夜也亲自去探望了一下,慰问了几句。 雪砚的贴身丫鬟见他家公子中毒的事,熙阳王半个字不提,府上的丫鬟也不再说得热火朝天。不免心中积了一股怨气。 等过来看病的大夫和熙阳王都走了,青竹才幽怨道:“公子,你中毒的事王爷怎的好像当做没发生似的……” 随后,看了雪砚黯淡下去的脸色,青竹又改口道:“不是,公子,青竹说得不是那个意思,青竹是想说,王爷他,他会不会是被那个王妃给迷惑了,明明是他送来的燕窝粥有事,王爷却被他的谎言给骗了。” 雪砚呼了一口气,似无奈,“罢了,我在这府中不过是个来借住的,王爷能每日来看我便是大幸了,别的也不计较了。” 青竹听了他这话便觉着鼻酸,“公子,你别这么说,终有一天,王爷会发现,你才是能陪伴他一生的人。” 雪砚苦笑,“怕是这辈子不行了。” “公子,你一定要相信,王爷心中是有你的。”说着,又自圆其说,“王爷不想提你中毒的事,或许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这事跟熙阳王妃有关,王爷怕坏了王府里的和气……” 说着说着,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心中也开始泛酸。若是她家公子能在这王府有一席之地,而不是一个借住的过客就好了。 只是,那熙阳王心中只容得下一个玉倾之,外人想要再插进来,怕是没那么容易。 20.无中生有烦恼多 再说,熙阳王的生母当今的皇太后也担忧他太过专情。 熙阳王下了朝,顺道去看望她。今日太后刚好颂了经从佛堂里出来,手里还捻着一串佛珠。与熙阳王在祺宁宫中假山旁的石桌前相对而坐,一开始还是说些问安的话,而太后便提起了要纳侧妃的事。 “哀家身在宫中,平日里管不了你的家务事,但是,皇儿,你年纪也不小,该是时候考虑一下子嗣的事了。”说着,又拿了那个比南宫煦夜小两岁的皇帝来说,“你看,皇上比你年岁还小,但是膝下也有两位公主了,你也不能落下太多不是。” 当今皇上如今二十二,后宫之中便有皇后一名,皇妃两名,贵人两名。那两位公主一个两岁一个也还没满周岁,各出自那其中一位皇妃和一位贵人。 听闻本是还有一个皇妃也怀上了的,只是因为太医一句“看这脉象绝对是个龙种!”,而后,不到三日,那位皇妃便流了产,背后的玄虚后宫里头比皇后小的嫔妃心里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不愿说罢了。 最后,皇太后才说了一句较为直白的,“哀家看吏部尚书的千金就不错,长得亭亭玉立的,也正当是碧玉年华,上门求亲的也多,样貌上绝不输你府上的那位王妃,保你看着满意。” 南宫煦夜对于纳侧妃和子嗣这一层倒是没多考虑的,也只是回道:“母后,儿臣这一生只要倾之一人。” 说起这话,太后眉头又皱了起来,随后又逼不得已说好话,“哀家没让你纳了侧妃就赶他走,自古王侯家哪个不是妻妾成群的,你府中的王妃还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妃,你要怎么和他过就怎么过,外人也不能左右,等你纳了侧妃,不过就是你王府多了一副碗筷罢了。” 南宫煦夜道:“请恕儿臣不能应允。” 太后眉头皱得更深,看着南宫煦夜,他光明正大娶一名男子为妃,这事她依然退了一步原谅他了,现下连纳个侧妃他都不应允,让她怎么不发怒。“纳个侧妃,生几个孩子,府上也热闹些,日子过得也充实些,你怎么就是不听哀家劝啊!” 南宫煦夜理直气壮,“母后,儿臣既然娶了倾之,就不能让他受委屈!再说,与自己不爱的人诞下子嗣,那只会让儿臣愧疚。” 太后晓得今日是跟他说不成了,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眼睛看着旁边的花花草草,叹了一气,“罢了,这事你过些日子再好好想想,子嗣一事关乎祖宗,你若是想清楚了,那再纳个侧妃也不迟。” 太后的话是这么说,而南宫煦夜心中早已笃定,这一辈子不会再纳侧妃。 今生,他注定要为那名绝世男子而倾尽一切。 距上一次朝廷拨下官饷犒劳徐州开凿运河的力役还不到一个月,便又出现了大问题。朝廷拨下的官饷一共是二十万两白银。而徐州开凿运河的力役有一万名左右,去掉给力役们改善伙食和修建临时住的草房之外,每人还可有五两银子收入囊中。 只是,却听到老百姓们说,“我呸,五两银子,老子口袋里就装了一两碎银子,都是前几日官差们发的,说是朝廷犒劳抚慰民心的!” “伙食?伙食改善到哪去了?每天就一个小米粥加个菜头汤,昨天算好了,还多了个馒头!今天馒头都不多发一个。” “修建草房?我怎的就没听说过,咱那草房还是两年前刚来的时候修的,一间破旧的草房住了二十来号人,晚上热起来,要到半夜才睡得着,下了雨,那水就跟瀑布似的往下漏!” 这百姓一抱怨,朝廷又知道了。立即让御史台的人去查,那些官饷到底是花去了哪里! 这官饷到底去了哪里,这是不好说的,但是,谁心里都清楚,这银子正在哪个朝廷命官的口袋里呢。 当朝国丈爷尚书令大人在御书房觐见皇上的时候说:“皇上,依臣看,这剩下的官饷九成是入了那忠国候的囊中,您看,这请求朝廷拨下官饷犒劳力役是他提出的,如今虽然表面上也算是把银子花在了力役的身上,但是实际上却只是抽了点凤毛麟角,做做样子给朝廷看。银子和账本都在他手中,就算是徐州的地方官也得看他脸色行事,除了他,微臣想不到还会有谁能做手脚。” 年轻的皇帝一双透着戾气的眸子泛着冷光,听信了尚书令的谗言,一手拍在案桌上,怒道:“这忠国候未免太大胆了,连朝廷拨下的官饷也敢贪污,亏朕还这般看好他!” “虽说他忠国候是开国功臣的后裔,但是这般无法无天将来必定祸乱朝纲,为了大睿的天下苍生,请皇上定要严惩不殆啊!”尚书令深深做了一揖,弯下腰的时候分明见他唇角露出了得意之色。 正在怒头上的皇上也立即派去了御史台的兵差,要将忠国候百里奕祯押回了京城,以贪赃枉法的罪名将其打入天牢。 皇帝这么做有失明察,而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大多都是沉默了事,剩下一些官员平日里和忠国候有些交情的,便站出来说几句。倒也不是说情,一说情,等会自己也被安个同流合污的罪名,那就不好了。 中书侍郎尹阑大人说:“皇上,此事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如此决断,怕是会发生冤情。” 龙椅上的人视线落在尚书令的身上,好似已经串通好了那般,问:“魏大人,此事,你怎么看?” 尚书令魏大人出列道:“启禀皇上,臣有个问题要问尹大人。” 皇帝一挥手,“准!” 尚书令魏大人转身向着尹阑,理直气壮道:“尹大人,你怎的就知道一无人证,二无物证?” 尹阑气势上也不输,看着当今的国舅爷尚书令,道:“那敢问魏大人,人证物证又在何处?” 尚书令好整以暇,道:“当初工部有几位官员也是跟着忠国候一同前去的,听闻他们愿意出面指证忠国候,待他们回来,那不就是人证了么?” 尹阑被尚书令的一句话生生堵住,他说的那几位工部的官员本是随着百里奕祯一同去监凿运河的,本是要一同被押回京城审问,谁知,那几位工部官员便撇开了干系,说这官饷均由忠国候经手,他们是见都没见过。 而此时当朝丞相何柄城出列道:“皇上,此事还是待忠国候和几位工部官员回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个清楚再来判决也不迟。” 南宫煦夜也出列道:“臣也恳请皇上将此事搁后,待查明真相再来做定论。” 龙椅上的人倒吸一口凉气,丞相和熙阳王两人都联合请求将此事搁后,他也要退后一步,便道:“那朕就再等个几日,待主事人回来再来判决。” 忠国候府的年逾八十的老夫人听说自己唯一的孙子要被打入天牢,受了刺激一口气没提上来,便晕了过去。纵然年轻时多么意气风发,多么雷厉风行,到了八十的这个年岁,也是经不起大波折的。 忠国候府的管事也是焦头烂额,生怕这老夫人晕了之后就再也不醒来,毕竟年岁也大了。于是急急忙忙快马加鞭上了躺熙阳王府,将此事说给了熙阳王听,在这京城之中,也只有熙阳王府还和忠国候府有那么些牵连。 南宫煦夜听闻了此事,便立即让人备了马车,再亲自找到玉倾之,将此事转告给他。 那时,玉倾之正在凉亭里看书,听闻了此事,虽然脸上也没甚惊讶之色,却也是黯淡了几分的。 南宫煦夜过去牵起他的手说:“我让人备了马车,姑且,先去看看她。” 玉倾之轻抿着唇,看着南宫煦夜,点了一下头。 21.白如雪·墨如砚 赶到忠国候府时,管事正好要送大夫出门。又见着了刚来的熙阳王和熙阳王妃,便行了礼,将他们往里面带。 老夫人还没醒,躺在床上,形容比起上一次玉倾之回门时憔悴了许多,想来也是近些日身边没个亲人,老人家有些孤独,再加上听闻了百里奕祯的事,也就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南宫煦夜将管家叫了出房,在外面问话,“大夫怎么说?” 管家垂着头道:“回王爷,大夫刚才看过之后便说没甚大碍,只是听了侯爷的事受了惊吓晕了过去,醒来便好了。” 南宫煦夜负手而立,轻轻叹了一口气,“吩咐下去,等老夫人醒来,莫要再提侯爷的事,以免再让她老人家受了惊吓。” 管家点了点头,“是,王爷,小的知道了。” 老夫人醒来是在日薄西山的时候。老人家醒来之后脸上也没多大的波澜,好似没事发生那般。但是心里是难受的,一向处事沉着冷静的她在听闻百里奕祯要被打入天牢时晕了过去,便说明她有多在乎。只是从来都不让外人看出罢了。 老夫人靠坐在床头,南宫煦夜和玉倾之便并肩站在离她的床榻不远处,听着她说话。 “奕祯那个孩子,从小没了爹娘,由着老身一手带大的,他是个怎么样的人老身心里清楚。小时候就没做过什么坏事,心地也好得很,若是说他能为了那点银子而贪赃枉法,老身决然是不信的。”老夫人再叹一口气,“这忠国候府虽不是家财万贯,但是吃穿不愁,那区区的十几万两白银对穷苦人家那是一笔横财,对咱们侯府,也不过是如此,呵,怎么就说老身那孙儿贪赃枉法了,真是瞎了双眼!” 老夫人咳了几声,在一边的丫鬟连忙送上茶水让她喝下,这才缓解她的咳嗽。等嗓子缓过来,老夫人又继续说:“老侯爷离开了之后,这忠国候在朝廷之中的地位每况愈下,随意安个罪名都能将这忠国候的子孙打下万丈深渊!想当年,老侯爷跟随太皇出生入死,好几次都是差点命丧黄泉,待着江山打了下来,又为这大睿的江山呕心沥血大半生。蹉跎了一辈子,年老了,自己唯一的亲骨肉为保家卫国战死沙场。即便如此还是毫无怨言,效忠朝廷,到头来,又得到过什么?” 南宫煦夜说:“老夫人,您只管放心罢,此事皇上也还没下定论,待人回来查明一切,也就会还侯爷一个清白。” 老夫人看着南宫煦夜,“现下朝中再无人感怀忠国候府曾为大睿立下的功劳,老身这把老骨头迟早都要去见老侯爷,帮不了奕祯什么了,还望王爷能照顾他些,最起码,莫要让他在朝中受了奸臣的欺凌。” 南宫煦夜道:“百里侯爷一心为朝廷效力,本王心里明白,若是能帮得上忙的,本王定会尽心尽力。” “那老身谢过王爷了。”老夫人在床上道。 南宫煦夜和玉倾之离开了忠国候府回到王府,天已然大黑。 而今日,也是雪砚住进王府一个月来,南宫煦夜第一次没有来看他。 青竹在门口等了许久也没见着南宫煦夜的半个影子,心里也焦急。 雪砚已经能下床,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青竹意识到自己身后站了个人后,便转身,看着倚在门边面带忧色的雪砚。 急忙解释道:“公,公子,王爷,王爷他今日挺忙的,所以才没来。” 雪砚看了一眼门外,道:“时候不早了,去歇着罢。” 青竹再回头看了看那一条路,平日里熙阳王都是从来里过来的,今天没有半个影子。 雪砚睡下后,青竹吹息了烛火便关了门出去了。 躺在床上,却没怎么睡着。心里一直清楚,南宫煦夜每次过来看他,皆是问他好了些没有,住得可都习惯,几句话过后便没在其他。 他的病差不多痊愈,本就是过来养病的,若是病好了,又怎能再留在这王府之中?他南宫煦夜或许并不介意他在这里长住,但是别人总会说闲话。只是,若是离开了熙阳王府,怕是难得再见到南宫煦夜了,他娶亲后,只去过璃香楼一次。日后呢?还会再去么? 心里想着,怎么也不安。侧躺在床上,闭了闭眼睛,不禁苦苦笑自己,口中又小声呢喃,“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离别,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过后,又重复最后的一句话,“求不得,放不下。” 四年,从他家道中落被迫入了青楼,到现在,已然四年。 当年初次相遇,熙阳王也不过是个刚及冠的少年郎,而他不过十五岁。那时候,他刚入青楼,极为生涩地站在璃香楼的门口,极力想逼迫自己学着那些小倌的摸样去拉客人,只是,终究还是放不开,站在那灯火迷离的楼前,看着来往的过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再后来,路过一个人,是个俊美的少年郎,身穿一身雪白的衣袍。他就站在离他两步开外的地方,上下打量着他。被那样瞧着,雪砚憋红了脸,那白衣的男子缓步过来,拱手问他,“敢问公子名讳?” 在这青楼前面的男子早已失了尊严,又有谁会如他这般拱手作揖,这般恭敬地来问他的名讳。 “雪砚,我的名字。”不过十五岁的少年有些局促地答,似有些受宠若惊。 白衣少年听后,唇边晕开一丝笑,似在回味,“雪砚,白如雪,墨如砚,这两字在一块倒也有几分意思。” 而后,璃香楼的老鸨就扇着团扇,扭着早已不细的腰肢,张着抹了妖红唇脂的嘴,看着愣在那里的雪砚,拉长了声音说:“哎呦,你还愣在这里作甚,赶紧把这位公子请进去坐,再好酒好菜伺候着!” 而后,白衣男子听懂了那老鸨的话,看了一眼旁侧的欢笑不断的楼子,便道:“虽是路过,不过进去坐坐也好。” 他被带了进去,在房中,他只喝酒,喝了好几杯,然后抬起头来看身子僵在那里的雪砚,“你会抚琴么?” 雪砚急忙答:“嗯,会一些。” “那便抚琴罢。”白衣男子脸上那带了几分洒脱的笑,就被他这么深深地记住了。 而后,相处之间,唤作雪砚的小倌心中便记下了这位翩翩白衣少年。只是,身在青楼,哪能保住清白?而他便做到了,宁死不屈,一日因为不屈服被老鸨打得遍体鳞伤,后那名白衣公子见着,便救下了他。 也是那时候,才晓得,那白衣男子是当朝的五皇子,如今的熙阳王。 老鸨一听是为皇子,便吓得身子发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人惹毛了,背上了杀身之祸。也是那时,雪砚在这璃香楼有了撑腰的,老鸨也应允他只卖艺不卖身。 如今,这事,已然过去四年。 清早,天还只是微微亮,南宫煦夜醒来时,睡在里侧的人已经不在了。 昨夜,南宫煦夜就躺在他旁边,虽然玉倾之睡觉一向不会乱动,但是从小习武的南宫煦夜会听呼吸。昨夜他的呼吸到很晚才平稳,想来,一夜没睡好。 今日又这般早就起了去。 穿好衣裳,出了寝房,南宫煦夜召来丫鬟一问,才晓得玉倾之在后院。听到他在那里,南宫煦夜便径直往那去了。 果真,在后院见到了玉倾之。一身华贵紫衣的男子立在荷花池旁的柳树下,一袭乌黑的发还没来得及束起,只是自然垂于那紫衣间。绝美的男子袖着手,一双清明的眸子映着前方的一池荷叶。 22.紫衣墨发 池中的荷花过了夏日便不会再开,如今也是初秋了,池子中也只是能勉强寻得一两朵临近凋零的花,而那一池的碧叶也换上了老绿的颜色。再过不久,连这一池的老绿荷叶也会枯萎,只剩下这一潭死水。 “倾之。”身后有人唤了他的名。 玉倾之转身,看着立在不远处的白衣男子,眉眼之中一抹笑不经意划过,几分生涩,“王爷怎的这么早就起来了?” 南宫煦夜在他话音刚落时,便已行到他的面前,手像是不受控制那般抬起,环上他的背,将他揽入怀中,垂头问:“那你呢,怎么不多睡会?” 玉倾之没答。 南宫煦夜心里明明知道他喜欢的是百里奕祯,也知道他在担心他,却不直接谈起,而是说:“你若是担心老夫人,那便随时可以过去看她,左右王府里的马车闲着也是闲着。” “嗯。”怀里的人应了一声,随后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势要抬起环上他的背,这一次,他抬起了手,将双手轻轻地环在他的腰上。 南宫煦夜心下一怔,这,这还是成亲三个多月以来第一次,被他轻轻环着腰,南宫煦夜便更想要搂紧他。 拥了许久,南宫煦夜又说:“百里侯这事有诸多蹊跷,现下也没有有力证据,待他回来,将一切说明,就会相安无事。这么一来,老夫人也会好过些。” 而此时,今日很早便醒了的雪砚出来闲步时,正好看见了这一场景。 在荷花池边,柳树下,一白一紫的身影相拥着,白衣男子将紫衣男子拥在怀中的动作很小心,拥着他的时候,神情也是充满爱怜的,就如拥着这世间珍宝。 这是来王府之后,第一次见着熙阳王和王妃相处的场景。 本来,拥抱是一件十分常见的事,只是,为什么,当熙阳王那般温柔地拥着那名绝世的紫衣男子时,会让人觉着眼睛刺痛,鼻尖泛酸。心中便已认定,那白衣男子这一辈子都会这般拥着怀里的人。 恐怕,这一世,除了那名绝世男子,再也无人能进南宫煦夜的心。 来王府住了一个月的雪砚说要离开,回去璃香楼。 青竹有些不理解,“公子,你怎么突然之间就想回去了,在这王府之中不是住得挺好的么?” “始终不是自己的地方,再好,还是要走的。” “只是……你的病……” 雪砚眸中泛着水光,“放心罢,已经没甚大碍了。”用手掌抚着平日里熙阳王过来时坐的那张椅子,雪砚轻轻开口,“青竹,快些收拾东西罢,今日就走。” “公子,你喜欢王爷,为什么不跟他说呢,或许,说了,还有希望的。”青竹红着鼻尖道。 房中沉默了许久,一身紫衣的男子站在床榻前,抚着那张檀木椅子,心中隐隐泛酸。 “那药是你下的罢。”似无意之中提起。大抵在半个多月前,那一碗燕窝粥里面加了毒。不是什么剧毒,下的剂量也轻。因为下药的是自己的丫鬟,所以方方面面都要留点心,不敢下剧毒,即便不是剧毒,也不敢下太重,怕害了自家主子。 青竹立即跪下,“公子,青竹……青竹不是要加害于你!” 雪砚心中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这个丫鬟是他还是商家少爷的时候就带在身边,如今也有十多个年头了,无缘无故又怎么会加害于他,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挑拨一下王爷和王妃的情意,让他家公子趁虚而入罢了。 谁知,那熙阳王会息事宁人。 雪砚低低笑了笑,似在自嘲,“你可晓得,第一次见他时,我穿了一身紫衣?” 青竹抬头看着雪砚,不明白。 雪砚心中泛酸,低声说:“这么多年来,我不过是一个影子……”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南宫煦夜每一次过来,都只是听他抚琴,或着在那里静坐,从来没有在那里留过宿,也没有主动碰过他。原来,他心里早已住了另一个人,一个他思之如狂,却怎么也碰不到的人。而他,则是做了那个人的影子。 那个人,就是玉倾之。 收拾好了东西,雪砚要向南宫煦夜辞行时。 南宫煦夜在书房,听他说是过来辞行的,还有些惊讶,“你的身子还没完全好,怎的就要走?” 雪砚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就如在璃香楼,每次南宫煦夜过来,他都会笑着那般。“我的身子好多了,连大夫都说没甚大碍了,加上璃香楼里还有许多事,需要我回去。” 南宫煦夜听着点了点头,既然是这样,他再留他也没必要,便道:“那回去之后多注意些身子,大夫开的药还是继续吃,莫要断了。” “多谢王爷挂心,雪砚记下了。” 南宫煦夜从书案后站了起来,走了过去,道:“本王让家丁备轿,送你回去。” “多谢王爷。”雪砚道。 心地好的熙阳王对他更像是知己。虽然当初有意地接触不过是因为雪砚有玉倾之的影子,但是,这些年,他待雪砚便如知己。尊重他,不会因为他的身份地位而对他有半点偏见,亦不会对他做逾距的事。 爱上这样的南宫煦夜,是他最不应该的。 离开了王府,日后他还是那璃香楼的镇楼之宝,每日有成千上百的男子慕名而来,只为听他抚琴一曲,抑或是成为他的入幕之宾。 而他,是不是也不再奢求,那个经常来的白衣男子会再来,听他抚琴,和他饮酒? 即便再有,也该以知己的身份相见了吧。 那一日下了朝之后,中书令欧阳珏便一直与南宫煦夜同道而行,一路随着来了熙阳王府。说是许久没有一起饮酒对弈,趁着空闲便来王府坐坐,顺便蹭个酒喝。 摆好了棋盘,再让下人送些酒水,两人便在凉亭之中的石桌上相对而坐。 酒是上好的酒,所以,两人约定,若是赢了一局便可以连饮三杯美酒,而输的,则只能饮一杯。 南宫煦夜捻起一颗白子落下,中书令把玩着手中的黑子,正想着要走哪一步。思考了半响,便落了子。 一边对弈,欧阳珏提起了之前关于百里奕祯的事,“听闻御史台的人这五日披星戴月赶去了徐州,要将人拷押回来,那阵势是明摆着当人家是重犯,生怕人家跑了似的。” 南宫煦夜在棋瓮里捻了一颗白子,悠然地看着棋盘道:“皇上下了令,他们也只是奉命罢了。” 欧阳珏别有意味地看了一眼淡然的南宫煦夜,“此事要当真办起来,恐怕又牵出一大堆朝廷命官出来。”说着,似无奈,“王爷,此事你若是介入,怕是要得罪那么些人了。” 南宫煦夜落下一子,道:“已经没甚退路,该得罪的还是要得罪的。” 欧阳珏脸色微微一变,有些讶异,“莫非,您已经开始动手了?” 南宫煦夜脸上平静如水,“不过是派了些人去看了情况。” 欧阳珏讶异的脸又恢复了常色,随即一笑,“这到是像您的办事风格。” 南宫煦夜看了看欧阳珏手中的黑子,唇边一丝浅笑,提醒道:“到你了。” 欧阳珏立马反应过来,看着棋盘,而后落下手中的黑子。 “那王爷还有什么打算?”欧阳珏问。 “过几日恐怕要出门一趟。” “去徐州?” “嗯。”南宫煦夜说着,再落下一子,随即道:“你输了。” 欧阳珏看着棋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黑子被杀了个片甲不留。不觉失笑,打趣道:“王爷的棋艺又进步了。” 先前便说好了规定。南宫煦夜为自己倒了一杯美酒,饮下,而后再倒一杯,直至第三杯。而后,欧阳珏才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饮了酒,各自收了子,一盘棋又开始了。 23.春风一度 “从徐州把人上了镣铐押回来,大抵只需十日,王爷,您看,这还赶得及么?”欧阳珏无意中问起那般。御史台的人快马加鞭,连夜赶去徐州把人押回来。回程时押着犯人就会慢些,恐怕也只需十日便到。 南宫煦夜抬眼看了他一眼,用指腹摩挲着手中的棋子,“赶不及,也得赶。” 欧阳珏微微蹙了眉,他和南宫煦夜心里都清楚,待人押了回来,那些幕后黑手定是会伪造证据让百里奕祯成为替死鬼。晚一天,可能就会错失了良机。 “本王不在的这些日,京中的事就要靠欧阳大人把持住了。”南宫煦夜说。 南宫煦夜这是在给他身上加重任,他不在京中,朝堂上的事需要有人稳住,不能让那些背后的奸臣先下了手。欧阳珏顿了顿,而后答:“王爷托付,下官自当尽力而为。” “那就有劳欧阳大人了。” “王爷客气了。”欧阳珏道,随后落下一子,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后又参不明白似的,问:“下官一直没弄明白,王爷为何要向着忠国候。” 南宫煦夜脸色一沉,随即解释道:“本王向着的不过是忠义的一方。” 欧阳珏微微眯起了眼睛,“恐怕,不止是如此罢。” 若是向着忠义的一方倒也是说得过去的,但是南宫煦夜对此事皆是亲力亲为,搞不好,还要得罪朝中的官员,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然不是想着忠良这般简单了。 这欧阳珏比南宫煦夜年长近十岁,南宫煦夜待他如知己,也如兄长,此事也不想瞒他,便说了,“忠国候对倾之有养育之恩,这个恩,该由本王来报。” 欧阳珏闻言抿唇笑了笑,“王爷果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呐。” 原来,他待忠国候府这般好,不过是因为他的王妃是被忠国候府养育的,所以,他想替他的倾之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同时,救百里奕祯,也是不想看到玉倾之伤心。 这般重情重义,恐怕世间再找不出一个可以与南宫煦夜相提并论的人了。 时日无多了,背后黑手早已设下了陷阱,等人被押回了京城,就只会任人宰割。 南宫煦夜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前往徐州,来回日夜兼程恐怕也要十日,就是不晓得会不会赶得及。 他今日比平日里早回寝房,离别十日,他想再与他多呆一些时辰。 玉倾之一边为他宽衣,一边试探性地问:“忠国候府于王爷既无大恩大德又无深厚交情,王爷为何如此劳心劳力?” 这个问题,欧阳珏也问了,平常人该是看出来了,他对忠国候府这件事太上心了。 南宫煦夜低头看着他,抬手抚上他的侧脸,“怎会无大恩大德?” 玉倾之抬眸看他,“嗯?” 南宫煦夜解释道:“忠国候府给了我一个举世无双的倾之,此等大恩大德我南宫煦夜没齿难忘。” 玉倾之那一双墨琉璃似的眸子映着南宫煦夜的面容,界限分明的唇微微张开,“王爷……”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他南宫煦夜要赴汤蹈火去报答忠国候府。玉倾之身为养子,也是要尽孝的,他南宫煦夜既然娶了他,就要代他尽孝。这种种的牵连,让南宫煦夜不得不费尽心思保全忠国候府。 南宫煦夜抬手将他揽入怀中,“我不在的这些日,府中的大小事务都交由你了。” 玉倾之抬手环上他的腰,微微闭了眼眸,“王爷放心罢。” “若是想回侯府看看,出门的时候要多带些侍卫在身边。” “嗯,倾之记下了。” 而后,再无声音,两人静静相拥。 灯火迷离之中,松开了怀里的人,看着他如玉般的容颜,南宫煦夜用微微曲起的右手食指抬高面前那人的下巴,俯身轻吻了下去。微微张口允着他的唇瓣,不曾想过那人也微微张口允他的。心里一怔,蓦地睁圆了眼睛,方才他回应了他! 放在他腰间的手将他再拉拢几分,胸膛抵着胸膛,浅吻变成了深入的吻,舌尖划过他的齿,而后进入他的口中,扫过里面的每一处,而玉倾之再也不像玉雕那般僵在那里,偶尔回应他,虽然动作不大,却也让南宫煦夜察觉到了。 成婚三个多月,这还是第一次,第一次玉倾之给了他回应。 缠绵的吻持续了许久,分开时,玉倾之粉色的唇变得愈加红润,唇上还有点点水光。南宫煦夜心中欢喜,眸中流光溢彩,他深情地看着他,轻声唤他的名,“倾之……” 玉倾之对上他的眸,眉眼处携着若有若无的浅笑。南宫煦夜拿起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侧的亵衣带上,“倾之可愿为我宽下这件衣裳。” 迟疑了一下,玉倾之便有了动作,南宫煦夜放开了他的手,他便轻轻一拉亵衣的带子,白色的亵衣没了带子的捆绑,便敞开来。露出了南宫煦夜因为常年习武而有些精壮的胸膛。 而后,抬了双手,为他将亵衣顺着肩膀脱下。 这便是应允了。 南宫煦夜裸着上身,双手抬起为他宽衣。双手搭在他肩上,褪下了他的紫色外袍,露出里面的白色亵衣,任由那紫色袍子自背后滑落在地。再抬手,将他头上的和田玉簪取下,前鬓的青丝脱开了发簪,便滑落在肩头。再然后,那支镶了紫色宝石的和田玉簪也掉落在那件紫色的袍子上,隐隐泛着幽光。 抚着他那一袭顺滑的青丝,南宫煦夜顺着他的肩膀将他拦腰抱起,依旧是不疾不徐,提步到床榻,将他轻放下,再去放下床帏。 被床帏隔开的空间之中,几分暖色。南宫煦夜俯身,双手撑在玉倾之的耳旁,而后低下头去吻他,吻他的额头,再吻他的鼻梁,最后落在柔软的唇上。唇舌交缠之中带了几分柔情。 榻上,褪下了所有衣物的两人缠绵在一起,南宫煦夜去吻他的脖颈,玉倾之双手放在他背上轻抚。一声情动时轻喘,让南宫煦夜心中荡漾了几分。 细密的吻几乎落遍了身下人那如玉般的肌肤,身子互相摩擦时,勾起心中欲火。南宫煦夜撑起身,看着下方微微轻喘的人,平素如玉的脸颊也添了淡淡的桃红,好不诱人。 南宫煦夜一手撑床,一手去抚他的侧脸,不急于突破最后一道关卡,抚着他,轻声唤着他的名字,“倾之……” 再次俯下身时,早已坚挺的那里抵着他的腿间,还在犹豫,上一次南宫煦夜醉酒强要了他,他流了血,这次他怕又会让他受伤。南宫煦夜在他耳边说:“会有些疼。” 身下的人低低应了一声,“嗯。” 南宫煦夜用手去抚着他的腰,缓解他的痛楚,连进入的动作也是缓缓的,慢慢扩展,慢慢深入。 还是会疼的,玉倾之抓住了身下的床褥,南宫煦夜不敢再深入,低头在他耳边,喘着粗气说:“抱着我。” 玉倾之松开了床褥,双手环上他的背,迎合着他的动作。 南宫煦夜的动作很小心,所以,这一次他没流血。做过了两次,南宫煦夜便适可而止。自上而下看着他,为他拂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而后躺在他的身侧,将他揽到怀里。 低头问他,“累不累?” “还好。”他低声答。 南宫煦夜说:“你等我一会。” 24.真真假假 玉倾之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身边的位置一空,是南宫煦夜起了去,在衣架子上拿起自己的外袍披上,又行几步在高几上一个小盒子里拿了东西。 回到床榻边,他坐在床沿,手上是一小瓶药膏。 玉倾之晓得他要做什么,双手向后撑起身子坐起,身上的被褥滑下露出裸着的上身,只有那乌黑的发搭在肩上,与白皙的皮肤对比鲜明。 出手握住南宫煦夜的手腕,玉倾之说:“王爷,这事,还是倾之自己来。” 南宫煦夜倾身过去吻他的额头,顺带将他放倒在床上,“还是我来罢。” 玉倾之看着他,没再说话,任由他为自己上药。 等上好了药,南宫煦夜再躺回他的身旁,搂着他。 许是经过方才,太累,便很快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南宫煦夜早早起床。玉倾之因为昨日的房事所以晚起了些。 待他醒来,南宫煦夜已经沐浴更衣了,还吩咐了下人准备热水给玉倾之沐浴。 南宫煦夜一早便把下人召集到一块,吩咐了一些事。若是他不在府上的这些日有人上门求访,便说他身体不适,所有来客一律不见。 女管家仙歌在早些日便被南宫煦夜秘密派去办一些事,所以府中的下人也没人来管着。昨日,南宫煦夜将此时托付给了玉倾之。 朝堂上告假,也是如此,就说是身体不适,要在府上修养。且朝中有中书令欧阳珏把持,他也放心了。 一切都打点好之后,南宫煦夜才换上一身普通的蓝色衣裳,带了几个侍卫,准备前往徐州。 临行前,不好明目张胆在王府前送别,南宫煦夜便转在了后门。几个侍卫也换上了普通的衣裳,骑在马上,等候南宫煦夜。 南宫煦夜抱过玉倾之,怀里的人也抬手环上他的腰。将下巴点在玉倾之的额头,南宫煦夜重复一遍,说:“府中的事交由你了。” “王爷不必挂心,府中大小事务倾之定会打理妥帖的。” 南宫煦夜紧了紧环住他的双臂,再说一句,“等我回来。” “好。”他轻声答,不是说别的,而是只说了一个好字。 昨日温情过后,今日便要分隔两地,心中免不了有些不舍。无奈有要事要办,南宫煦夜松开玉倾之之后,便走向了自己的骏马。 拉过缰绳,翻身上马,身姿无比飒爽,刚强之中带有些温文尔雅。在马背上再次回首,看站在石阶上的紫衣男子,只是微微地一点头,便传尽了心中万般思绪。 随着一声马鞭响起,马蹄声紧跟其后,再抬眸时,那个白色身影已然消失在视线中。 南宫煦夜走后,纸鸢在旁侧问:“公子,王爷这是要上哪去?为何又要让我们对来访的人说他在府上修养?” 玉倾之转身回去,“此事你还是莫要过问了,既然王爷吩咐了,只管照着做便是。” 看着玉倾之的紫色背影,纸鸢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便立即住口,提步赶上他,“是,公子。” 而此时,幕后的黑手尚书令当今的国舅爷魏谦也在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 工部侍郎求见时,魏谦正搂着年仅十五的小妾在饮酒作乐。一如他那个在后宫一手遮天的女儿,生活上奢侈,纸醉金迷,毫不检点。这小妾是前几个月刚纳的,还是自己底下一个官员的千金,为了讨好他尚书令大人,便将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送了出去给人当了个小妾,任由他蹂躏。 府上的下人通报了工部侍郎求见,魏谦才从温柔乡里回神,似不满那工部尚书该来不来,偏要算准了这个时辰,便不耐烦地对着通报的小厮道:“让他等会,我这就过去。” 说着,又去摸几把怀里春光迤逦的小美人,亲几口美人的樱桃小嘴,才依依不舍地整理好仪容去见那兵部尚书。 工部侍郎过来,说的是正事,唇角上扬,“大人,那几位跟着忠国候去的工部官员下官已经打点好了,假账本也做的如假包换,现下,只等人押回来,人证物证便是一样也不少。” 魏谦半眯着眼睛喝着茶,脸上的笑几分阴险,“那就好,也就是十日左右了,让底下的人都放亮了眼睛,可千万别出什么篓子,不然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是,大人说的是,这事关系重大,下官不敢疏忽。”工部侍郎深深做了一揖,而后又道:“大人,还有一事。” “何事?” “那忠国候百里奕祯是开国功臣的后裔,朝中也有些曾是忠国候老侯爷的门生,若是他们要追查起来,怕是后患无穷啊。” 魏谦低沉着嗓子,脸上几分不屑,“这忠国候府早已不像当年那般辉煌,即便曾是老侯爷的门生,那也轮不到百里奕祯头上,谁会闲着没事为他翻案?” “那王爷……” 提到王爷,魏谦脸上几分暗色,那南宫煦夜刚娶了忠国候老夫人的义子,近些日又处处为百里奕祯说好话,确实是个祸患。 工部侍郎压低了声音,“大人,您看此事该如何办?” 魏谦眯着眼睛想了想,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再扫一眼面前的人,“这你怕什么,等过了十日,将百里奕祯定了罪,打入了天牢。一切都解决了,他熙阳王身在京城之中要查也查不出个什么。” 工部侍郎听后也觉着有道理,但是又想起,“大人,王爷今日没上朝,听闻是告了病假,不晓得是否属实。” 经他这么一提,魏谦也想起了今日朝堂之上没见熙阳王的影子,随即勾唇一笑,阴冷的眸子几分狡猾,“是真是假,本官亲自走一趟便知晓了。” 说着,第二日。 脸皮比牛皮还要厚上三分的尚书令魏大人听闻熙阳王病了,便在早朝过后,让下人备了些上好的药材,其中不乏千年人参、冬虫夏草。带上这探病的礼,尚书令大人便乘着帏轿,三拐两绕便到了熙阳王府。 府上的小厮连说了三句,“王爷有病在身,不便见客,大人请回罢。” 人家尚书令脸皮是出了名的厚,当年凭借着一张厚脸皮在广场摸爬滚打,这才到了今时今日的地位,若是论脸皮厚,他尚书令大人倒是称了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当时,尚书令大人也不管这小厮的阻拦,便直冲冲地要往王府里走,“本官特地前来看望王爷,你这一个下人,也敢阻拦,不知好歹!” 说着,一把将身旁的小厮推倒在地,小厮喊冤也不晓得跟谁喊去了。 好在,此时熙阳王妃出现了。 温和如玉的熙阳王妃心平气和地看着闯进来的人,“不知,阁下是何人?” 刚才还在呵斥小厮的人听到这个声音便循着声音望过去,正见不远处站了一名穿着紫衣的绝世男子,便提步过去,意思意思地拱了拱手,“下官魏谦,见过王妃。” 玉倾之闻言,眉眼携笑道:“原来是当朝的国丈大人,有失远迎,还望国丈大人海涵。” 魏谦笑了笑,“是下官唐突了。” 玉倾之无意之中扫了一眼那边刚才被推倒的小厮,再看着魏谦,“国丈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魏谦立即装出一副黄鼠狼要给鸡拜年的形容,道:“下官听闻王爷得了病,心中惦记,便要过来探望探望,谁知被拦住,连个门都不给进!” 玉倾之抱歉一笑,“府上下人不知礼数,国丈大人莫要计较了。” “不计较,不计较,下官只是好心好意过来看看王爷,等看了王爷便走,至于下人怎么失礼,下官便不放在心上了。” 玉倾之袖着手,脸上波澜不兴,一如平素,“恐怕要让国丈大人白走一趟了,王爷不幸染了怪病,这些日都不见客。” 25.波澜不惊 魏谦眯起了眼睛揣测玉倾之的话,随即又问:“不晓得王爷染的是什么病,为何得了病也不让人探?” “既然是怪病,自然是叫不上名的。”玉倾之面不改色,语气平淡:“大夫只说这病还能传染,王爷谢绝拜访,亦不过是避免牵连他人罢了。” “这……”魏谦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二十几载的老狐狸,玉倾之这么说,他也是半信半疑,便道:“下官也不怕什么传染,再说了,此次过来是要见王爷,有些较为紧急的事要跟他当面谈谈。” 玉倾之道:“王爷说了不见客便是不见,国丈大人来错了时辰,还是过些日王爷身子好转再来为好。” 魏谦被玉倾之明里暗里拒绝心中也有些不耐烦了,便道:“此事攸关社稷,王妃做不了主,下官还是亲自见王爷,等见了王爷再说。” 魏谦正要绕过玉倾之直往里面走,玉倾之抬袖拦在前面,“既是攸关社稷,国丈大人何不进宫与皇上说。” “你……” 此时,丫鬟纸鸢急急忙忙跑来,嘴里还喘着气,到了玉倾之面前,便停了下来,十分紧急道:“王妃,不好了,不晓得为什么,王爷身上起了很多红疹子!” 玉倾之脸上微微有了波澜,收回了挡在魏谦面前的手,看着纸鸢道:“不是今日早上才好好的么?” “奴婢不清楚,王爷方才说很痒,谁知一下子就开始冒出了红疹子,全身都是!可吓死我了!” 一边站着的魏谦不经意打了一个寒战。 玉倾之脸上微微露出讶色,“可让人去请了大夫?” “去了!”说着纸鸢挠了挠手臂,“王妃,不知是不是进王爷太多,奴婢身上也有些痒。” 听了此话,魏谦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玉倾之脸上却淡定了,看着纸鸢蹙着眉道:“怕是传染了。” “那怎么办?”纸鸢挠着手臂,捞起袖子的时候,手臂上露出一片红疹。这让一旁的魏谦见了后,脸上有些阴沉。 玉倾之看过纸鸢手臂上的红疹后,便道:“别挠了,快些去洗洗身子。” 纸鸢听了便立即应了声,“是,王妃。” 纸鸢走后,玉倾之再回头看已经退到三步之外的魏谦,“让丈大人爷笑话了。” 魏谦打了个寒战,摇了摇手,有些勉强道:“哪里哪里。” 玉倾之抬着袖,看着三步之外的魏谦,“府中还有些事要处理,恐怕不能再此陪同国丈大人了,若是国丈大人要见王爷,那便下次再来罢。” 魏谦急忙点头,更想快些离开这个地方,“是是是,既然王爷不便见客,那下官下次再来登门拜访。” “下官告辞了。” 玉倾之便也拱了拱手,道:“国丈大人慢走。” 随后,魏谦便逃似的出了王府,打着轿回了府,连忙让人准备热水,要洗洗身子。 过后,纸鸢乐呵呵在玉倾之身旁道:“公子,你这招真行,一下子就把那老狐狸给吓走了。” 玉倾之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道:“如他这般老奸巨猾的人,皆是贪生怕死的,凡得生则用,得亡则弃,若不是这般吓他,恐怕他是不会罢休。” 纸鸢脸上的笑僵了僵,想到了一个问题,“公子,若是下次再有人来登门拜访,那该如何是好?还是用这个法子?” 玉倾之放下茶盏,看了一眼旁边一脸担忧的纸鸢,“这你不必担心,只等见机行事。” “嗯,一切听从公子的。” 时隔五日,文武百官早早到了金銮殿的偏殿,等着早朝。 国丈大人尚书令扫了一圈,在众官员之中没见熙阳王的半个影子。而后,一双透着阴气的眸子锁定在那边与中书侍郎尹阑谈笑风生的中书令欧阳珏身上。 朝中人尽皆知中书令欧阳珏与熙阳王交情至深,情同手足。若是熙阳王连续六日告假不上朝,他欧阳珏想必也是知晓些什么。 为了以防万一,魏谦便厚着脸皮过去套话。先是有模有样地寒暄了几句,而后便切入正题,道:“欧阳大人,听闻王爷得了怪病,不晓得是什么病?” 欧阳珏笑了笑,回道:“这事,本官就不清楚了,前几日上熙阳王府登门拜访,谁知王爷不见客,便只得被拒之于门外。” 魏谦眯着眼睛沉思,这熙阳王连自己多年的好友也不见,看来这事倒不像是假的。随后看了一眼欧阳珏,应和道:“说来,本官也遇过此事。” 欧阳珏意义不明地勾了勾唇角,“哦,原来,魏大人也前去探望了。” 魏谦点了点头,像是在诉苦,“这不,连王爷的面都没见着。” 欧阳珏心中明了,随即道:“王爷平日便不喜被打扰,得了病自然是想静心休养,不见客倒也正常,魏大人莫要往心里去了。” “这王爷说不见就不见,本官哪敢还把这事记在心里。”魏谦满脸油光,咧着嘴笑了笑,“就是不晓得王爷这病什么时候才好,朝中虽有皇上和文武百官,但是缺了熙阳王总觉着少了些什么。” 欧阳珏瞥了一眼不怀好意却处处假装好心的魏谦,“王爷的病什么时候好,本官倒也想知道。正打算等会下了朝便上一趟熙阳王府,虽然王爷不见客,不过,向王妃打听打听倒也给个安心,顺道还带些礼过去聊表心意。” 欧阳珏这么一说,魏谦心中便更加相信熙阳王是在府中养病了,眉开眼笑道:“欧阳大人还真是有心。” 欧阳珏便谦逊道:“魏大人过奖。” 待下了早朝之后,中书令欧阳珏还真的乘着轿子往熙阳王府去了。 门口的小厮虽然晓得自家王爷和中书令欧阳大人交情深厚,但是王爷吩咐过一律不见客人的,所以还是说了那句:“王爷有病在身,不便见客,大人请回罢。” 欧阳珏抬着袖,心平气和道:“本官今日来是要见王妃,烦请进去通报一声。” 小厮歪着头想了想,王爷只吩咐说对来见他的人说谢绝拜访,没说来见王妃的也要谢绝,便点了点头,“那请大人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通报。” 欧阳珏在门口站着等小厮回来传话。 等到小厮说可以进去了,欧阳珏这才由着小厮领到了中厅。 一身紫衣的玉倾之坐在中厅的太高几旁恭候,见欧阳珏进了来,便起身相迎。欧阳珏先是做了一揖,道:“下官见过王妃。” 玉倾之回道:“欧阳大人不必客气。” 待入了座,丫鬟送了茶水上来。 玉倾之端起冒着热气的茶盏,用茶盖拂了拂茶汤上浮着的几片茶叶,“欧阳大人今日前来,必定是有事罢。” 欧阳珏也不绕弯子,便道:“下官今日在朝堂上听魏谦说,他几日前来过王府,所以便过来看看。” “欧阳大人只管宽心,那魏大人还不晓得王爷出京一事。” 欧阳珏抿了一口茶后,便放下了茶盏,“魏谦老奸巨猾,无缘无故过来熙阳王府探病今日又兜着圈子套我的话,必定是起了疑心。王妃这些日可要防范些,怕魏谦那老贼又耍什么花样。” “多谢欧阳大人提点。”玉倾之温润如玉的脸上一派地平静,随后看着欧阳珏道:“本来是要遣人给欧阳大人送信函的,现下欧阳大人来了,倒也省去了那功夫。” 欧阳珏不解,“可是王爷那边有甚变化?” 玉倾之从宽袖中取出一份信封,递给了旁边的纸鸢,纸鸢再双手送到欧阳珏的面前。玉倾之解释道:“是王爷遣人快马加鞭送回来的。” 欧阳珏从信封之中抽出一张折叠了四折的纸,摊开一看,惊道:“名册?!” 玉倾之点了点头,“正是。” 26.擒贼先擒王 欧阳珏看着纸上一个一个的名字心惊胆战,没想到此事还牵连了这么些人。 玉倾之道:“今日一早收到了密函,我便抄了几份,这一份是要给欧阳大人的。” 欧阳珏微微讶然的脸从纸上抬起,看着玉倾之,“莫非,还有别的人知晓。” “暂时只有欧阳大人和我看过。” 欧阳珏收起了名册,然后装进了信封,若是被外人知道了有此物的存在必定惹来杀身之祸。欧阳珏将信函收进了宽袖之中,而后问道:“王爷的意思是要将他们一干等除尽?” “欧阳大人聪慧。”玉倾之依旧淡然,放慢了语气,“不过,擒贼先擒王。” 欧阳珏点了点头,心中思忖,这牵扯的人太多,若是一下子除尽倒是不大可能,只能慢慢来。历代朝廷之中都有如此拉帮结派现象,屡禁不止。 人皆是有贪欲的,有了权力地位,便想着荣华富贵,两袖清风自然是求不来荣华富贵,及至最后也不得不丢弃良心来换。 欧阳珏看着一脸平静的玉倾之,心中虽然佩服熙阳王的深谋远虑,同时也从心底里敬佩这位绝世王妃的从容不惊。 欧阳珏再问:“王爷可有具体说明何时回来?” 玉倾之答:“大抵也就四日之内了。” 见欧阳珏有些担忧,玉倾之再道:“王爷托话,他不在的这些日辛苦欧阳大人了。” 欧阳珏闻言,唇间流露出一丝坦荡的笑,“下官倒也没帮上什么忙,谈不上辛苦。” 四日之后,朝堂之上,并未见着熙阳王的半个身影。 而昨日傍晚,御史台的人便将百里奕祯押回了京城,昨晚在京衙的牢房里关了一夜。虽然没有定下罪名,这京衙之中的上上下下便当做他是贪赃枉法的罪臣相待。一律不准有人探视,还加派了人手来监看,生怕人家插了翅膀跑了。 今日一早,便要从牢房里放出来,由着皇宫里的侍卫过来押上朝堂。因着此事事关朝廷官饷,所以皇帝决定今日早朝亲自审问百里奕祯。 尚书令魏谦笑得春风得意,满是奸计快要得逞的形容。私下里,那几名在徐州与百里奕祯同事的工部官员早已打点好了,到时在皇上面前该说什么话,都教的清清楚楚,保证不会有半点差池。 就只等着皇上听后龙颜大怒,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百里奕祯打下天牢,若是皇上不看在那忠国候老侯爷的情面,更有可能便是直接推出午门。 因着百里奕祯不只是贪污了官饷,还犯了欺君之罪。明里说着请求朝廷拨下官饷犒劳力役,抚慰百姓。暗地里却是想要中饱私囊,此等罪过,叫那身为一国之君的人怎么咽得下这一口气。 在百里奕祯还未被押上来之前,尚书令魏谦便做了开场,在殿前拱着手亮声道:“忠国候欺君罔上,仗着自己是忠良后裔便无法无天,贪赃枉法,危害一方,微臣恳请皇上必定严惩不殆!” 坐在龙椅上的人一身黄袍明晃晃,脸上阴沉得犹如山雨欲来,“将罪臣百里奕祯押上来!” 这些时日被当做罪人对待的百里奕祯只穿着里衣,脸上沾了些污垢,头发有些凌乱,发髻之中掉落了几缕垂在脸前。文武百官在中间让出了一条大道,百里奕祯被押上来后,便跪在了地上,手上的镣铐接触地面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龙椅上的人扬着下巴,道:“百里奕祯,你可知罪!” 百里奕祯挺直了腰板,看着龙椅上的人道:“回皇上,臣没有罪!” “你欺君罔上,贪赃枉法,还敢说没罪?!” 百里奕祯大义凛然道:“臣所作所为皆光明磊落,全依照大睿律法办事,未曾做过欺君和贪污之事。” 皇帝不屑,“那你有何证据证明你无罪?” 百里奕祯垂头,紧咬牙关,看着地面的影子,“臣没有。” “你既不能证明你无罪,而他人却有证据证明你有罪,这,你还敢说自己是无罪之身?” 皇帝一句话刚说完,身边的太监便十分机灵地扯着嗓子对着金銮殿的门口喊道:“传工部几位大人上殿!” 随后,不过半响,便从门口涌进来几位和百里奕祯差不多装扮的人,因着此事重大,所以派去徐州的官员都被押了回来,他们也不例外。 只是,御史台押着他们回来时,显然待几位工部的大人好些,那个落魄的形容也不过是做做样子。 几个作证的越说越离谱。 一个说:“皇上,自那官饷拨下之后,百里大人便没让微臣等人靠近,说是怕我等偷了银子。” “有一日微臣正见着百里大人在房中清点银子,心里一惊,不料还被他发现了,他说要给点掩口费,微臣不敢受贿,便没有答应,事后,百里大人还拿出了微臣家人的性命要挟,让微臣不得将此事掩埋在心,过后也是痛心疾首啊。” “账本也是百里大人一手掌管的,他说微臣等人工部出身,学术不精,便没有将账本给我们过目。” …… 听着他们的证词,百里奕祯只垂着头,看着地面,唇角微微上扬,口中小声呢喃,“说得可真好听。” 那几个工部官员之中,还有一人双手奉上了账本,说是在百里奕祯的床头发现的。太监过来接过账本给皇帝看,皇帝看后,雷霆大发,立即将那账本摔在脚下。 对着玉阶之下的人喝道:“百里奕祯,你还不认罪!” 惹怒了龙颜,百里奕祯心有余力而不足,自己势单力薄,根本不能和那一群幕后黑手匹敌。 皇帝道:“来人,将百里奕祯押下去,打入天牢重罪房,听后朕的发落!” 此时,一个声音道:“且慢!” 文武百官和皇帝皆看向金銮殿门口突然出现的一身蓝色官服的男子,背着光,他的身旁便好似有万丈光芒迸射而出。 中书令欧阳珏见到此人,心中悬着的那颗石头总算放下了。而尚书令和工部等官员见到此人,便心中一惊。 南宫煦夜提步向前,在玉阶之下,百里奕祯身旁,拱手道:“皇上,此案还有蹊跷,请皇上明察后,再来定夺。” 龙椅上的人睁圆双眼,看着南宫煦夜道:“人证物证俱在,熙阳王难道还要为他狡辩不成?” 南宫煦夜道:“回皇上,臣并非要为百里大人狡辩。” “那你是作甚?” 南宫煦夜弯腰拱手,扬声道:“臣有证据证明百里大人无罪。” 在场的人都怔愣住,而百里奕祯也猛然抬头看着南宫煦夜。尚书令有些心虚,便急忙出列道:“王爷,听闻你得了怪病,这些日都在府上修养,你又何来证据证明忠国候无罪?!” 南宫煦夜不回头,挺直了身子,“魏大人姑且让本王将缘由说清道明。” 尚书令心中畏惧南宫煦夜会挖出些什么隐情,便向着皇帝道:“皇上,忠国候欺君罔上,贪赃枉法,请皇上赐罪!” 南宫煦夜不理会在身后极力想了结此事的魏谦,而尚书令像是狗急跳墙,极力争辩道:“皇上,此案人证物证俱在,请皇上……” 一句话没说完,龙椅上的一拍龙椅的扶手,大声喝道:“够了!” 这一声呵斥令殿下文武百官都惊了一惊,随后,魏谦又深深作揖,道:“请皇上息怒!” 皇帝瞥了一眼府着身的魏谦,视线最后落在了南宫煦夜身上,“熙阳王,你且将你要说的话说下去,朕倒要看看,你怎么为百里奕祯脱罪。” 南宫煦夜做了一揖,“谢皇上!” 魏谦身子抖了抖,心中早已如擂鼓,额上冷汗直流。 27.惩治·洗冤录 南宫煦夜站直了身子,抬着袖,道:“此事要追溯到两年前,皇上下令开凿徐州运河,派了工部侍郎陈大人前去监凿,而徐州官员负责征收力役和具体开凿事宜。朝廷拨下开凿运河的官银按理说都是要经徐州官员之手的,过后数目只需向监凿官员上报便可。只是,据臣所知,这两年来,被征来的力役常常没有一口饱饭吃,冬日也只是裹着薄被,日子过得连那街头乞丐都比不上,如此一来也难怪原本三年工期的运河,两年多一半都没修到。拨下去的官银用在开凿运河上的也只是凤毛麟角,试问,在百里大人之前,那些没有用在开凿运河之上的官银都入了谁的囊中?” 龙椅上的人微微动容,抓紧龙椅扶手,道:“果真有此事?!” 在身后的尚书令也微微震了震,还是极力装出一副镇定的摸样,“王爷,你无凭无据,又何出此言?!” 南宫煦夜展眉一笑,“魏大人所言极是,无凭无据确实不能乱说话,既然本王说了,自然就是有凭有据。” “那王爷的凭据在何处?”皇帝问。 南宫煦夜双手击掌,走进来一人。虽然两年未见,但是文武百官都还认得,刚才进来的这人便是前任工部侍郎,两年前,被派遣到徐州监凿运河,后来因病而回家休养的陈锦添陈大人。 陈锦添行至殿中,弯腰拱手道:“微臣参见皇上。” 皇帝道:“免礼。” 南宫煦夜道:“皇上,陈大人便是人证。” 皇帝看着陈锦添,“朕记得陈大人三月前上奏朝廷重病在床不能继续监凿运河,还特请回乡养病,如今怎的又出现在此?” 陈锦添拱着手道:“回皇上,经调养微臣身子已无大碍。前些日王爷派了人去了微臣故里,说是要微臣协助,为徐州贪污官饷一事作证。” 殿中的人皆心下感叹,没想到熙阳王竟然暗地里去把陈大人个请了回来。不晓得接下来还有什么好戏发生。 皇帝看着陈锦添问,“那陈大人做的是什么证?” 陈锦添道:“微臣在徐州奉皇命监凿运河,此间发现徐州刺史呈上的账本多有不当之处,臣深入探查,却被徐州刺史暗中贿赂,微臣不从,他便以微臣妻儿父母的性命相要挟,仁义两难全,微臣为此事心中抑郁,遂后来卧病在床。没能及时上报朝廷此事,微臣罪该万死。” 皇帝怒目看着殿下的人,“你们一个二个都说是以性命想要,还说得一个比一个精彩,让朕相信谁的?!” 尚书令立抓住皇帝还没完全相信的间隙,立即抢到话头,道:“陈大人口出狂言,捏造事实,请皇上明察!” 南宫煦夜看了一眼魏谦,“魏大人,只怕口出狂言,捏造事实的是你。” 魏谦一口哽咽,瞪着熙阳王道:“王爷,下官……” 未等魏谦把话说完,南宫煦夜便打断,冷声道:“这凭据还未完,魏大人莫要心急了,姑且再一旁静候。” 皇帝闻言看着南宫煦夜,“熙阳王,你还有何证据?” 南宫煦夜看着龙椅上的人,道:“回皇上,臣还有证据。” 皇帝眯起眼睛看着他,“证据何在?” “证据就在皇上的脚下。” 皇帝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只看到一本方才呈上来而又被他摔在地上的账本。 南宫煦夜继续道:“那账本并非真的,分明就是伪造的。” 皇帝旁边的太监动作利索地将方才被扔在地上的账本拾起,再用袖子抹了抹呈给皇上。皇帝接过账本再翻了翻,“这本是假的?” “回皇上,是假的。”南宫煦夜顿了顿,接着说:“徐州一带天干地旱,造出来的纸张也要比别处的粗糙泛黄一些,而您手上的那本纸质平滑色泽白亮,分明不是产自徐州的。而据臣所知,徐州的官员用的都是徐州产的纸张,可偏偏就那一本用的是别处的纸张?显然,是有人事后捏造的。” 南宫煦夜一边说着一边让人呈上一本徐州本地的册子,皇帝接过用手摸着纸张,对比了一下,区别很大。皇帝举着手上的那本假账本,“假若这账本是假的,那会是谁伪造的?” 南宫煦夜道:“请皇上听臣将证据陈述完,过后答案自见分晓。” 皇帝不免有些惊讶,“哦?你还有证据?” 南宫煦夜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拿出一大卷的布卷,上面斑斑驳驳有些红色,双手平举过头,南宫煦夜道:“这是徐州上千名百姓亲自写下徐州官员的滔天罪行,上面有手指印和签字为证,请皇上过目。” 太监过来将那卷帛书呈到皇帝面前,皇帝接过一点一点打开,一打开便是陈述了徐州官员的滔天罪行,而后紧跟着有不同字迹不同名字的人画押,也有摁手指印的,将那薄薄的帛书一点一点摊开,上面便有密密麻麻的签名和手指印,十分壮观。 徐州官员除了贪污一事,还搜刮民脂民膏,街上当众强抢民女,无法无天,引起了百姓的愤懑。适才这么多百姓要在上面签字摁手指,以引起朝廷重视。 皇帝握紧了那卷帛书,咬牙切齿道:“岂有此理!在朕的天下,竟敢有朝廷命官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尚书令魏谦和下面一些涉及此事的官员都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身子,精神紧绷。而中书令和尹阑却不自觉勾了勾唇角,心中暗自佩服南宫煦夜,在这么短的时间,便能收集到这么多罪证。 南宫煦夜再道:“皇上,臣此次前去徐州,将徐州涉及贪赃枉法搜刮民脂民膏的官员一并带了回来,让皇上亲自定罪。” “那人现在在何处?”皇帝问。 南宫煦夜双手再击掌,又被押进来三名穿着便服,行头不整的人。他们被押上来之后,便立即跪地求饶,哀嚎道:“请皇上饶命,请皇上饶命!” 这是不打自招。 魏谦见着他们不得不后退一步,谁知突然三人中有一人过来抱住他的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道:“魏大人,救命!下官不想死啊!” 此时,殿上的人都齐齐看向了魏谦,魏谦一脚用力将抱住自己脚的人踢开,面红耳赤道:“大胆逆贼,在此撒什么野!” 被踢开的那名正是徐州的刺史,那魏谦府上十五岁的小妾便是他的千金。那徐州刺史待他不薄,连自己的女儿都送给了他,没想到竟招他来这般的对待。徐州刺史抱着被被踢的胸口,心中对魏谦方才的行为极度愤懑,指着魏谦道:“你,你这个叛徒!” 此时,在场的人都恍然大悟。 魏谦却立即狡辩道:“皇上,此人乱造事实,想诬陷本官,请皇上立即赐他死罪!” 魏谦这句话说出来后,就更加欲盖弥彰。 皇帝倒吸一口气,深表对魏谦的失望。南宫煦夜在一旁道:“魏大人,此人还没说什么,你倒是说说,他乱造了什么事实,又诬陷了你什么?” 魏谦心头一震,往后退了一步。 刚才被踢的官员想着自己左右是一死,若是他魏谦还在阳间享受天伦之乐,他定是做鬼也不甘心,便指着魏谦道,“皇上,是他,都是他,所有的坏事都是他在背后指使的!” 魏谦吓得脚发软,不得不跌坐在地上,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想狡辩,颤抖的手指指着那人道:“你,你胡说!” 谁胡说,一听就明白了。 那徐州刺史一把泪一把鼻涕,看着魏谦,悔不当初道:“亏我这般信你,没想到到最后你却翻脸不认人!是我瞎了眼才会那般为你卖命啊!” 殿上,还在响着魏谦的声音,“皇上,臣是被诬陷的!求皇上明鉴啊!” 皇帝心口起伏剧烈,怒目圆睁,怒吼道:“来人,将这班奸臣押下去,打入天牢,听后朕的发落!” 28.小别胜新婚 而后,鱼贯而入一干等侍卫,将徐州那几名官员,和魏谦都拖了下去。 待将几个叫得最大声的拉下去之后,朝堂之上又恢复了平静。 南宫煦夜拱手道:“皇上,忠国候乃被奸臣诬陷,臣恳请皇上明察。” 龙椅上的人倒吸一口凉气,一手扶额,微微闭了闭眼睛,“此事,朕会再派人查探,若百里侯并未贪赃枉法,朕自会还他一个清白。” 百里奕祯叩首道:“谢皇上!” 而后,皇帝又抬头,将视线落在陈锦添身上。 陈锦添跪下,主动请罪,道:“微臣知情不报,请皇上降罪。” 皇帝此时一个头两个大,方才经历了那么多事,自己深信多年的国丈大人竟然是贪污首脑,心中还有余波。便也不再过多追究,道:“陈锦添,你知情不报,本该治罪,但朕念在你出面指证,网开一面,便免去你牢狱之灾,但是,身为朝廷命官知情不报乃大罪,你功不抵过,朕罚你罢去官职,降为布衣。” 陈锦添叩首道:“谢皇上开恩!” 事后,皇上宣布退朝。百里奕祯重新被押回了京衙牢房。 出了朝堂,欧阳珏立马赶上南宫煦夜,在其左右大为称赞。 随后,又问了一个问题,“王爷,下官有一事不明,那徐州的几位官员为何一进朝堂便不打自招了?” 南宫煦夜笑了笑,“本王不过是事先跟他们说,皇上已经知晓他们的罪行,此次宣他们上朝堂不过是要治罪。” 欧阳珏闻言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而后笑道:“还是王爷高明。” 原来,南宫煦夜此次亲自前去徐州便是要将这些贪官带回来,若是派一个官职较小的官员去,定是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南宫煦夜便亲自出马。 而在去之前,老早便让仙歌出门去请陈锦添,让他协助查办。而自己的贴身侍卫宇岳也派了出去在徐州查探情况,等仙歌与陈锦添到了徐州,便一同将徐州官员的罪行一一找出来。陈锦添熟知徐州情况,请他来协助最好不过。等搜集了全部罪证,只等南宫煦夜亲自去到将他们杀个措手不及。而后将他们带回京城,时间极短,就算有人上京通风报信也不可能赶得及! 不得不说,这一步走得天衣无缝。 与欧阳珏说了几句,及至宫门口。 欧阳珏才拱了拱手,“王爷,您这些日日夜操劳,怕是劳累至极,回去后便好好歇息罢。” 南宫煦夜也拱了拱手,“那本王便先告辞了。” 说罢,南宫煦夜提步向着帏轿,因着一大早赶来便进了宫还没回过王府,连身上的衣裳都是让仙歌回去取来,在宫中才换上的。 纸鸢兴冲冲地进了书房的门,大声叫道:“公子!” 玉倾之在书案后,提笔临摹,见纸鸢这般大声嚷嚷,便抬头问:“怎了?” 纸鸢嘴上的笑快要扯到耳郭去,“王爷……王爷他回来了。” 玉倾之闻之淡然,放下了手中的毫笔,而后起身,动作不疾不徐。 南宫煦夜今日回来,他是早就知道了的。 提步出了书房。跟在身后的纸鸢有些无奈,她家公子好像对什么都是不咸不淡的。也不指望他能摆出一副十分欢喜的形容了。 上了长廊,玉倾之便止步了。他正要去见的人就在他的对面,和他的距离大概五步之遥。 对面的人见了他,眉眼携笑,只十日不见,便思念得紧。那人先开口,“倾之。” 小别胜新婚。纸鸢在身后显然比玉倾之本人还要兴奋,抿着唇小声在后面嘀咕道:“公子,王爷唤您呢。” 玉倾之正要提步向前,南宫煦夜已经大步地向着他而来了。不过五步,他只走了四步便到了。 这些日都在奔波之中,怕是没怎么休息。玉倾之看着几分憔悴的他,“这些日,王爷辛苦了。” 南宫煦夜眉眼处携着浅笑,抬手将他揽入怀中。纸鸢在他们背后捂着嘴嘻嘻地笑,而那边原本跟在南宫煦夜身后的仙歌便识相地离开了。 玉倾之将脸靠在他的肩上,抬手环上他的腰,“王爷一路奔波,定是累了,先去歇着罢。” 南宫煦夜收了收双臂,微微闭眼,享受着拥着他的温暖,“不急。” 只是,南宫煦夜这十日以来没几个时辰是合眼的,马背上风雨兼程披星戴月,可想而知,他此时有多累。而他脸上的倦意说说明他已然到了极限。 玉倾之双手撑在他的胸膛处要离开,“还是回房歇一歇的好。” 南宫煦夜再将他拉入怀里,轻声道:“再让我抱一会。” “你去歇着,我陪你。”玉倾之道。 身后红了脸的纸鸢,这才小心翼翼地离开。 南宫煦夜回了房之后,便和衣揽着玉倾之躺下。这一点倒是与他方才在朝堂之上的气势大有不同,也只有在玉倾之面前,他才这般。 躺在床上,南宫煦夜揽着玉倾之的腰,与他面对这面。细细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的脸孔,南宫煦夜到现在为止还是觉着这份感觉很不真实,曾经自己心心念念的,以为这一辈子只会在回忆中和梦中出现的人,现在就在自己的眼前,触手可及。 “倾之……”他低声唤着他的名字。 只是,人躺在了床上,南宫煦夜才发现自己已经连眼皮都睁不开了,倦意重重,面前的绝美男子开始变得模糊,再也保不住最后的清醒,睡了过去。 现在还是早上,等会中膳南宫煦夜定是不能起来吃的。玉倾之也没打扰他,等他睡着了,再陪着他睡一会,而后就将他环在自己身上的手轻轻解开,下了床。 而后扯过杯子为他盖上,掖好被角,再放下床帏。 最后,自己便提步出了门。 在魏谦被打入天牢之后,朝中一些还没被揭穿的同僚便打算着要带着金银珠宝潜逃。谁知,在几日前,南宫煦夜便快马加鞭送回来一份名单,而那份名单上便是记录了所有同流合污的贪官。 那名单玉倾之给了中书令欧阳珏一份,还让人送了给尹阑一份,再有一份便是今日才送去御史台的。还附加了一封信,盖了熙阳王的印章的。 今日早朝过后,贪污的幕后黑手被打入天牢之后,中书令欧阳珏、中书侍郎尹阑还有御史台的人,兵分几路前来将畏罪潜逃的官员绳之于法。 京中布下了天罗地网,那些想带着金银珠宝潜逃的同僚全都被拦截,一一被送进了京衙。 办完事后,已是日落西山,欧阳珏与尹阑在京城之中的酒肆饮酒。 欧阳珏道:“依我看,这贪官污吏是怎么也除不尽的,即便现在抓了一大堆,再过几年,便又如雨后春笋。” 尹阑饮了一口酒,看着酒肆外面的官道,似无奈,“人一旦利欲熏心,便什么事都能做,而我等,又有什么办法。” 欧阳珏仰头将杯中酒饮下,“是啊,贪图功名利禄的那颗心长在别人身上,我等又怎能干涉。” 酒量一向不好的尹阑喝了几杯过后,脸颊便有些泛红,他抬头看着欧阳珏,问:“欧阳大人,你说,王爷为何要为此事如此尽心尽力?” 欧阳珏顿了一顿,看着尹阑那一双眸子,便垂了头道:“大抵是看不惯那班奸臣在祸害人间,想做些什么罢了。” 听了欧阳珏的话,尹阑干笑了一声,“是么。” 欧阳珏看着尹阑,其实与他同在中书省同事,平日里也看得出他对南宫煦夜怀的什么心思。虽然他本人是极力想掩饰,但是有时也能看出些端倪。 他与南宫煦夜同岁,二十有四,却迟迟未娶亲。那一日南宫煦夜大婚,他饮醉酒后便要倾吐心意,好在被拦住,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尹阑又喝下一杯酒,似无意之中提及,“王爷待他那绝世的王妃一直都很好。” 他也猜到了,熙阳王为了忠国候的事尽心尽力,无非是因为他的那个王妃。 29.回忆·初次相见 欧阳珏拿过尹阑要继续喝酒的杯子,道:“尹大人,你酒量不好,若是醉了,我可不会送你回去。” 尹阑看着欧阳珏,下意识扫了一眼被欧阳珏取走的杯子,干笑,“不是说要来喝酒么,怎的现在却收了我的杯子?” 欧阳珏握着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只说让你陪我来喝酒。”言下之意便是陪他来喝酒,他作为陪同的不一定要喝。 呵,还真会折磨人。 百里奕祯是在隔日便被无罪释放了出来的。经御史台和刑部的官员查证,那指证百里奕祯的账本确实是捏造的,而那几名作为证人的工部官员也是被贿赂好的。 捏造伪证不过是想让百里奕祯做替死鬼罢了。 而关于魏谦以及与其勾结的官员,则全部关进大牢,听后发落。这些日,刑部和御史台也忙着抄家,搜集罪证,不可开交。因着皇帝下了圣旨,命御史台和刑部要在时日之内将此事结案。 百里奕祯被无罪释放后,皇帝为补偿,私下里还让人送了些奇珍异宝去忠国候府,并拟了旨让忠国候日后继续为朝廷效命。 接下了圣旨,百里奕祯又被忠国候老夫人叫去了祠堂。 这一次,老夫人没开口之前,百里奕祯便自己跪了下去。 老夫人的身影比起几个月前,明显苍老了许多。想来,这些日子她过得十分艰辛。唯一的孙子惨遭人陷害,即便她再怎么坚强,也是会担心害怕的。 老夫人点了三柱香,插在香炉里面,看着百里老侯爷的牌位,松一口气道:“老爷,奕祯这孩子如今平安归来,也洗净了冤屈,你在天上也安心了。” 说完,老夫人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百里奕祯,眸中少了那份刚强,多了一份哀怜,“奕祯,你现在该是明白我说过的话了罢。” 百里奕祯点头,“奕祯明白。” “假若你明白,就不会被小人陷害了!”老夫人似感叹道。若是百里奕祯不重情义,不为那些苦不堪言的力役们争取一点朝廷的犒劳,他便不会被那般奸臣利用,就不会顺理成章成了替死鬼。 老夫人加重了语气,“我与你说过多次,千万不要太重情义!你听在耳里可有记在心上?!在这弱肉强食的世道上,若是不将比自己强的踩在脚下,便会被别人踩在脚下!这些你到底记住了多少?” “奕祯时时刻刻铭记,只是……”百里奕祯看着地面,有些无奈道:“只是都力不从心。” “那是你还不够狠!那是你还把情义看得太重!”老夫人提高声音道,“历代帝王,谁不是踩着尸山血海登山皇位的,有谁不是心狠手辣六亲不认才得以君临天下的?大丈夫要想成就大事,要想得到至高无上的地位便要首先摒弃那所谓的情义,就要狠下心,即便不择手段!” 老夫人最后的一个词,不择手段在百里奕祯耳边回响,心中似中了蛊那般,不择手段,不择手段!只有不择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才不会被人欺凌在头上,才能睥睨天下!唯我独尊! 百里奕祯心中泛起涟漪,眸中也透着隐隐戾气,“奕祯谨遵祖母教诲!” 此次百里奕祯能脱罪,其中熙阳王是功劳最大者。老夫人为表示感谢,便在忠国侯府专门为熙阳王设宴。 席间,百里奕祯连敬了南宫煦夜三杯,说道:“我百里奕祯此次能脱罪,全是王爷的功劳,来,我敬王爷一杯。” 南宫煦夜也举着杯道:“侯爷本就是无罪之身,本王也只是顺手拉了一把罢了。” 不过这所谓的拉一把还真不容易,赶去徐州的那时候,暴风雨都不曾停歇,两天也不过阖眼半个时辰,马倒也是累死了两匹。 期间,南宫煦夜又问:“老夫人的身子如何了。” 前不久,得知百里奕祯被诬陷,老夫人晕厥了过去,这事,南宫煦夜还记得。 老夫人答:“多谢王爷挂心,老身好多了。哎,这不,人老不中用,有时也会犯些小毛病。” “那就好。” 而后,老夫人又命下人给南宫煦夜添酒。 从开席到现在,南宫煦夜就一直在喝酒。玉倾之夹了些菜到南宫煦夜碗里,道:“空腹莫要饮太多酒,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南宫煦夜听后很欣慰,便二话不说持起筷子吃玉倾之为他夹的菜。 这些动作看在百里奕祯眼里,而后他愣愣地看着玉倾之,心中有些泛酸。而玉倾之避开了百里奕祯投过来的视线,顺手夹了菜又到自己碗里。 老夫人心思慎密,见百里奕祯这个摸样会被南宫煦夜察觉到什么,便笑着道:“倾之可真是体贴,想当初还未嫁去王府时,可不会懂得这般关心人。” 南宫煦夜会心一笑,看了一眼旁边的玉倾之,“倾之一向体贴,是老夫人未曾发现罢了。” 老夫人眼见南宫煦夜喜色溢于言表,便拉家常似的,再道:“老身倒是觉着,倾之只是对王爷才体贴。” 而后,百里奕祯饮了一杯酒,再抬头看着玉倾之,话却是对南宫煦夜说的,“祖母说得对,王爷,王妃未嫁入王府之前,可从未为谁夹过菜的。” 这话里分明隐含了几分酸意,只是鉴于南宫煦夜是他的救命恩人,说话又客气了些。 此事,南宫煦夜一笑而过。而身边的玉倾之也只是面露浅笑,心中却是百般滋味。 老夫人见这场面有些僵,便举起了杯子道:“王爷,老身再敬你一杯。” 南宫煦夜闻言便举起了旁边的杯子,陪着老夫人又喝了一杯。 这一场酬谢的宴过后,南宫煦夜便与玉倾之乘着帏轿回府。 那时,月上中天,街道上早已冷清,偶尔听得谁家庭院之中狗吠的声音。 南宫煦夜这一次喝的就显然是多了,在筵席上,百里奕祯不晓得怎的就一直要敬他酒,坦荡地说难得高兴,便要来个不醉不归。 最后百里奕祯喝得不省人事,南宫煦夜也有些醉了。这还是继上一次他喝酒乱性之后第一次喝得面带酡红之色,虽神智还算有一丝的清醒,但是不比平日里沉着。 帏轿之中,南宫煦夜倚在玉倾之身上,双手搂着他的腰,头放在他的肩上,头上的银冠便抵在玉倾之的脖颈。而玉倾之则是背靠着后面的垫子,任由南宫煦夜这般倚在自己身上。 南宫煦夜开口唤他:“倾之。” “嗯?” 南宫煦夜喜欢唤着他的名字,似一天喊上上万遍也不会腻,这个名字在七年前就已经铭刻于心,从此再也抹不掉。 许是喝了许多酒,南宫煦夜提起了七年前。 “倾之,你可晓得,本王七年前就见过你?” 七年前,玉倾之和百里奕祯还住在郴州的故里。 “王爷去过郴州?”玉倾之自然而然的问,显然是不记得当年在老侯爷大寿之时,侯府后院荷花池畔遇上的那名将他误以为是女子的男子。 南宫煦夜道:“没有,我见你的时候,你在京城之中,就在忠国候府。” 那时候玉倾之不过十二岁,对于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若不是刻意去记,想必是记不住的。但是,玉倾之一直没记着,而南宫煦夜一记便是七年。 “我还记得,你第一句对我说的话。”顿了顿,南宫煦夜继续道:“你说,阁下误会了,在下并非女子。” 听了这句,玉倾之才幡然醒悟,原来,那个曾将他当做是女子的男子便是南宫煦夜。那时候,他还以为只是某个前来祝寿分官家公子,并未在意。 随即,玉倾之唇间流露出一丝笑,垂眸看了一眼倚在自己肩上的人,“王爷当时为何会将倾之误当成了女子?” 轿中有一盏马灯,将两人的面孔覆上一层昏黄的色彩。南宫煦夜松开了环着他腰的手,离开了他的肩膀,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道:“因为,我以为,这世上该是不会有男子生得这般好看。” 所以,便一口咬定,这般好看的定是个女子。 30.酒后吐真言 两人距离太近,呼吸相闻,南宫煦夜身上还带着酒的醇香。玉倾之看着面前那张微微酡红的脸,“那王爷现在可还会将倾之误当成女子?” 南宫煦夜酒喝多了,头有些重,便又倚回玉倾之的肩头,他答了他的问题,“不会。” 在七年前,玉倾之说了那句,阁下误会了,在下并非女子之后,南宫煦夜便再也没有将他当成女子看。而往后,心里住了一个男子,这是事实,他也承认了。承认自己是断袖。 或许,不是因为天生而断袖,而仅仅是因为心里住的是名男子。 回了府,玉倾之搀扶着南宫煦夜下了轿,南宫煦夜便将手臂搭在他的肩上。 在府中等候已久的仙歌立即要过来,看着有些醉意的南宫煦夜,问道:“王爷喝了许多酒?” 答话的是南宫煦夜,他对着仙歌道:“本王还没醉。” 没醉,仙歌看着玉倾之,“王爷这是……” 玉倾之答了刚才仙歌问的话,“是喝了许多酒。”随后又吩咐道:“你等会送盆热水来寝房罢。” 仙歌垂头道:“是。” 玉倾之将南宫煦夜一路扶到寝房,开了门,进去。 玉倾之像平时那般为他宽衣,宽下了外衣。南宫煦夜摇晃着身子,玉倾之伸手要扶,他却反手握住了他稳住他臂膀的手,而后一双眸子静静注视着他,缓缓将他的手摩挲着身上的亵衣,一路到自己的左胸口,那里又一颗狂跳的心。 南宫煦夜努力想保持一份清醒,咽了咽,看着玉倾之道:“倾之可知,你在这个地方,住了七年?” 玉倾之那一双墨琉璃的眸子瞬间睁大了几分,手掌贴着他的左心,可以感受得到下面那颗心的脉动。南宫煦夜说,他在他心里已经住了七年。这是他从来没想过的,就算是七年前见过一面,经南宫煦夜方才提醒,他才想起。 酒后吐真言,若是南宫煦夜不醉这一次,他是不是打算将这些事永远埋藏于心? 玉倾之腰上一紧,是被南宫煦夜突然揽住了,身子被带着往他怀里靠了靠,近在咫尺的脸几分酒后的酡红,倒也有几分诱人。 “倾之。”南宫煦夜道,鼻尖碰着他的鼻尖。 “嗯?” 南宫煦夜再近几分,唇触到他的,松开了方才捂住他手掌的手,换成双手揽住他,下颌微微动了动,吻着玉倾之的唇,灯火迷离之中,垂下了眼眸。细细品味着那绝世男子的甘甜气息。 寝房的门只是虚掩着,前来送热水和醒酒汤的仙歌透过虚掩的门缝,正见着两人拥吻的画面。便在门前止步,端着醒酒汤,对着身后的丫鬟轻声道:“罢了,明日在送罢。” 而后,便提步离开了。而那跟着仙歌一同来送热水的丫鬟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送到门口了还说明天再送过来? 房中烛火摇曳,地上逶迤着一件紫色的衣袍。 床榻之上,南宫煦夜双手撑在身下人的耳边,看着身下因为方才的激吻而微微喘息的人。虽是极度想要,却用最后的一份理智克制住了。玉倾之看着突然停止动作,居高临下看着他的人,双手主动搭上他的背。不想,南宫煦夜俯身贴上玉倾之的身子。胸口贴着胸口,两人的心跳也渐渐节奏一致。 玉倾之在他背上轻抚,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不继续做下去,便贴着他的耳边问:“王爷,怎了?” “今日喝了些酒,有些犯困了。”他微微阖眼说。方才想起了上一次醉酒没把握好分寸将他伤了,便内疚不已,这一次不能再做那种事了。 所以,今夜只是搂着他睡了过去。 贪官魏谦是在七日后被定罪的,因为涉及多领域贪污,且贪污数据巨大,皇帝怒火攻心,扔下一块牌子,三日后处斩! 而其他的同流合污者,则按其罪孽深重程度来判决。 事后,皇帝还将百里奕祯请来御书房。 倒吸一口凉气,闭了闭眼睛,皇帝问:“忠国候,朕亲自下令斩杀自己的国丈,你以为,他该不该杀?” 百里奕祯恭恭敬敬地站在御案前,微微垂头道:“回皇上,此人该杀。” 皇帝微微眯了眼睛,看着站在那里的人,“你这么说,难道就没有半点私心?”他魏谦设计陷害了百里奕祯,他百里奕祯对魏谦该是恨之入骨才是,自然私心里是希望他死的。 “皇上杀一人而警文武百官,杀一人而换朝廷清廉百姓安乐,所以微臣认为,此人,该杀。”百里奕祯郑重道。 皇帝微微勾了勾唇角,“是啊,杀一人而换朕的社稷安稳,何乐而不为。” 随后,又叹道:“只是,他毕竟是朕的国丈啊!” 百里奕祯心下揣测皇帝的心思,此次召他过来,绝非只是问他几个问题这般简单。古今皇帝至怕会冠上大义灭亲的头衔,而听皇帝刚才说那句话,百里奕祯便认定了他是想听舒心的话。 百里奕祯抬眸看了一眼御案后的人,道:“皇上,臣倒是觉着您这么做成就了大义,除去了祸害一方的毒瘤,天下黎明百姓定会为皇上的大公无私而四川宣扬,史册亦会大笔记载皇上的功德,供后世传颂。及至千百年后,天下人仍能记住。” 此言有些过于抬举,不过听在皇帝耳中便觉着醍醐灌顶,心情大好。 御案后的人直直地看着百里奕祯,有意抑制自己的欣喜之情,叹气道:“朕倒不是想着流芳百世,只求一世太平罢了。” 背着光站在御书房的百里奕祯垂下头时,唇角又勾了三分。 今日午后,南宫煦夜在书房看完了公文,便要去平日里常去的那间耳房。在那不大的耳房之中静坐,为自己倒了一杯酒,而后细细品尝。 窗外传来琴音袅袅,不过,来到这里闻不见琴音的次数倒是少。与其说南宫煦夜是为了这耳房僻静静雅而来,倒不如说是托这琴音的福这耳房才变得清雅别致。 今日南宫煦夜一如平素闭上眼睛听,顿觉不对劲。仔细一听才听出了今日的琴音与平日里的大有不同。今日的琴音少了一份细腻,少了一份风雅,还少了一份让人平静下来的悠扬。 南宫煦夜听着越觉得蹊跷,便向着门口问道:“今日听雨楼前是谁在抚琴?” 原本在外面伺候的丫鬟没应声,反而另外一个声音响起,“今日抚琴的是纸鸢。” 南宫煦夜看着蓦地闯入视线的紫衣男子,愣在那里好半响,才道:“你怎的……”会出现在这里。 玉倾之过来,“听闻王爷十分喜欢在此饮酒,倾之也想过来看看这地方的吸引之处。”而后又看向南宫煦夜微微惊讶的脸,“倾之唐突,可是扰了王爷雅兴?” “自然不会。”南宫煦夜脸上自然淡开一抹笑,“倾之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而后,玉倾之提步过来坐在对面的榻上。 南宫煦夜正要为他倒酒,玉倾之却取过他手上的细颈壶,抬眸看他,“这事,还是倾之来做。” 南宫煦夜松开了手,玉倾之提着细颈壶,先是为他倒了一杯酒,而后再为自己倒一杯。 端起白瓷杯,在唇边浅抿一口酒,而后,玉倾之的视线落在外面那有些枯萎的荷叶上。有些惋惜道:“若是夏日在此处看景,倒是十分宜人的。” 可是,现在是秋天,荷叶将近凋零。而后,玉倾之眉眼浅笑,转头看着南宫煦夜道:“不过,残荷败叶也别有一番韵味。” 南宫煦夜眉间舒展,抿一口酒而后放下酒杯,“是倾之懂得欣赏罢了。”平常人可不会觉着残荷败叶有什么好看的。 玉倾之淡然一笑,“王爷抬举了。” 31.千年修得共枕眠 视线绕着这耳房环了一周,不大的耳房之中却是是别精心布置过的。靠右墙置了一副多宝架,架上置了古玩器具五六件,靠着墙角的高几上还放了几盆奇异的盆栽,空着的墙上还悬了几幅字画。玉倾之看过后便将视线收回,道:“此处颇具诗情画意,也难怪王爷倾心于此。” 全然不拆穿南宫煦夜常过来不过是为了听他抚琴。 这耳房怎么怎么有诗意,那是仙歌布置的,四个月前,这里也不过是一间废弃的耳房。南宫煦夜不禁轻笑,“若是倾之喜欢,日后也可来此静坐。” 玉倾之应和道:“倾之求之不得。” 站在外面的丫鬟倒是十分奇怪,王爷和王妃明明就是夫妻,夜夜同榻而眠,怎的说起话来还这般生疏?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相敬如宾? 玉倾之又道:“听闻王爷下得一手好棋,倾之倒是想领教一二,不知王爷可否愿意陪倾之下一局?” 南宫煦夜今日心情大好,平日里他不敢对玉倾之又过多要求。玉倾之喜静,又经常在书房之中研读诗书,临摹作画,也喜欢抚琴赏花,南宫煦夜除了用膳和就寝和他一块,其他时间很少会主动扰他,连听他抚琴都是在此处他看不到的地方。 此时,玉倾之提出要与他对弈,他自是十分欢喜。 连忙就要人去取棋盘和棋子。 两人在榻上对坐下棋,玉倾之专注于棋盘的摸样南宫煦夜还是第一次见,以前不曾想过能与他对弈。 一局棋下来,不到半柱香,黑子被白子杀得片甲不留,而玉倾之的正是白子。 连平日里胜多输少的南宫煦夜也不得不惊叹,“倾之棋艺精湛,我服输了。” 玉倾之不以为然,“方才下棋的时候,王爷的心思可在这棋盘之上?” 一语戳中了南宫煦夜的心底,方才被玉倾之脸上的那份专注吸引了去,连他的一蹙一颦都在看眼底。 动作不大,却也被玉倾之拆穿了,南宫煦夜解释道:“即便我全身心投入,也未必能赢你。” 玉倾之静若止水地看着南宫煦夜,眉间却是微微蹙着的,“那王爷便是承认了方才走神了?” 南宫煦夜见他眉心微蹙,想必方才赢的不怎么舒坦,便道:“倾之啊……” 玉倾之收棋子的手顿了顿,应了他,“嗯?” 南宫煦夜看着他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不一样的色彩,对上玉倾之那双好看的瞳眸,轻声笑道:“原来,你也有较真的时候。” 玉倾之眉心蹙得更深,“棋盘上一决高下自然不是能疏忽的,王爷方才走神得厉害,倾之虽赢了但心中并也不舒坦。”就像江湖上两人比武,若有一方本就身负重伤,那另一方赢了也不痛快。 只是,南宫煦夜不知道,原来平日里无欲无求的玉倾之也会在此事上计较。 南宫煦夜将棋子收回棋翁之中,道:“再来一局如何?” 玉倾之自然不会拒绝,“奉陪。” 但是,再下一局。这一局,还是南宫煦夜占了下风。 末了,玉倾之轻描淡写提醒道:“王爷,白子无路可走了。” 南宫煦夜从棋盘上移开视线,看着玉倾之,“心服口服。” 对于赢棋一事,玉倾之不动声色,好似这事早已是家常便饭。 南宫煦夜忍不住问:“倾之与人下棋定是每局必赢罢。” “此前,也不过与一人下过。”而那一人指的自然就是与他从小一同长大的百里奕祯。 想到百里奕祯和玉倾之,南宫煦夜眸中黯淡,随即又恢复常态,看着一丝不苟收棋的人,伸手,覆在他收棋的手上,那人的手少许冰凉。玉倾之抬眸看着对面的人,那人也正好看进他的眸子里,那人说:“倾之……” “嗯?” “日后,多与我下下棋罢。”南宫煦夜微微拖长了声音道。 “好。” 门外随侍的丫鬟这才笑了,耳房里的两人言谈举止上,总算不那么疏离了。 那后宫之中说一不二的皇后娘娘自从得知自己的爹爹被定了死罪之后,便每日以泪洗面,在皇上的御书房门口哭哭啼啼,请求皇上看着一点情面饶她爹一条生路。 宫女们都私下里说:“哎呦,哭得呀,那叫一个凄惨!” “不过,虽然哭得十分凄惨,但是她也没哭多久,在御书房哭了半炷香的功夫,见皇上也没理她。便又回了寝宫去了。” “那是,哭久了眼睛会肿,她哪舍得。” 今日正好是魏谦上刑场斩首的日子。 不出意外,皇后娘娘这一次又来了这御书房,不过不是过来哭的,而是过来请罪的。说请罪也有些牵强,倒不如直接点说她是过来要挟的。穿着一身白色的袍子,有点像服丧,又有点像是得了失心疯。 她的原话倒是十分委婉,“皇上,爹爹抚育臣妾多年,现下本是该报答养育之恩的时候,谁知如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爹爹被斩首示众,做女儿的不孝,未能保全爹爹,也只求与爹爹共赴黄泉!” 说完这句话后,听说是要在离御书房不远的一个宫殿里头自缢。那选在梁上的白绫也是一早有人挂了上去的。 那皇后娘娘流着泪便要大声说:“不要拦着我,我要和爹爹一起死!” 身后的宫女和太监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不拦嘛,这皇后娘娘死了皇上等会怪罪下来,也不好交差,去拦她嘛,这皇后娘娘又说不要拦着她。所以说,这年头做奴才的委实不容易啊。 好在,皇后娘娘早早安排了身边两个丫鬟来拖住,不然等着后面那些宫女来阻止,她脖子早挂上去了。 皇后娘娘这么一折腾,闹得皇宫之中不得安宁,几位嫔妃还特地过来看热闹,顺道也是过来劝劝,因为心中是打定主意这皇后是不会上吊的。 那皇后娘娘站在一张凳子上,双手拉扯着那悬在梁上的白绫,要死要活道:“不要拦着本宫,让本宫一了百了。” 其实,在场的也没多少人想拦着呀。 后来,大伙受不了折腾,立即把皇上请来。 皇帝一开始以为她在御书房门口说得都是些气话,没想到还真的有这个架势。而那站在凳子上,双手抓住白绫的皇后娘娘见皇上来了,那戏就做的更真了。 连忙扯着那白绫往脖子上面套,皇上立即对左右侍卫道:“快些把皇后救下来!” 谁晓得,这人都冲了过去,皇后被撞了一下,身子摇晃了一下,凳子哐当一声倒了。本以为皇后要做吊死鬼了,谁晓得,那梁上的白绫被她撕扯了多时,不经她折磨,便撕拉一声,断了。 没有了支撑的皇后就这么从上面摔了下来。 若是认为就此结束,那便错了。因为好戏还在后头。这皇后摔了下来之后,骨头没摔断,不过晕了,下身还流出了红色的液体。 而且,这流的不是血,而是羊水。 俗称,流产。 太医急急忙忙从太医院赶来,为皇后把了脉,诊断,原先已有将近三个月的身孕。谁知,这么一摔,还把腹中的孩子摔没了。 宫女们心里头叹,这皇后服侍了皇上三年,肚子就一直没甚动静,谁晓得有动静了,还给她摔没了。 不过,这事最气的还是是皇上,不是气皇后腹中的孩子没了,而是因为这流掉的孩子根本不是皇嗣! 即便皇后在后宫之中一手遮天,但是皇帝去哪个妃子的寝宫也不是皇后能左右的。偏巧,皇帝有很长一段时间偏宠刚立不久的宋贵人,连续两个月未与皇后同榻,即便最近一个月有一两次同榻,不过也没发生任何事!如此一来,可以铁定,这皇后肚子里的不是他的。 这下子,事情便不再停留于救国丈爷的层面了,而是转到皇帝的绿帽上去了。 皇后娘娘昏迷了过去,还不晓得自己流了产。醒来后,见皇帝也在她的房中,便泪眼汪汪道:“皇上,臣妾只求一死,你为何不成全呢?” 谁晓得,皇帝气冲冲过去,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32.诬陷·山雨欲来 于是,皇后娘娘怔愣了,全然搞不清状况。皇帝扇了她一巴掌后,便气冲冲地走了。 随侍的宫女才明白,皇上在此等着,不过是等她醒来给她一巴掌,何其悲凉。 事后,皇后娘娘才从自己贴身的宫女口中得知,这事的来龙去脉。她惊慌地抹着小腹,还不敢置信自己真的有了孩子。太医说将近三个月,也难怪最近有些反胃,只是,她以前总吃得油腻,偶尔反个胃她也没怎么在意,谁晓得会是这样。 这皇后流产的事传得皇宫中人人皆知,而这皇后流掉的不是皇帝的孩子,也传得几乎人人都知,不过都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当众议论罢了。 第二日,皇帝一声令下,说的正是废后! 古今有多少男人是可以容忍自己的女人和别人私通还有了种的?更何况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国君主,这一口气他是更咽不下去! 皇后做出了这事,那几位当初要拥立魏谦千金魏珍做皇后的大臣们都不敢吱声,且大多数都是赞同皇帝废后的。毕竟,作为一个男人,十分同情这戴绿帽的事。 皇后被打入了冷宫,两日之间,从枝头的凤凰,变成连地上的麻雀都不如。 此事,未完。 皇后有了孩子,且又不是皇帝的,那必定是有奸夫。 皇帝带着人去审问的时候,魏珍跪在地上,看着头上用冰冷刺骨的眼神看着她的人,心知这一次是必死无疑了。便冷笑几声,说:“我那腹中的孩子是熙阳王妃的!” 在场的人皆为之一振。 皇后说得十分有条理,不得不让人觉着这是真的。她狰狞着双眼说:“三月前,我常召熙阳王妃进宫,他长得那般倾国倾城,男人都为他倾倒了,而我作为一个女人又怎么不会心动。我对他心生爱慕,而他也迎合于我,于是……” 后面的话被皇帝的一个耳光淹没。再然后,便是皇帝甩袖离去的画面。 原本跪在地上的女人变成了侧身在地,唇边挂着一丝血痕,眼中带着一丝阴毒的气息。而后,悲极反笑,笑得几分阴森癫狂,笑过后便是一句呢喃,“我说过,我得不到的东西,便要将他毁灭。” 刑部大批官兵奉皇上旨意立即赶到熙阳王府捉拿熙阳王妃。 众官兵动作迅速,不过全被南宫煦夜拦在了门口。 南宫煦夜看着前面一干等气势冲冲想要进门的官兵,负手而立,厉声喝道:“你们若是想把他带走,就得先过本王这一关!” 那前来捉拿的官兵都被这一声吓得退了一步,其中,官兵中带头的从怀中摸出捉拿令出来,道:“王爷,下官也是按旨意办事。” 南宫煦夜也是刚刚得知皇后指证一事,心中只觉荒唐,也明白这些官兵都是按皇帝的旨意办事的。但是,若是被他们捉拿回去便要关进牢房,那又阴暗又潮湿又脏的牢房,南宫煦夜怎么忍心看着他心爱的人进去。 南宫煦夜看着面前的人,道:“此事本王只会给皇上一个交代,你们姑且先回去。” 带头的官兵为难,毕竟皇上比王爷要大,“只是,王爷,下官等人不好回去交差。” “王爷,还是让倾之随他们走一趟罢。”身后走来的是玉倾之,那名紫衣男子无论何时都是高贵无暇。 见玉倾之现身,官兵欲过来捉拿他。南宫煦夜抬袖挡住玉倾之,沉声道:“倾之,你先进去。” 带头的官兵道:“王爷,请莫要为难下官!” 南宫煦夜看向他,斩钉截铁道:“本王并非要为难你等,而是,这人是万万不能让你们带走!” 欧阳珏事后评价,“一向秉公处理的熙阳王也只有为了那个男子时,才会如此倔强。” 玉倾之看着南宫煦夜棱角分明的侧脸,心中泛起涟漪,便道:“王爷,不过是随他们走一趟,左右也没甚损失,你又何必。” 南宫煦夜偏头看他,眸中透着坚定,“你我既是结发连理,我便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这话落入玉倾之耳中之时,心便漏跳了一拍。 南宫煦夜再看向前面的官兵,朗声道:“你们暂且回去,本王自会给皇上一个交代!” 方才南宫煦夜对玉倾之说的那句话官兵们也都听清楚了,心里也颇为感动,见这情势熙阳王定是不会把人让他们带走,所以为了避免大打出手,官兵的领头便道:“那,下官且先回去复命,至于事后如何,那请王爷自行承担了。” “你等放心,此事,本王定会承担一切后果!” 而后,一干等官兵便转身离去。在大门后面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仙歌微微闭了闭眼睛,而后,转身走了。 等官兵都走远后,南宫煦夜侧身看着玉倾之,握住他微微抬起放在身前的手,手指插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柔声说一句,“我们回去罢。” 玉倾之眼中还有些担忧,点头应一声,“嗯。” 一路十指相扣,南宫煦夜牵着玉倾之走在长廊,好似当做方才一切都没发生。 “王爷为何不问倾之,那事到底是真是假?”见南宫煦夜不出声,玉倾之首先问起。皇后说了,她腹中的孩子是玉倾之的,宫里头上上下下都信了。 南宫煦夜继续牵着他在府中走,步伐不疾不徐,“我说过,我信你。” “假若,真的是倾之错了呢?”玉倾之看着他的侧脸。 南宫煦夜顿了半响,握紧了他的手,道:“也信!” 玉倾之无奈道:“那王爷可就徇私枉法了。” 徇私枉法对南宫煦夜来说早已不算什么,方才他就为了他违抗了圣旨! 南宫煦夜命自己的贴身侍卫和仙歌保护玉倾之,千万不能让刑部的人带走,而自己则是要进宫一趟。 南宫煦夜刚离开王府没多久。 玉倾之在后院之中的凉亭中静坐。 丫鬟纸鸢却如热锅上的蚂蚁,在玉倾之周围转个不停,“公子,这可怎么办?王爷为了你违抗了圣旨,现下又入了宫,那不是等于送死么?” 违抗圣旨是大罪,重者可得死罪。 玉倾之不答,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的鸢尾,鸢尾花早已凋尽,只剩老绿的叶子。 纸鸢心中的火比当事人还旺盛,不得不大骂出口,“那个皇后,自己死也就算了,干嘛还要拖上公子!现在搞得王府鸡犬不宁,她那天上吊怎么就不死了它算了!留在人间祸害别人!” 突然,一袭风从亭外拂过来,却不是自然风。是方才有人飞身进了亭中,动作太快,想必武功高强。纸鸢愣在那里半响,回过神来便见到一柄冰冷之中透着银光的剑正直直地指向玉倾之的脖颈!只要再靠近一分,便能取了他性命。 而那柄剑的主人便是这熙阳王府中的女管家仙歌。 纸鸢瞪大双眼,看着仙歌,“你这是做什么!” 仙歌冷她一眼,“这里没你的事,下去!” 纸鸢再看一眼那柄指着玉倾之的剑,情绪复杂,本就很恼火,“公子与你无冤无仇,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是说,你是奸细?!” 玉倾之脸上无风无浪,此时才开口道:“纸鸢,你先下去。” “公子!” “下去。”玉倾之重复,脸上依然平静道。 纸鸢看了看玉倾之再看了看仙歌,只得听玉倾之的话,下去。 亭中只剩下仙歌和玉倾之,还有两人之间那一柄冷光凛凛的长剑。 仙歌看着玉倾之淡然的摸样,厉声问道:“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做对不起王爷的事?” 玉倾之静若处子,“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若是有,我便立即杀了你!” 玉倾之脸上依旧平静,抬眸看了一眼仙歌,“你今日用剑指着我,难道,就只是问我有没有做对不起王爷的事?” 33.口舌之争 仙歌怒目看着玉倾之,道:“当然不只是如此,即便你没有做对不起王爷的事,若是王爷为了救你而牺牲他自己的话,我也会先要了你的命!” 玉倾之闭上了眼睛,道:“那你便动手罢。” “你以为我不敢?!”仙歌咬牙切齿道:“王爷倾心于你,待你和忠国候府都不薄,你却让王爷为你伤心,若是我杀了你能让王爷长痛降为短痛的话,那我一定会这么做!” 玉倾之闭着眼睛,仙歌手里的剑再靠近他的脖颈几分,剑尖触到他如玉般的皮肤,而后,一滴鲜红的血液顺着如白雪般的肌肤下落。 那一柄剑没有再往里面深入,便被打了出去。 “仙歌,你冷静点!”突然出现的是熙阳王的侍卫宇岳。 仙歌看着破坏他好事的宇岳,“你阻止我做什么?留他对于王府和王爷来说都只是个祸害!” “但是你杀了他又能怎样,只会让王爷更加伤心!”宇岳一字一句道。 仙歌抿紧了唇,一句话卡在了喉咙。 宇岳转身向着玉倾之,道:“王妃,刚才仙歌失礼了,还请王妃莫要同她计较。” 宇岳也知,若是熙阳王得知仙歌对玉倾之不利,恐怕会大怒。 玉倾之淡然道:“不过是个玩笑,我又怎会计较。” 而那边纸鸢也气喘着跑过来,方才情急之时她便想起了王爷安排了宇岳保护玉倾之的,所以立马就找了他来。 还好,赶上了,玉倾之没事。 纸鸢跑了过来,看着玉倾之道:“公子,你没事吧。”而后,看到玉倾之脖颈上的一点血迹,惊道:“公子,你流血了!” 玉倾之看着旁侧要拿丝帕为他拭血的纸鸢,道:“一点皮肉小伤,不打紧,莫要惊慌了。” 纸鸢又冲着仙歌,骂道:“都是你,你看,都流血了!” 仙歌看了一眼他们几个,捡起地上的剑,转身离开。而后,宇岳也跟在身后过去。 走出了一大段距离,宇岳道:“你怎么这么鲁莽,王爷命我们保护王妃,而你却……你要怎么向王爷交差!” 仙歌将剑收入剑鞘之中,“既然祸源是他,为何不了结他,也让王爷有个安稳日子。” 宇岳却道:“你难道没看出来王妃刚才是任你对他下手的?” 仙歌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宇岳继续道:“虽然他看上去弱不禁风,但是他的内力极强,想必还在你我之上。” 仙歌有些惊讶,“他会武功?” “会不会武功我就不晓得,但是他内力强我倒是可以确定的。”宇岳从前怎么也是个武林高手,深知多派武学,自然感受得到一个人的内力深厚。而玉倾之既然内力极强,若有抵抗之心自然就不会让仙歌任意妄为。 仙歌有些无趣道:“那他若是内力在我们之上,我们何必保护他。” “你忘了,你我都是王爷门下的,自然要听从王爷命令。”宇岳道,而后又安慰她,“你放心罢,我看王妃不会将此事说出去,所以王爷不会知道。” 仙歌又偏头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而是拐了一个弯往别处去了。 而南宫煦夜进了宫之后,在御书房面了圣。 皇帝还在怒头上,想必,任是谁,被戴了绿帽子心中也不会好受。 私底下,皇帝还是会称南宫煦夜一声皇兄,但是说话语气,仍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若是你平日护着你那宝贝王妃也就算了,但是事到如今,他背着你和皇后私通,这口气,你是怎么咽下去的?!还为了他违抗了朕的圣旨!”皇帝看着南宫煦夜道。 南宫煦夜道:“皇上,臣相信臣的王妃并没有做出格的事,此事,也请皇上明察。” “哼,连孽种都有了,还说没有做?谁信?!” “那也不过是皇后的一面之词。” 皇帝被南宫煦夜这一句挡了回来,心里不是滋味,“可是朕也听说,三月前,熙阳王妃却是进过后宫,和皇后单独相处过。这时辰上也刚刚对上,皇兄,你又怎么看?” 南宫煦夜再道:“那一次,臣也在场。” 皇帝掐住南宫煦夜的话,接着道:“那是第一次,那第二次呢,皇后与熙阳王妃在后宫之中的清雅宫,皇兄以为,在那么煽情的地方,一男一女,他们会做什么?” “这其中必定有误会。”南宫煦夜道。 “但是,事实就是他们做了不该做的事,而后有了孽种!”皇帝面目扭曲道:“你到底还要自欺欺人多久?” 南宫煦夜听皇帝说这般直白羞辱玉倾之的话,脸色难看,却念在他是皇帝而不动怒。南宫煦夜微微提高声音,“臣说得是事实!请皇上允许臣将此事明查,还臣的王妃一个清白!” 皇帝见南宫煦夜坚持自己的看法,不禁道:“皇兄,你是被他的美色迷惑了!” 皇帝顿了顿,从御案后起身,看着南宫煦夜,“朕看在你是朕的皇兄姑且不计较你违抗圣旨一事,但是玉倾之他竟敢与朕的女人私通,那朕就一定要他付出相应的代价!” 南宫煦夜再次提高声音,“请皇上允许臣将此事查明,还臣的王妃一个清白!” 皇帝瞟了他一眼,“事实摆在眼前,你再查又有什么用?!” 外面响起一个声音,“太后驾到!” 御案后的人和南宫煦夜都齐齐看向门口出现的太后,皇帝先请安,“儿臣参见母后!” 再是南宫煦夜,“儿臣参见母后!” 鲜少出祺宁宫的太后进门之后,便扫视了这两兄弟,“看来你们吵得还挺热闹,哀家在十丈之外都听到你们的叫嚷声了。” 皇帝先开口,“不知母后此次过来,所谓何事?” 太后叹了一口气,“虽然哀家久居深宫一心向佛,后宫之事也不想过问,但是皇宫之中上上下下把这等丑闻传得风风雨雨,哀家不得不出面一次。” 皇帝道:“请母后放心,儿臣定会将此事办妥。” 太后点了点头,再看向南宫煦夜,“那你可有什么话说的吗?” 南宫煦夜作揖道:“此事诸多蹊跷,儿臣想明查此事。” 皇帝插上一句,“但是,若查出与现下一样的结果,那又怎样?” 南宫煦夜毫不犹豫道:“那臣定会仍凭皇上处置。” “那你那位绝世的王妃呢?他又该如何?” 南宫煦夜道:“与臣共生死!” “够了!”太后喝道,“你们两个乃亲兄弟,哀家早早便教导你们,无论谁做了皇帝,两人都要同心协力壮大大睿的江山,谁知,你们竟然为了此时争论不休,成何体统!” 皇帝和南宫煦夜齐齐垂头,道:“母后息怒。” 太后看着皇帝道:“凛皓,你虽身为一国之君,但也毕竟是为人弟兄,外人若是不给情面倒也算了,但是自家人在私底下还是要留几分情面的。既然你煦夜觉着此事蹊跷,应当再查,你又何必刁难。” 皇帝瞥了一眼南宫煦夜,垂头道:“儿臣知错。” “那你该知道怎么做了罢。”太后道。 皇帝心不甘情不愿地对着南宫煦夜,“那好,朕姑且就给皇兄三日时间,到时,无论有没有结果,朕都会按朕的旨意办事。” 南宫煦夜见他退了一步,便道:“臣多谢皇上!” 过后,太后说有事要找南宫煦夜商量,便将他请到了祺宁宫去。 皇帝看着他们出去的背影,眸中透着恨意。从小到大,太后似乎都是更加偏向南宫煦夜多一些。而先皇也是偏宠南宫煦夜,而他之所以能得到这个皇位,不过是因为当时南宫煦夜拒婚,事后还向先皇表明自己是断袖,所以此生不会喜欢女子,惹得龙颜大怒。而他南宫凛皓身后有魏谦和吕太师等人拥护,先皇又在气头上,便立了他为太子。 四年前,先皇立了南宫凛皓为太子,而将南宫煦夜派去了边境剿灭蛮子。 南宫煦夜剿灭蛮子成功回京,先皇又对他大肆赞扬,宠爱有加,还将兵权交到他手上。南宫凛皓为避免先皇重新立太子,便又将南宫煦夜断袖的事在先皇面前大肆宣扬。 此事过去没多久,先皇便因为多年的顽疾而驾崩,而南宫凛皓也顺理成章地登上皇位。 太后将南宫煦夜带到祺宁宫之后,便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说。 “皇儿,为了一个男子而违抗圣旨,你怎么就那么糊涂!”太后皱着眉头,若不是怕他们兄弟之间会反目成仇,她也不会出面干涉此事,方才是护着南宫煦夜,但是此时却是私底下教训他的,“皇上他始终是皇上,他一道圣旨天下人无人敢不从,你公然违抗,那要他一国之君的颜面何存?” “儿臣知错。” 太后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知错是知错了,那你可晓得悔改?” 南宫煦夜不言。 太后当他默认,便道:“那便是一错再错!” 34.明月何时照青天 “儿臣这么做有苦衷。”南宫煦夜道。 “苦衷?”似早已晓得南宫煦夜的意思,太后看着他,“你违背伦理娶一名男子,这事过去了哀家也不计较了,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还要为了这区区一个男子违抗圣旨,此事若是真追究起来,哀家也难保你!” “倾之他是清白的。”南宫煦夜道。 “你怎么就笃定他一定是清白的?” “儿臣相信他!” “那他是对天发了毒誓,还是以死明志了?” 南宫煦夜如实答:“没有。” “那你凭什么相信他?”太后脸上尽是不悦。 “凭他是儿臣的结发连理。” “荒谬!”太后微微提高声音,而后用实例来反驳道,“皇上和皇后也是结发连理,到头来,皇后照样还不是背着皇上做了那见不得人的事!” “儿臣和他,不一样!” 太后无力再和他争辩,沉吟了半响,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把事情归到正事上来,“既然是皇后亲口说,她那腹中的孩子是你那王妃的,那便一定有缘由。不然,他好说不说,为何一定就指名道姓说是你府上那王妃的!” “此事,儿臣会查明。” “她腹中孩子已经没了,即便你想滴血认亲也是不可能,你要怎么证明?”太后考虑到这事的难度,反问道。 南宫煦夜道:“儿臣相信他,所以,就算那孩子还在,儿臣亦不会用滴血认亲这个办法。” 南宫煦夜句句都是说相信他,相信他,听得太后不免反感,呵斥道:“哀家看,你是为了那个人而疯了!” 或许,南宫煦夜自己也承认,自己为了那个绝世男子而疯了。 皇帝给了他三日时间,若是查不出,那玉倾之和他都难逃一劫。眼看调查此案迫在眉睫,南宫煦夜不想在此与太后周旋,便拱手告退,“儿臣先行告退。” “皇儿!”太后叫道。 南宫煦夜停步,“母后有何吩咐?” 太后最后告诫道:“这江山是南宫家的,外人难以靠得住,所以,还要靠你和皇上两人齐心协力将其治理妥当!你可要适可而止,千万不要为了此事与皇上伤了兄弟和气。” 南宫煦夜拱了拱手,道:“儿臣明白。” 南宫煦夜出了祺宁宫,便转了个弯,往着皇宫之中较为偏僻的冷宫去了一趟。 看守冷宫的侍卫念在他是熙阳王,便也没多阻拦,让他进了去。 南宫煦夜进去后,正见魏珍倚在门边,披散着头发,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平素在后宫之中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皇后如今卸去了那一身华丽的装束,便与平常女子无异。 见到南宫煦夜,她先是笑了笑,而后道:“真好,我还以为进了冷宫就会无人问津,没想到来看我的还是很多的。” 南宫煦夜忽略她这一句话,问道:“为什么?” 魏珍还装疯卖傻,“嗯?王爷可是问我为何要与你那王妃私通?” “本王问你为何要嫁祸!”南宫煦夜脸上如铁,看着那边的女人道。 魏珍伸着手指抚了抚唇,有些暧昧地故作回忆道:“说起来,玉哥哥的滋味真好,肤质嫩滑,手感舒适,身上还带着隐隐兰香,我当时可是被他弄得欲仙欲死呢……” “住口!”南宫煦夜黑着脸出口制止她的话,他的倾之岂能被她这般羞辱! 魏珍斜睨着他,“怎了?王爷,难道你还没试过玉哥哥的滋味?嗯?” 南宫煦夜握紧了袖下的拳头,一字一句道:“你若是再敢胡说,本王就杀了你!” 魏珍不怕死道:“哟,王爷这是杀人灭口呢,正好掩饰了我与玉哥哥私通的事。” 南宫煦夜手上的青筋暴露,若不是念在他是女人,想必他会过去给他一拳。南宫煦夜强制住心中那股怒火,盯着魏珍道:“本王再问你一次,你到底为何要嫁祸?” 魏珍唇角勾了勾,“王爷这是哪的话,我与玉哥哥情投意合,还有了骨肉,如今有了难,玉哥哥却不在身边,心中寂寞,自然是想他了。王爷可别乱插一脚的好,说不准,玉哥哥心里是想和我一同共生死的呢。” “不可理喻!”南宫煦夜道,不想再听她的疯言疯语,从她口中也不会得出什么答案,便愤怒甩袖离去。 魏珍看着他气冲冲离去的背影,眸中透着阴气,脸上露出狰狞的神情,咬牙切齿小声喃道:“你害我爹爹,还让我流落于此,这仇,必定得报!” 南宫煦夜出了宫,回到王府时,天已经大黑。 王府的膳房之中,一桌子的菜都冷了。一身华贵紫衣的玉倾之坐在桌旁一边,即便旁边的纸鸢提醒过让他先吃,他也没有动作。 当南宫煦夜出现在膳房的门口时,纸鸢才松了一口气。因为等会主子们吃了饭,她便可以去吃了。 南宫煦夜过去在玉倾之旁边的位置坐下,而后抬手覆上他的手,“日后我若是晚了,你便先吃。” 玉倾之道:“倒也不饿,等等也无妨。” 仙歌从门口进来,站在饭桌边道:“王爷,这菜都冷了,仙歌让人去热一热罢。” 说着,几个丫鬟就要过来动手去热菜。而玉倾之身后的纸鸢看着仙歌便像见到仇人一样,指着仙歌便要对南宫煦夜告状,“王爷,她今日……” 一句话刚要说出来,玉倾之便制止道:“纸鸢,不得无礼。” 纸鸢只得后退一步,垂头道:“是,公子。” 南宫煦夜下意识去看仙歌,仙歌脸上也无异样,但是纸鸢方才说到一半的话,南宫煦夜心中大抵也猜到些什么。不过没往仙歌拿着剑指着玉倾之的方面去想。 仙歌见方才玉倾之不让纸鸢说,也知晓他是想替她隐瞒此事,宇岳还真的说对了。 等用了膳,南宫煦夜则召集了府中的几个亲信,在前厅为一些事情做了一系列探讨。 此案要查的话必定要从皇宫开始,但是因为没有线索,所以也无从下手。如今之计,也只有找出那位与魏珍私通的男子,以证明玉倾之清白。 宇岳分析道:“王爷,依卑职看,那皇后定是因为尚书令的死而怀恨与你,所以就趁机嫁祸!” 宇岳说完之后,便又下意识去看了一眼旁边的仙歌,仙歌脸偏向一边。毕竟,她还真的怀疑过玉倾之。 南宫煦夜将宇岳和仙歌的一些小动作尽收眼底,而后对宇岳的话表示些许赞同。“恐怕,也只有这一个原因能让皇后故意嫁祸的了。” 宇岳又道:“只是王爷,此事目前毫无头绪,皇上又只给了三日时间,备职担心难以在这么短的时间查出真相。” 南宫煦夜倒吸一口凉气,“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查下去了,总比无动于衷的好。” 仙歌开口,主动请缨道:“王爷,仙歌愿意扮成宫女,进宫查探。” 南宫煦夜沉吟半响,略作思考,道:“府中事物众多,你还是留在府上打理,此事本王再物色人选。” 仙歌抿唇,垂头道:“是。” 南宫煦夜见天色已晚,便向着厅中聚集的侍卫道:“时候不早了,各位先去歇着罢。” 而后,结束了此次的会谈。 南宫煦夜出了厅,便向着寝房走去。身后紧随着一个人,等到走出了较远,南宫煦夜主动停下脚步,背着身说:“你还有事?” 身后的人也停了步,垂头道:“仙歌想提醒王爷,当弃则弃。” 南宫煦夜头也不回,在月光下,他一身白色衣袍几分清冷,只听得他沉声道:“只是,对他,本王这一生也不会放弃,除非本王死了。” 说完,南宫煦夜提步,向着前面的月洞门走去。 仙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他披着月辉几分清冷的背影,隐隐心疼。 宇岳也出现在她身后,他绕过她,站在她面前,“王爷对他的痴心你不是今日晓得,何必。” 仙歌紧抿着唇,问:“你说,那个玉倾之除了美貌,有什么好?” “但是,王爷觉着他好,那他就是好,你我皆无法左右。” 仙歌手中的拳头握紧,狠狠道:“若是王爷为了他毁了自己,那又该如何是好?” “即便这样,王爷也会告诉你,他不悔。” “到底为什么?” “这些从平日里的一举一动都可以看得出来,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宇岳道。 仙歌垂头看着被月光照得银灰的地面,宇岳抬手将她揽入怀中,轻声道:“王爷就算毁了自己,也不会拉着我们下水。” 仙歌任他揽着,头枕在他的肩头,“我不是担心这个,王爷对我恩重如山,就算刀山火海,我也会与他一道。” 宇岳迎合,“我也是,所以,你何必纠结他到底做什么决定。” 四周沉寂,月光下,一对相拥的男女。 35.身世之谜 而寝房之中,玉倾之欲要为南宫煦夜宽衣,抬手正要解他的腰带。南宫煦夜凝视着他时,正好见到他雪白的脖颈处一点黄豆大的伤口。 南宫煦夜抬手稳住他的肩膀,看着他问道:“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玉倾之淡然,“是今日不小心弄到的,一点皮肉小伤,不疼。” 只是这点皮肉小伤在他白皙的脖颈上出现,就如雪中突兀绽放的一朵红梅,让人不得不侧目注意。南宫煦夜看着他脖子上的伤,刺痛了眼睛,他怜惜地抬手在伤口旁边轻抚了抚,“怎的不上药?” “过几日便会好,用不着上药。”玉倾之道。 南宫煦夜则不理,转身就要走,“你等着,我去取药。” 刚走出一步,没想到手臂突然被一股力挽住,南宫煦夜愣在那里,微偏了头,看见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那只手的主人急忙又收了手,道:“不过皮肉小伤,王爷不必担心。” 南宫煦夜看着他,两人互相对视,却沉默。 身后的屏风上绘着紫色的鸢尾花,南宫煦夜知道玉倾之偏爱鸢尾,便让仙歌换的。原本这里摆着的是绘了牡丹的屏风。 今日南宫煦夜发生的事太多,多得两人皆是心神俱疲,一时对望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沉寂。先有动作的是玉倾之,他上前一步,不紧不慢,抬手环上南宫煦夜的腰,将头倚在他的肩窝。 南宫煦夜将手放在他的背后,稍稍用力将他再拉近几分。 “王爷不必牺牲自己救我。”玉倾之道。 “我不过想给自己心爱的人一个清白。”南宫煦夜沉声道。 “我不值得你相信。”玉倾之微微闭眼。 “但是,我就是信了。” “那王爷觉着我该是个怎样的人?”玉倾之试探问道。 南宫煦夜等了半响,才回道:“心知便可。” 大概玉倾之真正是个怎样的人,他自己也捉摸不透,但是,喜欢他这是不争的事实。既然喜欢了,既然结为连理了,就一定要相信。 所谓的痴心,莫过于此。 玉倾之松开了手,从他怀里离开,而后,微微踮起脚去吻他的唇,南宫煦夜因为他的主动而怔愣了半响,双手依然搭在他的背上,微微弯了腰,迎合他的吻。 一边吻着,玉倾之的手一边去解南宫煦夜的腰带,南宫煦夜也为他将外袍宽下。房中烛火摇曳,紫衣和白衣逶迤在地,还有镶了紫色宝石的和田玉簪…… 床帏之中,两具身子纠缠,皮肤摩挲间,偶尔闻见二人的轻喘。 南宫煦夜避开了他脖子上的伤,细密的吻落在玉璧般的肩膀上,再沿着肩窝往下,舌尖划过胸前一朵开得正艳的红梅,身下那人不禁颤了颤,而后又双手环上他的身子迎合。 南宫煦夜依旧喜欢唤他的名字,微喘着粗气,在他耳边如清风徐徐般的声音,“倾之……” 南宫煦夜进入时,身下人喉咙之中发出一丝吃痛的声音。玉倾之感觉到他正要退出去,便双手搂紧了他的背,绝美的脸上堪堪挤出一个笑,“不打紧。” 南宫煦夜为他拂去了额上的汗,动作越发小心翼翼。 温情过后,两人皆是精疲力尽。 南宫煦夜为他上了药后,玉倾之枕着他的臂膀,将头靠着他的颈窝,不久,两人心率都平稳了。 想到南宫煦夜为他做的种种,玉倾之自嘲道:“我能给你的,也不过是这个。” 说这话十分讽刺自己,他玉倾之能给他南宫煦夜的也不过是这一副身子,而他南宫煦夜给他玉倾之的,则是一切,若是他玉倾之想要天上那颗星星,他南宫煦夜也会想尽办法帮他取来。两相对比,一方显然要欠另一方许多。 南宫煦夜不以为然,“你把你的一生都给了我,这已然是三世才能修来的福分。” “倘若你娶的是别人,王爷不觉着会比现在过得更好些?” 双臂搂紧了怀里的人,南宫煦夜说:“我只晓得,有倾之,这一生就是最好的。” 玉倾之勾唇笑了笑,身子又往他靠近了几分,呼吸搭在他的脖颈处,他唇边携笑,说道:“我只当这是王爷在床笫之间说的情话。” 南宫煦夜则至始至终在他面前自称我。不知何时,玉倾之在南宫煦夜面前不再自称倾之。 “可是我不会说情话。”南宫煦夜说。 “王爷过谦了。” 南宫煦夜也跟着笑了笑,随后在他额上落下一吻,“那便当做我是在说情话罢。” 第二日一早,南宫煦夜用了早膳,过后再陪着玉倾之在厅中用了茶,便出了门。 此次出门并不是要进宫查探,而是往京城的城郊方向而去。 要去的地方虽然较为偏僻,但是在那偏僻之处却有江湖上人人皆知的地方。 这一带都十分安静,除去了虫鸣鸟叫的声音便是风过摇动枝叶的沙沙声。穿过一片林子到达林子深处,在断崖下止步,那依山崖而建,器宇不凡的建筑群便毫无隔物地落入眼中。 而这建筑群最外面的围墙门楣上,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赫然写着‘风月居’。 南宫煦夜翻身下马之后,便吩咐贴身侍卫宇岳在外面等候,自己一个人进去。风月居从来都不是好热闹的地方,来者能少则少,若是多了,风月居的主人便会摆一张不好的脸色。 南宫煦夜被风月居的管事领到中厅,纳兰夙已经在那里等候。入了座,丫鬟们送上了茶水。 穿一身妖红色衣袍的纳兰夙用骨玉扇掩住半边脸,“草民听说王爷最近忙得很,怎的还有工夫上这风月居?” 南宫煦夜直入正题,“实不相瞒,本王此次前来,是有一事要麻烦纳兰公子。” 纳兰夙一副恍然大悟的摸样,“哦,王爷不提,草民还忘了呢?四月前,王爷过来让草民寻丈人和丈母娘,人是找着了,只不过,一直没通知王爷。草民也知王爷这段时日奔波劳累得厉害,在不合时宜的时辰打扰,怕王爷分心,便一直等着机会。如今,王爷亲自来了,倒也正好。” 南宫煦夜确实是在四月前托他找寻玉倾之亲生爹娘一事,不过,今日过来,却是为了另外的一件事。而纳兰夙既然提到了玉倾之的亲生爹娘,也只好问下去。“不知本王的丈人和丈母现下身在何处?” “就在京城之中,离我这倒也不远。”纳兰夙干脆地答,而后,玉骨扇后的唇角微微勾起,“不过,王爷若是要前去拜访的话,恐怕要带上香蜡纸烛去。” 南宫煦夜微微动容,他这话的意思是说玉倾之的亲生父母已经不在世上了。不过南宫煦夜也有心理准备了,毕竟他们这么多年不来寻自己的亲生骨肉很大可能是已归黄土。 南宫煦夜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那还烦请纳兰公子将本王丈人丈母的墓址告知。” 纳兰夙道:“过后,草民定会命人将地图画好,送到王爷府上。” 南宫煦夜拱了拱手,“那本王便谢过纳兰公子了。” “王爷不必客气。” 南宫煦夜看着纳兰夙道:“其实本王今日还有一事需要劳烦纳兰公子。” 纳兰夙眯了眯眼睛,“或许王爷听草民把话说完后,便会改变今日来此的初衷。” 难道他知道今日他来此的目的?他没说完的话又指的是什么?南宫煦夜满是疑问地看着他,“不知纳兰公子要说的是什么?” “那还要看王爷愿不愿意听了。” “愿闻其详。” 纳兰夙遮脸的扇子收了起来,完全露出他那张化了浓妆的脸,几分妖娆,却也有几分美。将玉骨扇点在下颌边,纳兰夙继续说“方才提到了王爷的丈人和丈母,王爷可知他们是什么身份?” “请纳兰公子明说。” “王爷的丈人姓王并非姓玉,乃当时的礼部尚书。”说着,纳兰夙又将扇子打开遮去了半边脸,扇子下便是一张勾起的唇,“听闻,这礼部尚书可是当时京城之中人人皆知的美男,倒也能及得上王爷府上的那位。” 既然是两父子,容貌上自然不会差距很大。在南宫煦夜很小的时候,印象中确实有这么一位官员,当时他上朝,还有不少宫女特意守在金銮殿旁侧窥望。 纳兰夙继续,“年方二十有一便能官至礼部尚书,倒也成了史上一段佳话。只是,若没了那美貌,想来这段佳话也不复存在。” 36.变数·风波又起 纳兰夙话中有话,倒是像在说一段风月史。那时南宫煦夜不过七岁,此事当年也传到了他的耳中,说那礼部尚书王宣以色侍君,面上是朝廷命官,真正的身份却是先皇的男宠。 只是,这礼部尚书也没当多久,后来便不知所踪。照纳兰夙说来,所谓的不知所踪恐怕就是离开人世了。 而那时玉倾之应该才两岁。 忠国候老夫人则是自称是在玉倾之三岁时抱养玉倾之的。那这断节的一年又发生了什么?为何到头来,忠国候老夫人会抱养玉倾之? 纳兰夙说:“那礼部尚书夫妇是被人刺杀的。” “为何人所指使?”南宫煦夜问。 “这草民倒是不清楚了。”纳兰夙眸中透着笑意,“不过,他被行刺是有正当理由的。” “哦?” 纳兰夙突然间神情变得有些高深,脸上那一抹几分妖媚的笑却不消失,“因为,他是前朝皇室余孽。”特意加重了前朝皇室余孽那几个字。 南宫煦夜一惊,手中的茶盏也不自觉颤了颤。若是这样,那玉倾之岂不是…… 二十余年前,前朝皇室的余孽举兵反朝,忠国候唯一的儿子出兵镇压,后战死沙场。而礼部尚书王宣则是在那之后出现在朝堂,居心何在?后来,又是谁发现王宣是前朝皇室余孽而刺杀他? 过后,忠国候府老夫人为何又要抱养王宣之子? 纳兰夙收了扇子,握在手中,看了一眼那边蹙着眉沉思的南宫煦夜,不问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难怪纳兰夙会说,若是他将话说完,南宫煦夜就会改变来这里的初衷。而南宫煦夜来此的初衷是打探消息,目的是为了救玉倾之。 风月居对天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其中也收录了皇宫中的种种秘史。而能搜集到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自然是因为皇宫之中有他们布下的眼线。南宫煦夜特意过来问他,心中有把握会从风月居知道些线索。 纳兰夙端起茶抿了一口后,瞥了一眼南宫煦夜,道:“草民要说的话说完了,不知,王爷还有何指示?” 南宫煦夜拱了拱手,道:“本王此次过来,是有些事想劳烦纳兰公子。” 似有些意外南宫煦夜还会继续问,纳兰夙用玉骨扇抵着下巴,“王爷请直说。” “纳兰公子足不出户便可知晓天下事,想必本王爱妃遭人诬陷一事也早有耳闻了。”南宫煦夜不直接问那个问题,因为以纳兰夙的觉悟能力该是晓得他所指。 “王爷想救他?” “今生挚爱,不得不救。”南宫煦夜简而答之。 纳兰夙玉骨扇掩唇,眉眼带笑,“王爷不怕养虎为患?” 南宫煦夜沉吟半响,坦然答话,“既然选择相信一切,那便不能出尔反尔。” 还以为南宫煦夜知道玉倾之是前朝皇室余孽之后会恨不得玉倾之死,皇室中人最忌讳便是前朝余孽,斩草除根那是最好。而南宫煦夜则是选择继续相信。 纳兰夙用玉骨扇敲了敲旁侧高几的边沿,发出轻微的声响,“后宫之中若是藏一个正常的男人,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除非那人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南宫煦夜明了,“你的意思是那人平日里假扮的是太监?” 纳兰夙不点头也不摇头,算是默认,“皇后私下里让御膳房备了壮阳的东西,王爷你说,这东西若是被真太监吃了,那又如何?” 对于前一句的提示,后面这一句话等同废话。纳兰夙虽没有直截了当地说,南宫煦夜心中也大致明了,若是皇后命御膳房准备壮阳的东西,自然不是皇后吃,后宫之中也只有皇帝一人为正常男子,若是皇帝要吃壮阳的东西皇后不必私下里吩咐。那极有可能是说明后宫之中还有别的正常男子出入。 而这最好的办法便是假装太监。 南宫煦夜忙起身道:“多谢纳兰公子提点。” 纳兰夙抬眼看他一眼,“王爷客气了,草民倒也什么都没说。” 南宫煦夜转念想到玉倾之的身份问题,便道:“关于本王丈人一事,还望纳兰公子保守秘密。” 纳兰夙眯起眼睛,用玉骨扇掩住唇,“王爷知晓风月居的规矩。” 风月居的规矩便是,替人办事必须保守秘密,不然在这江湖上晓得那么多秘密,又到处乱说的定会引来杀身之祸。 南宫煦夜点了点头,“那本王告辞了。” 南宫煦夜离开了风月居,便策马返回。 一返回王府,便收到了派去宫中查探的人来报,今日一早,宫中便死了八名宫女,六名太监,全是以前服侍过皇后。十分奇怪的是,他们皆是服毒自杀的。 南宫煦夜赶到宫中时,也只能见到在三排尸体。揭开白布一看,尸体脸部浮肿微微发黑,确实是中毒的迹象。 本还想从那些曾经服侍过皇后的宫女太监着手,没想到竟然全都自杀了。而验明了四个太监确实是被施过宫刑的,那说明与皇后私通的不再那些太监之列。 主子被打入冷宫,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若是没犯什么大错便不会受到惩罚,只是都调派到别处当差。又何必在此时服毒自杀? 宫中不免又是一片热议。 “太惊心了,今日一早还是我发现他们的,看着他们个个口吐白沫脸色发黑躺在地上,可差点把我的魂吓没了。” “你也别再想那事了,不然今晚做恶梦可就不好了。” “你说他们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自杀呢?” “当然是对主子忠诚,见主子落难了,便都以死来追随。” “可是,他们的主子现在还在冷宫,没死,他们追随谁去?” 宫里头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帝自然是晓得的。 御书房中,皇帝正听皇宫侍卫禀报。 “皇上,卑职查到,他们一干确实是服毒自杀,在尸体旁边还发现了装毒药的瓷瓶,而毒药则是来自太医院。听太医院掌管药材的太医说,昨日还是死去的其中一个太监去取毒药的。”因着那取毒药的太监说用毒药是来毒耗子,所以也没多在乎,便给了他毒药。 皇帝听后,倒吸了一口凉气。最近烦心事一波接着一波,让人不得安宁,心火也越来越旺,连上早朝都有些不耐烦。 而正当此时,丞相何柄城求见。 心知近些日皇上和熙阳王为了皇后和熙阳王妃私通一事而不和,便要过来煽风点火。 “皇上,那熙阳王仗着自己的握着兵权,连您的旨意都敢轻易违背,说明,他平日也……”何柄城将话说到了一半,便没说下去。 皇帝一双燃着怒火的眸子看着何柄城,“何爱卿方才说,他平日里也什么?” 何柄城微垂了头,拱了拱手,“臣怕惹怒了皇上,不敢直言。” 皇帝瞪着他,“朕恕你直言!” 有了皇帝的这一句话,何柄城脸上的维诺变成了阴险,“皇上,您也看到了,这熙阳王平日里在朝堂上便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朝中文武百官都惧怕他,而上一次百里侯的事更是变本加厉,他佯装怪病缠身而不上朝,实则是去了徐州。虽那魏谦确实是贪赃枉法,只是那熙阳王对去徐州捉拿罪犯一事对皇上闭口不提,明摆着,是不将皇上您看在眼里。而昨日,他明目张胆要违抗圣旨,更加是暴露本性。” 皇帝闻言咬牙切齿,一拳打在御案上,案上的文房四宝也都跟着震了震。 何柄城立即拱手道:“请皇上息怒!” 皇帝盯着他,“说,继续说!” 何柄城心中也有些拿捏不住,这皇帝听后火冒三丈,却硬着头皮要继续听,既然他要听,那他便继续数落熙阳王的种种不是。“皇上,熙阳王手中握着大睿的六成兵权,若是此次他再违抗圣旨,惹怒了他,恐怕他会心生谋反之意啊!” 皇帝眯着眼睛,看着御案前弯着腰的何柄城,“何爱卿以为,朕会怕他?” “当然不是,皇上乃一国之君,九五之尊,又怎会怕他。”何柄城顿了顿,又说:“就只怕那熙阳王不识好歹,仗着手里的兵权无法无天。” 皇帝握紧了拳头,另一只手将案上那张写了一半的宣纸捏成了团,眸中泛着戾气,“这是朕的天下,朕自然不会让他一个小小的王爷无法无天!” 从小到大,他对南宫煦夜便怀有一种恨意。无论是文还是武,南宫煦夜都胜他一筹,先皇也是对他偏爱有加。若不是南宫煦夜承认自己有断袖之癖,惹怒了先皇,恐怕这皇位早已不是他南宫凛皓的了。 做了皇帝之后,他心中的恨意减淡,不得不说他心中也畏惧南宫煦夜手中的兵权。若不是因为如此,他早将南宫煦夜调去边陲做一个藩王便罢了。 而近些日,南宫煦夜的种种不得不让他心中的恨意再次燃起。  37.水落石出 眼看,南宫煦夜和皇帝约定的三日期限已经是最后一天,事情还没个眉目。若是过了今天还没找出真正的犯人,那刑部的人必定要将玉倾之捉拿归案。 作为熙阳王的知己,中书令欧阳珏担心南宫煦夜又为了玉倾之违抗圣旨,便上了一趟熙阳王府。 此次过来,不对弈也不饮酒,只是有几句话要和他说。 等着欧阳珏把劝告的话说完,南宫煦夜也只是看着窗外一树秋叶飘零,说:“还没到最后一刻。” 今日便是最后一天,过了今晚,明日一早,皇帝便会派人过来。 夜深,万籁俱寂。天上乌云密布,不见半点月光。 冷宫之中一派萧索。昔日的皇后娘娘,散乱着头发坐在房中,手里捏着两个布娃娃,是她这两日做的,布娃娃上还用红色丝线绣上了名字,一个是玉倾之,一个是南宫煦夜。 魏珍凌厉的眼神看着手中的布娃娃,面目凶狠,手中的针不断地戳着两个布娃娃,直到两个布娃娃都千疮百孔还不罢休,取了烛台,将两个烂的看不出原本摸样的布娃娃人在地上,手中的烛台点燃了布娃娃,燃起了一片橘红色火焰。 那橘红色火焰照出了魏珍那张笑得狰狞的脸,口中喃着,“你们都给我去死!” 门吱呀一声打开,进来一名太监,手中还端着托盘。 进来的太监看了一眼地上的一团火,以为她要纵火将这冷宫烧了,便道:“皇后娘娘,您这是?!” 魏珍见是太监便也没多在乎,语气之中还有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孤傲,“不过是烧些碍眼的东西。” 那太监再看一眼地上的被烧成焦炭的东西,心中暗自揣测她方才是在做什么。皇后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奴才是给皇后娘娘送宵夜。” 这么晚了送宵夜?口中还唤着她皇后娘娘,自从他住进这里,便没有人在这么叫过,连冷宫的太监都一脸鄙夷。 魏珍就算再傻也看出了端倪,看着他道:“你到底是谁?” 那太监提步过来,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房中一张斑驳的桌子上,“不是皇后娘娘让奴才过来的么?” 魏珍眯着眼睛,“我什么时候让你过来了?” 那太监放下了托盘后,便将脸上的一层东西撕开,露出了他原本的样貌。几分俊朗的容颜带了几分猥琐。 “是你?”魏珍惊道。 那太监笑了笑,“正是奴才。” 魏珍冷冷地笑了几声,“你莫要告诉我,我如今落难了,你也要来陪我。” 那太监大着胆子过去,双手将魏珍搂在怀中,魏珍瞪大眼睛看着他,“你……” 那太监摸着魏珍的小腹,语气中几分猥琐,“娘娘也忒不小心了,竟耍小脾气的时候把奴才的孩子给摔没了。” 魏珍怒目看着他,“还敢跟我提孩子,若不是你,本宫又怎么会……” “皇后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那孩子不仅是奴才的,还是皇后娘娘的不是。” 魏珍眯起眼睛,偏头看着他,“你今日过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太监在她身上上下其手,几分暧昧的语气,“皇后娘娘以前总要奴才服侍着,奴才这么些日没让皇后娘娘快活,难道皇后娘娘不想念奴才?” 魏珍瞪他,“说人话!” 太监停止了手上挑逗的动作,“难道不是皇后娘娘让奴才过来的?” 魏珍咬牙切齿道:“谁让你过来了,我被关在这冷宫里头,谁晓得你是生是死?!” 太监听后大悟,蓦地放开她,用手指着她,“你……你不是让冷宫里头的太监传了书信,让我过来冷宫与你一起逃出……” 而后,破门而入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门口赫然站着一群人,为首的是满脸乌云的皇帝,随后是熙阳王,再后面便是侍卫! 皇帝在门口瞪圆了眼睛看着魏珍,魏珍以为这一群人是太监带过来的,手中的针立即向着太监刺去,狰狞道:“你这个畜生!” 太监被他在后面插一针,吃痛一声,反手一巴掌,将魏珍打在了地上。 而后,太监看着门口的一群人,双腿一曲,跪地,指着魏珍道:“皇上,都是她,是她勾引奴才的!” 魏珍从地上爬起来,凶狠的脸上杀意重重,一双手要过去掐太监,而门口的众人没有皇帝命令就只能作壁上观,看他们狗咬狗。 太监被魏珍掐着脖子便奋力挣扎,他有功夫,抬脚一踢便将魏珍踢开。被踢开后,魏珍头部撞上了柱子,头破血流,便晕了过去。 皇帝这才下令,厉声道:“把他给朕拿下!” 太监将侍卫就要过来,便从袖中抽出了匕首,与他们搏战。奈何皇宫之中的侍卫哪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只过了不到半盏茶功夫,太监便被几个侍卫架住了脖子。 刚才太监和魏珍在房中的对话,皇帝在外面听得清楚,心中怒火中烧。见太监被视为拿下,便快步过去,取过侍卫手中的剑便是向着太监砍去。 一道剑影闪过,皮破肉绽的声音在漫漫黑夜之中响起,妖红色的血溅出,触目惊心。看着地上的尸体,皇帝眼中怒火未消,似还不解恨,心口起伏不断,若是靠近,还可清晰闻见磨牙的声音。 在外面一直没挪步的南宫煦夜拱手道:“此事既然已真相大白,还请皇上还臣的王妃一个清白。” 皇帝扔了手中淌着血的剑,转身提步向着门外,与南宫煦夜擦身而过时,口中一字一句道:“朕不会食言!” 说完,便奋袖离去。 南宫煦夜抬头,扫一眼房中的惨象,轻叹一口气,便转身离去。 天上乌云顿开,露出月色清明,皎洁无瑕。 事后,仙歌和宇岳谈起了此次熙阳王怎么破解此案。仙歌一直留在府中,而宇岳则跟随南宫煦夜一同找线索的。 宇岳坐在石头上,说:“前日我和王爷进宫之后,察看了宫女和太监的尸体,发现那十四人之中十三人皆是脸色发黑,只有一人是脸色是偏白的。王爷察觉后,便对那具尸体重点做了查看,发觉那人脸上带了一层假皮,假皮下面,也是一张微黑的脸。” “所以,是故意有人将这十四人毒害了,而后凶手将其中一个并非侍奉过前皇后的太监换上了自己的面皮,一来是为了把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都除去,二来也为自己开脱了。” “聪明!” “然后呢,你们又是怎么找到真凶的。” 宇岳笑了笑,“宫里头的太监若是平白无故少了一个自然有人发现,所以,凶手将面皮换了之后,自己自然就要带上那被他拿去当替死鬼的太监的面皮。” “那既然这样,为何不将他直接带到皇帝面前问罪?”仙歌疑问道。 “若是他抵赖,皇后又不承认,那岂不是白费了。” 仙歌勾了勾唇角,挑眉道:“所以,就让他们双双承认?” 宇岳点头,“王爷找人模仿了皇后的字迹,让冷宫里头当差的太监给凶手送了一份书信,内容大抵就是说皇后有一个完全的办法可以离开皇宫,宫外也会有人接应。凶手也一直在想办法逃出去,奈何皇宫之中守卫森严,他若是仅凭自己的力量插翅难逃,所以,收到书信后,他便动心了。” “谁知,那冷宫之中早已下了埋伏。”仙歌接他的话道。 宇岳有些无趣道:“不过去冷宫,王爷并没让我跟随,不然去看看好戏也好。” 仙歌听完他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完之后,便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觉着该是时辰了,便道:“王爷也该醒了,我去让人准备早点。” “仙歌!”宇岳在身后叫道。 仙歌止步,背对着他,“还有什么?” “日后还是莫要冲动了。”宇岳指的是仙歌拿剑指着玉倾之的那次。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有分寸。”仙歌提步离开。 只剩下宇岳坐在石头上,抬头看天上的蓝天白云。 现在都快接近中午了,还准备早点? 昨日南宫煦夜四更才回到王府,他回来时,玉倾之也没睡。 所以,两人才会在今早迟迟不起。 房中。 玉倾之早已醒了,只是南宫煦夜昨日是搂着他睡的,为了不打搅他便没有动。 两人皆是侧着身子,面对着面。 玉倾之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仔细地看他,南宫煦夜有一副俊颜,双眉似剑,鼻梁高挺,脸部轮廓俊朗,下颌棱角分明,皮肤虽比不上女子的细腻,却也平滑。 许是观察地太细致,所以十分清楚地见到他剑眉之中有一些逆毛。玉倾之动作轻缓地抬手为他抚了抚眉。 38.抚琴·舞剑 剑眉下的那双眼睛缓缓睁开,玉倾之将手收回,轻声道:“可是扰到你了?” 看着玉倾之微蹙的眉心,南宫煦夜眉眼携笑,“没有。” 玉倾之越过他的身子看了看墨青色床帏,外面的光线十分明亮,“恐怕再过半个时辰就能用午膳了。” 南宫煦夜搂着他的手用力,将他的身子揽了过去,将下巴点在他的额头上,“那就再陪我睡会,等会就直接起床用膳。” 玉倾之的手搭上他的腰际,微微闭目。 “倾之……” “嗯?” “真好。”似感叹。 玉倾之勾了勾唇角,心知他说的意思,嘴上却说:“今日外面的天气确实挺好。” 南宫煦夜无声地笑了。真好,又能继续这样拥着他,又能继续这样唤他的名字。他南宫煦夜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份与所爱之人安之若素的平静。即便,平静的背后是平凡也好。 曾今独来独去,即便再大的波折他都能迎风而上。但是现在不同了,心中有了牵挂,便只想要一份平静。 王爷和王妃第一次睡到这个时辰。两个负责起居的丫鬟不晓得昨夜南宫煦夜四更将近五更才回来。便以为,昨夜王爷和王妃房事太过了,所以今日才起的这么晚。两个丫鬟送洗漱的热水进来时,不经意看一眼王爷和王妃,便觉得一阵脸红心跳。 宫里头,一大早皇帝便命人将太监总管拖到宫门口重大了五十大板。理由也十分简单,不过这太监总管也十分冤枉。那五十大板打在他身上,就等于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毕竟,那个假太监也不是他放任的,而是皇后从宫外直接带进来的。 而当日下午,后宫之中便传出了宋贵人有孕的喜讯。宫中上上下下也没多欢喜,宫女们面面相觑,心照不宣。 是龙种就是喜事,若不是龙种,那便准备好丧事。 连宋贵人自己都有些担心会不会因为皇后私通怀孕一事儿殃及池鱼,生怕皇帝赶过来寝宫之后,便给了他一巴掌。 不过,这皇帝再怎么暴戾,他这一段日子专宠宋贵人,如今有了喜脉,即便心中还在记恨魏皇后,也分得清是非。 连续多日只见龙颜大怒,如今,总算看见了皇帝脸上开怀的笑。宫女们之前的猜忌也都烟消云散。 过了中秋,一场秋雨过后,天气便愈加凉快。 熙阳王府听雨楼前的一池荷叶再不见昔日的苒苒之态,秋风拂过,也只徒留了一片的残荷败叶,如今,连那残荷败叶也难寻得一片。 王府中长廊尽头的耳房,曾经不过是一间引不起注意的闲置空房,如今却是这王府之中,最为受府中两位主子青睐的地方。 不过十几平米的耳房,也有有意闲适的名字。门楣上黑底金字,用草体写着:聚雅阁。文人书生皆以琴棋书画为雅,而此处琴棋书画样样齐备,倒也称得上聚雅。 聚雅阁中临着窗而设的榻上,隔着一张摆了棋盘的矮几对坐两人,一人一袭白衣如雪,另一人一身紫衣华贵。 白衣男子捻在手中的棋子落在不满黑白棋子的棋盘后,对坐的紫衣男子便勾了勾唇,抬眸看着对坐的人,“这一局是王爷赢了。” 南宫煦夜和玉倾之下了无数次围棋,这是第一次赢。今日还事先约定了,连续下三局,胜两局者便赢。若是南宫煦夜赢了,玉倾之便要为他抚琴。而若是玉倾之赢了,南宫煦夜便要为他舞剑。 只是,南宫煦夜赢了却还皱起眉头。 “王爷赢了怎的不见一丝喜色?”玉倾之见状问。 “你让了我。”玉倾之的棋艺精湛,他今日本就做好了连输的准备,但是方才下了第一局,玉倾之赢了,而这第二局,明显便是玉倾之让了他。 玉倾之不以为然,“是王爷的棋艺进步罢了。” 说起棋艺进步,南宫煦夜倒想起了前些日与欧阳珏下棋的时候。南宫煦夜连赢欧阳珏五局,害得欧阳珏士气低落再无心思继续下去。 与南宫煦夜相识这么久,对弈早已不是一次两次,竟然第一次五局连输。欧阳珏连输了五局后便眉心发黑,“王爷的棋艺进步的这般快,可是有什么高人指点?” 南宫煦夜当时十分谦虚地点头,脸上几分笑,“确实是有高人指点。” 方才南宫煦夜赢了确实是玉倾之让了他,不然连赢了两局,那注定就是他赢,那第三局便用不着下了。 玉倾之将棋子收入棋瓮中,用手捻起一颗磨得十分圆润的白棋在食指和拇指间摩挲,“还剩下最后一局,王爷可要专心了。” 南宫煦夜笑了笑,“有你这样的对手,若我再不专心,那输赢便是半盏茶的功夫了。” 话音刚落,南宫煦夜便捻起了一颗黑子落在空旷的棋盘中。 玉倾之手中的白子也紧随其后落下。 如此一盏茶功夫过后,棋盘上便落满了黑白棋子,黑子白子势均力敌,输赢还看不出什么。 玉倾之捻着白子,看着对面对着棋盘思忖的南宫煦夜,“王爷可想好了要练哪一套剑法?” 南宫煦夜落下了手中的黑子,对上玉倾之看过来的目光,不答反问,“那倾之可想好了要抚哪一曲?” 玉倾之勾了勾唇角,“近些日看了些江南一带的曲谱,倒是十分偏爱其中几曲。” 南宫煦夜视线落在棋盘,不敢掉以轻心,手中捻着的黑子落下,随后道:“正巧,最近新学了几套剑法,听闻也是江南一带流传的。” “哦?”玉倾之眉眼携笑,“江南的曲配上江南的剑法……” “必定天下无双。”南宫煦夜默契地接着玉倾之的话。 两人目光交汇处,便心照不宣。 不出所料,最后一局是平局,没有谁输谁赢。最后,玉倾之抚琴,南宫煦夜舞剑。 琴配上剑,倒也是十分风雅的一件事。 宇岳和仙歌在长廊后的柱子看着那边舞剑的白衣男子,离白衣男子不远处的亭中,坐着一名着华贵紫衣的男子,修长白皙的食指在琴弦上拨动,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偶尔抬眼看着亭外舞剑的白衣男子,唇边的浅笑便缓缓淡开。 仙歌在宇岳旁边说:“王爷今日练剑为何不让你陪练?” 宇岳用怒了努下巴,示意仙歌看亭子里的人,“王爷有人陪着。” 仙歌见他一副失宠的摸样便道:“怎么,王爷不找你练剑,你心里不自在?” “不是。”宇岳一脸泰然,眼睛直直看着那边抚琴和舞剑的两人,“我心中替他们高兴。” 仙歌不屑地看一眼玉倾之,“有什么好高兴的?” “你不觉着最近王爷和王妃的距离近了些么。”说到这个话题,观察力极好的宇岳作了总结,“以前他们除了用膳和就寝,也没怎么在一起,但是最近,王爷办好了公务,便会去听雨楼听王妃抚琴,或是去王妃的书房与他谈论诗词歌赋,又或者是去聚雅阁对弈饮酒……” 听宇岳说了一大堆,仙歌便抱着双臂道:“你这个贴身侍卫倒是十分守职,连主子一举一动都摸得清清楚楚。” 宇岳心知他是调侃,便也回了一句,“过奖。” 后宫之中整日吃斋念佛的太后要见素未谋面的熙阳王妃。 这是南宫煦夜前几日去祺宁宫请安的时候,太后主动提出的。南宫煦夜始终是他的亲生儿子,儿子娶亲半年,自己作为婆婆连儿媳妇都没见着,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南宫煦夜不知该喜还是该愁,喜的自然就是自己的娘亲终于肯见见自己的王妃,愁的是太后原本便不赞同他娶一名男子,直至后面勉强承认却也没有完全赞同。 现下太后说要见熙阳王妃,不知怀的又是什么心思。心中只希望她是诚心诚意想要见见玉倾之才是。 南宫煦夜也没推辞,便答应了太后过些日子就将玉倾之带进宫。 那一日正好是和太后约定的日子。 39.愿得一人心 南宫煦夜和玉倾之一起乘着帏轿进宫,心中始终有些不踏实。 而太后则是在自己的祺宁宫接待,坐在凤榻上,手中捻着佛珠,静候着。 南宫煦夜和玉倾之并肩踏入殿中,南宫煦夜做了一揖,道:“儿臣参见母后。” 玉倾之随后请安,“倾之参见母后。” 听到玉倾之称呼她为母后,太后脸上显然有些不大高兴,随后又看着垂着头的玉倾之,道:“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玉倾之闻言抬起头,那张眉目如画的脸便毫无遮掩地落入了凤榻上的人眼中。太后脸上虽讶异玉倾之的绝色容颜,不过并没有表露,脸上依旧不见一丝喜色,“能有这么一张脸,也难怪煦夜铁了心要娶你进门了。” 玉倾之面不改色回道:“是王爷抬爱罢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若是你是个女儿身那该多好,那容颜也必定是倾国倾城的。” 这话听在别人耳中,一时分不清是讽刺还是赞赏。 南宫煦夜替玉倾之回话,“母后,倾之是个男儿身也照样能倾国倾城。” 太后看了一眼南宫煦夜,视线最后落在玉倾之身上,“煦夜对你百般拥护无微不至,怕是哀家这个为人亲娘的也未必能及得上。” 玉倾之从容应答:“血浓于水,王爷待倾之再好,又怎能与母后您想比。” 南宫煦夜看了一眼玉倾之的侧脸,眉眼露出一丝笑意,而后又对着凤榻上的人道:“倾之说得对,母后与儿臣血脉相连,血浓于水,加之二十几载的养育之恩,儿臣此生铭记,没齿难忘。” 太后脸上虽做出一副泰然的样子,但听了南宫煦夜这一番话,心中难免有几分欣慰。再看一眼并肩而站的两人,口是心非道:“说的倒是比做的好听。” 南宫煦夜立即回道:“儿臣句句真心。”不然,他南宫煦夜又怎会隔三差五便要特意过来祺宁宫给她请安呢。 太后脸上总算有了笑意,端起了旁侧的茶抿了一口,便道:“哀家还有些话想要跟倾之私下里说,煦夜,你看如何?” 南宫煦夜脸上神色一滞,随即问:“不知母后有何是不能当着儿臣的面说的?” 太后见他那般紧张,心中不悦又溢于言表,“和他单独说几句话,难不成你还怕哀家吃了他不成?” 南宫煦夜垂头,“儿臣并非此意。” 玉倾之也帮着说话,道:“母后误会了,王爷这是怕倾之谈吐不适,冒犯了母后,所以心中有些担忧。” “那有什么好担忧的,宫里头常有不懂规矩的宫女,哀家也不曾因为谈吐不当而处罚过谁。” “母后宽宏大量,自然不会。”玉倾之道。 太后从凤榻上起来,提步走向南宫煦夜,在他面前站定,“既然如此,煦夜,哀家要倾之陪着去走走,你可放得下心?” 玉倾之看他一眼,不经意一个点头的动作,南宫煦夜便垂首道:“儿臣留在此等候。” 太后再道:“哀家事先让宫女准备了些茶果,都是给你的。” 原来早有预谋。南宫煦夜道:“多谢母后。” 而后,一声华贵凤袍的太后便手捻着佛珠,提步出了殿,随侍的宫女跟上,而后玉倾之回头给南宫煦夜一个笑,便也跟了上去。 祺宁宫的格局,布局上承了几分寺庙的清幽,中庭置了假山水池,假山上供奉着佛门中人的几位仙人,池中则是养了锦鲤和乌龟。而在这空气之中还飘着隐隐的香火味,若是不经意,便会误以为自己身处寺庙之中。 捻着一串佛珠的太后在池边站定,“当初煦夜要娶亲,哀家执意阻挠,为此还说要与他断绝母子情谊,此事他可有跟你说过?” 玉倾之在她身后微微诧异,他答:“未曾。” 太后看着池中被特意装饰过的假山,“就如你说的,血浓于水,哀家又怎会真的为了此事而与他断绝母子情谊。” “母后所言极是。” 太后转身,看着玉倾之道:“不过你尽可放心,此事早已过去,如今哀家也承认了你和煦夜的事,不会再有阻挠之心。” 玉倾之闻言便恭敬道:“多谢母后成全。” 太后上下打量着他,“你们皆是男子之身,白头偕老也没甚不妥,只是……煦夜始终是一国王爷,虽没有身负皇嗣重任,但若是没有子嗣也说不过去。” 话点到此,聪慧如玉倾之也晓得太后接下来要说什么,“倾之明白。” “你能明白就好。”太后长叹一口气,“哀家也苦心劝过煦夜,不过,他怕有负于你,始终没有答应。” “母后用心良苦,王爷终会知晓的。” “他若是知晓,哀家也不用每天念着了。”太后眼睛一转,视线不偏不倚落在玉倾之身上,“所以哀家便想,若是你出面,或许会好一些。” 太后此次见他恐怕就是为了此事,所以,玉倾之也晓得不能违背太后。顿了顿,玉倾之微微垂了头,应道:“倾之尽力而为。” 是夜,微凉。 南宫煦夜处理了今日的公文后,便回了寝房。今日下午去了祺宁宫一趟,所以把公文给耽搁了,所以今日比起平日晚了些。 进了寝房的门,正在榻上看书的玉倾之便放下了书本,起身迎了过来。 “公务都处理好了?”玉倾之随口问。 南宫煦夜点头,“唔,好在不是太多,费不了多少时辰。” 等南宫煦夜在衣架子旁站定,玉倾之一边为他宽衣一边说:“有些话想跟王爷说,不知王爷愿不愿意听?” 南宫煦夜一听他有话想对他说,还有些期待,“洗耳恭听。” 玉倾之解下了他的腰带,挂在身后的架子上,而后转身要为他脱去外袍,“吏部尚书徐大人的千金貌若天仙,加之蕙质兰心端庄典雅,上门提亲者不计其数,王爷可要见见?” 南宫煦夜皱起了眉头,还以为玉倾之要与他说些什么,原来是这个,“若论容貌那她可比得上我的倾之?” 玉倾之闻言怔愣,随即应答:“容貌上,徐千金比之于我自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是如此,我便不见了。” 玉倾之眉心蹙起,“为何?” 南宫煦夜理所当然道:“此人声称比倾之还美,自然是见不得。” 玉倾之:“……” 这个能算的上理由? 玉倾之将他的外袍搭在架子上,再道:“吕太师的孙女知书达理,且精通琴棋书画,堪称京城之中第一才女,王爷觉着如何?” 南宫煦夜看着他,抬手捻起他胸前的一缕发顺了顺,道:“若我说我今生绝不纳侧妃,倾之的这一个问题我是不是可以不答了?” 玉倾之对上他的眼瞳,随即片开眼,“王爷可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只是,若是为了尽孝而与自己不爱之人诞下子嗣,这又有何意义?”南宫煦夜随即无奈笑了笑,“所以,我一开始就该阻止你和母后独处。” “她也是为你好。” “那倾之可是这么想的?”南宫煦夜看着的眼睛,不让他有一丝隐藏。 玉倾之微微后退一步,“这是我的本分。” “倾之……” 玉倾之脸上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既然王爷今日不想提此事,那便日后再提罢。” 左右,这事只是早晚的问题。 南宫煦夜上前一步,抬手,将他揽入怀中,“但我南宫煦夜这一生绝不会有二意,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玉倾之抬手抱着他的背,轻叹一口气,“你身为王爷,这事是避不开的。” 此事的确很难避免,不说文武百官乃至天下人怎么看,首先太后那一关便很难过。南宫煦夜轻声道:“但是我不希望来劝我纳侧妃的人是你。” “那可如何是好?”玉倾之抿唇笑着,“我答应了太后要尽力而为的。” 南宫煦夜一手抚着他背后的青丝,笑了笑,“那我就跟太后说,王妃每日在我耳边提侧妃一事,但是奈何我心中再容不下别人,便宁死不从。” 玉倾之轻咳一声,“王爷,这……夸张了些。” 南宫煦夜拦腰将玉倾之抱起往床榻走,居高临下看着他,“那该怎么答,倾之教教我如何?” 玉倾之挑眉,调侃道:“不如就说王爷不能人道?” 南宫煦夜蹙眉,将玉倾之平放在床榻之上,而后翻身上床,覆上他的身,一手撑在他耳侧,一手去解身下人的衣带,“我能不能人道,倾之可要再检查检查?” 玉倾之如玉的脸上微微泛红,似抹了桃色腮红,未等他再开口,南宫煦夜温柔的吻便向着他而来。 40.前尘往事不回首 床帏还未来得及放下,房内的烛火通明,将交颈缠绵的两人照得清晰。处于下方的玉倾之脸颊微红,口中微微喘息,放在外侧的手不着痕迹地发出一记指风,那烛火便灭了,房中一片漆黑。 南宫煦夜稍微察觉,但是玉倾之内力极强这是他很早便发觉的了,也没有刻意揭穿。只顿了顿,便又继续。 做好前戏,最后进入的时候,玉倾之闷哼一声,因为钝痛,原本搂着南宫煦夜背部的手紧了紧。 南宫煦夜要等玉倾之缓过来,适应他的进入,才会有下一步动作,不然极有可能伤到。等玉倾之缓过来,提醒他可以了,南宫煦夜才在他体内慢慢律动。而玉倾之则会迎合,动作十分默契。 从一开始玉倾之无动于衷,到后来生涩迎合,再到现在两人默契配合,无疑是随着两人的感情的变化而变化的。 每次温情过后,南宫煦夜不忘为他上药膏。 为了方便,所以床头也准备了一瓶。 待上了药膏,平复了心情,南宫煦夜在玉倾之耳边问:“我到底能不能人道,倾之方才可检查清楚了?” 玉倾之勾了勾唇角,回道:“王爷错了,人道是对于男女来说的,而我并非女子,所以……请恕我检查不出来。” 南宫煦夜无奈一笑,搂着身边的人,在他的头顶唤他的名,“倾之……” “嗯?” 南宫煦夜语气中带了些感叹,特意放慢了语气,“你变了……” 曾经的玉倾之与他对话时,只会单纯应答,绝不会如现在这般调侃,四个月前的玉倾之不会拒绝他也不会迎合,前不久,玉倾之绝不会在他面前自称我…… 玉倾之顿了顿,轻抿水色唇,“那王爷是觉着这变化是好还是坏?” “好。”黑暗中,南宫煦夜脸上流露一丝不着痕迹的喜色,搂紧了他,再重复道:“很好。” 怎会不好,两人在一起相敬如宾是好,只是过于客套未免太过乏味。能一起饮酒对弈,能一起品茶赏花,能一起抚琴舞剑,这样的夫妻才算的上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因着前些日子朝中事物诸多,所以一年一度的皇家狩猎被推迟了一个月。前几日,几位朝中的大臣才在朝堂之上提及此事。狩猎是皇室每年必不可少的一项事宜,除非是有大事,不然不能耽搁。 皇帝钦点了几名大臣随侍,前往京城城郊的上林苑狩猎。其中,被钦点的便有忠国候百里奕祯。 以往来说,狩猎须进行三日。只是中途有变,皇帝便在第二日赶回了皇宫。 此事是在皇帝赶到上林苑的第二日发生的,那时天还未亮,上林苑便闯入了一批黑衣刺客,纵火烧了临时搭建营帐。慌乱之中,御林军拼死御敌,奈何黑衣人武功高强,御林军死伤大片。 忠国候百里奕祯武功高强,一人便力敌三名黑衣人,还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皇帝的性命。后护驾离开上林苑。 此事,皇帝深为感动。 事后,因为百里奕祯救驾有功,皇帝在朝堂之上亲自封他一个威武将军的官衔,如此,百里奕祯既有忠国候的爵位又有正当官位,在朝中的地位虽算不上平步青云却也让朝中文武百官刮目相看。 百里奕祯奉皇帝旨意追查刺客,经过对生擒的两名黑衣人的严刑拷问,得知这一批黑衣人乃前朝余孽! 二十多年前,前朝余孽曾在南疆起兵反朝庭,后经过两年地镇压才勉强压了下去,百里奕祯的爹便是在镇压前朝余孽是战死沙场。 没想到这大睿建朝五十余年,前朝余孽竟然还敢这般放肆。皇帝龙颜大怒,于是,又亲自命百里奕祯继续追查此事,势要将前朝余孽赶尽杀绝。 忧心忡忡的皇帝还不放心,便放下皇榜,告知天下,生擒前朝余孽一人者可得赏金一百五十两,杀一人赏金百两。于是,江湖上武功高强又缺银子花的武林人士纷纷加入搜查前朝余孽的行列。 皇帝欲用此计铲除前朝余孽并不深得人心,那挥洒出去的黄金乃每年征收老百姓的赋税积累的,正所谓取之于民而利于民,国库该是用于治理江山定国安邦,如今却被如此挥金如雨。怎能让天下人顺服! 南宫煦夜听闻此事,心中一凛。纳兰夙增说过,玉倾之的父亲王宣是前朝皇室后人,玉倾之便是前朝皇室最后的血脉。 在聚雅阁对弈时,因为皇帝一心想将前朝余孽铲除干净一事,南宫煦夜心不在焉。 坐在对面的玉倾之捻起一颗白子落下,再端起旁侧的茶盏轻抿了一口,而后道:“王爷只管放心,此事与我没有半点干系。” 南宫煦夜心里一怔,抬眼看着他,还不知道该怎样去理解他的这句话。 玉倾之十分平静,看着棋盘道:“王爷,该你了。” 南宫煦夜回过神,看着棋盘,然后落下一子。 玉倾之捻起一颗白子在手中摩挲,“不过上林苑皇帝遇刺一事我确实知晓。” 南宫煦夜睁圆眼睛。 玉倾之落下手指白子之后再继续说:“不过是皇帝遇刺当日,比你提前几个时辰知晓罢了。” 南宫煦夜看着他,“倾之为何要对我说这个?” 他南宫煦夜早就打算将此事永远埋藏于心,因为他对玉倾之这份心永远不会再变,既然如此,就不该责问他的过去。 “王爷说过会相信我,而我自然也要相信王爷。”玉倾之轻描淡写道。说完,便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份信函。递到南宫煦夜面前。 南宫煦夜看了他一眼,而后接过信函,打开一看。眉头微蹙,这信函中提到的正是前朝公侯将相之后想反朝廷,特请身为前朝皇室后裔玉倾之作为主将。 “这个……”南宫煦夜看着信函,心中不由颤粟,若是玉倾之真的做了反朝廷的主将,那他到最后便被迫与他兵刃相接,因为他南宫煦夜始终是皇室中人。 玉倾之抬手,覆上他的手,“我并没有应下。”早在两年前,玉倾之便接到过这类的书函,若是一早答应,他便不会在这里了。 南宫煦夜看着他,几分怔愣。或许怔愣不是因为他没有应下,而是因为他将这一切都倾吐而出了。 玉倾之苦苦一笑,“冤冤相报何时了,只要是天下太平国泰民安,谁来治理还不是一样,又何必纠结皇位坐的是谁。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既然是前朝失了民心,才将这大好河山拱手让人。作为后世之人再来反抗又有何用?只会让更多无辜百姓受害罢了。” 南宫煦夜将手指插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倾之……” 玉倾之扫了一眼被他扣住的手,苦涩笑,“说了这么多,若是日后王爷不再信我,该如何是好?” 南宫煦夜对上他的如墨的瞳,缓缓道:“不会,既然信了,那便是以前相信,现在相信,以后也会相信。” “王爷不怕?” 南宫煦夜眼神坚定,“若是怕,一开始我便不会选择相信。” 四目相对的空间之中,只余下凭此之间相握的温度,太静,静到能听到彼此的心声。 有一种相信不需要理由,只需要一颗坚定的心。 安静的氛围,必须有人来打破。 玉倾之垂头看了一眼棋盘,道:“这棋已成死局,王爷看如何?” 南宫煦夜依旧握着他的手,回过神,低眉看着面前的棋盘,“依我看,能算个平局。正好,我又十分怀念倾之独一无二的琴声。” 玉倾之唇角微微上扬,答:“王爷舞剑的身姿倒也十分潇洒,说来,我也有些怀念了。” 互看一眼,心照不宣。 于是,仙歌又在宇岳面前说酸话,“王爷在练剑呢,怎么,又没让你陪练?” 宇岳抱着头无所谓,道:“你这个管家做的太久了,剑法必定是退步了许多,今日我得空,陪你练如何?” 仙歌回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你得空,我不得空。” 而后,只剩下宇岳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枝头百叶落尽,秋日便到了尽头,随之而来的是冰寒刺骨的冬日。 奉命追查刺客的百里奕祯办事干净利落,在皇帝下令后的半月之内,便捉获了一大批前朝余孽,皇帝龙颜大悦,便赏赐了金银珠饰绸缎无数。 现下,朝中议论最多的便是那位从前不得重用的忠国候,如今人家立下汗马功劳,引得皇帝青睐,在百官之中脱颖而出。说白了,现下皇帝身边最红的就是他百里奕祯了,以前对他不恭敬的,如今见了他,也要拱手弯腰唤他一声侯爷。 入冬之后,京城之中人尽皆知的便是,忠国候百里奕祯要娶丞相的千金。 连聘礼都下了,日子就定在下月十九,一个民间的黄道吉日。 听闻这何柄城何丞相的千金何雨嫣也是京城之中鲜有的才女,正巧有一日,何大千金出门逛街,不幸遇上街头混混调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各大风月小说里的经典开头。所以,何大千金与百里侯的故事,也是承袭了经典,来了个英雄救美。 于是,英雄美人邂逅,一段注定终身的姻缘便开始了。 相处不过一月,忠国候百里奕祯便向何丞相提了这门亲事。何丞相眼见百里奕祯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心中也十分爽快地应下了。 但是,也只有百里奕祯自己知道,这一场英雄救美的邂逅是多么地刻意,刻意到还需花银子请街头混混演一场戏。 41.金玉良缘 街头混的也都清楚,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然,他丞相府的千金谁不给点面子?但是,若是忠国候愿意花钱请他们演一场戏,这一桩买卖还是做得的。 冬日里的第一场雪是伴随着一场小雨而落下的,一开始是飘着细密如针的小雨,天气太冷,随后便有一点一点银白色的雪花飘落。 不算太大的雪落了一天一夜,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地面上铺了一层茸茸的雪,脚踩在上面便发出吱吱的声响。 东边迟迟升起的太阳才露出半边脸,而他的光芒经过白色雪的反射,比之平日都要亮些。 玉倾之和南宫煦夜洗漱好后,便一起出了寝房。南宫煦夜在后面为他添了一件白色毛绒绒的狐裘。玉倾之畏寒,入了冬之后原本几分冰凉的身子就愈加凉,半夜里,南宫煦夜搂着他时,也能感觉到他手脚都是冰凉的。后来,寝房之中置了两个暖炉情况才好些。 两人踩着薄雪向着膳房去,路过庭院的青石小道,迎面而来的丫鬟低着头给王爷和王妃请安。 等用了早膳,南宫煦夜乘着帏轿去上朝,而玉倾之则唤来了仙歌筹备礼金一事。再有几日便是忠国候百里奕祯成亲的大喜日子,他是忠国候府的养子,与百里奕祯十六年的青梅竹马,自然是要送礼的。 以往熙阳王府要给哪位朝中官员送寿礼或是礼金,都是由着仙歌来做决定。但是今年王爷娶了王妃,此事自然就要由王妃来办。 等南宫煦夜下朝回来,玉倾之和仙歌还在前厅商议送那几件礼过去的好。前厅的中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放了许多名贵的东西,都是王府平日里珍藏着的,还有些绸缎是仙歌今日买回来的。 见着玉倾之专注于送礼的事,南宫煦夜也一齐加入了。 玉倾之一手拿起一只红珊瑚龙凤烛台,“王爷觉着这两个如何?” 南宫煦夜点头,“唔,红色十分喜庆,倒是十分应景。” 玉倾之应道:“那好,就送这个。” 而后,玉倾之转身将手上的两只红珊瑚龙凤递给一旁的仙歌,“你将这两件用礼盒装好,再用彩纸包一包。” 仙歌接过,点头应下。 等玉倾之转身过来,南宫煦夜十分顺手地将他冰凉的双手握在手心摩挲,“手又凉成这样,冷不冷?” 玉倾之答:“习惯了,不冷。” 他是寒性体质,一年四季也都是冰凉冰凉的,就如冰宫里头的玉美人。 玉倾之抽开一只手,指着桌面上一件上好翡翠雕刻成的锦绣山河,道:“我倒是十分喜欢这件,王爷觉着用来送礼可好?” 南宫煦夜点头,“嗯,好。” 而后,玉倾之又转头对仙歌道:“将这件翡翠也包起来罢。” 仙歌过来,将他们面前的翡翠拿起,放到另外一张桌子。那张桌子上已经摆了五六件,白玉、翡翠、红珊瑚都是些名贵的器玩,是给百里奕祯的成亲礼。 玉倾之想起,“对了,还有一物,恐怕要劳烦王爷。” 南宫煦夜不解,“何物?” 玉倾之将他带到寝房。 寝房梳妆台上的一个精致的小檀木盒,里面装的是一块玉玦,上面刻着良缘二字,而刻着金玉二字的便是在百里奕祯的手上。 那盒子里的玉玦是南宫煦夜心中的痛,早几个月他便发现了,但是后来也没有刻意去揭自己的伤疤。 没想到,玉倾之今日主动拿起了那方小盒子。 南宫煦夜心头一紧,似在害怕些什么,却又说不出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玉倾之打开了小檀木盒,里面的玉玦还静静地放在那里,似乎还保持着上一次南宫煦夜匆忙放进去时的样子。 南宫煦夜心漏跳了一拍,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倾之。” 玉倾之抬眉对上他不安的脸,“王爷怎了?” 南宫煦夜摇了摇头,随即片开眼,“没事。” 南宫煦夜见到这块玉玦的脸色反常,玉倾之便大抵猜到了些什么,“王爷可是在百里侯爷那见过一块与这相差无几的玉玦?” 南宫煦夜心里一怔,全然不晓得他接下去会说什么。百里奕祯和玉倾之以前有什么,他都已经包容了,现在玉倾之是他的王妃,这是不争的事实,日后过日子总不能记着以前的事。 玉倾之见他不答话,便径直说了,“这玉玦是三年前,百里侯爷让我保管的。” 南宫煦夜应了一声,“嗯。” 三年前,百里奕祯和玉倾之还在郴州故里。玉倾之生辰那日,百里奕祯便去郴州姻缘山的姻缘庙求了一块金玉良缘的玉环,后分成两块,金玉在他身上,而良缘便当做了生辰礼物送给了玉倾之。 玉倾之打开礼盒,见到这玉玦时,笑容蓦地从脸上消失,而后,抬头看着一脸期待的百里奕祯,“这份礼恐怕我消受不起。” 百里奕祯脸色微变,只是脸上的红晕还犹存,“你,你不喜欢么?” 玉倾之将檀木盒子合上,他又怎么会不晓得郴州的习俗,这玉玦是两个两情相悦的人才能各自佩戴,“这玉玦你还是日后留给自己心爱的女子罢。” 百里奕祯脸上失落的神色可见一斑,“倾之,难道你还不清楚……” 未等他把话说完,玉倾之便道:“这东西我虽不能收,不过倒是能为你保管一些日子,等你找到了心仪的女子,我便还给你如何?” 百里奕祯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若是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呢?” 玉倾之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只是不能回应他罢了。若是百里奕祯将自己的心意倾吐,那玉倾之与他怕是日后再坦诚相对。 玉倾之当时说:“会有的。” 回忆了三年前,又回到现在。 南宫煦夜看着玉倾之。玉倾之没提三年前百里奕祯是怎么将这快玉玦交到他手上的,也不提百里奕祯的别有用意。 便径直道:“既然只是保管,那便有归还的一日,如今他要成亲了,也正是时候。” 南宫煦夜看着玉倾之脸上的神色,还以为百里奕祯要成亲了,他多多少少会有那么一丝不悦。只是并未如南宫煦夜所想,玉倾之不曾露出半点不悦。 玉倾之将檀木盒子递给南宫煦夜,“这件玉玦王爷替我交给他如何?” 南宫煦夜看着面前递过来的檀木盒子,没接,“既然是他让你保管的,还是你亲自还给他罢。” 玉倾之闻言蹙眉,“王爷不愿意?” 南宫煦夜忙道:“不是。” 玉倾之脸上才有一丝寻不到踪迹的笑意,“都怪我怕麻烦,不想亲自走一趟,又念在王爷在朝堂上能见得到百里侯爷,所以才想托王爷交给他。” 沉吟半响,接过他手中的檀木盒子,南宫煦夜点头,“好,明日上朝我便带上顺带交给他。” 玉倾之再道:“这玉玦的寓意倒是极好的,也只有在郴州的姻缘山能求到。” 南宫煦夜也听说过,这玉玦是两个互定终身的人才能佩戴,寓意着白首不相离。这块玉玦虽然在玉倾之这里,但是它始终都在这檀木盒子中,玉倾之从来没有佩戴过。或许,是他一直以来误解了。 玉倾之看着南宫煦夜道:“若是日后能得机缘去郴州,不知,王爷可愿上姻缘山为我求一块?” 闻言,南宫煦夜心中几分莫名感动,放下手里的檀木盒子,提步靠近他,“倾之想要的,我定会为你求到。”抬手抚了抚他的侧脸,“若是求到了,那倾之可愿分我一半。” “自然,这金玉良缘本就是夫妻之间一人一半才好。” 四目共对时,水波流转暗生情愫。 南宫煦夜稍微低头,鼻尖碰着他的鼻尖,两唇相触,抬手将他的腰揽过贴上自己的,只停留于唇边的吻温柔如水,缠绵如丝。 第二日南宫煦夜带着那方檀木盒去上朝,等到下朝之后,便上前叫住了百里奕祯。先是说了些恭贺寒暄的话,再是将檀木盒子从袖中取出,递到他的面前。 百里奕祯还有些摸不清状况,南宫煦夜道:“是倾之让本王转交给你的。” 百里奕祯听到是玉倾之给他的,脸色黯然,他也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伸手接过那方檀木盒,百里奕祯心沉似铁,握着檀木盒对南宫煦夜拱了拱手,“多谢王爷。” 南宫煦夜捕捉到他脸上的那一丝黯然神伤,也没再继续说什么,对他拱了拱手道:“那本王便先告辞了。” “王爷慢走。” 等南宫煦夜走开之后,百里奕祯还站在原地,握着盒子的手指节泛白。旁边拿着净鞭的太监弯着腰,脸上露着笑,恭敬道:“侯爷,皇上请您上御书房面圣。” 百里奕祯瞥了一眼旁边的太监,将方才脸上的失落敛了敛,只半响,便做出常态来,随手将檀木盒子放入宽袖之中,对着前来传口谕的太监道了句,“有劳公公。” 生性多疑的皇帝昨夜做梦梦见了自己坐拥的江山为他人所夺取,今日一早便惶惶不安,连早朝都有些心不在焉。于是,便请来了当下他最为信任的忠国候来议论此事。 听了皇帝的陈述,百里奕祯心中只觉是这皇帝心里害怕才做这种梦,不过是他徒增烦恼罢了。嘴上却说得很体面,“皇上乃真龙天子,受命于天,有天神庇佑,所梦见的事物必是上天所给的指示。” 皇帝听后大怒,“你指的是朕必定成为亡国之君?!” 百里奕祯作揖道:“皇上息怒,微臣并非此意。” “那是何意?” “微臣方才说皇上的梦境乃是上天指示,并非将要发生之事。”百里奕祯顿了顿,“微臣虽才疏学浅,不过有幸读得解梦易经等古籍,倒也略知一二。” 皇帝听闻,便向前倾了倾亲身子,“那快说说,朕的梦境预示了什么?” 百里奕祯聚神沉思片刻,便拱手道:“皇上,依臣所见,这梦境正是上天指示皇上摒除异己,收揽大权,以保天下太平,江山稳固!” 御案后的人闻言,转着眼珠想了想,摒除异己,收揽大权。前朝余孽已被百里奕祯收服,各地也没再出现叛乱一事,那异己既有可能就是朝中的人。 皇帝眯着眼睛,狐疑道:“难道,这指的是熙阳王?” 百里奕祯从容拱手,“这,微臣就不晓得了。” 百里奕祯不说,皇帝心中也认定了是南宫煦夜,“他熙阳王手中握着大睿六成的兵权,若是他想要造反,那朕的江山必定是保不住的。如今前朝余孽倒是用不着朕来担心,那么说,朕最大的异己便是这熙阳王了。” 百里奕祯顺着他的话,道:“若是皇上认为异己便是熙阳王,何不将他兵权收回?” 皇帝看了百里奕祯一眼,随即叹气,“朕倒是想将兵权揽在手中,只是,朕想要,他未必想给。” “皇上所言极是。” 皇帝倒吸一口凉气,“朕身在皇位这么些年,熙阳王一直都是朕心里的一个大患啊,若有一日,真把朕惹怒了,朕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皇上英明。” 皇帝从龙椅上起来,绕过了御案,一手负在身后踱步到百里奕祯面前,“这熙阳王曾今救你一命,若有一日朕与他针锋相对,百里爱卿,你站在谁那一边?” 42.百里·大婚 百里奕祯脸上先是一怔,而后一抹意义不明的笑自唇边蔓延开,“王爷虽救微臣一命,报答救命之恩并非要与他苟合。微臣身为皇上的臣子,必定是要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即便与救命恩人反目成仇,也在所不惜。” 皇帝听后龙颜大悦,负在身后的手抬起拍了拍百里奕祯的肩膀,脸上是藏不住的笑,“说得好,朕就是喜欢你这样忠心耿耿的臣子!” 百里奕祯再做一揖,“承蒙皇上抬爱。” 忠国候成亲那一日,朝中文武百官齐聚忠国候府,连当今圣上也承诺会在喜宴上露面。忠国候与当朝丞相联姻,朝中人人心里清楚,这曾经门道中落的忠国候府如日中天的日子又将不远了。 熙阳王和王妃携着前几日便包装好的贺礼前去忠国候府祝贺,朝中百官见了熙阳王都要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问安之时还不忘瞥一眼王爷旁边的王妃,心中不免感叹,果真是绝世的一位美人。 中书令欧阳珏和中书侍郎尹阑也前来像熙阳王问安。 两位同时作揖,“下官见过王爷,王妃。” 南宫煦夜道:“欧阳大人和尹大人不必多礼。” 欧阳珏像平常一样和南宫煦夜说谈起了话,“皇上也派人送来了一份大礼,听闻等会也会在婚宴上露面,这忠国候如今颜面可真不小啊。” 南宫煦夜道:“忠国候近些日立下大功,皇上惜才,如此重视也是应当的。” 他们两个知己一见面便说了许多话。站在欧阳珏身旁的尹阑看了一眼南宫煦夜旁侧的玉倾之,玉倾之察觉到尹阑的目光,便回了他一个浅笑,而尹阑则将脸偏向了另一边。 等南宫煦夜和欧阳珏说完了话,听闻两位新人要拜堂了,各路来客遂齐齐往前堂去。 南宫煦夜为玉倾之提了提身上的狐裘,再去握了握他的手,“我们也进去罢。” 玉倾之与他对视,“嗯。” 穿了一身红的老夫人端坐在高堂之上,面露喜色,神色焕发。 南宫煦夜和玉倾之坐在旁侧的太师椅上,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如雷贯耳,鞭炮声接二连三。等到红娘出现在高堂时,两位新人便紧随其后,手上各抓红绸的一端,并步向着高堂而来。 百里奕祯快到玉倾之身边时,向前迈的步伐显然慢了些,视线不偏不倚落在了玉倾之身上。察觉到百里奕祯看玉倾之的目光,南宫煦夜此时却不敢去看玉倾之的神色。待百里奕祯走了过去,玉倾之抬手覆上旁边那人的手背,南宫煦夜偏头看他一眼,相视一笑,而后便将他冰凉的手握在手心。 一脸喜气的红娘扯着嗓子,高声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等着将新人送入了洞房,宾客们便移步去酒席。摆满了酒席的忠国候府比之平时热闹了百倍,府中的丫鬟小厮都忙得不可开交,管家也是晕头转向,焦头烂额地指挥着下人。 南宫煦夜和玉倾之坐的是主桌,与之同台的还有丞相何柄城,吕太师,以及其他几位朝中大臣。 筵席上,话题一直不断,从何丞相的那位貌若天仙的千金,谈论到眼前玉倾之这个绝世美人。调侃之间,倒也免去了无话可说的冷场局面。 那边,今日的新郎举着杯子一桌一桌要敬酒,首先要敬的自然就是主桌上的大臣。主桌上,他最后敬酒的是玉倾之。玉倾之端着酒杯起身,眉携浅笑,道:“倾之祝侯爷与夫人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百里奕祯直直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却是极为生涩,“多谢王妃。” 一杯凉酒下毒,却是苦涩无比。 等着百里奕祯敬完了主桌,便一一再去敬其他的来客。 而此时,主桌上,何丞相却随口提起了百里奕祯和玉倾之从小一同长大,情同手足的事情。不晓得是无意提起,还是故意试探,何丞相打开了话匣子,同桌的也都谈论起了此事。 南宫煦夜在一旁道:“倾之与侯爷确实一同长大,说来,还是倾之承蒙了侯爷的许多照顾。” 何丞相捻着胡子笑,“那王妃与侯爷也算的上青梅竹马了啊。” 玉倾之从容应答:“侯爷于我,形如兄长。” “那是那是,怎么说王妃也是老夫人的义子,虽说嫁了王爷,也算是半个侯府的人,与侯爷自然是兄弟相称。”何丞相道。 等到主桌上的人不再提及玉倾之的事后,玉倾之便借身体不适离席。 那边正在敬酒的百里奕祯视线正好落在一袭白色狐裘的玉倾之身上,心中狐疑他会去做什么。 玉倾之对侯府很是熟悉,离席之后,前院太多人,他便往后院去了。 方才席上,何丞相故意挑起了他和百里奕祯的话题,不过就是想试探,想从中试探他们以前的关系。 玉倾之走到侯府后院的荷花池便停了脚步,他本身不喜欢吵闹的场景。七年前老侯爷八十大寿他从郴州回来祝寿,也没有在筵席上留到最后。 环视了一圈,入眼便是大红喜字的灯笼,将池水也照得通明。他站在池边,寒冷的空气不觉更刺骨。紧了紧身上的狐裘,看着前方映着红光的池水,思绪便到了七年前,他回来祝寿,第一次在这里遇见南宫煦夜的场景。 那件事,他本是没记在身上的,只是后来南宫煦夜醉酒后提起,他才回忆起。他从未想过,曾经偶遇的那个少年会因为那一面之缘而记住了他,也不曾想过,七年后,他会与他结为夫妻。 “倾之。”身后一个声音。 玉倾之转身,看到的是一身大红喜袍的百里奕祯,他的脸颊微红,明显是因为喝多了酒。 “侯爷不在席上敬酒,来这作甚?”玉倾之不禁疑问。 百里奕祯也不掩饰,“方才见你离开,怕你有事,便过来看看。” “侯爷挂心了,倾之不过出来走走罢了,等会便回去。” 百里奕祯提步走近,“你不喜欢嘈杂的场面,我知道。” 玉倾之见他不断靠近,往后退了一小步,“侯爷还是回去罢,婚宴上新郎官离席,不大合乎礼数。” 百里奕祯双手稳住他的手臂,柔声道:“别再后退了,后面是水。” 玉倾之扫了一眼地上,道:“若是侯爷不再向前,我便不会后退。” 言下之意百里奕祯也是懂的,眼神里无尽的失落,松开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自觉往后退了两步,无奈苦笑道:“倾之一定要与我疏离么?” 玉倾之视线落在池边的一簇菖蒲上,“侯爷言重了,你我一同长大,形同兄弟,倾之又怎会疏离。” “但是你一直都清楚,我对你不是兄弟情义。” 玉倾之避开他的这句话,双手将身上的狐裘提了提,“出来这么久,侯爷也该是时候回去了。” “倾之。”百里奕祯直直地看着他,“今日,我只想问你一句话,问完我就走。” 玉倾之沉吟片刻,不着痕迹地一声轻叹,“你问。” 百里奕祯盯着他被红色灯笼映得朦胧的脸,“若是,若是南宫煦夜给你良缘,你要还是不要?” 这个问题玉倾之并没有犹豫,“我与他是夫妻,他能给的我自然就会要。” 南宫煦夜送给他的他就要,他百里奕祯送他的他不要。百里奕祯冷笑三声,冷笑过后便是掩不住的落寞,“呵,果真是我多问了。” 玉倾之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身影,眼底一丝复杂的神色划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觉着身后的池水寒意沁骨,便也提步走了,徒留一片清冷。 玉倾之刚走出了几步,便见到了要来寻他的南宫煦夜。 南宫煦夜见到他的身影,便提步过来,“我与老夫人说了,你身体不适,我们先行告辞。” 玉倾之点头,“也好。” 南宫煦夜为他提了提身上的狐裘,再将他冰冷的双手握在手心里暖一暖。 任由他握着双手,玉倾之抬头看着他,“王爷可还记得,七年前,你我初次见面?” 南宫煦夜有些讶异他会突然提及这件事,而后会心一笑,“怎的提起那事来了?” 玉倾之偏头扫了一眼周围,“我记得,是在这里,不晓得王爷可还记得?” 听玉倾之这么说,南宫煦夜也扫了一眼这周围,前面是一口荷花池,当年,身着一袭紫衣的玉倾之就站在池边,有如遗落凡间的谪仙。 似感叹,南宫煦夜答:“记得,怎会不记得。” 即便过去了七年,那年初次相遇的场景一点一滴都铭刻在了心里,挥之不去。 43.风餐露宿见真情 冬日的夜晚被寒意侵蚀,喝多了酒的忠国候脸上一如他身上的那身喜袍,即便如此,刻意想要靠拢的官员也没放过,举着杯子还要和新郎官喝一杯。红灯笼氤氲下的忠国候府沉浸在一片的谈笑声中,推杯换盏之间,尽是祝侯爷与夫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的话语。 身为一国之君的皇帝真的露了面,谈笑风生的百官立即止住,齐齐行礼问安。满脸流光溢彩的老夫人将皇上请到了上座,喝得脸颊通红的百里奕祯从混沌中找回一丝清醒,立即要来伺候皇上。 百官心中更加了然,这百里奕祯日后必定是比老侯爷还要位高权重的人物。半年前,熙阳王娶亲也未曾见过皇上亲自露面,而他忠国候就有此殊荣。 心中都叹,如今的忠国候府确实与以前不同了。 漫漫寒冬,银装素裹的天地间,突兀绽放的梅花更显傲骨。 时光荏苒,冬去春来,最后一片雪消融的时候,春天便来了。万物复苏之中,春意盎然,清风扑面,暖意融融。 去郴州游玩赏春是南宫煦夜提出来的。 郴州是著名的人文之乡,地处江淮一带,文人墨客皆喜爱聚集于此。诸多流传的名文诗句也是从郴州传开的。书香之地自然出的才子也多,近百年,国考三甲之中必定有一人出自郴州,史册上更是有连续五年科举状元出自郴州的记录。 玉倾之曾在郴州生活了十三年,最近三年才搬到了京城中的忠国候府。 “王爷为何想到要去郴州?”玉倾之问。 “听闻郴州风景如画,山河锦绣,若是赏春,去那里再好不过。”南宫煦夜答,而后,又问:“倾之可有别的想去的地方?” 玉倾之摇头,“没有。” 京城距郴州也不过五日行程,南宫煦夜并未将侍卫随身带着,而是命宇岳带着几名侍卫在十里之内保护。 从京城到郴州这一段路,南宫煦夜和玉倾之全是靠骑马。 行程上也不赶,所以两人抱着一路赏春的心情,边走边停,若是在天黑之前不能找到客栈,就得在外风餐露宿。 出门便带了许多干粮和一些保暖的东西,即便在外露宿,也不会愁温饱问题。 出发后第三日便在天黑之前没找到客栈,人处在深山之中,天黑路不好走,也不得不临时安顿下来。 南宫煦夜用砍来一些枝叶,搭成一个三角的草棚。 春日还余留着冬日的寒气,到了晚上难免会有些冷。南宫煦夜撘好了草棚之后,便在草棚里的地面洒了一些树叶,而后,在树叶上铺一层薄毯。 披着狐裘的玉倾之也凑了过来,“王爷可要帮手?” 南宫煦夜从草棚里探出头,“不必,快要整理好了,你快去火边坐着。” 玉倾之抿唇笑了笑,“嗯。” 等南宫煦夜整理好后,天色还未到就寝的时候,就与玉倾之并肩坐在火堆前,火堆上还架着一只山鸡,是南宫煦夜方才去砍树枝的时候顺带捉回来的。 火堆不远的树下,是两匹一白一黑的马,正低头嚼着地上的嫩草。 玉倾之从布袋里将干粮取了出来,一块大面饼,分成两半,一半分给了南宫煦夜,一半留给自己。 南宫煦夜看着手上的半块面饼,因为天气的原因面饼又凉又硬。玉倾之已经咬下了一口,见南宫煦夜不吃,便问:“王爷,怎了?” 南宫煦夜偏头看着他,再扫一眼他如玉一般的手上拿着半块面饼,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倾之这是第一次在外风餐露宿罢。” 玉倾之咽下口中的面饼,“王爷怎的这么问?” 是南宫煦夜一意孤行说要带他出门的,现在还连累他在这种荒山野岭吃这种又冷又硬的面饼,心中自然不好过,“我怕你不习惯。” 玉倾之顺手从旁侧拿起一根树枝扔进了火堆里,一边应他的话,“怎会,荣华富贵享得太多了,偶尔这么风餐露宿一回,倒也是个情趣,既是情趣,自然就是享受的。” 南宫煦夜会心一笑,看着他手上的面饼,“这个,好不好吃?” 玉倾之避开好吃这个问题,干咳一声,“能果腹便好。” 南宫煦夜伸手拿过他手上的面饼,再从身后的剑鞘里取出剑,道:“你等会。” 玉倾之点头。 南宫煦夜将两个半块的面饼放在剑身上,将剑伸入火堆之中,面饼便在火上烤着。不一会儿,面饼的麦香味合着木架子上烧鸡的香味一起飘了出来,美味撩人。 等面饼烤好了,南宫煦夜再摘来几片较大的叶子,用剑将面饼片成薄片,此时,木架子上的烧鸡正好熟透,也一并取了下来。被烤的焦黄的鸡肉切开去骨,铺在刚才片好的面饼片上,又是一种独到的美味。 玉倾之看着南宫煦夜递过来的一大片叶子,叶子上是面饼和鸡肉。南宫煦夜说:“试试。” 玉倾之接过,将面饼卷起鸡肉,合着面饼和鸡肉咬一口。南宫煦夜看着他吃,等着他的回应。 玉倾之道:“不想王爷还是做美味的行家。” 南宫煦夜再将一份做好的鸡肉卷递给他,道:“倒也算不上行家,以前带兵打仗,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便跟着几位前辈学了一些。” 玉倾之将他刚递过来的鸡肉卷递了回去,“你也吃。” “你先吃,我等会再吃。” “我方才吃过了。” 南宫煦夜从草地上拿起另外一份,“这里还有。” 等到两人都吃饱了。 南宫煦夜便又去寻了些柴枝烧火,初春的夜晚还有几分寒意,等会睡在草棚里就能靠着火来取暖。 被搭成斜面的草棚有一个半人高的三角入口,人进去里面要蹲下身子,里面一方长方形的地方被铺上了树叶和薄毯。睡两个人也刚好合适。 两人躺下之后,玉倾之身上的那件狐裘便用作了被子,外加一张薄毯。不过这些,都盖在了玉倾之身上,连南宫煦夜本人也都成了被子盖在了玉倾之身上。 玉倾之被狐裘和薄毯严严实实地裹住,外面还有南宫煦夜的身子护着。外面的火透过半人高的三角入口,照在两人的脸上。 “王爷。” 南宫煦夜将他搂得更紧,“是不是还冷?” 玉倾之动了动身子,南宫煦夜以为他要做什么便松开了他。将盖在自己身上的薄毯和狐裘都掀起了一角,玉倾之说:“睡进来。” 南宫煦夜压下他掀开被角的手,重新将他裹在里面,“我不冷。” 玉倾之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他有些冰冷的手,“可是,我冷。” 南宫煦夜立即要解开自己的衣裳给他盖,玉倾之出手阻止,“王爷不觉着两人靠在一起睡互传体温才会暖和?” 即便外面有火堆,南宫煦夜的手和他的手一样冰冷,看着被昏黄火光照得几分迷离的玉倾之,南宫煦夜将脸凑近,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玉倾之重新掀开被角,南宫煦夜便进了去,身子贴上他的。玉倾之还想将狐裘往他身上搭,南宫煦夜按住他的手,“不必。” 玉倾之道:“隔着这么厚的狐裘,怎么取暖?” 于是,南宫煦夜又松开了手,任他将狐裘也搭在自己身上。南宫煦夜重新将他揽在怀里,低头问,“还冷不冷?” “不冷。” 不知多久,两人便都睡了过去。 第二日,在河边洗漱好,吃了些干粮果腹,便又上马启程。 六日后到达距离郴州不远的禹州。 一白一紫的身影在丛林中的官道之上并驾,一如两只翩飞的蝴蝶。 行至一处断崖,对崖则在百丈之外,远到几乎看不真切。虽然断了前路,却赫然发现,断崖之下竟是一片紫色不知名花海。两人下了马并肩站在断崖之上看着下面延伸到天边的花海,不由感叹世间竟然还有此等绝美之地。 玉倾之偏头,看着南宫煦夜,“王爷可想下去看看?” 南宫煦夜会心一笑,“若是倾之想下去,我定是奉陪。” “我便当做王爷这是答应了。” 玉倾之对于自己的武功虽然没有刻意隐瞒,却也没有在外人面前施展过。这断崖少说也有几十丈高,若不是内力和轻功都好的人,这么贸然下去即便不会粉身碎骨亦会身受重伤。 玉倾之既然敢提出来,则说明他有这个把握可以下去之后毫发无伤。 南宫煦夜将两匹马都拴在了断崖上的一棵树上。 玉倾之看着下面成片的紫色花海,眼中露出欣喜之色。 两人立在崖边,南宫煦夜牵过他身侧的手,“可准备好了?” 玉倾之点头,“嗯。” 南宫煦夜与他一同向崖边迈步,在边沿的地方同时纵身,脚尖往后点借助推力向前。而后,两人的身子便腾向了空中,并没有快速坠落,而是靠着内力缓缓下落。 一紫一白的身影在紫色花海的上空翩然落下,衣袂翻飞,背后的一袭青丝向后扬起,两人相视一笑,而后,又各自看着身下那片越来越近的花海。 清风拂过,带起细小的花瓣飞向空中,萦绕在两个翩然的身影旁,梦幻的好似仙境。而那身子轻盈的身影则如两名下凡的神仙,腾云驾雾地向着凡间而来。 将要落地时,白色身影一手揽住紫色身影的腰,脚尖在一族花上轻轻一点,又向空中掠去。惊起了一丛在花海采粉的蝶,被惊起的五色蝴蝶将那紫色身影当做了花,便向他扑翅相迎,一时之间,白紫两个身影旁边又多出了许多翩然的蝴蝶。 南宫煦夜在一处草梗上落脚,松开了手让玉倾之落地。 方才随在他们身后的蝴蝶如今正在他们周围盘旋,玉倾之伸出手,一只白色蝴蝶便停在了他的指上。 玉倾之眉眼携笑,“这里的蝴蝶连人都不怕,看来,此地鲜有人至。” 南宫煦夜也觉着不可思议,蝴蝶竟然停在玉倾之手上,不带一点畏惧之意。看了一眼自己周围,并没有蝴蝶靠近,南宫煦夜笑了笑,“它们只是不怕你罢了。” 玉倾之对着手上的蝴蝶轻轻一吹,那蝴蝶便飞走了,“既来之则安之,此地闲步甚好,王爷意下如何?” 南宫煦夜回道:“你我此次出门意在赏景,此地美若仙境,世间不可多得,自然不能错过。” 44.看遍世间繁华 说罢,两人便在此地一边闲步一边赏景。南宫煦夜牵过玉倾之紫色宽袖下的手,手指插入指缝,十指相扣。 清风拂过,便带起漫天飞舞的花瓣,如指甲盖大小的紫色花瓣落在南宫煦夜那一身白色的衣袍上,玉倾之抬手为他拂过。 南宫煦夜会心一笑,指着不远处的小山丘,“我们去那里!” 玉倾之点头,“好。” 奈何天公不作美,春日的天也是变化的快,方才还万里无云,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两人走得离方才下来的断崖较远,一时之间回不去。既是雷阵雨那必然会停,南宫煦夜便想找个地方避避雨。 这里入眼便是花海,难得找到什么东西可以避雨。豆丁大的雨从天直降,打在紫色的花瓣上,南宫煦夜脱下了外衣用手撑开遮住玉倾之头顶的一片。 玉倾之抬手挡开他的手,任由那雨点打在自己脸上。南宫煦夜错愕,还不清楚为何玉倾之要挡开他的手,怕他淋湿,便又将外衣遮了上去。 玉倾之抓住他的手,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细密的雨在他们之间落下,“我与王爷是夫妻,自然是要同甘共苦同舟共济,王爷在外面淋雨,我怎么好意思一个人躲在下面。” 南宫煦夜怔愣,“倾之……” “要躲一起躲。”玉倾之道。 南宫煦夜将手上的外衣撑开,将两个人的头顶都遮住。 南宫煦夜指着前面拔地而起的一座岩山,心想或者会有岩洞或是遮雨的地方,“我们先去那里避雨。” 玉倾之点头,“嗯。” 走到岩山,才知道这里有一处较为宽敞的洞穴,洞穴并不深,一眼便能望到尽头,洞穴里有一眼烟雾缭绕的温泉。 南宫煦夜与玉倾之两人的衣裳都湿了,方才受了凉,此时泡一泡温泉也正好。 南宫煦夜在温泉旁边起了一堆火,做了木架子,将衣裳都摊在上面烘干。 玉倾之解下了衣裳之后,南宫煦夜便让他进了温泉泡着。待他将衣裳都晾在了木架子上,再脱了亵衣下了温泉。 温泉的水温恰到好处,十分宜人,水也不深,下去之后也只是到达胸口的位置。 玉倾之的一袭青丝被水浸湿,搭在白皙的肩头,如玉璧一般的肌肤在温泉的氤氲下更加细致,温泉之中蒸腾的白雾让那张眉目如画的面孔诠释到极致。 洞穴外的天空昏昏沉沉,雨越下越大,也不知何时才能休停。靠着那一堆火将洞穴之中的石壁照得通亮。 温泉之中,南宫煦夜在玉倾之身后,将他那一袭青丝搭在肩上绕到胸前,用手掌舀着水为他洗后背,手掌每一次拂过他的嫩滑的肌肤,心中便几分情动,不免觉着身子发热。再说,两人皆是赤裸着身子,浸在温泉之中也有些催情。 玉倾之转过身,抬眉看着他,“到我来帮你了。” 玉倾之话音刚落就要抬手触上南宫煦夜的胸膛,南宫煦夜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一阵口干舌燥,“不必,我自己来。” 玉倾之唇角噙着笑,“王爷帮了我洗,我自然也要帮回王爷。” “倾之。”南宫煦夜僵在那里,任由他来。 玉倾之用手掌舀了水在他肩膀上,而后手掌顺着肩膀游移到后颈,手臂环上他的脖颈,身子微微贴上他的,微微仰头,粉色柔软的唇触上他的。 南宫煦夜出手拦住他的腰,与他缠吻时,只觉腹下更热。但他也晓得,这里并不是做那事的地方,所以极力忍住。 缠吻过后,玉倾之另一只手摩挲着他的背,在他耳边轻声道:“上去。” 南宫煦夜微微喘着粗气,“这里不方便。” 玉倾之方才贴上他的身就感觉到了他身下坚挺的地方,不禁勾了勾唇角,“王爷不想?” “会着凉。”南宫煦夜保持头脑清醒道。在水下不能做,上岸会怕他着凉,所以还是忍着。 玉倾之松开环在他脖颈处的手,转为搭在他肩上,唇又覆上他的,贴着的身子超过了温泉的温度,额头抵着额头,玉倾之轻声道:“就当做是我想要,王爷给不给?” “倾之……”南宫煦夜柔声唤他,最后一个字淹没在两人的唇齿间。 在温泉中央有一块白色的大石板,石板刚好能容下两人,石块表面平整光滑,还有些暖和。 玉倾之如玉的肌肤与这乳白的石板的颜色肌肤相近,肌肤因为被温泉泡过而更加平滑,一头青丝一半在石板上一半浸在水中。水雾迷蒙间,传来粗重的喘息,偶尔一声从喉间不自主发出的呻吟,更添暧昧的气息。 石板上,两个身子纠缠,下身交合。上方的男子动作小心地在身下人的体内律动,一手撑在石板上,一手去按摩他的腰部,缓解他的痛苦。身下的人双手搭在他的背上摩挲,增加他的快感,眼睫微垂,被水雾迷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如玉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脸颊还有几丝青丝贴着。 洞穴太过安静,细碎的呻吟被石壁挡了回去,变得悠长隐约。 南宫煦夜从他体内退了出来,喘着气侧支着身子,放在他腰间按摩的手游移到他的侧脸,为他拂开了脸边的湿发。玉倾之缓缓睁开眼,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张脸,相视一笑。 玉倾之也侧撑起身子,手搭上他的腰摩挲,再吻上他的唇,南宫煦夜一边迎合着他的吻,一边将他压在身下,再次展开第二次攻势。 洞穴之中一阵翻云覆雨过后,外面的天气也转晴了。 乌云散开,阳光直射大地,将方才被雨冲洗过的嫩叶照得油亮。洞穴之中的火早已熄灭,衣裳也都干了。 方才温情过后,许是太累太乏,玉倾之便睡了过去。 南宫煦夜就地为他擦了身子,再取来了衣裳,为他穿上,打横抱着腾空飞起,在岸上落地,动作轻盈,尽量不去惊扰睡梦中的人。 已是下午,这里到处都是花草,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果腹,在此逗留太久不是件好事。南宫煦夜便打算赶快回到断崖上,而后再去找客栈落脚。 路还是那条路,不过方才因为大雨一直没能欣赏路途的风景,现下也不是欣赏风景的好时机,南宫煦夜用了轻功,从一个小山丘飞身到山丘下面,再低头看一眼怀中熟睡的人,庆幸自己没有吵醒他。 再稳步往前走一段路,便能见到方才下来的那处断崖。 抱着玉倾之走了半个多时辰,一路上还动了不少内力,现下已是有了些疲乏之意。不远的前面是一条不大宽的小溪,南宫煦夜紧紧抱住怀里的人,生怕自己松开。 在小溪的一边纵身一跃,快要到对岸时才踮地落脚,许是方才动作没控制住,怀里的人幽幽转醒。 南宫煦夜蹙眉,低头看着刚刚睁开眼睛,还有几分慵懒姿态的玉倾之,“再继续睡会罢,到了我叫你。” 虽然在洞穴里头翻云覆雨过后,玉倾之便全身酸痛,不过歇息了半个时辰也好了许多,便没再睡,“王爷放我下来罢。” 南宫煦夜再走几步,在一处草地将他放了下来,此时才发觉自己的手已经麻痹了,连放下来都有些僵硬。 玉倾之将他的手臂抬起,“疼?” 南宫煦夜摇头。 玉倾之无奈叹息,虽然不晓得自己睡了多久,但是醒来之后看到了前面不远的断崖便知道南宫煦夜一路抱着他很久,若是说手不疼是假的。 玉倾之一手托住他的手臂一手在他手臂上按,而按的手法也有些不同,没按一次南宫煦夜的眉头就锁紧几分,因为玉倾之按摩一点也不舒服反而撕心裂肺的疼。 玉倾之将他脸上的痛苦尽收眼底,却还是继续为他按。而后风轻云淡淡一句,“此种按穴法虽有些疼,不过能解除酸痛,王爷忍一忍。” 南宫煦夜一直都在忍着,听了他说便咬着牙点了点头。 不消半柱香的时间,双手经玉倾之这么一按,竟是舒服了许多,屈伸也能自如。 南宫煦夜伸展着双手,方才紧锁的眉展开,“倾之见多识广,我今日算是开眼界了。” 玉倾之莞尔一笑,“区区小技,王爷可不要被蒙骗了。” “我看倒不尽然。” 玉倾之看着西边将要落下的夕阳,橘色的光勾勒出他十分精致的脸部轮廓,“王爷,时候不早了。” 南宫煦夜牵过他的手,“我们走罢。” 上了断崖,那先前拴在树下的马还在原地。翻身上马,两人策马快速向着原路折返,在一个叉路口拐弯。 一路急速,算得上是这六日来最快的一次。 所幸,太阳完全下山之前在一座小城找到了落脚的地方。 小城唤作茶城,此处的茶闻名天下。大街小巷都能见到茶馆,每间茶馆虽然不是满座,却也不少客人。 南宫煦夜和玉倾之并肩行走在这街上,引来了众多的注目。都是被玉倾之那张绝色的容貌所吸引。 路边的两位姑娘便直接论起来了,“那两位公子是哪个名门府上的,长得可真是好看,特别是那个紫色衣裳的,我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般美的。” “我也第一次瞧见一个男人长的这般细腻的,不过,他们不像是本地的罢,若是茶城有这般美的男子,早就传得到处都是了。” “哎,你看,他们进了那家客栈。” 南宫煦夜和玉倾之进了客栈之后,原本在客栈吃饭的客人都向着这边看过来。 店小二虽然也被玉倾之的容貌所震撼,不过并未愣在那里,而是十分热络的过来招呼,露出一副笑脸,问道:“两位客官是要吃饭还是要住店。” “住店。”南宫煦夜答。 店小二立即明了,便道:“客官可来的真是时候,本店今日就剩下两间上房!”店小二果然机敏,看着两位公子着装华贵,必定是名门贵族,所以认定两人有一定是分房睡,而且是睡上房。 南宫煦夜立即道:“只要一间上房便可。” 店小二脸上的笑敛了敛,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这次就猜错了,再扫了一眼两位客官,衣着华丽,非富即贵,这类人都不喜欢与人同房,怎的就判断错了。 店小二还在纠结此事,南宫煦夜便道:“有劳带路。” 店小二立即回神,忙点头,脸上的笑又挤了出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客官,这边请这边请。” 茶城虽然是个小城,不过这里的人富裕的却不少,大都是因为做茶生意而发家。茶城的客栈最差的也能比别处中等的好,原因倒也十分简单。茶城盛产好茶,经常会有外地的茶商来此处购买茶叶,茶商都是有大笔银子在手上的,住店自然不能寒碜,所以,茶城的客栈随便一间都是装潢十分体面的,住着十分舒坦。 店小二将他们带进了房,南宫煦夜吩咐他等会将晚膳送到房中,小二应了下来,便退了出去。 这上房能和京城之中最好的客栈比,房中布置典雅,还摆了几件用茶叶制作的茶饼,表面便是各式浮雕。就连房中的装饰盆栽也都是茶树,房中家具多用茶树木材制作,人入得房中,便能闻到那空气中氤氲的一股淡淡茶香。 玉倾之进房之后,扫了一眼房中的摆设,便提步行至窗前,抬手推开木窗,外面的天已有些昏暗,太阳已然不见踪影。往下望去,楼下的街上倒是十分热闹的。 南宫煦夜在他身后,胸膛贴着他的背,双手环在他的腰间,玉倾之则将头向后倚在他的肩窝处。 南宫煦夜在他耳边道:“等会用了膳,去下面走走如何?” 玉倾之轻声应道:“好。” 南宫煦夜松开了手,少了依靠的玉倾之便扭头看着他。 “等我一下。” 南宫煦夜不过是去翻开了包裹,取出了里面的狐裘给他披上。为他披上了狐裘,南宫煦夜继续搂着他的腰,让他倚在自己怀里。 “王爷。” “嗯?” “你说,若是你我皆是这布衣百姓,每日过着晨起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南宫煦夜为他这问题还特意想象了一下,而后答:“相濡以沫,安之若素。” “王爷觉着这样的日子,好还是不好?” 身后的人搂紧了那温文尔雅的紫衣男子,“能与自己所爱之人,无论在何处,以任何身份过的日子都会甘之如饴。” 玉倾之低眉看着楼下一对正在争吵的夫妻,不禁皱眉,虽听不清他们再吵什么,但是由他们的穿着来说,日子过得并不宽裕,衣服上的大小补丁可见他们生活拮据。 玉倾之不由感叹,“贫贱夫妻百事哀,王爷认为呢?” “不这么认为。” 玉倾之抿唇笑而不语。 南宫煦夜低头,“若是有一日我一无所有,倾之可还愿跟我?” 45.心诚则已 “那要看王爷会不会嫌弃我。” 南宫煦夜轻笑,心中了然。 房中渐渐暗了下来,窗前两个一前一后相拥的身子并没动丝毫。街上虽然人流少,不过两边的摊位倒是没少,再有半个时辰,这里便会人潮涌动。 继续刚才若是一无所有的话题,玉倾之突然想到:“王爷觉着开一间客栈如何?” 南宫煦夜迎合,“当然好,你管帐,我就管事。” 开一间客栈,两人一起经营,再请几名店小二,玉倾之每日记账收银,南宫煦夜处理大小事务。想到此,玉倾之唇边晕开一丝笑,微微偏头,正好可以闻见他的鼻息。 两人同时靠近,双唇相触,原本只是浅吻。玉倾之转身,双手环上南宫煦夜的背,唇舌交缠的吻越吻越深。 门却突然被打开,视线虽暗,但是站在门外的店小二还是见到窗边两个缠吻的男子,不由愣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方才见着这房里黑漆漆,以为是两位客人都出去了,于是想进来把烛火点着,谁知看到了这么不得了的画面。窗前拥吻的人齐齐看着门口的店小二。 平日里就十分机灵的店小二回过神来,赔笑道:“打扰了。” 而后,把门带上,用极快的速度逃走。 玉倾之松开了南宫煦夜,想到方才被人看到,不由觉着有些尴尬。南宫煦夜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我先去点烛火。” 玉倾之抿唇,“嗯。” 点着了烛火,房中就十分明亮。玉倾之走到桌前,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了南宫煦夜。 尝过这里的茶之后,才晓得,果真是茶城,名不虚传。 送晚膳的店小二总算知道进门前要敲门。 进来两个店小二,其中一个便是方才见了不该见的那个,后面还有一个店小二是要送饭还有酒的。 送菜的店小二眼睛不受控制地往一紫一白的两人身上瞟,想从中验证方才见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南宫煦夜看着送菜的小二,随口问,“你可知这里距姻缘山还有多远?” 店小二一听姻缘山,便更加确定他刚才看到的,为了不露出惊讶之色,店小二淡定道:“不远,从这里往东行,半天就到了。” 南宫煦夜端起方才店小二倒的酒尝了一口,“嗯。” 店小二在扫了一眼两人,“两位客官是要去求姻缘罢。” “不需再求,此生挚爱已在眼前。”南宫煦夜朗声答。 店小二愣了愣,果然,这两位美男子有超乎正常的关系。 玉倾之似乎为了解除店小二的困扰,持起筷子夹了一块用茶叶炒出来的鸡肉到南宫煦夜碗里,“夫君尝尝这茶叶做出来的菜如何?” 南宫煦夜听到夫君这一称呼心头一怔,随即一阵暖意升腾而起,应和玉倾之,他也夹了一块给玉倾之,“夫人也尝尝。” 店小二恍然大悟,原来是两夫妻,而后,心中又笃定那绝美的男子是女扮男装。店小二自以为知道真相之后,莫名觉得宽心,于是,十分识大体地默默退了出去。 等外人都出去后,南宫煦夜才追问,“倾之方才唤我什么?” 玉倾之端起酒杯饮酒,淡然道:“我记得我是王爷明媒正娶进门的,唤一声夫君也不为过。” 南宫煦夜心中欢喜溢于言表,虽然玉倾之唤他夫君,他是没甚意见的,但是碍于玉倾之是男子,若是被人听了去难免会对他有异样眼光,便道:“倾之在外人面前可直称我的名讳。” 玉倾之浅抿一口酒,对上他的目光,轻轻点头。 便是答应了。 第二日一早,两人便策马赶去了姻缘山。 姻缘山在郴州与茶城交界处,若是要去郴州则必定是要经过姻缘山的。 姻缘山在郴州与茶城几乎无人不晓。在两地流传着一则关于姻缘山的故事。大抵是说这为人牵红线的月老就是住在这姻缘山的山巅,因着是仙人,所以凡夫俗子不能见到其相貌。曾经有一对年轻男女因为双方父母不同意两人之间的亲事,那一男一女便打算在姻缘山拜堂成亲,而后再齐齐饮下毒酒殉情。 住在山上的月老被他们所感动,化作了凡人出现在他们面前,劝阻他们莫要殉情,并答应能助他们白头偕老。殉情的两人见有仙人相助,便在地上叩了头谢恩。后,月老将手中红线牵在了两人的指上,红线随即消失,两人也瞬间回到家中。回去时才晓得家中处处张灯结彩,两人也都是一身大红喜服,正是高堂之上。 双方父母不知怎的就应下了这门亲事。自此,那一对夫妇便成了流传的佳话,姻缘山因此而得名。 南宫煦夜此次前来的目的非常明确,那便是取得金玉良缘。 取得金玉良缘并非易事,因着金玉良缘并非现成的。第一步便是取得玉环,尝尽酸甜苦辣。第二步便是取得姻缘线,月老像前磕九百九十九个头。第三步则是让技艺超凡的雕刻大师刻上金玉良缘四字,此步最难也至关重要,便是过刀山。 所以,尽管金玉良缘寓意白首不相离,但是却少有人愿意一试。 南宫煦夜和玉倾之站在姻缘石前看完了关于取得金玉良缘的明细。 南宫煦夜笑了笑,偏头看着玉倾之道:“这玉,我势在必得。” 玉倾之应和:“你既先要了金玉,那良缘便是我的了。” 听明白了玉倾之话中的意思,他要随他一同去,而南宫煦夜打算的是自己独闯三关金玉良缘一齐取回,“倾之,你在这里等我。” 玉倾之抬袖,扫了一眼姻缘石上雕刻的红色小篆,“取得金玉良缘需诚心诚意,同尝酸甜苦辣,刀山火海不相弃,王……”玉倾之立即改口,“煦夜,难道你还不明白,这都是夫妻之间该信守的承诺,既然如此,必定是夫妻同行才算得上真诚。” 不然,就像是百里奕祯三年前来此取得金玉良缘,虽诚心诚意,尝过了酸甜苦辣,过了刀山,但是,始终是自己单枪匹马,到头来不过是一厢情愿。 南宫煦夜牵过玉倾之袖下的手,只说三个字,“共进退。” 夫妻之间,共进退,同生死。 去月老庙的途中有一处山洞,山洞前写着酸甜苦辣,不得而知,玉环便在这里面取。 山洞洞口能容两人并肩,不过走了十几步,便到了山洞尽头。洞的尽头较为宽敞,洞中同样供奉着月老像。 洞中看守玉环的老妪正在磨玉,玉环便是由她制成。见有人来了,还是两名男子,老妪放下手中的活,便问:“两位今日是要同求一块还是各求一块。” “同求。”南宫煦夜答。 许是先前便见过两名男子同求一块金玉良缘,老妪淡然,“取得玉环须尝尽酸甜苦辣,两位可都明白。” 南宫煦夜与玉倾之相视一笑,而后点头。 老妪手脚麻利地摆出了四大碗颜色各异的汁液,一字排开,随后郑重道:“不得有一滴剩下,这是规矩。” 南宫煦夜对她拱了拱手,“有劳了。” 玉倾之的目光在颜色各异的四大碗汁液中扫了一眼,有黑色、白色、黄色、红色,黑色为苦,白色为酸,红色为辣,黄色为甜。 “先苦后甜如何?”玉倾之抬眸看着南宫煦夜。 “听倾之的。”南宫煦夜随即端起那一大碗黑色,还没到嘴边便能闻见那一股浓郁的苦味。 不做多犹豫,南宫煦夜便仰头往嘴里灌那一碗黑色汁液,不敢灌得太猛,怕露出一滴。一口便喝了一半多,南宫煦夜眉头皱起,胃到口腔都翻滚着一种苦味。 玉倾之伸手要去端南宫煦夜手上的碗,南宫煦夜端碗避开他伸过来的手,道:“还是我来。” “这苦的滋味我也想尝尝。” 南宫煦夜看着他,将手中的碗递给了他。玉倾之接过,顺着碗沿尝了一口,面不改色,心中念道:“是苦参。” 而后,再仰头饮尽,将碗口向下,不漏一滴。 第二碗,白色,不想也知道,是陈醋,醋味极浓。 南宫煦夜刚端起,玉倾之便说:“方才是你先,这次轮到我先喝了。” 说着,端过碗微微仰头,喝去大半碗。 而后,剩下的一点递给南宫煦夜。 南宫煦夜看着碗里只剩三分之一的汁液,道:“倾之,你多喝了,不公平。” 玉倾之抿着唇,脸色难看,随即挤出一个笑,挑着眉,“王爷方才不也多喝了?” 说罢,南宫煦夜仰头将剩下的喝尽,碗口向下,不漏一滴。 那边的老妪满意的笑了笑。 第三碗,红色,辣椒磨粉而制成的。 南宫煦夜端起就要喝,玉倾之出手阻止,“还是等等。” 方才他们喝了苦参和陈醋,都是极苦,极酸之物,这辣椒自然也不是一般。 南宫煦夜瞥一眼那快要嘴边的红色汁液,“不打紧。” “记得给我留一半。” “自然。” 结果,还是喝去了三分之二。 南宫煦夜脸色发烫,从额头红到了脖子根,紧闭着唇不让自己吐出来,身子有如火一般烧,握紧了拳头,用内力慢慢化解腹中的灼烧感。 玉倾之端过碗,仰头将剩下的喝下去。 喝尽之后,玉倾之如玉一般的脸上也透着红,唇色也比平素红了许多,不想也十分难受。而后,运功化解情况才好了些。 南宫煦夜端起了那一碗棕黄色的汁液,却不是自己喝,“倾之,这一碗轮到你先来了。” 心知肚明,这一晚是蜜。 玉倾之接过,喝了一小口,又将蜜送到南宫煦夜面前。南宫煦夜接过喝一口,再将碗递给他。 一碗蜜汁,两人传了几次才将它喝尽。 在一旁的老妪从怀中取出一块青色玉环,递到他们面前,“两位诚心可鉴,老身愿将此玉交由你们,能不能将此玉化作金玉良缘,还要看两位的造化了。” 南宫煦夜接过玉环,拱了拱手,“多谢老人家。” 出了山洞,再往前行,便是月老庙,庙中一座金灿灿的月老铜像,铜像前摆了鼎炉和香案。 旁侧则有年逾半百的解签人,姻缘线便在他手中。 南宫煦夜双双跪在月老像前,双掌合十,再俯身下去,双掌着地,重复九百九十九次。半个时辰后,取得红色特制姻缘线两条。 姻缘树下,花重金请大师刻字的良多,但是刻的都不是金玉良缘四字。要想大师刻下金玉良缘,需走五米刀山。 刀山对于平常不会武功的人来说十分惊险,对内力强的人则相对轻松,不过也须谨慎平稳呼吸,否则便会有性命危险。 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几分金属光泽,下面垫了一排木材,用作固定下方的刀背。 南宫煦夜先上去,双脚踩在两片刀刃上,用内力将自己身子的重量往上提。而后,玉倾之才上来,同样用内力提重量。 南宫煦夜牵过他的手,偏头轻声道:“小心。” 玉倾之回他一个笑,“嗯。” 46.画舫·不速之客 五米长的刀山,走了一盏茶的功夫。 技艺精湛的雕刻大师捋着下巴的一缕花白的胡须,笑道:“两位能到这一步,可喜可贺。” 南宫煦夜将怀中的玉环和姻缘线都取了出来,放在雕刻的桌上,“有劳大师。” 旁侧一位姑娘方才是亲眼看着他们携手走过刀上的,心中明了他们的关系,便惋惜道:“两位公子一表人才,都断袖了那多可惜,大师,你为他们刻这金玉良缘,那可得令天下女子不满了。” 南宫煦夜和玉倾之在一边默不作声。 雕刻大师淡然道:“心诚则以,又何必计较是男是女。” 有些调皮的姑娘再看一眼那边并肩而立的两位男子,用手指卷着胸前的鬓发,问:“两位公子来求这金玉良缘,是打算要一起过一辈子么?” 南宫煦夜回了她一个礼节性的笑,答:“结发夫妻,自然是要白首不相离。” 姑娘撅起嘴,闷闷道:“真可惜,难得见到两位这么好的男子,竟然结成了一对。” 旁边一位穿着及膝中袍的男子小跑了过来,在那姑娘面前停下,“小姐,夫人让你去月老庙求签。” 那姑娘脸色更难看,不情愿地转身,一边走一边对旁边的小厮道:“求签求签,求签哪能找到如意郎君!”然后又回头看了那两位男子,撇着嘴小声抱怨,“世间好一点的男子都断袖去了,哪还轮得到我们姑娘家。” 雕刻大师将两块玉玦递到两人手中,玉玦一端开了小孔可容红线穿过,如此便可佩戴在身上。 南宫煦夜手拿着金玉,玉倾之手拿着良缘,两人伸出手中的玉玦,对着接拢,正好是一个玉环,上面刻着金玉良缘。 同时抬头,看到的是对方眼里的自己,心中暖流划过。 一路下山,在山下的茶馆里小歇了片刻,吃了些茶果,便又启程向东南方向而去。 过了姻缘山便是郴州,郴州地处江淮地带,多水。杭州有西湖,郴州则有翠湖。当地人都说,若是要赏春,那在湖上泛舟就是再好不过了。 南宫煦夜与玉倾之便打算走游湖。包下一艘画舫,在湖上任意飘上一天一夜,赏春、饮酒、对弈、听琴。 春日游湖的人多,岸边只剩下一艘画舫,画舫的主人是这附近一个做药材生意的老板。特意去药材铺才找到了画舫主人,生意人都精,见着是两位身着华丽的贵公子,看样子还是外地的,便一口价要了五十两,租用一天一夜。 南宫煦夜与玉倾之相视,虽然两人不缺银子,但是明知这掌柜坑人,又怎能任之由之。 南宫煦夜道:“掌柜,这不过是租用一天,五十两可是贵了些。” 掌柜的油光满面的脸上挤出一个笑,“不贵不贵,现在有钱人家游湖的多,出得起高价,这一带都这样,你现在在哪都是这个价。” 玉倾之扯了扯南宫煦夜的袖子,道:“还是罢了,今日出门带的银两不多,既然掌柜的要五十两,我们身上只有二十两,又何必为难。” 南宫煦夜看着玉倾之会心一笑,“倾之说的是,我看还是罢了。” 唯利是图的掌柜一听还有二十两,便立即叫住转身要走的两人,“两位公子!请留步!” 南宫煦夜和玉倾之同时回头,掌柜的咧着嘴笑,“我看两位公子定是从外地来的,来郴州赏个春也不容易,我身为郴州的百姓算是尽一回地主之谊。” 一脸笑意的掌柜伸出两根手指头,“便收你们二十两如何?” 玉倾之扬了扬眉毛,“这怎么好意思?” 掌柜的赔笑,“不会不会,两位玩的尽兴就是。” 南宫煦夜从怀中取出二十两,递给掌柜,“那麻烦掌柜的去把上锁的纤绳给解了。” 掌柜地看着掌心两锭白花花的的银子,像老鼠一样笑着,“立马就去立马就去。” 在马背上行了七日,总算走一回水路。画舫还算得上精致,被隔成前后两段,前面一段三面通风,上有亭顶,设有固定的案几和坐垫,饮酒对弈观景皆可。而后段则是像一间睡房,四面都设了窗,可开可关,中有床榻可以歇息。 画舫上有棋有茶酒,少了琴,不过还多了钓鱼竿,也算是一个收获。 南宫煦夜和玉倾之上了画舫,先是在前段三面通风的地方饮着用郴州当地井水泡出来的碧螺春,再下了几局棋。 两岸春景还未来得及赏,却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辰了,西边一轮火红的太阳将周围的云彩都染上了橘黄色,橘黄色的云倒影在湖中,水天一色倒也不过如此。西边橘黄色的天空之中,飞过一行白色的丽影。 画舫上,两人靠坐在床头,紫衣男子姿态慵懒地倚在白衣男子的身上,白衣男子抬手搭在紫衣男子的肩头。靠在一起的影子被夕阳拉长再拉长。 看着前方的落日,玉倾之道:“落霞与孤鹜齐飞,水天一色,原来说的也不只是秋景。” 未等南宫煦夜回应,此时,在夕阳落下的地方又出现了另外一艘船,看样子不像是游春赏景的画舫。那船比画舫要大上一些,正向着他们的画舫快速驶来。 南宫煦夜顿觉不妥,玉倾之也察觉到了。 两人同时起身,看着不断靠近的船,玉倾之道:“看样子不像是失控。” 南宫煦夜稳住他的肩膀,对着他道:“你先进船舱。” 南宫煦夜话音刚落,如镜的水面被两朵浪花打破平静,两名黑衣人夺湖而出,在画舫上落脚,一个持着手上钩子一样的兵器,另一个持着长剑,眼中带着浓浓的杀伐之气。 南宫煦夜挡在玉倾之前面,问道:“来者何人?” “要你性命的!”其中一个道。 说着,便持着兵器迎了上来。玉倾之从南宫煦夜身后上前,道:“王爷,一人一个!” 南宫煦夜见玉倾之也要迎敌,心里一惊,“倾之,你在我身后!我来对付!”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敌人已经近在眼前,南宫煦夜对付的是手上带着钩子的刺客。那钩子一头还系着绳子,南宫煦夜向后弯腰躲开了飞过来的钩子,而后支起身子飞身向前,趁着对方未反应过来便是抬脚一踢。南宫煦夜趁着空隙,厉声问:“是谁派你们来的?!” 刺客快要倒下去时用钩子勾住了画舫顶端的横梁,而后借力旋身反踢,被南宫煦夜用手臂挡开,“废话少说,纳命来!” 南宫煦夜一手抓住他踢过来的脚,用力一甩,刺客便重重摔在地上,落地时,善用钩子的刺客将袖中另外一只钩子飞了出来,直往南宫煦夜的脖子勾去。南宫煦夜腾空翻身,用手抓住了那钩子的绳子,刺客见绳子被扯住,便松开了手上另外一端,谁知南宫煦夜已经趁势将钩子那一头飞了过来,正好打在刺客的太阳穴,一个刺客倒下。 解决了一个,南宫煦夜立即要过去帮玉倾之,玉倾之内力虽好,但是拳脚功夫和剑法却是一般,所以赤手空拳对付一个持剑的刺客也甚是吃力。南宫煦夜飞身过去挡在玉倾之面前,双掌夹住刺客直刺过来的剑,抬脚猛地向前一踢,踢中刺客的腹部,刺客落入水中。 未等他们再有喘息的机会,那艘船已经到了眼前,正好撞上了画舫,画舫被撞得倒退了几米,船头被撞碎了。 玉倾之站稳脚步,对着南宫煦夜调侃道:“看来那二十两也值了!” 船上连续跳下七八名带着各式兵器的黑衣人,南宫煦夜道:“倾之,你先进船舱!” 走也来不及,因为刺客已经过来了。 玉倾之握住他的手,道:“共进退,同生死!” 南宫煦夜心头一震,心知玉倾之此时是不会走的,于是,也反握住他的手,“一切小心。” 带头的黑衣人冷声道:“放心,你们很快就能一起死!” “谁死还不一定!”南宫煦夜道,手上还握着方才落湖的黑衣人的剑,握住了剑柄,横剑挡住了黑衣人劈过来的大刀,“倾之,去取我的剑!” 玉倾之回身在船舱的入口处取过挂在上面的剑,一手持剑柄一手拿着剑鞘,飞身落在南宫煦夜身后,两人都持着剑,八个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玉倾之提着剑看着面前的黑衣人,一边观察他们手上的武器一边说:“王爷,你若是用不惯别人的剑,你我可以换换。” 南宫煦夜应道:“好在,我并不认剑。” 话音刚落,八个黑衣人齐齐迎了上来,四个在前四个在后,轮流上前穿插攻击。而玉倾之和南宫煦夜也各自变换着两人的位置,前前后后配合的很默契。 西边的天空被落日染上了血红的颜色,几分妖异,而再过半个时辰时间,夜幕也会降临。 南宫煦夜一剑刺入黑衣人的胸口,雪花迸溅,洒在了他那一身白衣上,一如绽放的红梅。而玉倾之也刚好将剑刃擦过一个黑衣人的脖子,随后便是惨叫的声音。 南宫煦夜的武功招招式式都透着阳刚之气,而玉倾之的武功则偏柔,两人并肩作战,刚柔并济,正好互补。南宫煦夜攻上,玉倾之则攻下,即便不能在攻势上占先机,却能将防守做到极致。 以守为攻,只要敌人先动,两人便展开防守,待到时机成熟便转换,由守换成攻。第一次并肩作战就能如此得心应手,再与玉倾之摸清了南宫煦夜的剑法和武功,平日里,他抚琴,南宫煦夜舞剑时,他便将南宫煦夜的剑法都记了下来,所以与他配合起来才能如此顺利。 南宫煦夜飞身而起的时候,原本背对着的玉倾之转身出剑,正好刺中前方一人的胸口,而南宫煦夜在玉倾之背后落地,两人变换了方向。 47.黑暗·夜微凉 只见原先的八人还剩下五人,见他们配合地如此默契,心中不免捏了一把冷汗。持续了半个时辰的打斗,未免有些体力不支。 黑衣人也晓得他们两在一块会加强他们的优势,带头的便道:“将他们拆散!” 说着,一个手持流星锤身子粗壮的黑衣人便飞向空中,直直坠落向着南宫煦夜和玉倾之的中间,为了避开攻击,两人不得不分开。 黑衣人见他们分散,五人也分做了两批,两人对付玉倾之,三人对于南宫煦夜。分散之后,明显是黑衣人占了上风,玉倾之被逼到画舫的顶上,两名黑衣人穷追不舍前后夹击。 在画舫的顶上难以站稳脚步,所以有些功夫不便使出,前后都有敌人,一个用的是长枪一个用是长剑。 在两人的夹击之下,玉倾之的手臂被长剑划开了一道口子,所幸,鲜红的血染在了深紫色的衣裳上,也看不出些什么。 玉倾之竖剑挡住刺过来的长枪,却被另外一个黑衣人有机可乘,锋利的剑直刺他的背后。还在下面的南宫煦夜歇斯底里大喊一声,“倾之,小心后面!” 紧要关头,玉倾之灵机一动,让前面持着长枪的黑衣人直直刺过来,而后,用最快的速度闪开身子,前面的长枪来不及收回便向后刺去,后面的长剑也正好向前刺去,同时的两声皮破肉绽的声音响起,两个黑衣人怒目看着对方,口中溢出鲜血,夕阳映射下,画舫顶端一柄长枪穿过一人的身子,一并长剑正好没入另一人的心口,自相残杀。 而玉倾之因为方才闪躲的动作太快,脚下不稳,就要往湖里倒去。南宫煦夜乱了分寸,恨不得快步过去他的身边将他接住,奈何还有三个黑衣人挡在他面前。 看着那边正在下落的紫色身影,南宫煦夜不顾危险要过去,“倾之!” 这种时候不该分心,用剑的带头黑衣人在他走出一步之后便趁他不备从身后刺中了他的肩膀下方,随着一声皮肉绽开的声音,南宫煦夜口中即时吐出一口血,血染红了他那一身白色的袍子。 玉倾之并没有掉入湖中,而是一手快速抓住了顶上翘起的一角,甩身进了画舫里面。正见一柄剑从南宫煦夜身后穿过肩膀,不由叫道:“王爷!” 那三名黑衣人还想给南宫煦夜重重一击,玉倾之飞身过来,从袖中飞出三枚暗器,一枚刺中了一名黑衣人的额头,另外两枚被黑衣人挡了出去。 南宫煦夜看着飞身过来的紫衣男子,满是鲜血的嘴艰难开口,“倾之……” 话音刚落,南宫煦夜便向着一边的湖水倒去,溅起一片水花,冒出的血染红了碧色的湖水,一如西边残阳。 随后,一个紫色身影也跟着跳下了湖中。随着前后两声的扑通声,震荡的湖面又快速恢复平静。湖面被西边仅剩的残阳反射着光,看不清湖底的景象。 画舫上的两个黑衣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问:“还追不追?” “熙阳王身受重伤,又落入水中,必定是死路一条。” 湖水中,一个白色身影缓缓下沉,肩膀的地方不断有血流出,鲜红的血由伤口冒出,在湖水中慢慢淡化开来。离他不远的紫色身影向着他游去,先是动作极快地点了他的穴道,止住了他伤口中不断流出的血,而后迎身过去双手托住了他下沉的身子。 南宫煦夜身受重伤,呼吸困难,在如此的深水之中,即便没有因为流血过多而死也会因为缺氧而死。 玉倾之一手托住他的后脑一手稳住他的腰身,将唇覆上他的,给他度气。南宫煦夜缓缓闭上眼睛,最后的意识也变得模糊,死亡的气息越来越近。 带着南宫煦夜的身子浮上水面,玉倾之微微喘息,向着湖面看过去,方才打斗的那艘画舫已经在几十米之外了。夜色渐渐变深,西边只剩下一点点夕阳余光,碧色的湖水换成如铁一般的凝重。 玉倾之托住南宫煦夜的身子,口中还在不断喘息,在呼吸微弱的南宫煦夜耳边道:“坚持住。” 好在他们为了赏春,所以一直都是距离岸边不远的地方,所以游了一刻钟便到了岸上。夜色太黑,此处到处都是虫鸣鸟叫的声音,一时也看不清周围有什么。 经过刚才的打斗加上刚才在水中消耗体力太多,玉倾之现在精疲力尽。被水冲上岸之后,靠着感觉可知,两人的身下是一片草,衣裳湿透,现下晚上天气又较凉,寒意刺骨。 南宫煦夜脸上早已血色尽失,只是天黑看不见罢了。 玉倾之坐起,双手托着南宫煦夜的身子将他抱在怀里,一手摸索着去探了探他的脉搏,待探清了脉搏。心里大惊,那点脉搏实在太过微弱,若是继续在这种环境下,那南宫煦夜怕是熬不过今晚。 玉倾之一向遇事镇定,从小到大,性情淡漠的他无欲无求,无论在何事面前都是都是一贯的冷静,此时,他把着南宫煦夜的脉搏时,手却不由自主地颤抖,心底一股无边无际的恐惧袭上心头。 握住他的手,玉倾之低头,对着怀里气若游丝的人低声说:“我既将这一生交给了你,那你就要陪我一世,莫要反悔了。” 模糊地听到这句,南宫煦夜试着张口,却发现发不出声音,只换来几声低哑的咳嗽。 玉倾之再次环视四周,渐渐适应了黑夜后,周围的轮廓也有了个大概,这周围都是草,偶尔一丛树影。 只歇息了片刻,恢复了一些体力之后,玉倾之便背起南宫煦夜,往那从树影而去。脚下寸步难行,而背后的人失血过多,早已昏迷过去。 夜微凉,冷风徐徐,无星无月,天地间一片死寂,春日里该有的温暖丝毫不见踪迹,只余下一片比冰雪还要刺骨的寒意。 漫无边际的黑夜寻不到半点亮光,就连那一白一紫的身影最后也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 南宫煦夜没死,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睁开眼便见到头顶上粗布搭成的床顶,偏头,看不到心中最想见到的人,使劲全身力气挣扎想要坐起,口中唤着:“倾之……” 声音低哑,随后一声痛苦的嘶叫声从喉咙挤出,左肩的伤口被牵动,雪白的绷带上溢出一片红色的血渍,脸上才有的一丝血色因为疼痛而快速消退,苍白得几分恐怖。 刚从门口进来,穿着一身碎花布衣裙的年轻女子立即放下手上装了热水的木盆,上前扶住要下床的南宫煦夜,“公子,你受了重伤,还不能动!” 南宫煦夜捂住左肩,左手根本不能动弹,那刚进来的陌生女子将他按回床上躺下。南宫煦夜倒吸一口气,脸色苍白,头上竟然冒了一层细密的冷汗,看着眼前的女子,他艰难开口,“倾之呢?” 刚进来的年轻女子为他盖好被子,一边掖被角一边回他的话,“玉公子出门了,看这时辰,大概也快回来了。” “他出门了?” “嗯,他说要去寻一味药材。” 南宫煦夜昨日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了过去,玉倾之背着他穿过了那片丛林,在湖边找到了一处靠打渔为生的人家。这家里原本是一家三口,父亲出去打渔恐怕要三五日才能回来,就只剩下母女两个。 知道玉倾之安然无恙,他才放下心来。平复了心情,南宫煦夜偏头看着那边洗着帕子的女子,“多谢姑娘相救,不知该如何称呼?” “我叫做秦羽。”秦羽扭干了帕子,转身到床边,“多谢的话你不必对我说,昨日救你的是玉公子。” 提到玉公子,南宫煦夜心中不知是苦是甜,他自然知道是玉倾之救了他,也知道他定是吃了不少苦,心中酸涩。那高贵无暇绝世无双的玉倾之何时受过这种苦?而他南宫煦夜一心想给他最好的,到头来,还是令他受了苦。 秦羽摊开手帕要为他擦脸,南宫煦夜从被子里伸出还能动的右手接过手帕,道:“秦姑娘,还是我自己来。” 秦羽将帕子交给了他,而后看他单手擦完了脸,便将手帕收回,“公子,等会玉公子回来了,你劝他歇息歇息罢,昨夜他一夜未睡守在你床边,今日一早又出门寻药材去了。我看得出,玉公子他身娇肉贵,定是没吃过苦的大户人家公子,去那山里边采药,我都有些于心不忍。” 玉倾之去了山里采药!南宫煦夜眸中酸意一路延伸到鼻尖,赶忙挣扎着要起来,声音低哑,“他在哪座山,我去寻他!” “公子,你莫要动了,不然身上的伤口又要裂开了!”秦羽又将他按了下去,把被子替他重新盖上,“我娘带着玉公子上山的,倒是不会迷路,你安心养伤罢。” 只是,想到玉倾之竟为了他一夜未合眼一早还上山采药,他心中便有千万只虫子噬咬,他想捧在手心爱护的人在吃苦,他又怎么安心。 那位唤作秦羽的女子看着南宫煦夜心疼的摸样,不由想起了昨夜她问玉倾之他和那位深受重伤的公子是不是兄弟的时候,玉倾之答的是,“我与他是夫妻。” 虽然秦羽也晓得断袖这么一个说法,但是能以夫妻相称的却少见,像是为了证实,秦羽洗着手帕,背对着南宫煦夜问:“公子,玉公子说你们是夫妻,这可是真的?” 没想到,玉倾之会毫不避嫌地说出他们的关系。南宫煦夜微微一愣,随后答:“嗯,我与他是夫妻。” 证实了这个问题,秦羽脸上还有些小失望,随即笑了笑,“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像玉公子那么好的人,公子你可要珍惜呀。” “嗯。”这个不用外人来说,南宫煦夜也晓得。从入心的那一刻就想着守护他一生一世,可以为他放弃一切,又怎么会不珍惜。 48.千年修得共枕眠 玉倾之回来之时,已经过了午时。 平时,穿着一身华贵紫衣的玉倾之现下穿着一身蓝色的布衣,没有繁复的纹饰也不是上好的丝质,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身布衣。头上一支木簪束着发,朴素的不能再朴素。 就算是一身普通的布衣穿在他身上,也遮掩不住他那一股由内而外散发的高贵气息,更掩不住他那一张绝世的容颜。 南宫煦夜愣愣地看着进来的人,温文尔雅的绝美男子对着秦羽客气地道了谢,“劳烦秦姑娘了。” 秦羽连忙摇头说:“公子这是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 秦羽端着木盆出去之后,玉倾之提步向着床边走,在床沿坐下,对上南宫煦夜直直看着他的眼睛,“怎了?可是我换了一身衣裳你就不认得我了?” 南宫煦夜嘴唇发颤,从被中伸出右手覆上玉倾之的手,他的手比以前更凉,“倾之……”他的倾之穿什么都好看,怎会不认得。七年前的惊鸿一瞥,他的容貌便深深的印在脑海里,七年后,只一眼便认了出来。 玉倾之扫了一眼他左肩处绷带上一片血渍,微微蹙了眉,“你方才动了伤口?” “不打紧,不疼。”不疼是假的,一剑从肩膀下方穿过,差点伤及心脏,又怎么会不疼。 玉倾之轻叹一声,而后抬起手去探他的额头,南宫煦夜这才看清他如玉般的手上多了几条长短不一的刮痕,未等他触到他的额头,南宫煦夜便用右手捉住了他的手,放在眼前看清,都是被枝条刮伤的,伤口还很新,定是方才采药弄伤的。因为玉倾之的手白嫩,所以一点刮伤都会被放大。手掌上多出了一层薄薄的手茧,是昨日用剑太久而至的。 “你的手……”一句话没说完,因为太过急促,接着便是几声咳嗽。 “不过些皮肉小伤。”玉倾之从他手中抽离,而后顺势探上他的额头,确认没发烧才安心,“等会你先吃些东西填腹,再将药喝了。” 南宫煦夜握住他的手,“怎的自己去采药?” 玉倾之用拇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摩挲,“这里最近的集市来回也要一天,倒不如自己动手还快些。” 玉倾之曾经读过医书,对医药的了解不比那些江湖郎中差,今日一早大娘也说最近的山上多草药,采药的经常在附近出没。只是他们这些不懂药材的都不认得,所以都不敢采。玉倾之提议让她带路,他去采药。 南宫煦夜看着他,将五指插入他的指缝,十指相扣,沉声道:“你受苦了。” 玉倾之扬了扬唇角,“世间疾苦,普度众生。这世上哪有人生来就能享一世清福的。不经历磨难,不晓苦滋味,又怎能算得上在世间存活过。” 玉倾之读的佛理太多,出口便是禅语,南宫煦夜一时还不知如何应答。 “玉公子,那药我娘在煎着了,还要等上一会。”秦羽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进来,“这粥还热着,先让那位公子吃了罢。” 粥是给南宫煦夜准备的,玉倾之动作小心地将南宫煦夜从床上扶起,让他靠在床头,玉倾之要接秦羽手上的粥,秦羽没给,“玉公子,你一直没歇息,这粥还是我来伺候这位公子吃,你先去吃饭,再睡上一觉的好。” 南宫煦夜覆上玉倾之的手,劝道:“秦姑娘说得对,倾之,你先去用膳,再歇一会。” 玉倾之执意要接过秦羽手上的碗,“也不争那一时半会,等他吃了粥也不迟。” 秦羽迫于无奈递给了他,而后转身出了去。南宫煦夜皱着眉头看着他,“倾之。” 玉倾之用汤匙轻搅着那一碗加了些肉末的粥,舀起一勺送到南宫煦夜嘴边,柔声道:“张嘴。” 南宫煦夜看他看得入神,一时清醒过来,微微张嘴吃下了那一口粥,在口中既苦又甜。抬眼看着他温润如玉的脸,心中莫名感动。 玉倾之对上他直直看过来的视线,舀起一勺粥往他嘴边送去,“你这般看着我,叫我如何专心?” 将那一口粥咽下,南宫煦夜唇边微微噙了一丝笑,“是倾之太过好看,一不留神就看入迷了。” 玉倾之:“……” 等南宫煦夜将那一碗粥吃完,玉倾之才去用膳。用了膳,那药也煎好了。 热心肠的大娘将瓦罐中药汁倒在一个敞口的大碗里,因着都是些新鲜的草药,所以颜色偏棕黄。 大娘说:“玉公子,你就去歇着罢,这药啊,我给那位公子送过去。” 玉倾之已经走了过来,将药碗放在了托盘上,“不劳大娘了,我还不累。” 大娘是个普通老百姓,也知道像玉倾之这样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娇生惯养得来必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今日却看他上山采药,过荆棘,上石山一点也不含糊,没有一声抱怨,也着实难得。 南宫煦夜没让玉倾之喂,还有一只右手能用,自己喝会快些。 等南宫煦夜将那一碗药喝下之后,将空碗递给了他,便道:“倾之,你两天没合眼,快去歇着罢。” 玉倾之接过碗,转身将碗放在房中的桌子上,提步走到床前,居高临下看着他说:“那你给我腾点地方。” 这屋子里头总共就两张床,一张是南宫煦夜躺的这张,是大娘的,还有一张是秦羽的。秦羽还是黄花闺女,即便出生平民,闺房之内也不是别的男子随意进的。好在,这家里头的男主人去了打渔,可能三四天之后才能回来。大娘人好,把自己的床让了出来,昨天和自己闺女挤一张床去了。 南宫煦夜明了,立即要往里面移动身子,玉倾之弯腰小心翼翼地帮着他挪动身子。一张床原本也是容得下两人的。 腾出了位置,玉倾之脱了鞋,和衣在外沿躺下,那一块地方还留有南宫煦夜的体温。南宫煦夜便用右手将被子搭上他的身子,再顺势抚上他的脸,眸中一丝爱怜,“好好歇息。” 玉倾之抬手覆上那只在侧脸的手,将他握在手里,应了一声,“嗯。” 随后,闭上了眼睛,太累,从昨天一直到现在还没阖眼,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南宫煦夜看着他的睡颜,心中万般思绪。昨日遇见的那一批刺客,虽然来得突然,但是他也并不觉得蹊跷。这世上能派人刺杀他的有几个,他心里最清楚不过。 他心里只怕保护不了眼前这位绝世男子。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在他心里可舍可弃,唯一想要紧紧抓住的也不过是心中挚爱。 晚上临睡前,南宫煦夜和玉倾之刚好躺下,便察觉窗外有人。玉倾之起身要去看个究竟,被南宫煦夜捉住了手,“不要去。” 玉倾之回头看一眼被他紧紧握住的手,小声道:“我很快回来。” 他担心的是如果真的是那批刺客,秦羽和大娘都会有性命危险,所以必须要去看个究竟。 随后,外面的门响起,南宫煦夜心中一惊,警惕地问:“谁?” “王爷,是卑职。”声音同样很小。 南宫煦夜听出是宇岳的声音,才放心下来,玉倾之起床去开门,果真看到一身蓝衣的宇岳。 宇岳进来后,看到南宫煦夜左肩上缠着的纱布,便单膝跪下,“卑职未能敬守职责,请王爷恕罪。” “起来罢,是本王一时疏忽,不怪你。” “谢王爷。” 宇岳本来是随在他们后面保护的,但是在南宫煦夜上了画舫之后,奈何那是最后一艘,所以,他们只能等到太阳下山,那些出游的画舫回来之后才能出湖。 谁知在半夜的时候发现了漂浮在湖上的画舫,正是南宫煦夜租下的那一艘,在画舫之上还发现了几名黑衣人的尸体,所以断定是他们遇到了行刺。 宇岳将侍卫分成几路搜寻南宫煦夜和玉倾之的踪迹,包括做了最坏的打算。 好在,在此地发现一处农家,方才在窗外查看的时候看到了他们的身影,便光明正大地抬手敲了门。 宇岳将怀中的一枚令牌拿出来递到南宫煦夜手上,脸色沉重,“这是在黑衣人的身上发现的。” 南宫煦夜接过令牌,站在一旁的玉倾之也看清了,是皇宫中的暗卫才会有的令牌。南宫煦夜握住令牌的指节泛白,心中沉重似铁,虽然心中已然清楚会是他派来的,但是当直面这个事实的时候,心中也会痛。 毕竟是血肉相连的手足,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玉倾之抬手覆上他快要失去血色的手背,抚慰道:“皇室中的明争暗斗,王爷该是早就看透了才是。” “嗯……”南宫煦夜微微闭眼。 49.奸臣当道 怎么会看不透,从小便看着冷宫之中的妃子用着各种手段获取宠爱,看着自己的大皇兄和二皇兄互相陷害,最后落得两败俱伤的局面。 当年,先皇最宠爱的便是他五皇子南宫煦夜,亲自督促过他读书练功,被底下的那些皇子羡慕的眼红。十二岁那年便被当时受宠的妃子下过毒,那毒虽然不会致命,却能让人成为痴呆,好在太医医术精湛才得以解毒。 十六岁那年,先皇将一副上好的文房四宝赐给了他作为生辰礼,最后,那一副文房四宝却被发现和一堆香艳读物放在一块,连他自己也不晓得,那些香艳读物是从哪里来的。 先皇大怒。以心术不正为由罚他面壁思过七日,七日未能出门,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及至最后连脚也差点废了。 再后来,再后来便是他那同父同母的弟弟。在他剿灭蛮子告捷,返回京城,那已经当上了太子的弟弟在皇上面前说了些与事实不符的话。说南宫煦夜虽然剿灭蛮子有功,但是个人生活不检点,在军营之中夜夜与身边的侍卫交欢,荒银无度。 从此以后,先皇对南宫煦夜剿灭蛮子一事也不多提了。 所谓的皇室就是如此,他南宫煦夜从那污秽不堪的皇宫之中走出来,还带着一身清廉之气,何其可贵。 即便如今做了王爷,手中握有大睿六成的兵权,他也从没有想过做违背忠义的事。只是,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南宫煦夜苦笑。 宇岳面带忧色,“王爷,你可有打算?” 南宫煦夜沉吟半响,才道:“先寻一块地方养伤罢。” 而后,抬起头看着立在一旁的玉倾之,“倾之,看来,这些时日怕是不能与你赏春看景了。” 玉倾之眉携浅笑,温声道:“这些时日不能,日后还有几十年,怕什么。” 只希望真的还有几十年。 这里离他们遇刺的地方太近,若是刺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是极为容易找到这里的。此地不能久留,必须赶紧离开,否则殃及池鱼。 第二日一早,玉倾之在房中留下了几锭白银。便要与大娘和秦羽告别。大娘极力挽留,但是,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必须要走。 宇岳先走一步在远离郴州繁华地带的地方租用了一处民宅,专门给南宫煦夜养伤的。 找到的那一处民宅曾经是某富商的别苑,后来因为富商经营失败,家道中落,才逼不得已将别苑卖了出去。 别苑占的位置不大,每一处都是经过精心布置的。时至春日,别院之中的花草也长得繁盛,几株桃花也开得正艳。 这一块地方偏僻,鲜有人至,不容易被找到,在这里养伤也十分合适。 搬进来住了三日。南宫煦夜虽然身受重伤,却不喜欢躺在床上。曾经上过沙场的男子并不是头一回受重伤,在修罗地狱的战场上受过的伤无数,也有差点就要了命的。 每日在别苑的凉亭之中小憩,喝一杯淡茶,下几局棋,听一曲琴,绕着别苑散散步。山长水远地来到郴州赏春,到了最后才发现,原来一园便足以令人赏心悦目。 又或许是,因为和自己心爱之人在一起,所以无论在何处都能怡然自得罢。 而远在京城的皇宫之中,当朝位极人臣的丞相此时正在御书房。 皇帝是昨日便得知熙阳王身受重伤落入湖中杳无踪迹的事,今日便叫来了丞相商议。 坐在御案后的皇帝看着何柄城,狐疑道:“何爱卿,这熙阳王受了如此重的伤,再落入湖中,你说他是死了还是没死?” 何柄城眯了眯眼睛,“回皇上,若真如回来复命的暗卫所说是一剑穿心,随后又落入水中,想必十有八九是死了。” “朕当然知道十之八九是死了的,但是朕想听的是十层十稳的答案,不然,召你来作甚?” 何柄城微微垂了头,“皇上,此事臣不敢妄下定论,毕竟臣不晓得当时情景如何。” 靠着椅背,皇帝倒吸一口凉气,“这熙阳王一天不死,朕这皇帝当得就一天不舒服。” 虽然当着群臣的面让他熙阳王三分情面,也不过是看在他手上的六成兵权罢了。而此次刺杀熙阳王是何柄城提出的,虽然暗卫回来报,说熙阳王身受重伤落入水中,但是皇帝心中一直惧怕熙阳王没死,反而用他手中的兵权起兵造反。 何柄城见皇帝心中不安,便道:“皇上,无论这熙阳王死了还是没死,只要他三十日之内不出现在朝堂,您便可向外宣布熙阳王出游郴州不幸溺水而亡,再伪造灵柩将他从郴州运回京中,办一场丧事,告知天下,而后,名正言顺的将他手中的兵权归入自己手中,如此一来,就什么都办妥了。” “若是,他再三十日之内回来了呢?” 何柄城眸中泛着阴森之气,压低了声音道:“请皇上放心,臣已加派了人手在郴州各地搜查熙阳王的踪迹,一经发现,便格杀勿论!再说,若是不能在郴州将他除了,郴州与京城之间有一段必经之路,若是熙阳王回京途中不幸被山贼杀害,到时还能运回一个本人的灵柩,不是更好。” 皇帝闻言勾了勾唇角,“还是丞相想得周到。” 何柄城做了一揖,“皇上谬赞。” 皇帝用指腹摩挲着拇指上的一个玉扳指,挑着眉道:“如今丞相与忠国候皆是朕的左右臂膀,朕如此看重你等,可千万莫要让朕失望了。” 何柄城唇边一丝奸佞的笑,“承蒙皇上厚爱,臣定当死而后已。” “若真是如此,朕自然不会亏待。” 何柄城出了皇宫,回到府上之后,府上的管家说,忠国候百里奕祯在府上恭候已久。 何柄城点了点头,就往前厅里去。 百里奕祯坐在前厅的下首饮着茶等候。 百里奕祯见何柄城回来了,便起身行礼,“见过岳父大人。” 何柄城客气地笑了笑,“不必多礼。” 何柄城入了上座,而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百里奕祯入座。 “侯爷此次前来,是有事罢?”何柄城端起茶盏,用茶盖拂着茶汤上的浮茶。 百里奕祯也不绕弯子,因为何柄城算得上是自己人。“方才下了朝,皇上便召了岳父大人前去御书房,想必是有甚重大事宜罢。” 原来,不过是来打听这个。何柄城抿了一口茶,而后放下茶盏,“是有事,不过,算不上什么重大的事。” “哦?”百里奕祯似笑非笑,“不晓得是什么事?” 何柄城看着百里奕祯,不作隐瞒,“皇上派去刺杀熙阳王的暗卫昨日复命,熙阳王身受重伤落入湖中,不知所踪。我看十有八九是死了的,只是皇上心里不踏实,硬是将我召了去要寻个根问个底。” 百里奕祯心中一凛,皇上派暗卫刺杀熙阳王是他早就知道的事,若不是何柄城和他在皇帝耳边煽风点火,皇帝也不会作此决定。但是他心中担心的却是玉倾之,那个他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老夫人时常在耳边嘱咐他莫要重情重义,只是,终究还是放不下。 若是要夺得天下,朝中最大的障碍便是熙阳王,他手中握有兵权,若是大睿有他,则外人不可能夺走这江山。 只是,没想到一年多前熙阳王看上了玉倾之,而老夫人为了取得熙阳王的信任兼想借助他的势力重振忠国候府,便将玉倾之下嫁给他。 如今,到了要铲除熙阳王的时候,玉倾之又成了他心中的一块软肋。 “这……岳父大人怎么回答?”百里奕祯故作冷静地问。 何柄城面露阴冷的笑,“若是熙阳王三十日未出现,让皇上宣告天下他客死他乡,若是他出现了,则再给他致命一击,不让他有翻身的机会。” “岳父大人英明。” “倒是你。”何柄城话锋一转,“你可知今日皇上议论此事只召见了老夫而没有召见你?” 百里奕祯微怔,随即道:“请岳父大人明示。” “皇上一向惧怕熙阳王,而熙阳王有恩与你,忠国候又与熙阳王联姻,他怕你在此事怀有私心,所以,便没有将此事告知你。”何柄城顿了顿,再道:“皇上优柔寡断,一心想要拉拢几名对他推心置腹的大臣,若是你我假装对他忠心耿耿,必定能赢得他的信任。” 百里奕祯点头,“这个我也清楚。” “既然你清楚,就该把样子也做好。”何柄城道:“我既将女儿交给你,自然是对你抱有重望,若是你输在了这一步,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岳父教训的是。”百里奕祯低头道。 50.月夜·风月之事 “还有一事。”何柄城端起茶盏。 “岳父请说。” “你与熙阳王妃前前后后有过什么老夫可以当做一概不知,只是如今你既做了老夫的女婿,那就该好好珍惜老夫的宝贝女儿。” 百里奕祯脸上一滞,随即道:“那是自然,雨嫣是世间难得的好妻儿,即便岳父大人不说,我也是十分珍爱的。” 何柄城脸上这才露出坦然的笑,“若是如此,老夫就放心了。” 今日风和日丽,晴空万里,碧草如丝,别苑的凉亭之中,对坐一紫一白的两人。 这是住进来的第十个日子,南宫煦夜左肩的绷带早已拆除,虽然左手还是有些不灵便,不过也在慢慢恢复期间。 亭中的石桌上放了一副棋盘,上面落满了黑白棋子。 南宫煦夜摩挲着手中的白子,一双眼睛在棋盘上来回看了几次,最后轻叹了一气,“我认输了。” “认输和输了是两回事,认输的到最后不一定输,而输了则是输了,王爷何不走到最后一步,或许,柳暗花明又一村。”玉倾之话中有话。 南宫煦夜闻言,也知晓其中暗含的意思,抬头看着他,“那倾之是想让我继续走下去?” 玉倾之缓缓摇头,“走不走要看王爷的意思。” 南宫煦夜唇边一丝无力的笑,沉吟半响,“那若是我认输了,倾之可会是不再待见。” “自然不会。” 南宫煦夜手上还在摩挲着那一颗白子,视线在棋盘上又扫了一次,问道:“那倾之是想让我继续走下去,还是止步?” 抬手覆上南宫煦夜放在棋盘边沿的手 ,玉倾之道:“你有你的苦衷,虽我不能体会,但既然是夫妻了,自然是要在共进退的。若你走,我跟,若你停,我陪,仅此罢了。” 南宫煦夜欣慰地闭了闭眼睛,脸上似有似无的笑意,“能的倾之这句话,我死也甘心了。” “不到最后,可不能说死字,不然会扰了活下去的兴致。” 南宫煦夜睁开眼睛,对上玉倾之的眼睛,心中百般感叹。曾经初嫁来王府的冷若冰霜玉倾之,眼前这个冰雪聪明会调侃的玉倾之,在不知不觉间,这样的他在心中早已根深蒂固。 而与世无争的熙阳王这一生求的也不过是与心爱之人安之若素地过一辈子罢了。 只是,当前的状况已然不能自己来把握。一场亲兄弟间的明争暗斗已经被挑起,若他认输了,也许能换得一份闲适的日子,若是他不认输,那到后来,大义灭亲不说,令天下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才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宇岳也说过:“王爷,你手中握有兵权,既然皇上对你不仁不义,你何不举兵直捣皇城,将这大睿的江山掌握在自己手中?” 南宫煦夜从来没想过要当皇帝,手中的兵权是先皇交下来的,他当初接下这兵权,也不过是为了保家卫国,保护南宫家的这一片大好河山不被外族人欺辱,从来没想过他用来保家卫国的权利会用来争夺这皇位! 南宫煦夜对宇岳的回应便是,“大睿的江山近些年才安稳了些,若是再有征战,血染江山、民不聊生,这并非本王所愿见到的。” “只是,王爷,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宇岳皱着眉头,心中也为此事担忧。皇帝心胸狭窄,容不下他一个手握兵权的王爷,不念同胞之情执意要将他置于死地。 而南宫煦夜却极为重情重义,为大睿江山劳心劳力,却还是免不去灭顶之灾。 “船到桥头自然直,先走一步是一步。”南宫煦夜微微抬头看着窗外一株长满绿叶的梧桐,“本王还没有认输,现在也不是最后的关头。” 宇岳看着南宫煦夜的背影,心中诸多感叹,随即拱手道:“宇岳愿追随王爷。” 南宫煦夜背对着他,“本王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明日便可以准备回京的事宜。” 若是此时回京,那岂不是深入虎穴?宇岳还想说些什么,却又止住了,道:“卑职领命。” 住在别苑的这些时日,南宫煦夜不需在书房看公文,所以几乎可以一整天与玉倾之在一起。以前晚上在书房的时间用作了在屋顶看星星。 今日的月色很好,虽然不是满月,却异常明亮。一紫一白的身影并肩坐在屋檐上,看着星空,听着别苑外面丛林的虫鸣鸟叫。 此时,巡夜的侍卫正好见到屋檐上,一紫一白相拥的身影,月光下也能大概看清他们是在接吻。于是,巡夜的侍卫脸红了,随即转了身往别处巡视去了。 坐在屋顶上的两人并没察觉下面有人,缠绵的吻一如这春日的夜晚那般温润,不深也不浅的吻延续了很久。直到两人的身子都有些发烫,玉倾之首先离开他的唇,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声问:“身上的伤还疼不疼?” “不疼了。”话音落,随即再吻上他的唇,这次吻得更深。 玉倾之将他轻轻推开,与他拉开了些距离,“这里虽有风有月,但委实不是行风月之事的地方,去房里。” 一句话骚动了南宫煦夜的心,原来,那一句伤还疼不疼问得还别有用意。 房中烛火摇曳,放下了床帏之后,外面的光线便被挡住,只微微透过一丝昏暗的光亮。床帏之中是肢体纠缠的两人,伴随着轻微的喘息和几乎听不到的暧昧呻吟。 南宫煦夜双手撑在床上,欲望在身下人的体内缓缓律动,奈何身上有伤,持续的时间不长,便体力不支。 身子压在了玉倾之身上,胸口剧烈起伏,额头抵着额头,玉倾之原本放在他背上的手游移到他的肩膀处摩挲,口中还微微喘着,“累了?” “嗯。”本来左手就不大灵活,方才撑得太久,已经麻痹了。 玉倾之抚着他的脸,“那便先歇一会儿。” 南宫煦夜就要从他体内退出来,玉倾之按住他的腰,“留在里面也没关系。” 他也晓得南宫煦夜那里还很坚挺,持续的时间不长,方才并没有宣泄,只是因为体力不支才停了下来,若是退出去他必定是难受的。 玉倾之搂着他的腰与他颠倒了位置,反身将他压在身下,却不是要反攻,而是双手撑着床,缓缓抽动着腰身,让南宫煦夜留在里面的欲望可以继续得到满足。他也是男人,必定也是清楚男子在生理上的一些常识。 玉倾之的动作很轻很缓,南宫煦夜被一股快感刺激了脑皮层,心中却不好受。 一贯温文尔雅的玉倾之做出这种举动,心中羞赧,冠玉的脸上浮了一抹红晕。 看着在自己身上缓缓抽动腰部的玉倾之,南宫煦夜也晓得一向对房事较为内敛的玉倾之必定是十分牵强,只是因为南宫煦夜受了伤体力不支他才做出这么反常的举动。稳住他的肩膀,南宫煦夜说:“倾之,不需要……” 玉倾之额上冒着细汗,这个姿势和这个动作对他来说算是突破了底线。但是,南宫煦夜叫停,他也没有停下来。 感受到体内的硬物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淌出,玉倾之才停了下来,身子伏在南宫煦夜身上,口中喘着气,腰间的疼痛加剧。 南宫煦夜抚着他的头,拖长了声音,有些无奈道:“你呀……” 玉倾之则用手轻抚着他左肩有些狰狞的伤口,“可还会疼?” “不疼了。”多亏了玉倾之懂一些医术,在他的照料下伤口愈合的很好。 南宫煦夜微微侧着身子,让身上精疲力尽的玉倾之躺在床上,将自己留在他体力的欲望缓缓退了出来。而后,再将他揽入怀中,用手按摩着他酸疼的腰部。 玉倾之将头埋在他的颈窝,“王爷真的打算要回京城去?” “龙潭虎穴虽险,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的,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辈子。” 玉倾之闭了闭眼睛,“那皇帝我虽不曾与他交涉过,不过听闻他政见上并无主见,治国理天下之事常受朝中大臣左右,以我之见,一是与他刚继位不久有关,二是因为他生性优柔寡断。这样的皇帝若是没有大臣在一旁煽动,必定是不会做出要刺杀王爷一事的。” 南宫煦夜觉着玉倾之分析的有理,在朝堂之上,皇帝虽然高坐,却常常对事情拿捏不定。他继位几年虽不喜欢南宫煦夜,却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怎的突然就下了决定要追杀他,能让他这般果断作出决定的,必定是有人在一旁煽风点火。 而那一个人又是谁呢? 玉倾之继续道:“此次回京,除了皇宫中的那个需要防范,朝中的大臣也要警惕。” “嗯,倾之说得是。”南宫煦夜为玉倾之揉着腰部,心中不免对这位绝世男子产生敬佩,若不是玉倾之打开心扉,他南宫煦夜怕是一辈子也不晓得他取了多么了不得的一位王妃。 宇岳早早将回京一事打点好。 南宫煦夜和玉倾之换上行头,扮作经商的夫妇。玉倾之还是一身紫衣,不过穿的是女装。头上罩了面纱,遮去了那一张绝世容颜。南宫煦夜便穿着玄色的袍子,鼻梁下贴了一抹胡子。 而宇岳等几个侍卫,便化作了家丁。 为了扮得十足十,在途径茶城之时,还特地在当地进了些货,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是要去京城卖茶的商贾。 南宫煦夜身上的伤未痊愈,所以宇岳准备了马车,让王爷和王妃都坐马车,他们这些扮作家丁的则骑马。 出发三天,遇到过官兵搜查的,不过,南宫煦夜和玉倾之都改了行头,并没有被认出。一路下来,还算顺利。 大概还有三天便能抵达京城,一行人在客栈落脚。 进了客栈的房,南宫煦夜转身将门关上,玉倾之则将头上的面纱取下来。 两人在桌旁坐了下来,玉倾之倒了两杯茶。 将一杯茶放在南宫煦夜面前,玉倾之小声道:“依王爷之见,这皇帝还会耍什么招数?” 这个南宫煦夜也曾经想过,皇帝要刺杀他,在画舫那一次并没有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死了,以皇帝的多疑必定安不下心来,定会还有后续。 南宫煦夜抿了一口茶,“他心中一直忌讳我手中的兵权。” “所以,即便你曾违抗过他的圣旨,他亦没有过多追究。”玉倾之接话。 只是南宫煦夜当初违抗圣旨并没有打算用自己手中的兵权来要挟皇帝,只是单纯地不想让自己心爱的人被陷害受苦罢了。 再说,南宫煦夜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用自己手中的兵权威胁皇帝,只是皇帝心怀芥蒂,纯粹是多疑。 南宫煦夜沉着脸想了想,这场明争暗斗已然开始,“若是他知道我还没死,那定然不会让我安全返回京中。” 玉倾之用玉指轻轻摩挲着茶盏的边沿,“果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要你手中一日握着大睿的兵权,即便你不回京城,他也不会这般轻易放虎归山。”即便那是一只绝对不会对他有伤害的老虎。 “唔。”南宫煦夜倒吸一口凉气,所以在回京和不回京之中,他选择了前者。 “王爷可做好了打算?”玉倾之问。 南宫煦夜沉吟半响,抬头看着他,而后将手覆上他的手,握在手心里轻轻抚着,“可是无论我作何打算,倾之都愿随我?” 玉倾之轻点头,“自然。” 51.并肩作战·生死相随 南宫煦夜道:“皇上登基之时,我的那些个弟兄便分派到了各地做了藩王,而据我所知,云南一带因为时常有蛮子捣乱,至今还没有谁愿意去驻守。” 大抵明白南宫煦夜要表达的意思,玉倾之接话,眉眼之间透露着浅浅的笑意,“云南虽偏僻,不过好山好水,去那倒也十分闲适。” 南宫煦夜听到玉倾之对云南也有好感,便道:“皇上心中觊觎我手中的兵权,而我却只求一份安逸,倒不如各退一步,我将手中七成的兵权交出,再借云南动乱不安之由请命去云南做一个驻守边疆的藩王,如此我既不能对他的皇位造成威胁,又能保他江山的一方安定,这笔交易对他有益无害。” “这个办法倒也可以一试。” 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南宫煦夜警惕地问:“谁?” “老爷,是我。”宇岳的声音。 南宫煦夜起身开门,见到外面一身家丁打扮的宇岳,他从怀中取出一份密函,道:“老爷,府上管家寄来的信。” 南宫煦夜接过那份密函,顺手将密函收入袖中,对着宇岳点了头。宇岳便下去了。 南宫煦夜关了门,提步在桌旁坐下,再将袖中的信取出来。 “仙歌?”玉倾之问。 南宫煦夜点头,一边将信封拆了,从里面抽出一张折了四折的纸。看过之后,便将信递给了玉倾之。 玉倾之接过,快速浏览了一遍,抬头看着南宫煦夜,“看来,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嗯。”南宫煦夜沉声应道。 玉倾之将信折好,在烛火上点燃,一簇火苗由下而上燃起,最后那一张纸化为了灰烬。 接下来的的一日行程也是风平浪静,不过在行至离京城还有一日路程的誉含山时,便出现了一些状况。 誉含山一带的路都是绕山路,这边的山都是石山,若是想要过山,必须要走山腰上开凿出来的石道,乃通往京城的必经之路。 这一带虽然以石居多,草木却也十分繁盛,但少乔木,大多都是灌木。 马车在这石道上行得还算平稳,四周太过安静,所以衬得轮子与地面的摩擦声倒是十分响亮。 走在前面骑马的宇岳眼观四方,前方不远处的灌木里头有金属的闪光,他察觉后,便抬起一只手,道:“停下!” 赶马车的车夫拉了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几位骑马保驾护航的侍卫也都停了。 与此同时,那藏在灌木里头的四个穿着布衣的男子现出了身,手上还持着长剑,看样子是有几分像山贼。在最前面穿着土黄色布衣的一个扬着声音:“前面是什么人?” “生意人!”宇岳也抬高声音回道。 土黄色布衣的人扫了一眼他们的人马,“做什么生意的?” “不过是卖茶的。” “可是去京城的?” “正是。” 那土黄色衣裳的人提着剑过来,宇岳跳下马,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不知大爷有何指教?” 土黄色衣裳的用剑指着马车,“那马车里面坐的又是什么人?” “哦,是我家老爷和夫人。” 土黄色衣裳的眯起眼睛,“既然你家老爷夫人在这,你一个下人在这里多什么嘴,让你家老爷出来说话!” 宇岳不怒,也不让开,反而摆出一个笑,“还不知大爷您是哪条道上的?” “这关你何事?” “我家老爷只跟生意人打交道,若不是生意人,老爷一般都让我代为交涉。” “废话少说,让你们家老爷出来!” 马车里面,玉倾之听到外面的谈话,缓缓摇头,低声道:“这皇宫之中的暗卫也就这么些分量了,扮个山贼都能破绽百出。” 南宫煦夜将面纱帮他罩上,“我先去会会他,你在这里别出来。” “嗯。”玉倾之点头。 南宫煦夜挑起了帘子出去,下了马车,土黄色衣裳的人便上下打量着南宫煦夜。南宫煦夜静若处子,任由他打量。左右他现在脸上贴了胡子,又在皮肤上抹了些东西让自己外表看上去更老。若是不仔细,该是没人认得出的。 土黄色衣裳的问:“你是什么人?” 南宫煦夜抬着袖,不疾不徐道:“不过是个生意人。” 土黄色衣裳的人动作极快地将手上的剑刺出,南宫煦夜反应过来,弯腰向后而去,那一柄剑便从他上方过去。 “生意人还会武功!”土黄色衣裳的人大惊,“来人,将他们拿下!” 南宫煦夜出脚将土黄色衣裳的踢开,后面那三个人便亮出自己手中的剑,冲杀过来。灌木丛中又出现了一大批穿着布衣的人。 宇岳从马背抽出剑,后面的几个侍卫也都齐齐拔剑,准备迎敌。 刚才被踢过的土黄色衣服的人大喊道:“不要让他们跑了!” 南宫煦夜后退几步,去马车旁取剑。那群扮成山贼的暗卫已经到了眼前。看来,他们之所以装扮成山贼守在这里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从此路过的可疑人物,且不容易暴露身份。 南宫煦夜拔剑挡住刺过来的剑,双手握住剑柄,将那剑挡了回去,在暗卫往后退去的同时极为快速地向他挥剑,一道血光,那暗卫便倒了下去。 只是,奈何那暗卫太多,他们这方加起来也才九个,根本抵挡不住这来势凶猛的攻击。在石山的上方还有十几个暗卫齐齐拉弓向着石道射箭,雨一般的剑向着马车的方向飞过来,南宫煦夜挥剑将射过来的剑挡了出去。只是,难免会有没挡住的。 马匹被箭射中之后便嘶叫一声,倒地,扬起了一阵尘土飞扬。还有一匹黑马被箭射中之后,便失足落入了石道下,顺着布满岩石的上坡往下滚去,只听得最后的嘶叫。 南宫煦夜应接不暇时,几支剑穿过了马车的车壁,直入内里。南宫煦夜一边挡着箭,一边对着马车大喊:“倾之!” 随后,马车顶便破口飞起一个紫色的身影,那紫色身影手上抓着几支箭,腾向空中的紫色身影在空中旋转,躲开了射过来的箭,并用极快的速度用内力将手中的箭当做暗器向着石道上的暗卫飞过去。那几支箭都不偏不倚地射在了弓箭手的身上。随着几声惨叫,身上中了箭的暗卫便从石山上坠落下来,头破血流。 玉倾之再落回马车将剑取出来,飞身到南宫煦夜身旁,与他并肩作战。 南宫煦夜一边架住看过来的大刀,一边道:“倾之,跟着我!” 应了一声“嗯。”玉倾之手上的剑正好刺穿了一个暗卫的喉咙,鲜血从暗卫的脖颈间洒出来,溅到了他如玉的手上,红白的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次派来的暗卫比起上一次的画舫刺杀多了不止二十倍,若是凭他们九个之力,定是难以安全逃脱。 在刀剑的猛烈碰击声里,混杂了皮破肉绽的声音和惨叫声,一阵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人作呕。 手臂上已经被划开一道口子的宇岳在原地使出全身力气旋身,手中的剑划过前面冲杀过来的一个暗卫的腹部,再顺势反手握剑,剑尖向后刺去,被刺中腹部的暗卫向前倒在他的背上,口中鲜血喷薄而出。用力抽出剑,身后的暗卫便向后倒去。 宇岳看着怎么杀也杀不完的暗卫,对着南宫煦夜道:“王爷,你们先走!这里交给我们!” 暗卫的首领扬着声音道:“一个活口也不要留!死要见尸!” 正在此时,石道另外一个方向,一批人马正向着这边赶过来,马蹄声引起了石山的震动,尘土飞扬之中看不清那批人马到底是友是敌。直到那批人马向着这边靠近,视线越来越清晰,才看见那批人马之中,最前面的领头是王府管家仙歌。 马背上的仙歌抽出长剑,策马向着厮杀中的人群直直冲过去,与她一同前来援助的人也加入了厮杀阵营。 仙歌骑着马长驱直入,到达南宫煦夜所在的地方,翻身下马,道:“王爷,你和王妃先走,我和宇岳断后!” 南宫煦夜见援兵已到,便决定和玉倾之先离开。马匹大都逃走,没逃的也被乱箭射死,所以现下只有仙歌的一匹马能用。 南宫煦夜让玉倾之先上马,自己再上去,坐在他的后方,扯过缰绳,将玉倾之护在自己的双臂之间。 一踢马肚,马嘶吼一声,向前扬起前蹄,如迅雷般冲出了修罗地狱的战场。暗卫想要追击,被前来援助的人马团团围住。 方才占了上风的暗卫此时落入了下风,只得任人宰割。 好在南宫煦夜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个戏码,便提前让仙歌准备在半路上接应,好在最后还是赶上了。 健壮的马匹在石道上飞驰,马背上一前一后一紫一黑的身影衣带当风。 只要过了这一带,就能走小路,避开暗卫的追击。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到了京城,皇帝便不敢再轻举妄动。 52.退一步海阔一天空 待南宫煦夜和玉倾之走出了十里之外,便有人马在接应,都是仙歌安排的。 与接应的人汇合之后,南宫煦夜便放慢了行述。他与玉倾之还是同骑一匹马,每一次遇上这样惊心动魄的场面,他心中便会恐惧,害怕下一刻,玉倾之便在他眼前离去。 皇帝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他有三条路可以选,一是起兵造反,但是身为南宫氏的后人,他忠肝义胆,绝不会选择这条路。二是放弃京城中的一切,远离天子脚下,但是皇帝以他为隐患,绝不会让他过得安稳。还有第三条路,是南宫煦夜自己决定的,那便是与皇帝做一笔交易,他放下手中七成的兵权,请命前往云南做一名戍边藩王,保大睿的江山安稳。 做了这个决定,南宫煦夜还考虑了玉倾之的身世,他始终是前朝的后人,若是有一天此事暴露,那生性多疑的皇帝必定是不会放过。将他带走,远离这京城是非之地,或许这一件事就永远成了秘密。 当无路可走时,退一步或许才是最好的办法。身在皇室,明争暗斗,他早已习惯。 南宫煦夜一手扯着缰绳,另外一只手拦住玉倾之的腰,让自己更靠近他一些。玉倾之抬手覆上他放在腰间的手,将身子往后靠在他怀里,“怎了?” 南宫煦夜轻声叹息,“没事。” 此次回京请命前去云南,他心中也不晓得胜算有多少?但是,除此之外,他再也想不到还有别的办法可以让皇帝消除对他的防范。 玉倾之的手上沾了血,是方才杀敌时留下的。 因为走的是林间的小道,所以在不远处便有一条小溪。玉倾之道:“王爷,前面不远便有水,停一停可好。” “嗯,好。” 南宫煦夜先下了马,玉倾之也随即下来,两人一同去了小溪边。 此处较为清幽,小溪的水清澈见底,兼有一股清凉之意。玉倾之在小溪边蹲下,挽起了宽大的衣袖,将手放进溪水里清洗。已经变成深红色的血渍在清澈的水中慢慢被冲散,原本如玉的手又恢复了白净。 南宫煦夜摘了几片叶子做成了锥子状,在上游装了一些水,连带叶子递给了玉倾之,“来,喝些水,解渴。” 玉倾之眉眼携笑,接过他手中的绿叶,而后顺着叶子的边沿,动作温雅地饮了一口水。再将叶子递回给南宫煦夜,“你也喝。” 南宫煦夜点头,接过叶子,动作上要比玉倾之豪放一些。 玉倾之从袖中取出一张丝帕,蹲下身子洗了洗,而后站起来,转身,对着南宫煦夜道:“别动。” 他说不动,南宫煦夜便僵在了那里,任由玉倾之拿着沾了水的丝帕擦自己的脸。南宫煦夜脸上沾了别人的血渍,这是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的。 玉倾之为他擦了脸之后,便牵过他的手,道:“走吧。” “嗯。” 回到京城之后,那时太阳刚好下山,王府被氤氲在一片橘黄色的阳光里。 王府里头的丫鬟小厮显然不知道南宫煦夜和玉倾之在外面的日子经历过什么,欢欢喜喜地在府上到处传着王爷和王妃回来的消息。 伙房掌勺的厨娘听说王爷和王妃回来了,便准备了丰盛的佳肴,玉倾之和南宫煦夜一同用过晚膳,又各自去沐浴更衣。 仙歌和宇岳在南宫煦夜回到王府后的一个时辰也都平安地回到了王府。而南宫煦夜换了一身官服,立即便要进宫一趟。 刚回到王府的宇岳道:“王爷,皇上对你心怀忌惮,你此刻进宫恐怕是自投罗网。” “在京城之中,他不敢拿本王怎么样。”南宫煦夜倒吸一口气,“本王回京的事,皇上还没那么快知道消息,所以,此刻进宫最为妥当。” “卑职陪你一同进宫。”宇岳道。 南宫煦夜扫了一眼他左臂上的伤,道:“你留在府上,本王一人去便可。”随后,南宫煦夜又对着宇岳旁边的仙歌道:“若是本王在子时之前还没回来,便带着王妃从密道离开京城。” 仙歌鼻子一酸,“王爷!仙歌说什么也不会走!” 南宫煦夜心中有九成把握,还有一成不能确定的因素。负着手,沉吟半响,南宫煦夜道:“本王会平安回来。” 留下这一句话,南宫煦夜便提步离开,后门已有家丁准备了轿子在等候。 宇岳看着南宫煦夜的背影,心中沉重,他偏头看着仙歌,“若是王爷子时没回来,我们便杀进皇宫。” 仙歌听了宇岳的话,心中的一簇火被燃起,“嗯,好!” 宇岳将仙歌的手握在手中,紧抿着唇看着她的眼睛道:“同生共死。” 玉倾之换上了那一身华贵的紫衣,头上用那只和田白玉的发簪挽着发。立在完全敞开的窗前,微微仰头看着窗外的那一方墨空。 身后的纸鸢隔了二十多天没见到自家公子,心情有些激动。还不晓得实情的丫鬟在玉倾之身后像只蜜蜂,“公子,你此次回郴州可有回去府上,扬伯和小蝶他们还在不在府上当差?说起来,自从来了京城,还没见过,有点想念了呢……” 玉倾之面上平静,微微偏头对纸鸢说:“我有些累了,想静一静,你先下去吧。” 纸鸢立即住嘴,她忘了自家公子一向不喜欢旁边有人喋喋不休。纸鸢稍稍低了头,道:“那纸鸢先下去了。” 纸鸢走后,屋子里就彻底安静了。玉倾之从怀中取出那一枚玉玦,上面刻了良缘二字,是前不久他和南宫煦夜在姻缘山上求的。 玉质通透的玉玦泛着冷光,几许冰凉。方才南宫煦夜离开之前,便在他面前说:“等我回来。” 玉倾之点头。 而后,南宫煦夜俯身在他额上落下一吻。 南宫煦夜进宫就如平时一样,守门的侍卫一看是熙阳王,便立即让路。 一路向着御书房走,南宫煦夜脸上波澜不惊,大风大浪都见过了,早已心如止水。这世上,恐怕也只有玉倾之的事能让他失去分寸了。 御书房中,年轻的皇帝正在批着奏折。 拿着净鞭的太监踩着小碎步,步伐轻盈地进来通报,“启禀皇上,熙阳王求见!” 一听是熙阳王,皇帝瞳孔蓦地放大,手上的朱笔差点就抓不稳,身子不由一颤。就连身边随身服侍的太监也都看出来他的害怕,于是知情的太监便在旁侧低声道:“皇上,若是您不想见,奴才这就让熙阳王回去。” 只是,熙阳王都到门边了,若是不见,难免会引他的怀疑。 皇帝将手中的朱笔放下,捏了捏眉心,“宣他进来。” 手执净鞭的太监立即明了,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传话。 一身蓝色麒麟官府的熙阳王出现在皇帝面前时,皇帝心中还有些心虚。 “臣参见皇上。” 皇帝故作镇定,“皇兄不必多礼。” 南宫煦夜免了礼,站直了身子。皇帝脸上多有不自在,“听闻皇兄去了郴州赏春,怎的回来了也没个人通报一声。” 南宫煦夜抬眼看着御案后的皇帝,“臣今日傍晚才回来,所以没来得及通报。” 皇帝脸上挤出一声干笑,“那,不晓得皇兄这般急着进宫见朕有何要事?” 南宫煦夜抬袖,“臣这些日在郴州赏春,心中凭生对山山水水的向往之意,想着,若是能寻一块山水幽静之地度过下半生倒也是极好的。” 皇帝听了此话,心中还琢磨他的本意是什么,“皇兄的意思是?” “臣想请命前往云南驻守!” 皇帝听后睁圆了眼睛,他心中很早便想让他去边陲之地做一个藩王,没想到现在他自己提出,皇帝心中狐疑,怕熙阳王存心试探他罢了,便道:“先皇驾崩前将这大睿的江山交予你我,如今正是朝中的用人之际,皇兄怎能离开?” “虽然不能在京城之中为朝廷效力,但是,云南常有蛮子作乱,使得民不聊生,臣愿领兵镇压,并在有生之年必定保云南一方安定!” 云南时常发生蛮子侵犯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事一直搁着也没得到根除,五年前,熙阳王便带兵去云南剿过蛮子,只是一两年后,蛮子又在兴风作浪。若是熙阳王愿意前去戍守能保住大睿的一方安定,对皇帝来说也少了一个隐患。只是,皇帝更为担心他手中的兵权,若是熙阳王远离京城之后,说不准就仗着自己的兵权做一方帝王了。 皇帝心有疑虑,道:“皇兄,云南蛮子作乱一事朕会派将士前去镇压,便不劳皇兄你担心了。” 南宫煦夜看穿了皇帝的心思,便拱了拱手道:“皇上,臣还未说完。” “皇兄请说。” 南宫煦夜面若止水地看着皇帝,“臣愿意将手中七成兵权上交朝廷,只领三成前往云南镇压蛮子,并在云南长久驻守,还请皇上成全。” 53.山意水怎比如意郎君 听到南宫煦夜要放下手中的七成兵权,皇帝心中大喜,却不溢于言表,眯了眯眼睛看着前方的人,“皇兄所言,可是真心。” “自然是真心。”南宫煦夜道:“为臣想过,皇上如今执掌朝廷,自然是要手握重权才得以号令天下,所以,臣愿意将手中的七成的兵权上交。” 皇帝眉眼总算舒展,道:“皇兄能如此为朕着想,朕颇为感动。” “那臣请命前去云南一事……” “皇兄愿意为大睿保住一方的安定,此等忠肝义胆值得褒扬,朕又怎会说个不字。” 南宫煦夜做了一揖,“臣谢过皇上。” 皇帝想到熙阳王要交出大部分兵权,不禁喜上眉梢,他站起身,绕过了御案,在南宫煦夜面前停下,“不晓得皇兄打算何时出京?” “京城之中也没甚要打点的,大抵五日之后便可离京。” 皇帝掩住那一抹笑意,道:“太后还不晓得此事,皇兄这些日可要和太后好好商谈商谈。” “臣知道。” 皇帝负着手,“那,若是皇兄在京中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只管开口,朕定是为你办妥?” “多谢皇上好意,臣在京中并无放心不下的。” 皇帝心中竟然还有些感叹,“看来,皇兄真是一心想离开京城,朕虽千般万般不舍,但是也不得不舍得了啊。”随后又道:“皇兄一路奔波定然是吃了不少苦,姑且先回府上歇息,你出京驻守云南一事,朕会办妥,皇兄不必操心。” “谢皇上。”南宫煦夜做了一揖,“微臣告退。” 回到府上,宇岳仙歌还有玉倾之都没有就寝,心中一直忐忑不安,一定要看到南宫煦夜平安回来才放心。 仙歌上前随在南宫煦夜身后,“王爷,皇上可有答应。” 南宫煦夜止步,点了点头,“你把王府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五日后离京。” 听到能离开京城,仙歌心中放下一块石头,“此事仙歌定会办妥。” 仙歌本就是出生在云南的,只是五年前熙阳王千万云南剿灭蛮子,她才得意遇见熙阳王,并自此跟随他。此次回去云南,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交代了仙歌的事之后,南宫煦夜便径直去了寝房,推开门时,仿若一切都回到了二十几天前,里面有人在等他。 临窗而立的紫衣男子听到开门声之后,便转过身来,对着门口的人浅浅一笑。南宫煦夜向里面走,玉倾之便迎着他。 南宫煦夜搂着他的腰,低眉看着他,“五日之后前去云南,一路上难免又要风餐露宿,你可要做好准备。” 玉倾之勾起唇角,“有王爷在怕什么,即便风餐露宿也不会受冻挨饿。” “听闻云南除了山好水好,人文风情也好。”南宫煦夜抬手抚了抚他的侧脸,“倾之会喜欢那的罢。” 玉倾之唇角噙着笑,“一个地方山水人文再好,又怎会及得上一个如意郎君好,王爷,你说可对?” 南宫煦夜稳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入怀中,侧脸在他的耳鬓处,“倾之说得对,一个地方,只要有心仪的人在,便一切都好。” 玉倾之倚在他的怀里,微微阖眼,随后睁开眼睛,双手抵在他的胸前将他拉开距离,抬头看着他,“让我看看你的伤如何了?” 南宫煦夜下意识摸了摸左肩,“不打紧,早已不疼了。” 玉倾之不以为然,手上已经开始解着他的衣裳,“伤口还未痊愈,今日又动用了武功,必定是有伤害的,还是让我看看为好。” 南宫煦夜看着他,点了点头,“嗯。” 第二日,朝中上下皆知熙阳王请命前去云南驻守并愿意交出他手中的七成兵权一事。不明真相的官员私下里讨论之时,一个两个都在揣测熙阳王做出这等举动的缘由。但是思来想去还是想不通。 下了朝之后,中书侍郎尹阑也问了欧阳珏这个问题。 欧阳珏与南宫煦夜交情颇深,心里也一直晓得皇帝对熙阳王表面敬三分,背地里恨之入骨。大抵也猜到他此次请命前去云南,且放出手中的七成兵权不过是想解除皇帝的疑虑。而南宫煦夜去了郴州一趟,便立马做了此等决定必定是因为皇帝在背地里做了什么。 他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欧阳珏叹了一气,对旁边的尹阑道:“大抵是熙阳王厌倦了朝廷之中的尔虞我诈,想找个地方过个清闲日子罢了。” 随后,尹阑便没再问了。 欧阳珏偏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尹阑,“熙阳王要离开京城,恐怕日后也再难回来,明日我便上一趟王府,你可要同去?” 尹阑回过神摇头,“罢了,下官与王爷交情不深,去了也无话可说,平添尴尬罢了。” 欧阳珏笑道:“王爷喜欢下棋,你若是对棋懂得一星半点,与他就有话可说。” 尹阑看了一眼欧阳珏,嘴角艰难扯出一个笑,而后又陷入了沉默。 丞相何柄城知道熙阳王要前去驻守云南之时,便上了忠国候府一趟,与百里奕祯商议。 百里奕祯喝了一口茶,道:“熙阳王大抵已经晓得皇上想要置他于死地,所以便做出了这个决定,让皇上解除对他的疑虑,顺道也免除了自身的杀身之祸。呵,没想到他会想出这个办法。” 何柄城不以为然,“只是,你可别忘了,他手中握有重权,明知皇帝要杀他,他却退一步,先出来息事宁人。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百里奕祯压低了声音,“自然是反目成仇,举兵逼宫。” “那就是。”何柄城眯了眯眼睛,“他南宫煦夜之所以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他对皇室忠心耿耿,一心想令天下太平,所以铁定自己不会起兵,陷这大睿的江山于水深火热之中。” 百里奕祯问:“岳父大人所指?” 何柄城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盏,“他对皇室忠诚,自己断然不会起兵造反,但若是日后有人逼宫,想夺取这大睿的江山,那他必定是会出来阻止。” 百里奕祯明了,“岳父大人是怕他日后……” 说到这里,心中也明了,百里奕祯和何柄城已在暗地里准备了要夺位的事,这段日子便是筹划着除去熙阳王这个最大的阻碍。虽然熙阳王放下手中的七成兵权,但是只要熙阳王一天不死,则有可能成为他们的绊脚石。 “与其让他在云南一带储蓄势力,不如早日除去他这个隐患,左右,熙阳王于我们而言有害而无益。”何柄城盘算着。 “只是皇上已经向文武百官昭示,熙阳王千万云南驻守一事。”百里奕祯道:“岳父大人是想在派人路上截杀不成?” 何柄城嘴角露出一个阴险的笑,“所以说,你还太嫩,这种事又怎么轮得到老夫自己动手?熙阳王身边高手众多,若是自己派人去,得不偿失。” “岳父大人是想借刀杀人?”百里奕祯明了。 “皇帝优柔寡断,却对自己的皇位看得十分之重,若是我在他面前多说几句,他便能改变主意。”何柄城继续道:“借他的手除去熙阳王,让他们兄弟自相残杀,你我最后坐收渔利,岂不是一个好办法。” 看着何柄城,心中凭生一份惧意,他老奸巨猾,对阻碍他的人都赶尽杀绝,何等心狠手辣。百里奕祯脸上挤出一个干涩的笑,恭维道:“岳父大人英明。” 第二天,何柄城便在早朝之后入了宫,与皇帝议论起了熙阳王前去云南驻守一事。 皇帝因为熙阳王弃兵权一事,近日十分高兴,见了何柄城要说此事,便说:“这熙阳王主动交出了七成兵权,又请缨前去云南镇压蛮子,免去了朕长久以来的担忧又得以保大睿的一方安定,此等好事值得庆贺,何爱卿,难不成你还有异议?” “皇上,熙阳王若是心甘情愿日后在云南驻守,保大睿一方安定自然是好的,只是,若他口是心非,那可就成了巨大的隐患了啊!” 皇帝脸上的笑意退去,“何爱卿难道觉着,这熙阳王让出兵权前去云南并非真心实意?” “这……”顿了顿,何柄城道:“皇上,只怕人心难测海水难量。” 皇帝难得因为将兵权收入了自己手中而高兴一回,被何柄城这么一说,心中顿时就不悦,“丞相多虑了,熙阳王如今没有了重权,他手中的兵权就是加起来也不过十万之众,到了云南,再镇压镇压蛮子,也该消耗得差不多了。如此就等于一只老虎被拔了獠牙,即便他并非真心要驻守云南,于朕来说也造不成威胁。” 54.诡计诡多端 何柄城老着脸皮再道:“皇上,这熙阳王诡计多端,就怕他日后在云南扎稳了根,势力不断蔓延,最后祸及到大睿的江山啊!” 得了兵权的皇帝显然不将已经没了重权的熙阳王放在眼里,仰着下巴,“丞相是老糊涂了,朕如今手握重权,他熙阳王再清楚不过,若是要与朕对抗也不过是以卵击石,而朕,又岂会怕他?” 何柄城眸中泛着冷光,被皇帝趾高气昂的一句老糊涂了气得心胸发堵,在心中郁积了一股气,“既是如此,为臣无话可说。” 皇帝脸上那一抹狡黠的笑愈发明显,自从的当上皇帝那一刻,他便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手握重权,唯我独尊,从此摆脱对熙阳王的忌惮。如今如愿以偿,心中早已是轻飘飘,再也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欧阳珏带了一坛陈年佳酿要上熙阳王府,与熙阳王把酒话别。 地点设在王府听雨楼前的水榭。水榭前的荷花池又长出了嫩绿的叶子,池水所到之处便有一片绿意,池边栽的几棵柳树也早已抽芽如今一树柳条如美人的三千青丝。在池边与碧荷相嬉戏,平添了春日的几分朝气。 欧阳珏举着杯子,微微闭了眼睛听着悦耳的琴音,缓缓道:“此生能听到王妃的仙乐,下官这是修了八辈子的福份呐。” 南宫煦夜听到欧阳珏赞美玉倾之,便朗声笑了几声。 在一旁抚琴的玉倾之抬眸看了一眼,脸上一抹温润如春风的浅笑,复又低头抚琴。修长的十指在琴弦上来回拨动,或者是挑起,每一个动作都优雅至极。 欧阳珏饮下一杯酒,看着南宫煦夜,而后道:“王爷此次前去云南,日后也不晓得何时才能像今日这般对饮了,念及此,下官不免几分伤感。”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欧阳大人不必伤感。” 两人开始谈话之后,玉倾之的琴音便变得节奏缓慢轻盈,不疾不徐,绝不会扰南宫煦夜和欧阳珏的谈话。 欧阳珏叹了一口气,看着水榭前的一池碧叶,“皇上不懂得惜才,这是社稷之大害。” “皇上治国阅历尚浅,需要朝中朝中的忠臣辅助。或许再过几年,经历了磨砺便能成为一代明君。” 欧阳珏看着南宫煦夜,随即摇了摇头,苦笑,“王爷虚怀若谷,这等情怀世间难得,换做是下官,恐怕就不会像王爷这般不计前嫌了。”这话指的自然就是皇帝派人追杀南宫煦夜的事。 “各有各的苦衷,个人得失利益计较多了,反而是一种负担,倒不如将胸襟放的宽阔些。人生不过几个十年,好的不好的,待到了最后,还是得全部放下。” 欧阳珏会心一笑,“若是每个人都能像王爷这么想,天下也就太平了。” 南宫煦夜的视线在那边抚琴的玉倾之身上停顿了一下,随后又举起杯子,“日后本王不在京中,朝中就要靠欧阳大人和几位大臣辅佐。” 欧阳珏也举起杯子,“虽任重而道远,不过,若是皇上愿意,下官自当是死而后已。” 一声杯子与杯子的碰撞声,夹杂了一声弦断的声音。南宫煦夜递到嘴边的酒并未喝下,而是立即放下,看向玉倾之的方向。 弦断了,玉倾之的玉指被割出了一道口子,妖红的血往外淌,南宫煦夜心里一紧,轻声唤他,“倾之。” 玉倾之脸上依旧带着笑,从琴台前起身,流血的手自然而然地藏在袖下,“这弦断的还真不是时候,看来,不能在为两位助兴了。” 欧阳珏看了一眼南宫煦夜,再看向玉倾之,“今日托了王爷的福能听得王妃抚琴,能得一曲早已满足。” 南宫煦夜起身,过去拿起玉倾之掩藏在袖间的手,白皙的指上是一小片血渍,“你的手流血了。” 玉倾之收回手,念在有客人在此,所以便低声道:“一点小伤,我等会让纸鸢上点药就好。” 南宫煦夜也知道欧阳珏在这里,不能随便就离席,“嗯。” 玉倾之对着欧阳珏道:“欧阳大人请随意。” 欧阳珏面带笑容点了点头。玉倾之便转身离开了水榭。 南宫煦夜重新在矮几前坐下,看着欧阳珏道:“待会饮了酒,再来对弈几局如何?” 欧阳珏却淡然,握着瓷杯轻轻摩挲杯沿,别有意味道:“王爷真的不跟着去看看?” 南宫煦夜抿唇,“一点小事,让下人处理便好。” 欧阳珏当然晓得南宫煦夜是因为自己才不跟过去的,他心中明了,熙阳王对他的王妃视如珍宝,一点小伤小病都会十分紧张,如今这般淡然必定不是心中所想。 欧阳珏笑了笑,“说来,这王府下官虽来过多次,却还未有机会游一游,王爷此去云南,下官定然日后不能涉足此地,不晓得可否容下官随意走走?” “自然,欧阳大人想走,本王乐意奉陪。” 欧阳珏摇着手,道:“千万不可,还是让府上的下人领着下官走走就好。” 南宫煦夜也晓得欧阳珏不过是再找借口让他去看看玉倾之,心里明了之后,便道:“那本王让府上管家领着你游一游。” “那下官谢过王爷了。” “欧阳大人客气。” 等到南宫煦夜将仙歌请来陪欧阳珏游览后,便径直去了找玉倾之。 玉倾之就在凉亭之中,纸鸢正找了药箱过来要给他包扎伤口。玉倾之将伤口边沿的血渍擦去之后,便对纸鸢道:“罢了,一点小伤,用不着包扎,把药箱收起来罢。” “怎么用不着包扎?” 一个声音传来,偏头看亭外,一身白衣翩翩的南宫煦夜出现在此。 玉倾之看着他,“王爷怎么……” 南宫煦夜提步向他走来,“欧阳大人有仙歌伺候着。” 说着,便过来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下,顺手拿起玉倾之受伤的手看了看,一道像是小刀划过的伤痕横在指腹,虽然确实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但若是不处理会留下伤痕。 南宫煦夜让纸鸢将药箱打开,拿出了金疮药粉细心地撒了一点在伤口上,而后,将一卷纱布从中间剪开,截取一小段缠在他的手指上。 包好之后,南宫煦夜左看右看,也不及上一次看百里奕祯包的好。 玉倾之看了一眼自己被缠了好几层纱布的手指,便道:“欧阳大人还在等着,王爷还是快些过去,不然,再过几日离开了京城,怕是再难见到。” 南宫煦夜将那一卷纱布放进了药箱,而后道:“你的手别碰水了,过些日好了才碰。” “嗯。”玉倾之点头。 离京的日子定在了三月的十二号,即是后天。 南宫煦夜今日一早便进了宫去见太后,算是辞行。一心想要六根清净的太后听闻自己的皇儿要前去云南,日后再难不回来,心中不舍,却不溢于言表。 她心中也晓得,身在皇室,即便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要想不分离也是十分困难的。 只是,南宫煦夜想要离开,却并不是那么容易。 何柄城自前日在御书房进谏,被皇帝一口否决之后,心中便筹划着别的办法来借用皇帝之手铲除熙阳王。 百里奕祯问道:“难道岳父大人已经想到了什么好的法子?” 何柄城点了点头,“熙阳王十分宝贝他的那位王妃,去年还曾为他抗过圣旨,若是这一次也从王妃入手,或许要比直接对他下手来得容易些。” 百里奕祯一听是关于玉倾之,眉间不由皱起,“岳父大人想要怎么入手?” “玉倾之是前朝皇室的后嗣,这你比老夫更清楚。” 百里奕祯迟疑,他也是三年前才晓得玉倾之是前朝后嗣的。老夫人收养玉倾之并非是巧合,而是特意。当年,前朝皇帝的皇长子王宣以色侍君,在朝中混得礼部侍郎一职,打算与前朝的余孽里应外合夺取江山。 后先皇命百里奕祯的爹前去清剿前朝余孽,而前朝皇长子王宣被吕太师派人暗中杀害,但是王宣乃前朝皇长子一事知者甚少。知道此事的便是当年痛失爱子的忠国候老夫人。老夫人因为自己唯一的儿子被前朝余孽所杀,所以对前朝余孽恨之入骨,却在后来收养了王宣之子,玉倾之。 百里奕祯也晓得,老夫人收养玉倾之也不过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利用他。 何柄城见百里奕祯陷入了沉思,便继续开口道:“若是托出玉倾之是前朝皇室后嗣的话,皇帝必定是不会放过他。若皇帝要捕杀玉倾之,熙阳王能坐视不理?再说,玉倾之是前朝皇室余孽,南宫煦夜也可归于同谋,如此一来,南宫煦夜必定是死路一条。” 55.离起京·风起云涌 百里奕祯面带忧色,“只是,岳父大人,熙阳王妃可是从忠国候府出去的,若是他是前朝皇室余孽一事被皇上所知,那忠国候府必定脱不开干系。” 何柄城看着百里奕祯,“所以,这揭发的事就由你去做。若是你亲自在皇帝面前告发玉倾之,那皇帝便不会怀疑你与他是同谋,左右,玉倾之只是忠国候府的养子,若是至今才发现他是前朝余孽,又有何不可?再者,你去年才奉皇命剿过前朝余孽,你爹又死在前朝人刀下,如此,皇帝又怎会不相信你与前朝不共戴天?” 去年,百里奕祯奉命清剿前朝余孽不过是做做样子,博取皇帝的信任。而实际则是百里奕祯与前朝余孽苟合,想要合谋夺取江山。 何柄城这是要让百里奕祯出卖玉倾之,亲手将他送上断头台!百里奕祯陷入混乱,想到要亲自陷害玉倾之心中便不安,“岳父大人,此事不妥。” “还有什么不妥?”何柄城眯着眼睛看着他。 “如今正是我们与前朝后人合作推翻朝廷之时,若是前朝后人晓得是我们陷害他们的皇长孙,恐怕会与我们反目成仇。” 何柄城不屑一笑,“这你怕什么,难不成,你忘了,老夫也是前朝后人。” 百里奕祯哑然看着他,并不是因为何柄城盘托出自己是前朝后人派来的奸细,而是因为他再也不晓得怎么去挽救玉倾之。 何柄城道:“这事老夫会亲自与他们商议,玉倾之虽是前朝皇长孙,但是前朝人三番四次请他回归做推翻朝廷的主将,他都拒绝。如今前朝人与我们合谋,恐怕早就已经不将玉倾之当做自己人了。再说,若是到时候合谋逼宫成了,前朝人要推前朝皇长孙做皇帝,那于你来说,他也是个障碍。” 百里奕祯脸上掩不住那份茫然,艰难开口,“岳父大人英明。” 何柄城别有意味地看着百里奕祯,讪讪笑道:“老夫怕你自己舍不得。” 百里奕祯连忙道:“自然不会。” “不会就好。”何柄城倒吸一口凉气,“做大事的要学会不择手段,太过讲情义只会酿成恶果。” 这句话老夫人也时常说,这些年,百里奕祯耳熟能详。 百里奕祯牙关一紧,“岳父大人说的是。” “那好,明日你便进宫与皇帝揭发玉倾之一事,老夫也会与你一同去,绝不会让皇帝怪罪到忠国候府上来。” “是。”百里奕祯低头,心中泛酸,却又不得不向前。 何柄城饮了一口茶之后,便道:“你只管放心,老夫没有儿子,既然将唯一的女儿嫁给了你,自然是将你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出此计策必定是有十拿十稳的把握让皇帝铲除熙阳王,而不把忠国候牵扯进去。但是,你必定要按照老夫说得去做。” “一切听岳父大人的。” 熙阳王府的下人都遣散得差不多,剩下的便是一些要跟随王爷和王妃一同前去云南的。 熙阳王要带走的人不多,加上自己亲自挑选出来的侍卫也不过三十余人。 南宫煦夜和玉倾之坐在最前面的一辆马车,身后跟的马车是纸鸢和仙歌的,剩下的侍卫便都是骑马。负责搬运行李的马车在最后面,由王府的两个车夫轮流赶。 装饰简陋却十分舒适的马车很宽敞,这是南宫煦夜专门准备的。从京城去云南,要一个多月的行程,途中要经过许多偏僻的地方,都是没有客栈可以落脚的,曾经去过云南剿蛮子的南宫煦夜清楚,所以特意准备了这辆马车。 马车中,玉倾之握住南宫煦夜的手,“此次离开,日后怕是再难回来。京中的这一切,王爷可都真的放下了?” 南宫煦夜将手指插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其他的身外之物,皆可以放下。” 随后便问:“那你呢?” 玉倾之淡淡一笑,“我生来便一无所有,了无牵挂,如今这世上除了你,倒也没甚放不下的了。” 南宫煦夜松开了他的手,抬手揽过他的肩膀,“倾之说的可是真心话?” 玉倾之勾了勾唇,道:“若是王爷不信,那便不是真心话。” 南宫煦夜将他搂紧,“信,我信。” 玉倾之笑了笑,似有意无意之中提起,“王爷可知,再过些时日便是你我成亲满一年之日。” “三日之后便是,怎会不记得。”南宫煦夜答得毫不迟疑。 三月十五,去年这一日,南宫煦夜明媒正娶玉倾之进门。这一日谁都可以忘记,他南宫煦夜是断然不会忘的。 玉倾之离开他的怀里,看着他,“王爷可有想要的?” “倾之要送我?” “那要看王爷想要的我给不给得起。” “那若是我想要你呢,倾之给不给得起?” 玉倾之:“这……” 南宫煦夜挑着眉补充道:“你还欠我一个洞房花烛夜。” 玉倾之用手捋着他的鬓发,“难道,王爷想与我再拜堂成亲一次?” “倾之喜欢,未尝不可。” “成亲两次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玉倾之嘴角噙着一抹笑,“不过,跳过成亲,直接入洞房,倒是可以。” 南宫煦夜抬手揽着他的背,额头点上他的额头,喜不自禁,“倾之今日说的,那我就记住了。” 一早出发,到了中午便出了京城。因为没能走到有人烟的地方,三十几号人便要在荒山之中用中膳。 此次出行带了厨子,食材,锅碗瓢盆样样都有,只要架起锅烧起火就能做饭烧菜。侍卫打水的打水,砍柴的砍柴,烧火的烧火,洗锅的洗锅,纸鸢和仙歌便负责洗菜。 最闲的还是南宫煦夜和玉倾之,他们此时正在马车上对弈。 这样的日子没甚不好,至少王爷和王妃连同那三十几人同行的都觉着很好。只是,平淡又安稳的日子总不长,平了一波之后又风起云涌。 远远便听到了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在忙着准备中膳的侍卫们都提高了警惕。南宫煦夜和玉倾之都下了马车,只是,没想到,他们下了马车,脚刚落地便被一批人马团团围住了。 南宫煦夜抬眼看去,第一眼便看出来了,这一批皆是御林军。 南宫煦夜上前一步,看着最前面的人,朗声道:“不知张总管今日前来有何赐教?” 御林军张总管着一身银色盔甲,胯下骑一匹黑色骏马,手持长刀,对着南宫煦夜扬声道:“熙阳王,你与前朝余孽勾结,图谋不轨,吃里扒外,今日本将奉皇上之命要将你捉拿归案!你看是你束手就擒!还是本将亲自将你拿下?!” 南宫煦夜心中一惊,前朝余孽?难道皇帝已经知道玉倾之是前朝皇长孙的事了?!看来,一直担心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这事的后果南宫煦夜早就料想过,所以今日之事虽来得匆忙,倒也有了心理准备。 玉倾之上前一步,在南宫煦夜耳边道:“看来是有人存心不让你我好过,不能随他们回去。” 南宫煦夜点头,“嗯,我知道。” 南宫煦夜在郴州遇刺的时候便知道,除了皇帝还有人想铲除他,此次皇帝出尔反尔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宇岳和仙歌在南宫煦夜不远处,只等着南宫煦夜发话,准备随时动手。 南宫煦夜握住玉倾之袖下的手,“倾之,你先走。” 玉倾之反握住他的手,“王爷说这话是想让我不厚道。” 南宫煦夜动作极快的点了玉倾之的穴道,玉倾之睁圆了眼睛看着他,南宫煦夜将他抱起,对着宇岳道:“宇岳,领上几个侍卫,带王妃先离开!” 那边的御林军将南宫煦夜有了动作,带头的将手中的大刀往前一指,扬声道:“将叛贼拿下!” 围在外围的御林军向着中间过来,侍卫们便都抽出刀准备迎战。南宫煦夜抱着动弹不得的玉倾之,将他放在那辆较小的马车上。 玉倾之睁着眼睛看着他,目光坚定,抬高了声音,“你可是忘了,我说过,此生无论何时都要与你共进退!” 南宫煦夜站在马车下,挑着帘子,对上他的眼睛,“信我,我随后就到!” 而后,南宫煦夜放下了马车的帘子,两人的视线被落下的青色帘子阻隔。宇岳过来驾车,顺带将纸鸢也一并带上。 南宫煦夜道:“保护好王妃!本王随后到!” 宇岳拉住缰绳,点头,“是,王爷!” 那边,御林军和南宫煦夜的人已经打了起来,南宫煦夜抽出自己的剑,为他们开路,仙歌也一同过来帮忙。 南宫煦夜知道,若是玉倾之被抓了,皇帝痛恨前朝人,必定是立即处死,而他被抓了,或许还不会。 宇岳带着三个侍卫冲出重围,南宫煦夜和仙歌在前面为他们开路。 御林军总管看到那边有一辆马车快要冲重围,便大声喝道:“皇上有令!违抗不从者,杀无赦!” 宇岳驾着马车冲了出去,走上了官道,南宫煦夜和仙歌便挡在官道上,不让任何人通过。 56.背后的真后相 南宫煦夜飞身而起,在空中向着马背上的士兵挥剑,随着一声惨叫声,那马背上的人便从马上衰落。杀了一个,后面还有人过来,数目要比想象中的多。南宫煦夜在马背上轻点,纵身跳到另外一匹马上,手起剑落,动作利落不带一点拖沓。马上的士兵也随即掉落在地。 宇岳带着三个侍卫离开,原本加上仙歌在内有三十人的侍卫,如今只剩下二十六人,还有几个已经身受重伤! 仙歌一剑刺中了一个士兵的腹部,抽出剑后,一淌血洒出,而后,趁空隙道:“王爷,你去追王妃他们,我来断后!” 南宫煦夜架着剑挡住马背上的士兵砍过来的刀,道:“人太多,你应付不来!” 那边,御林军总管骑着马提着大刀过来,在距离南宫煦夜不远处飞身下马。南宫煦夜挡开一个士兵,士兵往后退了三步,张总管稳住那名士兵,将他推向一边,朗声道:“让本将来领教领教!” 说着,便挥着自己的长刀向着南宫煦夜而去。 张总管的武功在御林军之中是数一数二的,南宫煦夜若是与他对打最多也只是打个平手!所以,这一次皇帝派他出马,他担心不能躲过这一劫,才早早让玉倾之离开。 张总管长得魁梧精壮,用的是百来斤重的大刀,身子看上去笨重身手却不赖。他的刀法以力道为优势,南宫煦夜每一次抵挡他的攻击便要花费很大的气力。 南宫煦夜被步步逼退,张总管步步进攻,大战持续两刻钟,南宫煦夜因为阻挡他的重击早已是身疲力竭!只是为了心中的那份信念还在苦苦鏖战! 他答应过玉倾之,会随后就到,不能食言! 终究,还是食言了,张总管趁南宫煦夜力竭,挥刀过来,南宫煦夜用剑挡住,却听得哐当一声,那柄剑断成了两截,一截还握在手中,一截已经落地。 说时迟那时快,张总管的大刀已经架在了南宫煦夜脖子上。那边还在应付的仙歌见南宫煦夜被张总管用刀架住脖子,大喊一声,“王爷!” 仙歌一时走神,随后也被围过来的士兵用刀架住。 南宫煦夜手中的断剑掉落在地,张总管身后的士兵手脚麻利地上前给南宫煦夜上手铐和脚铐。 张总管收回刀,还不忘说一句,“奉命办事,王爷,得罪了!” 南宫煦夜微微闭了闭眼睛,被上了镣铐的手触到腰间刻了金玉的玉玦,一片冰凉之意,就如那个人的手。 玉倾之的穴道两个时辰之后就自动解开了。 纸鸢在旁边道:“公子,王爷武功高强,一定会摆平那些追兵,回来找我们的。” 玉倾之不语。这一次的追捕出乎他们的意料,本以为皇帝答应了让他们前往云南,便不会再为难。本以为他们从此可以远离京城之中的是非,从此安之若素,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宇岳将马车停在一间废弃的庙宇前,打算在这里等南宫煦夜找来。但是跟随南宫煦夜多年,宇岳也清楚,南宫煦夜让他带着王妃先走,必定是因为他没有把握保全王妃。 到了破庙之后,几个侍卫将马和马车都藏了起来,把一间还有点像样的禅房打扫了一下,让王妃暂时歇下。南宫煦夜挑选出来跟随一起去云南的侍卫都是他培养出来的,对他十分忠心,出生入死就是他南宫煦夜一句话的事。所以,对待王妃,他们同样毕恭毕敬。 玉倾之坐在纸鸢刚擦好的一张旧木榻上,闭着目,从小便遇事不惊的他擅长于在危难面前保持冷静,久而久之,变成了一种本性。 宇岳砍了竹筒打了水回来,推开了那间旧禅房的门,正见玉倾之在闭目养神。宇岳提步进了门槛,走到玉倾之面前,将手中装着水的竹筒递了出去,“王妃,请用水。” 玉倾之缓缓睁开眼睛,伸手接过宇岳的竹筒,道:“有劳。” “不敢,还望王妃不要嫌弃的好。” “怎会。”玉倾之端起竹筒喝了一口水。 宇岳也知道玉倾之虽然表面镇定,心中必定是担心熙阳王的,便道:“依卑职看,王爷他们也快找来了。” “嗯。”玉倾之不动声色,放下手中的竹筒之后,便将腰间刻了良缘的玉玦握在手心轻轻摩挲。 何柄城得知南宫煦夜被御林军张总管带了回来送入了天牢,心中便放下了一块石头。而皇帝却还是愁眉不展,比起捉拿南宫煦夜,他更想将前朝余孽玉倾之捉回来。 皇帝派了御林军继续搜查玉倾之的下落,若是将其捉拿则重重有赏。 何柄城见皇帝为了此事坐立不安,便献计道:“皇上,与其派兵四处搜查玉倾之的下落,还不如让他主动送上门来。” 皇帝一听,立即追问:“丞相可是有甚好办法?” “这玉倾之乃熙阳王的王妃,听闻两人情根深种,左右他们两个之中已有一人在皇上手里,若是利用熙阳王将玉倾之引出来,而后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岂不是更好。” 皇帝听后动容,眯了眯眼睛,“那丞相的意思是?” 何柄城弯着腰,放低了声音,“皇上,你想想,若是三日之后处斩熙阳王,玉倾之若是对熙阳王一片痴心,必定会冒死现身前来搭救。” 皇帝在御书房踱着步想了想,“只是,若处斩熙阳王,朕怕太后会反对。” 竟忘了还有一个太后,熙阳王是太后的亲生骨肉,若是得知皇帝要处斩熙阳王,必定会出来阻挠。何柄城看着拿捏不定的皇帝,“皇上,太后她老人家每日吃斋念佛,早已不管这朝政之事。再说,熙阳王勾结前朝余孽图谋不轨,即便您下令斩杀熙阳王,太后亦晓得事情的轻重,不会过多阻挠。” 皇帝将手负在身后,凝神想了想,用这种方法引出玉倾之,也未尝不可。倒吸一口气,皇帝厉声道:“那好,朕立即下令,三日之后便将逆贼熙阳王推出午门斩首!” 何柄城唇边挂着一起若有似无的笑,“皇上英明!” 皇帝看了一眼何柄城,问道:“传朕口谕,对熙阳王严加看管,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微臣领命。”何柄城拱手道。 南宫煦夜被带上手脚镣铐关入大牢之后,第一个人来看他的便是百里奕祯。皇帝虽下令不准探视,而百里奕祯此次却是奉皇命前来审问的。 南宫煦夜入了牢房之后,便在草席上盘腿打坐,手心握着腰间刻了金玉的玉玦。 百里奕祯挥退了左右的狱卒,隔着一道栅栏看着里面打坐的南宫煦夜。许是察觉到了外面正有人看他,南宫煦夜睁开了眼睛。 却不说话,他心中明了,今日的百里奕祯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百里奕祯了。 “难道你就没有话想说?”百里奕祯看着南宫煦夜道,虽是奉命前来审问的,但是也只是做个样子罢了。 南宫煦夜淡淡答:“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 见南宫煦夜这般淡然,百里奕祯心中反而浮躁,“若是我说,你有今日全都是拜我所赐,难道,你就不痛恨我?” 南宫煦夜苦笑,道:“痛恨又如何?不痛恨又如何?及至最后,终究改变不了什么,为何要让自己难受。” 百里奕祯双眼怒睁,看着南宫煦夜道:“但是,我却痛恨你!是你,是你抢走了我最心爱的人!” 南宫煦夜微微阖眼,“若是如此,当初我要娶倾之的时候,你为何不阻止?” 百里奕祯眸光黯淡,一张原本愤怒的脸转为失落,“阻止?呵……婚事是祖母提出的,可是,他却是自愿要嫁过去的,我阻止,他都点头了,你又叫我怎么阻止?!” 南宫煦夜心中长叹一声,回想起刚娶玉倾之时的种种,“当初,他虽然口上应下了这门亲事,但他心中并不愿意。” “那又如何?”百里奕祯苦笑,一手撑住栅栏的柱子,“一开始,他确实不喜欢你,但是,他也不喜欢我。我以为,他清心寡欲一心向佛,这一辈子也不会喜欢别人。只想和他一辈子在一起,即便他一直待我如兄长,谁知,中途你却横插一脚!将他夺走了!” 南宫煦夜看着脸上十分痛苦的他,“既然不是两情相悦,你又何必。” “但是我爱他,我对他的爱不比你南宫煦夜少!”百里奕祯心里积蓄了一肚子的话,找不到倾吐的人,却没想到,到后来,他对着南宫煦夜倾吐了,“我为他辛辛苦苦求了金玉良缘,他不收,到最后,他却说,若是你给他的他就要。那时候,你可知我心中多么难受。倾之他清心寡欲,不该对任何人动情的,可他,可他却说你给的良缘他就要。呵呵呵……我与他青梅竹马十六年,却比不过你与他的一年……” 百里奕祯又哭又笑的摸样有些癫狂,或许是心里郁积太久,一时找到了宣泄口,所以就肆无忌惮地倾吐。 57.进了了心·入了髓 南宫煦夜面若止水,“这些事都已成过去,你何必再想,如今你也有了家室,最该想的应是现在和将来。” “将来?从一开始便走了一条不归路,能有的下场都想过了,还能有什么可想。” 南宫煦夜用凌厉的眼神盯着他,“所以,你是铁定要逼宫?” 百里奕祯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南宫煦夜竟然猜到了,随即,唇角又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可惜,你知道的太晚。” “为什么要这么做?” 百里奕祯一双充满戾气的眸子盯着南宫煦夜,“五十年前,我祖父与太祖皇帝一同打下了江山,到头来,却是你南宫一家独享王位,而我百里一家却只能守着一个名存实亡的爵位,如此不公,你让身为百里一族后人的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但是倾之是无辜的。”南宫煦夜道。 “我当然知道他是无辜的!”百里奕祯咬牙,若不是何柄城一定要用这个办法,他是绝不会这么做的。什么情义道德,在决定走这一条路的时候就该舍弃,但是玉倾之却是他心中的一块软肋,“这你倒是放心,我绝不会让皇帝伤害倾之一丝一毫。” 听到这话,南宫煦夜心中好受了些,起码知道,就算自己不能保护玉倾之,百里奕祯会代替他来保护。 等到百里奕祯走后,牢房之中便又安静了下来。南宫煦夜依旧盘腿打坐,将腰上的玉放在手心,用手指指腹摩挲着上面金玉两字,口中呢喃道:“若有一人进了心,入了髓,就会想死死抓住再也不放开,即便最后遍体鳞伤。倾之,你可晓得,那一人,便是你。”最后一句,伴随着轻微的感叹。 太后得知南宫煦夜因为勾结前朝余孽一罪被打天牢,皇上下令三日后处斩的事。手上的佛珠便滚落了一地,连忙要上御书房见皇帝。 太后苦口婆心道:“皇上,哀家说过多次,先帝将这个江山交到你们兄弟两人手上,就是希望你们兄弟齐心协力一同壮大大睿的势力,可是,如今,你怎能听信外人的话,不分青红皂白就至你兄长于死地?!” “母后,熙阳王勾结前朝乱党千真万确,若是朕不杀他,那日后他必定会祸害这个江山!” “煦夜是个怎么样的人,哀家清楚,就算是有人将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造反,他也不会这么做!”太后坚信道:“这其中必定是有人什么误会,人心险恶,你身为一国之君,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事关社稷,千万马虎不得!”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 太后怒目看着一意孤行的皇帝,“那皇上是看到他举兵造反了,还是看到他祸乱朝纲了?” 皇帝心中一直记恨太后偏袒熙阳王,以前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还是如此,他心中多有不爽。皇帝看着太后,也顾不得什么孝廉,咬牙切齿道:“母后,你心里就只有皇兄一人,朕也是你的亲生儿子,为何你就不能替朕着想?!” “煦夜也是你的同胞兄长,你又何时为他着想过?” 皇帝心胸起伏,“朕……” “皇上,将心比心,哀家也不偏袒谁,只是,看着你们兄弟自相残杀,哀家心里也难受不是?” 皇帝不屑于太后的一席话,在他心中,太后说再多也不过是为了保护南宫煦夜罢了。“母后,这是朝政之事,朕自有定夺,还望母后遵循大睿律法,莫要干政!” 闻言,太后一惊,直直地看着眸中泛着冷光的皇帝,声音几分颤抖,“你,你是铁了心要将你的兄长推上断头台?” “是!”皇帝面容狰狞道。 太后神情恍惚地往后退了一小步,身后跟随的太监立即过来扶住往后退的太后。皇帝不想见到太后那一张悲情的脸孔,便甩袖离开了御书房,连一句告退的话都没有说。 玉倾之第二天一早便得知南宫煦夜被打入天牢。宇岳昨晚连夜回京城查探,探到消息后便又马不停蹄赶回来。 废弃的庙宇之中栽了几株桃树,长久无人照料却长得旺盛。只可惜,时至春末,绯色的桃花在枝头上也寻不见几朵。 一身华贵紫衣的玉倾之面对着这一树将要凋零的桃花,身后的宇岳正向他禀告关于昨夜回京探到的消息。 三日后,既是十六日,南宫煦夜便会被处斩。 宇岳面露沉重之色,看着玉倾之清雅的背影,问道:“王妃可有打算?” 玉倾之伸手接住枝头纷纷落下的粉色花瓣,淡然道:“此时此刻还能有什么打算,我与他是夫妻,既定下了终身,必定是他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清风拂过,白玉般手掌上的几片桃瓣也随之飘散。 宇岳抱拳道:“王爷待卑职恩重如山,卑职愿一生追随。” 玉倾之微微低头,将腰间的玉玦握在手心。从昨日起他便常去握那块玉玦,好似将他握在手中,就能填补心中的那无边无际的空洞。 当朝位高权重的熙阳王勾结前朝乱党,意图谋反之事一夜之间传得人尽皆知。有人在背后惋惜有人在当街议论。 “这熙阳王平日里也没做甚出格的事,怎的突然之间就成了反朝庭的乱党来了?” “听闻,他一年前娶的那位王妃,是前朝余孽,皇上得知,便也一同给他定下了罪,这其中的原委,也不晓得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恐怕都无力回天了,三日之后人都处斩了,要是人没了,即便这是假的又能挽回什么不是。” 朝堂之上,中书令欧阳珏出列道:“皇上,臣有事要奏!” 皇帝一双带着戾气的眸子看着玉阶之下弯腰垂头的中书令,心知他必定是为了南宫煦夜,却碍于在文武百官面前,还是问了句,“何事?” 欧阳珏正色道:“皇上,熙阳王一案恐怕有冤情。” “冤情?”皇帝不屑,“那欧阳爱卿是觉得朕冤枉了他?” 欧阳珏不卑不亢道:“皇上,熙阳王对朝廷忠心耿耿,匡扶社稷除暴安良天下百姓有目共睹,绝不对有反逆之心,还请皇上明察!” 尹阑也出列道:“微臣也恳请皇上对熙阳王一案明察!” 皇帝听着他们赞美南宫煦夜,心中多有不爽,便看着站在群臣之首的何柄城,“何爱卿,熙阳王意图谋反之事,你怎么看?难道也觉着是朕无中生有,冤枉了他?” 丞相出列道:“皇上,熙阳王勾结前朝乱党,图谋不轨,证据确凿。吾皇英明,熙阳王能落得今日的下场全是他咎由自取!” 皇帝听后勾起嘴角,随后,将视线落在百里奕祯身上,“百里爱卿,你与熙阳王素来交情甚好,此事,你又怎么看?” 百里奕祯出列,拱手道:“皇上,微臣昨日前去天牢审问,熙阳王亲口承认了自己勾结前朝乱党意图逼宫之事,微臣虽与他有几分交情,只是,此事事关江山社稷,绝不能与他徇私舞弊!” “那是朕冤枉了他么?”皇帝再问。 “是熙阳王罪有应得。”百里奕祯道。 欧阳珏还想说什么,便听得皇帝道:“欧阳爱卿,难道你还要为熙阳王狡辩不成。” 欧阳珏低着头,紧紧闭了眼睛,明月可鉴的劝谏竟成了他口中的狡辩,欧阳珏再也无话可说,便只得无奈退回班列。 事后,和尹阑一起喝酒的时候,也只得摇头晃脑,苦苦一笑,“这大睿的江山,历经三代帝王,太祖皇帝英明神武,建立大睿的王朝,在位之时还不忘开疆拓土,大睿才得以有今日的山河壮阔。先皇虽有过错,却也励精图治,广纳谏言,体恤民情,留下不少丰功伟绩,怎的到了第三代帝王,就成了这样?” 尹阑为他斟酒,“为人臣子,帝王昏庸,轻用小人,你我又能如何?” 欧阳珏笑得更苦,“先皇有错,可他平生做得最错的便是没有立五皇子南宫煦夜为太子。若是当年……呵,还说什么当年……” 尹阑接他的话,“若是当年登上皇位的是五皇子,恐怕就不是今日这个局面了。” 两人对视一眼,对今日的帝王皆是心照不宣,随后化作一声叹气。 二十几年未出过皇宫的太后说要出宫,穿了一身淡色的衣裳,领着随侍的太监宫女便要乘着帏轿出宫。 去的正是天牢,目的则不想而知。 手上托着净鞭的太监脚下步履轻快,急急忙忙要往御书房而去。那时,百里奕祯正在御书房。刚进来的太监急急忙忙道:“启禀皇上,太后,太后出宫了!” 皇帝呼出一口气,道:“随她去!” 百里奕祯却心里不安,待进来通报的太监走后,才对皇帝道:“皇上,熙阳王乃太后的亲骨肉,此时太后去天牢,恐怕……” 皇帝捏了捏眉心,他虽然生性多疑,却至始至终不敢对太后做出忤逆,“这是最后一面,让她见罢。” “只是……若是太后下令放了熙阳王,怕是下面的人都不敢违抗她的懿旨。”百里奕祯担心的是太后会强行放走南宫煦夜。 皇帝心中也是烦闷,站起来道:“那朕又能如何?太后是朕的母后,朕还能杀了她不成?!” 一句话说出来,便连门外看守的太监也都惊了一惊,皇帝这话是大逆不道有违天理啊! 百里奕祯不敢再激怒,便道:“皇上息怒。” 皇帝心口剧烈的起伏渐渐趋于平稳,倒吸一口凉气后,便道:“你立即派人去天牢查看,若是太后有异举便出面阻止,就说是奉朕的口谕!” 百里奕祯拱手道:“微臣遵旨!” 58.劫狱·情比金情坚 百里奕祯出了宫之后 ,便立即领着御林军前去天牢探视,但是碍于太后的颜面,并没有明着里监视,也只是在暗处观望。 太后进了天牢一个时辰才出来,出来之时,他身后跟着的太监和宫女手上提着食盒,倒也没甚异样。 百里奕祯不放心,还亲自去了一趟天牢看看南宫煦夜。 好在,南宫煦夜还在牢里头。 “后日午时便要行刑,你当真无话可说?”百里奕祯看着在草席上打坐,一脸风平浪静的南宫煦夜。 南宫煦夜缓缓睁开眼,“我此生最放不下的是倾之,即便有话想说,也是对他说,侯爷这是要代我传话?” “恐怕不能代劳。” “你现在还不清楚他的下落?”刚才南宫煦夜就是想要从百里奕祯口中得知玉倾之的下落,最起码,若是在百里奕祯身边,他也就放心了。 跳过这个问题,百里奕祯看着牢里面的南宫煦夜,有些嘲笑的意味,“后日你便要行刑,你说,到时,他会不会出现?” 南宫煦夜脸上一滞,心中立即明白,他们这是要引玉倾之出现!“只是,侯爷说过绝不会让皇上伤他一丝一毫,难道,侯爷已经忘了。” “自然不会忘!”百里奕祯道:“只要他出现,落入我手中。这你倒是放心,你死后,我定会顶替你照顾他一生一世。” 话虽然句句刺骨,南宫煦夜却不排斥,或许,此时此刻,他就是想要知道这世上还有人愿意不顾一切保护玉倾之。 三月十五日。 去年今日,南宫煦夜迎娶玉倾之入门,那一日,他们正式结为夫妻。南宫煦夜还记得,玉倾之穿着一身大红的喜袍,从喜轿下来的那一刻,那张倾世容颜让所见者屏住了呼吸。 南宫煦夜也记得当时猛烈搏击的心腔,从未有过的喜悦,喜不自禁地看着他,眼中也只有他。 忆起过去的一年,发生的事太多,见证过清心寡欲的玉倾之一点一点退去冰冷的表面。大敌当前,他们同生死共进退,经历生死磨难。也曾一起携手跳崖,策马奔驰,同看世间最美的风景。 是爱情,却又超出爱情。 三日前,南宫煦夜说:“倾之,你还欠我一个洞房花烛夜。” 犹记当时新婚,也是今日,却是去年。新婚之夜,南宫煦夜不愿勉强他,便没有行那周公之礼。并没有因此而失落。 南宫煦夜说:“倾之,能与你共结连理,乃本王今生至幸。” 而后,心甘情愿地等他,等他那颗无欲无求的心终有一日能容得下自己。就如他所说,若有一人进了心,入了髓,便会想死死抓住再也不放开,即便遍体鳞伤。 最后,等到了。玉倾之分明对他说:“既然是夫妻了,自然是要在一起的。若你走,我跟,若你停,我陪,仅此罢了。” 能得他这一席话,南宫煦夜该是死也无憾了。 坐在凉席上,手上执着一条几寸长的小木条,木条一端在地上划过,每一笔都十分细腻,不消一刻钟,地面上便出现了一位风华绝代的男子。 南宫煦夜看着地面上的画像,眼中透着温柔,玉倾之的摸样,他似乎闭上眼睛就能画得九成像。伸手想要碰他,却怕毁了这一张画像,便只是隔空想象抚着他的脸颊。鼻尖酸涩,喉咙被一股酸意卡住,眼中不觉湿了一片。 手上的木条在画像的旁边一笔一划地写出一行小楷: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南宫煦夜这一生不求功名利禄,不贪俗世浮华,只求能与心爱之人寻一片净土晨钟暮鼓安之若素。 如今却在囹圄之中,只能对着心爱之人的画像,呆看了一天。 直至牢房之中渐渐变暗,再也看不清地上的人。好心肠的狱卒过来把老房子中的油灯点上。平日里,这牢房的狱卒都是懒于点灯的。 南宫煦夜隔着栅栏看向外面,年过半百的老狱卒拿着火种将两旁的油灯都点着了,“老人家,多谢了。” 老狱卒将火种盖上,重新揣回怀里,过来和南宫煦夜搭话,“王爷,等会管伙食的会给您送一顿好酒菜,就算心情再怎么不好,也多吃点,不然等到明日,恐怕……” 南宫煦夜面上祥和,不觉又扫过地面上,那一副玉倾之的画像,“嗯,知道了。” 老狱卒也扫了一眼地上,隐约看到了地面上画了什么东西。“王爷,小的还记得,您去年今日娶亲的罢。” “正是。” 老狱卒抱着双臂倚在栅栏上,用拉家常的口吻说:“那一日小的也去凑热闹了,远远地就看到了你那位王妃,可把小的吓着了,活了五十几载,还真的就没见过那么美的,王爷可真是好福气啊。” 南宫煦夜面上带笑,“老人家说的是,今生能遇他,必定是我修了三世的福德所致。” 老狱卒与南宫煦夜聊了一会儿,两人还有说有笑,随即,老狱卒惋惜道:“可惜啊,这才成亲一年,就遇上了这么些事。” 南宫煦夜也感叹道:“世间福祸难测,人各有命,或许,这就是命罢。” 老狱卒倚着栅栏,偏头去看了一眼面上恬静的南宫煦夜,“王爷,小的在这天牢之中当差三十余载,还没见过像你这般镇静的,牢里边总有人进进出出的,进来的就算有罪也哭天抢地地喊冤,真被冤枉的那可得折腾好几天才消停。” 南宫煦夜不着痕迹地笑了笑,“心中有冤屈自知便可,喊得再多,最后亦不能改变什么。” 老狱卒笑着道:“若是进来的人也都能像你这么想,小的们也就耳根清净许多了。” 后来,送饭的过来了。老狱卒说也要去吃饭了,便离开了。 今日的膳食果然要比之前好一些,有鱼有肉,还有酒。南宫煦夜起身,绕过地上的画像去取。而后,在回到原来的位置,倒了一杯清酒。仰头,酒入喉,一片冰凉夹杂这一片苦涩。 用过膳食之后,狱卒便过来将食器都收走了。 南宫煦夜将玉玦握在手中,回想起三日前,他与玉倾之离别前在马车上的对话。 玉倾之笑了笑,“王爷可知,再过些时日便是你我成亲满一年之日。” “三日之后便是,怎会不记得。” 玉倾之离开他的怀里,看着他,“王爷可有想要的?” “倾之要送我?” “那要看王爷想要的我给不给得起。” “那若是我想要你呢,倾之给不给得起?” 玉倾之:“这……” 南宫煦夜挑着眉补充道:“你还欠我一个洞房花烛夜。” 玉倾之用手捋着他的鬓发,“难道王爷想再与我拜堂成亲一次?” “倾之喜欢,未尝不可。” “成亲两次不是什么好兆头。”玉倾之嘴角噙着一抹笑,“不过,跳过成亲,直接入洞房,倒是可以。” 南宫煦夜抬手揽着他的背,额头点上他的额头,“倾之今日说的,那我就记住了。” 陷入了美好的幻想之中,不知不觉,南宫煦夜唇角微微上弯,露出一抹笑。 廊道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这都什么时辰了,那里面的油灯怎么还亮着?!”这声音是狱卒头的。 立即有人奉承道:“头儿,小的立即就去熄了!” 南宫煦夜听到他们要来熄灯,便将视线落在地上的画像上,想在明日之前再看他一眼。 只是,那灯并未吹熄,一声惨叫声传来,低头的南宫煦夜抬头。正见要熄灯的狱卒被一个黑衣人打晕在地,黑衣人利索地在狱卒身上搜出钥匙。而后,陆陆续续听到了外面有人大叫:“快来人呐!有人劫狱!” 南宫煦夜心头一惊,从凉席上起来,走到栅栏前,那黑衣人也正好过来打开门。那黑衣人蒙着脸,只是,南宫煦夜一对上他的眼睛,便认出了他。心急地唤他,“倾之!” 黑衣人已经将门打开,金属的大锁掉落在地。而后,黑衣人速度极快地撞入南宫煦夜的怀里,千丝万缕的牵挂化作一声,“煦夜。”南宫煦夜抱紧了他,平静了三日的心突然汹涌澎湃。 “倾之,到底怎么一回事?”南宫煦夜急忙问。 玉倾之离开他的怀里,拉下面巾,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不是说,我还欠你一个洞房花烛夜?此等大事,我怎敢忘记。” 南宫煦夜心中万般滋味,“这太危险了!” 玉倾之退后一步,提着剑,将内力聚集在剑上,斩断了南宫煦夜手上和脚上的镣铐。而后,拉过他的手,“若是危险就不来了,我怎配得上与你共进退,同生死?” 一向冷静处世的玉倾之,也只有这一次做出了最为极端的决定,今生恐怕也只有这一次了,为了他所爱之人。 59.一双生一世一双人 那边,另一个黑衣人冲了进来,道:“王爷王妃,援兵立马就到,得赶紧离开。”是宇岳的声音。 玉倾之将带在身上的另一把剑抛给南宫煦夜,“我们走。” 南宫煦夜与他牵着手离开,牢房之中,只留下地上的一副画像,和那一行字。 点着昏黄油灯的牢房里面,几个黑衣人与前来援助的狱卒厮杀,刀剑相击和惨叫声源源不绝。仙歌也被一同救了出来,正在与狱卒对打。 那名老狱卒被仙歌用剑指着脖子,南宫煦夜正好赶上,便立马出声阻止,“不要杀他!” 仙歌收回剑,老狱卒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道:“多谢王爷!”随后看了看四周,便道:“趁现在,你们快走罢!” 此时,宇岳也解决了一方的援兵,跑过来与他们汇合,“王爷,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仙歌与宇岳站在一边,“我跟你一起。” 南宫煦夜和玉倾之对视了一眼,对他们点了点头,便提着剑向着牢房外面而去,仙歌和宇岳紧跟其后。 外面火光滔天,离天牢不远的一座宅子燃起了大火,噼噼啪啪的声音,橘黄色的火苗向上延伸,一如地狱的魔爪。那是宇岳为了引开注意力而放的火。借着火光,可清楚看见那些前来援助的士兵,全副武装的士兵像是有备而来。这分明就是皇帝为了捉玉倾之而设下的圈套。一旦入了圈套,则插翅难飞。 玉倾之说,若是危险就不来了,那怎么算得上同生死共进退!明知皇帝必然会设下天罗地网,却还是要往里面跳,只因心中的一个信念:即便死也要和死在他一起! 一行人刚出大牢的门,便要与迎面而来的援兵厮杀。援兵太多,他们这方加起来也不过七个人。不能分散,必须七人集中力量,杀出一条血路,才有可能离开。 此时,不远处的楼阁上,一个人目视着这一场厮杀,一双眸子映着火光,泛着阴寒之气。那人开口对着身边的将士道:“传令下去,放箭!” 不远处的宅子火越烧越旺,却没有一人愿意救火,木材燃烧的味道和此时腥风血雨的味道夹在一块扑鼻而来。铿锵的刀剑相击,临死前的惨叫,厮杀的助威呐喊,混在一起,便成就了这修罗地狱的战场。 前来援助的人怎么杀也杀不完,而后,天上便唰唰地落下箭雨,密密麻麻的箭像遮蔽了天空中的那一轮明月,向着南宫煦夜而来。也有诸多援兵死在箭下,怕死的便开始逃窜退缩。 南宫煦夜挥着剑,挡住那来势凶猛的箭雨,箭太多,且都是集中向着南宫煦夜而来。一开始是前方,最后变成四面八方。 玉倾之见南宫煦夜后方也有箭飞去,便立即飞身上前一步站在他身后挥剑为他挡开,只是,挡开了前面的几支,后面紧随而来的一支却直直插入他的腹部! 在不远处楼阁观望的人见玉倾之中了一箭,心里一抽,便立即大声喝对着旁边的人道:“快!停止放箭!” 南宫煦夜听到背后的人闷哼一声,便立即回身,此时,箭雨也正好消停。借着火光,南宫煦夜看到了玉倾之腹部的那支箭,还有顺着黑衣汩汩流出的血。 南宫煦夜歇斯底里喊一声,“倾之!”撕心裂肺的喊声,几近崩溃! 玉倾之唇边也挂了一丝血迹,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南宫煦夜扶住他的那双手在颤抖。玉倾之咬紧了牙关,握住了腹中的箭将他强行拔出,沾了血的箭掉落在地,发出的金属声响格外清晰。 玉倾之脸色苍白如纸,而后,抬头对着南宫煦夜轻声道:“不打紧。” 南宫煦夜将他抱得很紧,陷入了一片恐惧,声音颤抖,“倾之……” 刚才因为箭雨而退开的援兵又围了上来,南宫煦夜将玉倾之护在怀里,用尽全身力气挥剑,上前的三个全都倒在他的剑下。后方的援兵又立即上前,此时的南宫煦夜就如入了魔那般,一手抱紧玉倾之,一手用尽全力地挥着三尺青锋,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对! 宇岳大声吹了一声口哨,长街那头一匹马向着这边奔过来。 宇岳对着南宫煦夜叫道:“王爷,快带王妃离开!” 见到了那边飞奔过来的黑色骏马,南宫煦夜打横抱起玉倾之,脚往后点,飞身而起,在一群援兵的头上点足,最后落在马背上,扯过缰绳,一踢马肚,扬长而去。 随着马蹄声的渐行渐远,那匹黑色骏马连同那马上的人便消失在黑夜漫漫的长街尽头。 南宫煦夜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揽住倚在怀中的玉倾之,声音颤抖,“怎么这么傻?” 玉倾之倚在他怀里,在剧痛之中保持着一份清醒,他气若游丝道:“煦夜,你可还记得,我说过,你我是夫妻,若你走……我跟,若你停……我陪,有南宫煦夜的地方就是玉倾之的所在之地。” 止不住的热泪往下流,心到极痛之时,泪水便不再是可以止住的了。南宫煦夜哽咽道:“我记得,一直都记得。” 再也找不到别的办法,明知这是皇帝设下的圈套,还是要往下跳。一句同生死,共进退,说出来容易,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说的。 前面的路再也不能走,南宫煦夜抬头,隐约可见的一片火光,正是有人在前面等候,而后面也有追兵,此时正是进退两难之际。 南宫煦夜抱起玉倾之下马,带着他进了一条胡同里,却也是一条不通的死路。 “煦夜,放我下来。”怀里的人轻声道。 南宫煦夜停下脚步,靠着墙根坐了下来,将他抱在怀里,将脸贴上他的,手上沾满了他的血,心如刀割一般的痛。 今日的月亮很圆,皎洁的月光为世间万物都披上了一层银辉。玉倾之抬着手抚着他的侧脸,道:“煦夜,你可愿相信,我玉倾之,这一生,爱的,也不过是你。” 怀里人的身子越来越凉,南宫煦夜紧紧搂着他,鼻尖泛酸,连呼吸都觉困难,“嗯,我信。” “天不老,情难绝。若有下一世,我还愿与你结为连理,自此白首不相离。你说可好?” “好。”南宫煦夜握住他冰凉的手。 “若是再不救他,他就会死。”这个声音是百里奕祯的,南宫煦夜不抬头也知道。 一袭白衣的百里奕祯站在胡同的入口处,披着一身冷光,负着手,眸中一片森寒。 “救他!”南宫煦夜艰难开口。 “王爷,请恕在下势单力薄,只能救一个!” 南宫煦夜对着他吼道:“我只要你救他!” “只是,这方圆几里都布下了御林军,恐怕……他们见不到你,不会收手。若是他们不收手,倾之也会被连累。到时候,即便是我,也救不了他!”百里奕祯道。意思明确,若是南宫煦夜回去,他便救玉倾之。 已经处于朦胧状态的玉倾之凭借着一丝清新抓住南宫煦夜的手,声音弱得快听不见,“煦夜,走,不要跟他们回去。” 南宫煦夜看着面色煞白的他,“倾之……” 玉倾之张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口中却又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他如玉的肌肤,“走……” 百里奕祯看着南宫煦夜怀里的人心里一抽,厉声道:“王爷,难道你想看着倾之死去?!” 南宫煦夜沉默,抱着玉倾之,背擦着墙根起来,提步向着百里奕祯走去,他知道,百里奕祯必定会好好保护玉倾之。 南宫煦夜将玉倾之交到百里奕祯手上,道:“我要他好好的。” 百里奕祯抱紧玉倾之,对他道一句,“不劳你提点。” 说完,南宫煦夜再低头,看一眼玉倾之,便与百里奕祯擦肩而过,玉倾之苍白无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袖一角,微微张口,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意识朦胧中,最清晰的感觉便是手上握着的衣袖一点一点地脱开了自己的手,直至最后一角从指尖划过,手中一空。 南宫煦夜的身影消失在胡同的入口,而后,听得一声马的嘶叫,马蹄声突兀响起,不消半响,便听到有人大喊,“反贼往那边跑了,快追!” 顿时火光大作,杂乱的脚步声中,叫喊声此起彼伏,埋伏在暗处的援兵都冲杀出来,火把的亮度照亮了一方天空。 这一夜的月很圆,原本清明的夜空因为一阵风,飞来几朵乌云,遮去了这月色如霜。天地间再也没有一丝光亮,世间万物皆陷入了这一片死寂的黑夜之中。 第二日一早,怒发冲冠的皇帝将手上的一杯滚烫的茶水砸向前来禀告的御林军总管。茶水只沾到了御林军总管的盔甲上,茶杯便在他脚下碎成几片。训练有素的御林军总管毫不动容,拱了拱手道:“请皇上息怒!” 昨夜只捉到了熙阳王,而前朝后人玉倾之则逃之夭夭。 皇帝心口起伏,“朕苦心积虑不下的天罗地网,到头来,却败在了你们手上。区区一个弱不禁风的前朝乱党你们都能让他逃了,还有什么脸为皇家办事?!” 御林军总管垂头,沉默不语。 皇帝抬眼看他一眼,厉声道:“下去!” 御林军总管心中沉闷,却也不溢于言表,只得作揖道:“卑职告退!” 御林军总管退了出去之后,何柄城便与他擦肩而过。何柄城入了御书房,正见地上一个摔碎的茶杯,心中揣测皇帝现在心情不好。 “微臣参见皇上!”何柄城作揖道。 正在气头上的皇帝随口道:“免礼!” “谢皇上。”何柄城直起腰,再道:“皇上,前朝余孽一事您不必担忧,臣听闻昨夜他受了重伤,怕是凶多吉少。” 皇帝盯着他,“重伤重伤,又是受了重伤,上一次,熙阳王也是受了重伤,最后不也平平安安回来了么?!” 60.雷雨大大作 “不过,皇上,昨夜玉倾之闯入大牢,非但没有把熙阳王救走,还受了重伤,算起来,我方也不亏。” 皇帝咬牙切齿道:“但是朕想要的并不是如此!” “皇上放心,玉倾之受了重伤必定跑不远,忠国候已经派了人在京城上下搜索他的下落,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皇帝点了点头。 何柄城看皇帝的怒气消了一些,便问:“那熙阳王,皇上打算……” 皇帝起身,负着手踱了几步,挑着眉看着何柄城,“朕三日前便下了令,难道丞相还要朕再说第二遍不成?” 何柄城唇角一勾,“微臣该死。” 皇帝一双戾气浓重的眸子盯着何柄城,冷冷道:“记住,午时三刻,不得迟一刻钟!若是有人出来阻止,便杀无赦!” “微臣明白!” 暮春三月,本是风和日丽的好时节,今日却乌云密布,阴风阵阵。刑场木栅栏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布衣百姓。极目望去,便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颤动。人群中,人声鼎沸,议论声不断。 “这熙阳王是个好人啊,是他,为朝廷惩处了魏谦那个大贪官,五年前,也是他带兵镇压了侵犯云南的蛮子,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年纪轻轻就被推上了这断头台啊!” “你说这个有什么用,就算熙阳王曾经立下了无数功劳,那另当别论,如今他勾结前朝乱党,这是死罪。我看,他是英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才落得今日的田地。” 一个算命先生也挤了进来,道:“我看倒不尽然,你们看,这天如此反常,昨日还是明月当空,乾坤朗朗,今日却乌云密布,说不准等会还有雷霆大作,此等意象怕是上天的昭示!” 有人伸长了脖子来问:“昭示什么?” 算命先生一掐指,望着昂首挺胸地跪在刑场中央的人,叹道:“怕是有冤情!” 众人皆明白过来,联想起窦娥冤案,六月飞霜的典故。 此次,监斩熙阳王的正是忠国候和丞相何柄城。 一人穿着一身素袍,用木簪束发,提着酒壶,端着杯子,挤着人群像刑场而来。想要越过木栅栏,却被官兵用刀架住。 此人,正是中书令欧阳珏。 欧阳珏看着断头台上的人,长呼一声,“王爷!”随即屈膝跪下!大呼:“下官欧阳珏来给您送行!” 随后在地上磕三个响头!三个响头过后,额上便是一片血迹,欧阳珏高声道:“您一路走好!” 断头台上的人眼眶渐红,看着刑场外的人,随即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监斩台上隔了一张高几并列而坐的何柄城和百里奕祯互相看一眼。何柄城对着身旁执着净鞭的老太监道:“午时三刻不是早该到了,怎的还愣着?!” 手执净鞭的太监立即明了,“丞相大人提点的是。” 随后,老太监扯着嗓子,微微抬高了下巴,高声道:“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断头台上的袒胸露背的侩子手吐了一把口水在手上搓了搓,而后握着锋利的大刀举向天空。跪在地上的南宫煦夜紧闭着眼睛,仍旧不卑不亢,昂首挺胸! 侩子手手上的大刀急速落下,不差一分不差一毫,正好落在南宫煦夜的后颈。一声骨肉分裂的声音,随后一道血光喷溅而出,洒在侩子手的脸上。再是一具断头尸体倒在了地上,妖红的血汩汩流出。 栅栏外的欧阳珏和其中围观的百姓便悲痛欲绝地高声道:“王爷,您一路走好!!!” 过后,云雾密布的天空之中被一道闪电划破,一声巨响震耳欲聋。黄豆大的雨点哗啦哗啦地从空中坠落,冲淡了断头台上的血迹,洗净了侩子手那柄大刀上的血渍。 雨越下越大,如倾盆而下。栅栏外的百姓抬高袖子挡住雨水,错乱的脚步声,各自的叫喊声,随即陷入一片混乱之中,不消半刻钟,原本围观的百姓各自都散开了。 唯留栅栏外跪着的欧阳珏,雨水将他的衣裳打湿,贴在了身上。倾盆的雨水冲刷着地面,地面上的一层泥便随着雨水混入其中,成了昏黄的泥浆。 监斩台上,百里奕祯看着天空不断划过的闪电,心中怔愣。何柄城在旁边道:“怎么,怕了?” 百里奕祯回过头,恢复了常态,道:“岳父大人说笑了。” 何柄城看着眼前的大雨,一双阴寒的眼睛微微眯起。 这场大雨连下了三日。 京城西郊外有一座山,山下有一座屋子,全是用竹搭建而成的。纸鸢在伙房煎着药,看着外面三日不见消停的大雨,心也变得沉重。 三日前,有人说奉忠国候的命令将她带到这里。她还在想会是什么事,进了屋便大惊失色,床上躺着的正是面无血色的玉倾之。而百里奕祯便坐在床沿,握着玉倾之的手。 屋里头还有一名大夫,是百里奕祯请来专门为玉倾之诊治的。 纸鸢看着百里奕祯,泪眼婆娑,“侯爷,公子这是怎么了?” 百里奕祯看着她,“他受伤了,暂时昏迷,日后,你留在此处照顾他。” 纸鸢点头,“嗯!” 百里奕祯留下了两名侍卫,便策马离开了这个偏僻的地方。 玉倾之昏迷了两天两夜才醒来,醒来之后还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纸鸢煎好了药之后,便盛在一个碗里头,放在托盘上往玉倾之的房里送去。 身上只穿单薄亵衣的男子披散着一头青丝,临窗而立,空洞的眸中映着窗外连成线的雨滴。纸鸢进来后,急急忙忙便将托盘放在房里的桌上,担忧道:“公子,你伤还没好,大夫说不能下床!” 玉倾之轻声开口,“不打紧。” 纸鸢过来扶住他的手臂,皱着眉头道:“怎么不打紧,你要是乱走动,等会伤口裂开了可不好,还是快些躺回床上去。” 玉倾之面若止水地看着窗外从屋檐落下的水珠,道:“若是心伤不能治愈,养好了身上的伤又有何用?” 纸鸢看着玉倾之十分堵心,“公子,你快别这么说,王爷他吉人自有天相,必定会度过此次难关的。” 玉倾之面上依旧无风无浪,即便纸鸢说了这一番安慰的话,他心里却是清楚,那一夜他没救出南宫煦夜,恐怕事过三日,南宫煦夜早已不在人世间。 玉倾之淡漠地看着天地间不断飘下的雨帘,“这雨下了多久?” “下了三日,三日里没有一刻是停的。” 问了过后,玉倾之便不再说话,继续看着外面的雨。 纸鸢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外衣,走到玉倾之身旁,“公子,天气有些凉,你还是披上一件衣裳再看罢。” 玉倾之微微偏头看纸鸢手上托着的紫衣,深色的紫紫得刺眼,以前,他从未觉得紫色是会这般刺痛他的眼球。心若是淡薄了一切,包括生死,与此同时,这个世间的颜色也会变得寡淡。 喜好穿紫衣的男子从此再不愿穿紫衣。 “去换一件素色的罢。”玉倾之对着纸鸢道。 纸鸢心里一怔,随后又将那一身紫色外袍托了下去。 那一场雨下了三日三夜,期间不曾消停。三日前,午时三刻下,三日后午时三刻止。过后,拨开乌云见艳阳,天地间依旧山河壮丽,锦绣如初。 大雨过后,街头陆陆续续开始出现摆摊的小贩,湿漉漉的地面还映着水光。算命的先生在大树下摆开了摊子,百无聊赖地看着头顶上那一方湛蓝的天空。 中书令欧阳珏因病告假,三日未曾在朝堂之上出现。而此时,皇帝最为苦恼的一件事便是前朝乱党叛乱一事。 前朝乱党并未除尽,今日一早,皇帝便得到了边境连州的探子来报,说是前朝乱党聚集了十万之众的兵马在连州作乱,要为死去的皇长孙玉倾之报仇,仅一日之间便将边境之城连州攻陷。 皇帝听后大发雷霆,先是将何柄城和百里奕祯两人召来御书房,恶狠狠地看着百里奕祯,“不是说前朝乱党早已经被除尽了么,怎么连州还出现了十万兵马?!” 百里奕祯拱手道:“皇上,前朝乱党阴险狡诈,在暗中储蓄势力,微臣未能早日察觉,罪该万死!” 何柄城拱手,开口道:“皇上,前朝乱党确实阴险狡诈,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出兵镇压,扬我朝军威,以免他们继续张扬跋扈,目中无人!” “哼!”皇帝重哼一声,握着拳头打在御案上,“既然他们敢在朕的天下撒野,就莫要怪朕心狠手辣!” 百里奕祯上前请缨道:“皇上,前朝乱党与微臣有杀父之仇,恳请皇上允许微臣带兵出征,剿灭前朝余孽,还我大睿朝盛世安稳!” 何柄城也道:“皇上,忠国候智勇双全,骁勇善战,若是派他领兵前去剿灭前朝乱党,必定能大捷而归!” 皇帝道:“即便百里爱卿不主动请缨,朕也晓得他是不二人选。” 百里奕祯亮声道:“多谢皇上抬爱!” 61.他人亡我心死 皇帝倒吸一口凉气,道:“如今,这朝中文武百官,能得朕信任的也只有两位爱卿了。此次朕委派百里爱卿前去剿灭前朝乱党,可别让朕失望了。” “微臣定不负皇上重望!” 第二日的朝堂之上,商议的也正是此事。皇帝钦点百里奕祯为大元帅,领兵二十万前往连州剿灭前朝乱党! 朝堂之上,几个年迈的将军也无话可说,毕竟心有余而力不足,朝中人尽皆知忠国候百里奕祯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深得皇帝信任,既然皇上下了旨让百里奕祯领兵前去征战,任是谁说了反对的话也是无济于事。 三日之后,便是忠国候领兵出征之日。而那龙椅上昏庸无能的皇帝犹不自知,自己正在一步一步地断送这大睿的江山。 何柄城与百里奕祯此时正饮酒祝贺,谋划了这么久,便是等今日这一刻。连州的前朝乱党造反根本没有十万之众,不过是他们从中作梗,虚传了口信罢了。 大睿总共拥有兵马亦不过六十万,而除去了戍守边疆和此前南宫煦夜调去云南的兵马,皇帝亲自能调动亦不过三十万,此时,百里奕祯领二十万前去连州,皇帝手中能调动的不过十万。 若是百里奕祯联合前朝乱党,帅着手上的二十几万兵马一起直捣京师,国都被占,一国之君被俘,那大睿朝必定会以最快的速度瓦解,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新的朝代。 年仅二十三岁的皇帝南宫凛皓便是大睿国史上的亡国之君! 玉倾之这七日来都住在这深山的竹屋之中,看任何事物的眼神都是淡漠的,好似这世间的一切再也没有可以让他在乎的事物。无欲无求地好似天上修了千年的神仙。从前,未与南宫煦夜结为夫妻,他亦是淡漠的,只是,如今,他的淡漠更甚。 一身白衣的男子用和田白玉簪挽着发,是从前南宫煦夜送他的那支。平静如水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是站在窗前,窗外便是刚长出来不久的竹子,新绿的颜色饱满地好似就要滴落。眼里映着竹,却不是在看竹。 身后有一人从他后面揽住了他的肩,将下巴搁在他肩上,柔声道:“怎的不好好在床上歇息。” 玉倾之并未有一丝动容,淡淡道:“侯爷,你逾距了。” 身后的人心头一抽,仍旧揽着他,“难道,你一定要与我疏远?” “人与人之间,近与远是相对的,若是心近了,则天各一方也是近在咫尺,若是心远了,即便近在眼前,亦还是遥不可及。” 百里奕祯缓缓地松开手,恍惚地退后一步,喃道:“你变了。” 玉倾之的视线落在窗外,“世间万物皆在变,人又怎会不变?” 百里奕祯看着他淡漠的侧脸,“你就真的那么爱他?” 玉倾之放缓了语速,一字一句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百里奕祯目中凌厉,“可是他死了!七日前,他人头落地命归黄泉,是我亲眼看见的!” 这个玉倾之早该预料到了,所以,即便听到他亲口说出,心中也毫不起伏,只艰难开口道:“他若人亡我便心死。” 百里奕祯再上前一步,方才凌厉的目光放柔了,用商量的语气道:“但是,你才过及冠,还年轻,我们可以重头来过!明日,明日我便要奉命出征,不久之后,这江山便掌握在我手中,到时候,我定封你为我的皇后,他南宫煦夜能给的不能给的,我通通能给,权力地位荣华富贵,还有我的这一颗真心,我只要你能陪在我身边,哪怕,哪怕你并不喜欢我。你说,可好?” 玉倾之脸上依旧毫不动容,只道:“侯爷说笑了。”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百里奕祯抬手将他揽入怀里,揽得很紧,闭着眼睛,脸贴着他的鬓发,口中还喘着气,“倾之,我是真的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这些年一直都未变。你可都知道,我平生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没能阻止你与南宫煦夜成亲,是我懦弱,我该带你走,走得越远越好!” 抬手解开百里奕祯环在肩上的手,转身后退一步,玉倾之贴上竹窗,苦苦一笑,“只是,我这一生绝不会后悔的一件事便是与煦夜结为连理!” “你……”百里奕祯心里怒火烧得很旺,盯着玉倾之,似要将他吃了。提步上前,将他困在双臂和窗口之间,急促的呼吸搭在玉倾之的脸上,“你到底怎样才能接受我?!” “应该是侯爷到底怎样才会放过我。” 百里奕祯瞪圆了眼睛,厉声道:“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离不离开是我的事。”玉倾之语气平淡,却是不可置否。 “得不到你的心,我也要得到你的人!”话音刚落,百里奕祯便将身子向着玉倾之拥去,而后,身体便僵硬了。方才,玉倾之出手极快地点了他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 百里奕祯便只剩下一双眼睛和嘴巴能动,怒目看着玉倾之。 玉倾之从他身前移开,踱步到他身后,道:“你百里家于我有养育之恩,我今日暂且不杀你,从此以后,我玉倾之与百里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百里奕祯听到他说暂且不杀,也便是说若是老夫人对他有养育之恩,那今日他很有可能会死在他手下?百里奕祯自嘲一笑,道:“你就这么恨我?!” 玉倾之不答他的话,提步向着屋外走去,纸鸢迎面而来,看到了玉倾之便道:“公子,你怎么出来了?” 玉倾之目视前方,轻描淡写道:“走罢,离开这。” 纸鸢还不清楚什么事,看着玉倾之在竹林小道越走越远,便也跟了上去。 第二日一早,忠国候百里奕祯率着二十万兵马从京城出发,前去连州剿灭造反的前朝余孽。皇帝领着文武百官亲自登上城门楼为三军践行。 文武百官之中却不见中书令和中书郎的身影。中书令欧阳珏自八日前在雨中跪了半天,便卧病在榻,一直未见有起色。 中书侍郎尹阑携着礼上门探访,也只得在寝房见到欧阳珏。 欧阳珏脸色苍白,间或咳嗽一阵,半倚在床头听着尹阑说这些日朝廷发生的事。 末了,欧阳珏问:“王爷的后事,可有人办了?” 提及南宫煦夜,尹阑垂着头,心里说不出的酸楚,“欧阳大人放心罢,王爷的后事太后都派人办好了。虽死后未能入皇陵,但是,后事办得风光,墓址也是块风水宝地。” 欧阳珏脸色沉重,一双带有几分沧桑的眼睛看着前方,感叹道:“王爷那个人,做了一辈子好人,小的时候在后宫受了诸多欺凌也没计较,长大之后,因为兄弟之间的皇位之争他也被牵连,吃了不少苦头,等做了一朝王爷,还是处处替别人着想,不曾有过半点怨言。这样的人,本该受到上天的眷顾才对,却没想到,到头来却受了这般的冤屈。” 尹阑听着欧阳珏说这番话,眼睛湿润,垂着头抬起袖子揩了揩眼角,南宫煦夜行刑那一日,他没敢去看,怕看了之后心就更疼。 尹阑在欧阳珏手下办事,因为欧阳珏的关系也与南宫煦夜有了较深的认识,心中对他怀有崇敬之意。而日长夜久,不知不觉中,那一份崇敬也在慢慢地发生变化,变成了难以启齿的情感。 一年多前,南宫煦夜要娶玉倾之,他低迷过,只是,那份情感却没能轻易放下。 欧阳珏对尹阑说:“你也二十有五了,该是时候想想成家的事了。” 尹阑沉吟半响,道:“这事不急。” 欧阳珏轻叹一声,三十多岁的年纪硬是说出花甲老头才说得出的话,“这人呐,一生也就那么一回事,出生时不知人间甜苦,哭笑之间不过一瞬。年少时轻狂不可一世,却也要吃尽苦头才知收敛,过了及冠,心智成熟,便要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做一家之主,庇护左右。而待到过了半百,要能看淡世事,拂去俗世尘埃,静心颐享天年。” 尹阑看着地面,苦苦一笑,“欧阳大人说的是。” 说完了此事,欧阳珏咳嗽了几声,眼中因为咳嗽而积了些泪水,待他不咳了,便仰头看着床顶,又回到了原先的话题,问道:“王爷那,你可曾去拜祭过了?” “嗯,去过了。” 欧阳珏咳嗽后便喘着粗气,说话也变得有些堵,“待明日,你也带我去拜拜他。世人不晓得他一生清廉,你我可不能忘了。” “是。” 62.了却红尘无牵无挂 南宫煦夜的墓址便在京城东郊的一块有山有水的地方,是太后亲自命人修建的。时值春末,前几日的一场大雨过后,这一带的花草树木十分繁盛。空旷的草地上,那一座十分朴素的坟墓与世隔绝,孤独而又凄清。 墓碑前还留着燃尽的香烛梗,烧完却未成灰烬的冥纸堆在碑前,经风一吹,便被卷入了空中,化作了黑色蝴蝶在坟墓上方盘旋。待风拂过,那黑色蝴蝶随即又停息在坟上。 草地上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个是身着一身素白衣袍的男子,他手上提着竹篮,身上除了腰间的一块青色玉玦和头上的一支和田白玉簪,便再无其他。脸色一如他身上的那袭白衣,原本清明的眸子如今几分倦怠,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他身后随着一名抱着瑶琴的丫鬟。 白衣男子在十步开外的地方伫立,视线落在那一座孤坟上,目中含了点点泪光,他单薄的身影在风中好似随时便能隐去,算不上猛烈的风将他身上的衣摆和衣袂扬起。 在那个地方站了半柱香时辰,身后的丫鬟小心翼翼地开口,“公子,过去看看王爷罢。” 白衣男子轻抿着唇不语,脚上有了动作,提步向他轻轻靠近。在墓碑前驻足,放下手中放了香烛和祭祀品的竹篮,直直地看着大理石墓碑上的一排红色正楷:南宫煦夜之墓。 身后的丫鬟将瑶琴放下后,便立即过来将墓碑前的东西都收拾了一番。一边摆弄竹篮里的物品一边抬着袖子抹眼泪,她小声哽咽抽泣,尽量不让哭声传到玉倾之耳里。 玉倾之抬起修长消瘦的手抚着墓碑的边沿,微微屈着身子,抚着墓碑,由上至下,指腹缓缓拂过‘南宫煦夜’那几个红色的字,眸中早已湿透,水色的唇缓缓张开,颤着声音温柔道:“你一人住在此地,可还觉得习惯?” 回应他的只有这四周的一片寂静,和小丫头时不时发出的一声轻微的哽咽。 跪在墓前的纸鸢将拜祭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之后,便抬着袖子抹干了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脸色苍白的玉倾之道:“公子,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啊。” 玉倾之缓缓闭上眼睛,一滴热泪夺眶而出,划过面颊,在下颌处滴落,落在墓碑前的石板上。随后一阵风拂过,拂动了周围的树木,发出沙沙的声响。 清心寡欲的玉倾之此前不曾为谁流过一滴眼泪,看淡了世间的一切,便不会心有牵挂。总以为,终此一生,他玉倾之不会为世间情爱所困,亦不会爱上任何人。却是南宫煦夜的一往情深,为他化解了心中的淡薄,给了他一生牵挂,从此,心中有所眷念有所思念。 南宫煦夜人亡,玉倾之心死。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着相思。 纸鸢在一旁摆好了拜祭的用品,轻声提醒道:“公子,都准备好了。” 玉倾之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屈膝跪下,连续三叩首。 拜祭过后,玉倾之在墓前盘腿而坐,将瑶琴架在腿上,轻轻一拨琴弦,便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声轻响过后,便是一曲动听悦耳的仙乐。南宫煦夜生前喜欢听他抚琴,他还特意将府上的一间耳房命名为聚雅阁。玉倾之在听雨楼前抚琴之时,他便在聚雅阁静静地听。 如今,玉倾之在他的墓前,专为他一人抚琴之时,他却再也听不到了。 八年前,他初遇玉倾之,不过是惊鸿一瞥,便永生永世记住了那名穿着紫衣的男子,心中再也抹不去的他的影子。 七年后,他迎娶玉倾之为妃,七年苦思,最终能与他结为连理,心中喜不自喻,千丝万缕的思念爱慕最终化为新婚夜的一句,“倾之,能与你结为连理乃本王今生至幸!” 他喜欢唤他倾之,倾之倾之,似永远也叫不腻,未见他时,心中便唤过无数次,倾之倾之,连他姓什么都不晓得,这个名却已深深刻入脑海。 忆起过往,玉倾之模糊的视线中便出现了南宫煦夜的影子,他高扎起头发,手执着一柄剑,就在他面前舞剑。眉间携着浅笑,一身白衣在舞剑的同时衣袂翻飞。 耳边回响起他曾经说过的话。 他说:“我信你。” “信你的一切。” 他出发徐州前,拥着他说:“等我回来。” 他回来后,疲倦不堪,同样拥着他,在他耳边低声道:“再让我抱一会。” 下棋时,他心中欢喜,感叹道:“倾之啊,原来,你也有较真的时候。” 感叹过后,便又请求道:“日后,多陪我下下棋罢。” 玉倾之遭人陷害之时,他拼尽一切保护,过后也只是轻描淡写一句,“我不过想给自己心爱的人一个清白!” “倾之想要的,我定会为你求回来。”随后,他看着他的眸,“若是求到了,倾之可愿分我一半?” “若是倾之愿意,我定是奉陪!” 若是日后一无所有,他说:“相濡以沫,安之若素。” “无需再求,今生挚爱已在眼前。” “可是我无论作何打算,倾之都愿随我?” “一个地方,只要有心仪的人在,便一切都好。” “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其他的身外之物,皆可以放下。” “那若是我想要你呢,倾之给不给得起?” 及至最后,入了牢中,他说:“若是有一人进了心,入了髓,便会想死死抓住不愿再放开,即便遍体鳞伤!倾之,你可晓得,那一人便是你。” 沉稳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四周回响,伴随着琴音,面前,身着一身白衣的男子手持三尺青锋,刀光剑影之间,便是他的音容笑貌。 煦夜,你可愿相信,玉倾之,这一生,爱的,也不过是你。 抚琴的人直直地看着面前舞剑的白衣男子,十指被琴弦割破,妖红的血染红了那苍白的弦,滴落在琴身上。即便如此,抚琴的人也早已失去了痛觉,眼里只有面前舞剑的男子,十指即便血流不止也不愿停下,怕停下之后,他便会消失。 眼前,那一身白衣的男子提剑站定,眉眼处浅浅笑着,他看向玉倾之,像平常一样,用温暖如春风的语气,唤他,“倾之……” “公子,求你,求你别再弹了!” 玉倾之回过神,眼前的那白衣男子再也寻不见半点踪影,只空留一座孤坟,坟前的香烛早已燃完,空留一地凄凉。夕阳西下,那竖在坟前的墓碑被染上一层淡黄的光晕,孤独而又寂寞。 纸鸢连忙拿出手帕包住玉倾之满是鲜血的手指,嘴里抽泣着,哭腔道:“公子,你怎么能这么伤害自己呢,若是被王爷知道了,一定又会心疼的。” 玉倾之的视线落在那一座被夕阳染上昏黄之色的坟墓,寒意入心,只是,那个会心疼他的人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今日的夕阳比平日都来得伤感,那西边的残阳沾着血色,明明光芒万丈,却让人心生寒意。南宫煦夜坟墓旁燃起了火,妖红的火焰一如天地尽头那轮残阳的颜色,火燃烧的声音格外响亮,夹杂着琴弦绷断的声音。 天越来越暗,西边那妖红如血的残阳也渐渐消失在尽头,白衣男子跪在坟前,用满是血污的手掘了一个小小的坑,而后,扯下腰间佩戴的玉玦,握在手心端详了半响,再将玉玦放入坑中。青色的玉静静躺在乌黑的泥土上,最后被一点一点埋没,及至最后完全被泥土覆盖。 一直沉默的玉倾之再次抚上那冰凉的墓碑,指尖的血微微沾上了墓碑,留下一点红梅,他缓缓开口,“日后,便让良缘伴着你。” 在身后的丫鬟正想提醒,玉倾之便起身,轻声道:“走罢。” 提步离开,白衣男子消失在黑夜的最深处。 去的是一间寺庙,建在半山腰上的寺庙掩映在繁花绿叶之中,除了白日里和尚念经敲钟的声音,便是这丛林之中的虫鸣鸟叫声。 玉倾之昨夜便是在此地落脚。此处,他以前来过小住,淡薄世间七情六欲的他与庙中每日念经诵佛的僧人相差无几,只是身上少了一件僧袍,多了那一头青丝罢了。 灯火迷离的庙宇之中,淡淡香火味弥漫在空中,身着僧袍的和尚在做晚课,木鱼咚咚的响声和念经的声音夹杂在一块,入耳,可令身处浊世之人静下凡心。 纸鸢随着玉倾之一起入了寺庙,纸鸢随着庙里的小和尚先去了厢房歇着。玉倾之则随着另外一位和尚去见庙内的方丈。 身着袈裟胡子花白的方丈亲自出来迎接。玉倾之单掌行了佛礼,微微鞠躬,道:“晚辈见过方丈。” 年迈的方丈竖起单掌,用看破红尘的语气道:“阿弥陀佛,施主不必多礼。”随后,方丈看着玉倾之抬起头,问道:“施主可想清楚了。” “晚辈本心向佛,如今了却红尘再无牵挂。”玉倾之道。 63.佛门清净之地 方丈语重心长道:“苦乐随缘,得失随缘,人生有所求,求而得之,我之所喜。求而不得,我亦无忧。施主既然放下了前缘,愿皈依佛门,老衲自当受理。” 玉倾之单掌行礼,“多谢方丈。” 胡子花白的方丈微微点头,随即道:“施主,请随老衲来。” 方丈转身提步向着禅房走去,而玉倾之则提步跟上。 夜渐深,在佛堂做晚课的和尚都已散去,建在半山腰上的寺庙清幽而寂静。藏书阁里头,还点着一盏灯,偷吃酒肉凡心未泯的小和尚被方丈罚抄经书。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和尚提着笔在宣纸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抄着经书,偶尔捂着嘴打一个呵欠,回想起今日上街化缘,一同和师兄在酒楼里吃了一顿饱的,心中便又觉得这是值得的。只是,为何罚抄经书的是他?师兄吃的肉喝的酒比他还多,怎的就没被罚? 想着想着,古灵精怪的小和尚才恍然大悟,必定是被出卖了。 这建在半山腰的寺庙名为清寒寺,地处偏僻,香火却没有因此而减少。四年前,玉倾之随百里奕祯一同来到京城,便常来此处小住几日,与方丈谈经论佛, 年逾古稀的老方丈心知自己不久便要圆寂,却一直未找到继承衣钵的人。庙里的和尚心里也清楚,这继承方丈衣钵的必定是能与老方丈一同谈经论佛的人。 清晨,早起的僧人便来到钟台,推着悬在梁上的钟捶,节奏规律地撞击着悬在空中的大钟。沉闷却响亮的钟声响起,寺庙中百年如一日的生活又开始。 佛堂中,跪坐了一片的僧人开始做早课,木鱼声,念经声,声声不绝。 负责清扫的和尚拿着长扫,不疾不徐地扫着寺庙前的落叶和花瓣。长扫划过地面时,断断续续的唰唰声也能传开很远。寺庙周围的丛林中,刚睡醒的鸟儿也开始出来觅食,在林间蹦来跳去的鸟儿发出清脆的鸣叫。 作为丫鬟的纸鸢习惯了早起,洗漱之后便去了寺庙中的古井打了一盆干净的水往玉倾之的厢房送去。 端着水在门口连续叫了几声,“公子,公子……” 里面也没有回应,玉倾之一向有早起的习惯,绝不会在此时还没醒来。放下装水的木盆,纸鸢再抬手敲了敲门,贴着门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公子,醒了吗?” 还是无人应答。纸鸢怕玉倾之会出事,便抬手推了推门,门开了之后,床榻之上并没有玉倾之的影子,房中也没有。纸鸢转身出门,刚到门口便看到站在台阶下,手上拿着一个布袋的年轻和尚。 纸鸢看着眼前的年轻和尚,问道:“师父可曾见到我家公子?” 年轻和尚单掌做了佛礼,“施主,玉施主在禅房做早课。” “早课?”纸鸢还有些雾水,以前玉倾之来这里从来没听说过要做早课。“师父,你说清楚点,我家公子为何在禅房做早课?” 年轻和尚没解释,伸出手上的布袋,道:“这是玉施主托贫僧交给施主的东西。” 纸鸢提步过去,接过那一袋东西,里面便是一些贵重的东西,是当时去云南时,纸鸢为他收拾的,其中有他曾用过的青玉簪和佩戴过的玉佩,如今,他将这些东西交给了纸鸢,是什么意思? 纸鸢看着年轻的和尚,“我家公子还说了什么?” “玉施主还说,让施主你下山去,好好过日子。” 纸鸢猛然一怔,很快明白过来,随即眼睛一涩,温热的眼泪就直往下掉,“他,他是不是要出家了?” 年轻和尚并没有明示,只是竖起单掌,道:“阿弥陀佛。” 纸鸢抬着袖子抹了抹眼泪,“我家公子在哪家禅房,我要去见他!” “施主,玉施主与方丈在参禅,外人不可打扰。” 纸鸢吸了吸鼻子,“你若是不带我去,我自己去找!” 说着,便大跨步绕过了年轻的和尚,去到禅房,一间房一间房地敲门,“公子!公子!” 开了门,里面正在打坐的中年和尚做了佛礼,问道:“施主,有何贵干?” “我要找我家公子!” 中年的和尚面若止水,道:“这里没有施主要找的人。” “那我家公子在哪里?” 中年和尚竖起单掌,“贫僧不知。” 纸鸢转身就走。 禅房之中,一身灰色僧袍的玉倾之在榻上静静打坐,微微垂着眸子,手上捻着一串佛珠,静若处子的脸上寻不见一丝情绪,仿若那佛堂上端坐的佛陀。 而旁侧与他隔了一张矮几,坐的便是身着袈裟的老方丈。 胡子花白的老方丈单掌竖在胸前,开口语重心长道:“佛法四字,缘空悟善。一缘:世间万物皆由相缘,缘是机遇,缘是达观。二空:空是智慧,包容宽恕,虚怀若谷,海纳百川。三悟:悟为慧根,启发心智,世事洞明皆学问。四善:心怀悲悯,心存感恩,积善行,助他人。大其心,容天下之物;虚其心,应天下之变;平其心,论天下之事;定其心,爱天下之善。” 玉倾之单掌做佛礼,“多谢方丈提点。” “唔。” 方丈还想说什么,便听到外面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道:“公子,公子,你快出来!纸鸢不要一个人下山!” 旁边拉住她的和尚道:“佛门清净之地,请施主莫要高声喧哗。” 外面倔强的女子不听,继续道:“你们怎么怎么能让他出家呢,你可知道,我家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学富五车,能文能武,这样的人,怎么能一辈子困在这寺庙之中!!!” 拦住她的和尚也不晓得怎么回应,禅房里,穿着袈裟的老方丈提步出来,向着纸鸢走来。 竖起单掌,“阿弥陀佛。” 纸鸢抬手抹了抹眼泪,道:“方丈大人,您千万别让我家公子出家,他……他……” “施主,一切随缘罢。”老方丈道。 “我家公子那么好,怎么能当和尚呢!”鼻尖发红的女子大声嚷嚷,在玉倾之身边做了七八年的丫鬟,从郴州一直跟到了京城,从小无依无靠的女子便以他为自己的依靠,如今这般,又怎能接受得了。 “玉施主了却了红尘,愿放下一切,一心归入佛门,施主还是成全罢。” 纸鸢泪眼看着老方丈,哽咽了一下。老方丈单掌再行一礼,“善哉善哉。” 而后,老方丈转身进了禅房,禅房的门缓缓合上。里面打坐的玉倾之依旧毫不动容,口中念着佛经。 纸鸢旁边的年轻和尚劝导:“施主,您还是下山罢。” 纸鸢愣愣地看着禅房,似想穿过那层窗纸直直看进去,终究还是不能再看到了。 京城之中,皇帝龙颜大悦,只因他宠爱的贵妃诞下了一名龙子。年不过二十三的皇帝膝下已有两名公主,却一直没有皇子。如今这贵人诞下了一子,本就得宠,如今也只是更加得宠罢了。 皇帝在宫中大摆筵席宴请文武百官,大肆铺张。众官员推杯换盏之间,心中也在感慨皇室的奢靡。 第二日,因为昨日醉酒而免了今日早朝的皇帝还在睡梦中,便被寝房之外慌慌张张的太监叫醒,“皇上,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忠国候要举兵反朝!” 方才还有些意识朦胧的皇帝立即睁开眼睛,坐了起来,还未披上一件衣裳,便大步出门,开了寝房的门,提起门外报信的太监狠狠问道:“狗奴才,你刚才说什么?!” 被揪着衣襟的太监身子瑟瑟发抖,一句话说出来结结巴巴,“皇,皇上,忠国候……要,要举兵反朝!” “谁,谁说的?!”皇帝的眼睛里透着冰渣子! “是……是忠国候自己说的……”太监哆嗦着身子,哭丧着道:“他领着兵,现在……现在就在京城们楼下!” 皇帝一把推开太监,被推开的太监往后跌坐在地上,却顾不得喊疼。皇帝一拳打在门框上,“岂有此理!” 五日前,忠国候百里奕祯奉命领兵二十万前去连州剿灭前朝乱党,却在京城之外的大窟山驻扎了两日,不过是为了等待在连州造反的前朝乱党,要与他们一同直逼京城。 被掌控的这二十万兵马原先属于熙阳王手下的,军中许多良将都是南宫煦夜的亲信,本就因为皇帝下令斩杀了熙阳王而心中诸多愤懑,无处发泄。 百里奕祯抓住了这一点,借由忠国候府与熙阳王有联姻,熙阳王曾救他一命恩重如山的渊源,召集了几员大将,跟他们提出了要为熙阳王报仇,举兵反朝之事。 先前,几员大将还有些踌躇,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忠臣,要做反贼一时还拿捏不定。百里奕祯便逐个与他们商谈,借口说皇位本就是熙阳王的,只是当今圣上用了非法手段将其夺取,而熙阳王也早有举兵反朝的意向,谁知被那昏君早一步斩杀。 64.九尊五之尊·生机 百里奕祯义正言辞道:“熙阳王忠肝义胆,一心为国,最终也只是死在昏君的而已污蔑下,若是我等不造反,那有朝一日,你我皆会因那昏君而死……” 一番又一番的奉劝的话,让几员大将动摇不定。 百里奕祯作为元帅,统领二十万兵马的帅印在他之手,军中明文规定,只看帅印听号令!没有了帅印,即便是皇帝亲自出面也不能调动兵马。 百里奕祯早就做好了打算,若是将熙阳王的事拿出来再煽风点火一下,再进行利诱一番,承诺反朝后加官进爵,必定能说服那几员大将与他一同举兵反朝! 几员大将私下里也商议过,熙阳王这般精忠报国的人都被皇帝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最后含冤而死,如此趋势,这皇帝必定是亡国之君,既然忠国候愿举兵造反,就算是追随一番也无大碍。 百里奕祯得知几员大将都愿追随,心中大喜。 与前朝的兵马混合之后,便直捣京城,二十五万大军连夜行军,今日一早便抵达京城门楼之下! 皇帝今日一早得知此事才紧急派人将留存的那十万兵马调过来,只是,敌军兵临城下他才调兵遣将,已然太晚。即便那十万大军赶来,也是寡不敌众! 京城之中,百里奕祯领着大军横冲直入,老百姓惧怕受牵连,便都躲在了各自的家中。平日里繁华的街道上,今日塞满了反朝的士兵,还留有一部分便在京城门楼下等候号令。 京城书坊之中说书的先生躲在楼中,推开了一点窗看着下面一排一排走过的将士。而后便聚在一起感叹,这皇帝重用小人,残害忠良,落得国破家亡真真叫做报应。 “若是皇帝还没杀熙阳王,他忠国候会有今日这般嚣张?”说书的摇了摇头,“身为一国之君却铸下如此大错,如今养虎为患,也是自食恶果。” “可不是,这大睿王朝跌宕起伏五十载,一下子前朝乱党造反,一下子边境蛮子动乱,如今,一国之君治国不善,又来了内乱,内忧外患,如今这大睿实则在苟延残喘。” 昨日龙颜大悦的皇帝如今一张愁眉苦脸,连续砸了三个杯子,五个花瓶,还未解恨。在御书房踱来踱去,对着御书房的太监喊:“快!去把丞相给朕召来!” 回答他的却不是太监,“我那岳父现下忙得很,皇上还是莫要传了,传了也不会来。”语气孤傲不可一世。 皇帝恶狠狠地盯着刚跨进门槛的人,“谁让你进来的?!” “这天下即将是我的,谁还能阻着我不成?!” 皇帝伸出右手指着他,“你,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反贼!” 百里奕祯不屑一笑,“呈口舌之快的人都是将死之人,我倒不屑于计较。” “来人,将这口出狂言的反贼拿下!”皇帝对着门外怒吼,却久久不见有人进来。 “不会再有人来,我说过这个天下即将是我的,即便再有人过来,也是我的人。”百里奕祯笑得得意。 皇帝不信,对着门口大声喊:“来人!快来人!……这是圣旨!”宫里头的侍卫和太监早就被百里奕祯的人挟制住,任是他喊破喉咙也无济于事。 百里奕祯立在那里,等他喊完了,再幽幽说一句,“我说过,不会有人来。” 皇帝大惊失色地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百里奕祯得意的摸样,眼神却还残留平日里的那股戾气,咬牙切齿道:“你是早有打算,让朕收回熙阳王手中的兵权,再置他于死地。前朝乱党作乱都是假的,你不过想从朕手中夺得兵权,再举兵反朝罢了。” “皇上现在才明白,迟了。”百里奕祯负着手,背着光,“不过,你痛恨熙阳王却是真的,若不是因为如此,我想我不会这般轻易就能走到今日。” 皇帝自嘲地笑了笑,“呵,原来,到头来,朕竟然还是输给了熙阳王……” “你从来就没有赢过他。”百里奕祯道:“若是他想做皇位是轻而易举的事,并不是你在后面耍小手段就能阻止的,只不过,他不想坐那皇位罢了。” 皇帝目光凌厉地盯着他,咬牙切齿道:“你还真了解他!” 百里奕祯笑了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但是,朕不会让你这般轻易就得逞!”话音刚落,便向着旁侧放着宝剑的架子而去,快速抽出剑,直直向着百里奕祯刺去。百里奕祯腰间挂了一柄剑,并没取出剑鞘便横着剑身将他的攻击挡了回去。 “你的武功及不上熙阳王的一半。”百里奕祯道:“若是我和他打,至多打个平手,但是和你打,你必败无疑。” 皇帝怒火三丈,提着剑再上前发动攻击,却又被百里奕祯轻易地挡了回去。皇帝恶狠狠地盯着他,握着剑的手指节泛白,不认输地大吼一声,双手握着剑朝他砍去,百里奕祯抽出剑,比他快一步。一声皮肉撕裂的声音入耳,百里奕祯手中的剑刺入了南宫凛皓的腹中,妖红的血染红了那一身皇袍,上面张牙舞爪的龙纹也被血染得模糊不清。 百里奕祯抽出剑,往后退一步。南宫凛皓手中的剑哐当一声落地,口中吐出鲜血,身子往前倾去,汉白玉的地板上,流了一滩血。 握着还在滴血的剑,百里奕祯扬着下巴看他,“我说过,跟我打,你必败无疑。” “那若是跟本王打呢?”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百里奕祯转身看向门口,正是一身蓝色麒麟服的熙阳王!!站在门口的人背着光,好似周身都发出了万丈光芒。 握着剑的百里奕祯不觉退后了几步,睁圆了眼睛看着他,“你到底是人是鬼?!” “莫非你见过有鬼魂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没?!”门口的人道。 百里奕祯打了一个啰嗦,随即又恢复状态,用剑指向他,“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熙阳王已经死了,我亲眼看见的!你是假扮的!!” “是真是假都不重要。”南宫煦夜提步进门,“重要的是,只要有本王在,你今日就休想得逞!” “呵,就凭你?”百里奕祯冷笑,“如今城门楼下有二十五万大军在我的掌控之下,这大睿的江山我势在必得!” 南宫煦夜负手而立,镇定地看着他,“你假借为本王报仇之事煽动他们举兵造反,若是本王并没有死,你以为,他们还会任由你摆布?” “那又如何?帅印在我手!” “你错了……”南宫煦夜道:“帅印固然重要,军心比之更重要!”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信口开河?”百里奕祯挑着眉道,提着剑便想着他道:“我说过,这江山,我势在必得!” “我也说过,有本王在,你不会得逞!” 百里奕祯目含凌厉,面目狰狞道:“那就要看看到底谁的本事大!” 说罢,百里奕祯提剑向着他而去,南宫煦夜后退一步,从腰间抽出剑迎敌,只是过了几招,百里奕祯心知不是南宫煦夜对手,并没有与他真的一较高下,而是趁机逃出了御书房。 百里奕祯逃走后,南宫煦夜也没有追上去,而是收了剑,提步走到南宫凛皓的身边。身受重伤的南宫凛皓额头满是冷汗,脸色苍白如纸,他那一双眼睛不甘心地盯着南宫煦夜,“你竟然还没死。” 南宫煦夜蹲下,扶着南宫凛皓的背让他坐起,扫了一眼他腹部的伤,道:“我带你去太医那。” 南宫凛皓无力地拍开他的手,恶狠狠地盯着他,说话时却是气若游丝,“你恨朕,你恨不得朕死!” “你在此地等着,我去请太医。”南宫煦夜起身向着门口走去,却看到站在门口一身墨绿色凤袍的太后。 南宫煦夜拱手做了一揖,“母后。” 太后看着南宫煦夜,眼中带了些泪光,点了点头,“皇儿,你这次做得很好。” “此事多亏了母后相助。” 南宫煦夜在天牢之时,太后前去探望过他。南宫煦夜便将百里奕祯和何柄城要联合造反的事情说给了她听。太后听后大惊失色,没想到竟是百里奕祯和何柄城在背后搞鬼。 只是当时皇帝亲信小人,旁人的话都听不进去,一心只是宠着两个奸臣。即便太后跟他传达此事,他必定认为这是太后要救南宫煦夜的借口。再说,即便皇帝相信了何柄城和百里奕祯是反贼,但是要铲除他们并非易事,况且,这背后还有前朝乱党相助。 所以,南宫煦夜便打算让狐狸露出尾巴,等到时机成熟再将他们一网打尽。本想着让太后用偷梁换柱的方法将他从天牢之中换出来。但是,那夜玉倾之闯入天牢,这是他的预料之外。 皇帝布下天罗地网要捉拿玉倾之,玉倾之受了重伤,南宫煦夜心知,只有百里奕祯能够真正地保护他。 65.惊艳了谁的年惊华 将玉倾之交给了百里奕祯,自己策马引开追兵。本以为会被再次关入大牢,却没想到那一部分的追兵有一部分是太后派来的,太后的人先找到南宫煦夜,将他用另外一个做了易容的死刑犯换了出来。等到皇帝派的人赶到之时,正见假的南宫煦夜以被捉拿。 而后,第二日上刑场的便是那心甘情愿要代替南宫煦夜死刑犯。 南宫煦夜被救出之后,便立即快马加鞭赶上他不久前派去云南的十万兵马,领着他们打倒回京。 南宫煦夜心知,百里奕祯手上虽有二十万兵马,却是因为刚接手,军心并不稳定。且那二十万兵马这五年来皆由南宫煦夜执掌,不少良将都是他的亲信。而百里奕祯竟用了为熙阳王报仇的理由说服他们造反,若是熙阳王没死,军中的将领知道百里奕祯是为了一己之私才领着他们造反,必定是不会顺服的。 今日,百里奕祯领着一部分兵马闯入了皇城,进了宫,南宫煦夜领着十万兵马随后便到,城门下的几员大将见南宫煦夜还没死,全部都在马背上欢呼雀跃,让出了一条大道让南宫煦夜进入京城。 百里奕祯逃出御书房之后,便想出宫号令大军杀血洗皇宫,却没想到还没出宫门,便有一个亲信过来道:“侯爷,不好了!” 百里奕祯看着慌慌张张的他,“何事?!” 穿着盔甲的将士道:“方才熙阳王带着兵马将我军团团围住,那几位将领见熙阳王并没有死,经由熙阳王一番说辞,他们便立即降服!而,而前朝的五万兵马正与熙阳王带领的十万军马厮杀,现在,前朝的人死伤无数,怕是,怕是撑不了多久!” 百里奕祯大惊失色,用手中的剑指着他道:“你是熙阳王派来的奸细!” 亲信立即跪地,“侯爷,小的冤枉!小的说的是事实!” 百里奕祯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厉声道:“本侯手上有帅印,没有本侯的命令,他们敢降服?!” 那亲信的身子都得跟筛子一样,“侯爷,小的,小的真的没有说谎,您不信可以亲自去看看。” 身后一大批御林军赶了过来,脚步声整齐洪亮,手持刀剑的御林军将他们团团围住。百里奕祯带进宫的人已全部被剿杀或者伏诛。 “将逆贼拿下!”带头的御林军总管道。 百里奕祯手中的剑掉落,哑然看着那围了一圈的御林军,眸中黯然失色。没想到,这一场仗,还没打,他就输了。 输得彻底。 洪辉四年,忠国候勾结前朝乱党举兵反朝,未果。反贼百里奕祯、何柄城被关入大牢,听候发落。前朝乱党五万人马被全部诛灭,从此,前朝余孽被彻底剿灭。忠国候老夫人听闻此事,心知必定会被抄家灭九族,便纵火烧了忠国候府,连同自身和儿媳妇也葬身火海。 南宫煦夜处理了朝中之事,便立即前往大牢。 南宫煦夜隔着栅栏看着里面靠着墙坐着的百里奕祯,冷声问道:“倾之呢?” 百里奕祯干笑了几声,“他不是你的王妃么,你来问我作甚?” “本王再问一次,他在哪里?”南宫煦夜道。 百里奕祯狠狠地盯着他看,“你以为,那一晚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活下来?” 南宫煦夜握起拳头打在木栅栏上,发出巨响,目光冷冷地看着百里奕祯,“本王最后问你一次,倾之在哪里?!” 百里奕祯面部狰狞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他死了!!” “胡说!”南宫煦夜喝道。 “你若是不信就算了,反正,这一辈子,你也不会再见到他,哈哈哈……”靠着墙而坐的人发丝凌乱,仰着头笑得癫狂。 南宫煦夜心中绞痛,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你说过,你会保护好他的!” 百里奕祯继续笑,笑声苦涩,狂乱,笑过之后,便又看着南宫煦夜,“那又怎样,他受了重伤,流血过多而亡,我又有什么办法能让他起死回生?” 南宫煦夜眸中酸涩,方才打在栅栏上的拳头又向着栅栏挥了一拳,道:“本王不相信,倾之绝对不会死!!” “你信或者不信,这都是事实!”百里奕祯得意道:“他的葬身之地只有我一人知晓,不过,我没打算告诉你!” “胡言乱语!”南宫煦夜坚定道:“倾之不会死!” “那是你自欺欺人!” 南宫煦夜鼻尖酸涩。那一日的情况他也担心害怕,玉倾之腹部中了箭,血流不止,前后都有追兵,他以为,只要他将追兵引开,百里奕祯就会好好照顾玉倾之,不会让他死。因为,百里奕祯也深深爱着他。只是没想到,百里奕祯还是没能保护他,早知如此,他南宫煦夜死也要护着他,怎么就轻易地将他交给了别人? 南宫煦夜心情沉重地迈出了天牢,疲劳了许久的身子好似就要随时倒下,布满血丝的眼里湿了。他还是无法相信玉倾之已经死了,那个绝世的男子才不过及冠的年纪,怎么能就此离开人世? 朝中的大小事务都要有人处理,而此事便落在了熙阳王肩上。虽极力想抛开一切去找他所爱之人,但是终究不能。 南宫煦夜派出了大批兵马全城寻找玉倾之的下落。被关在大牢里头的仙歌和宇岳都被放了出来,连同他们一起也帮着去寻找玉倾之。 只可惜他们之中无一人知晓,玉倾之就在京城之外的清寒寺。 皇帝深受重伤,经太医急救后本无生命之忧,当日半夜却因愧对天下而咬舌自尽,第二日才被前来服侍的宫女发现,皇宫上上下下哗然。 太后赶到时,泣不成声。南宫凛皓也是她亲生的儿子,虽然他做错了许多事,只是毕竟血肉相连,到头来,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心中也是悲痛至极。 “人死不能复生,母后莫要过于伤心了。”南宫煦夜在一旁道。 眼睛哭肿了的太后对南宫煦夜,像是哀求道:“皇儿,凛皓这孩子虽然做错了许多事,可是,你与他是亲兄弟,过往的一切,你,你莫要记恨了。” 南宫煦夜沉声道:“母后放心,此事,儿臣不会记恨。” “那就好,那就好。”说着用手中的手帕擦了擦眼角,哽咽了一下才继续道:“凛皓这孩子总是不明白,为娘的待自己的孩子又怎么会偏袒呢,他却一直记恨着哀家……” 当天,皇宫之中便处处白绫白灯笼,熙阳王昭示天下,皇帝驾崩。 对于皇帝咬舌自尽一事,天下人及朝中文武百官并不觉惋惜。身为一国之君,重用小人,残害忠良,还差点把这个江山断送出去,本就该以死谢天下。 中书令欧阳珏领着文武百官要拥立熙阳王为一国之君,天下无不欢呼。 而南宫煦夜并无此意,他心知,从八年前第一眼见到玉倾之的时候,他就不会再爱上别人。当年,先皇有意立他为太子,而南宫煦夜却承认了自己是断袖,不会再娶妻生子。身为一国之君,继承皇嗣是本分,若是不能做到,这个皇位不要也罢。 而在娶了玉倾之之后,他更加坚信,这一生除了玉倾之,他的枕边不会再有别人,这一生,他注定要为那个绝世男子倾尽一切。 好像从冥冥之中就已经注定了,倾之倾之,倾了谁的天下,惊艳了谁的年华。 如今,南宫煦夜派出去的人还未有玉倾之的下落,他心中更是愁苦,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国不可一日无君,中书令欧阳珏亲自上熙阳王府,劝熙阳王早日登基。 欧阳珏苦口婆心道:“王爷,这社稷之事你比下官更加通晓,若是没有一国之君,这天下可是会大乱的啊!” 面色倦怠的南宫煦夜也只是淡淡道:“欧阳大人宽心,这江山自会有人来打理。本王不过一介断袖罢了,实在是担不起这江山大任。” “王爷……”欧阳珏欲言又止,随后继续劝道:“如今天下百姓以及文武百官都望着您掌管这江山,让大睿朝盛世安稳啊。” 南宫煦夜端着茶盏拂了拂茶汤上浮着的茶叶,却没有喝,“欧阳大人不必再劝,皇位之事,本王已有打算,必定能在七日之内让一国有主。只望你等忠臣良将好好辅助才是。” “这……”欧阳珏摇了摇头,轻叹之后便无奈笑了笑,道:“这天下能人都觊觎这九五之尊的宝座,而到了你手上,您却如此推脱,下官实在是不晓得说些什么了。” 南宫煦夜微微垂了眸,轻声道:“人各有志,若是勉强自己,到头来,也只会误了这江山社稷罢了。” 欧阳珏不再提起皇位一事,抿了口茶,转而问道:“王妃,可有下落了?” 南宫煦夜摇头,“未曾。” 欧阳珏见南宫煦夜听到王妃眸中之色便黯淡下去,便宽慰道:“王爷放心,王妃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无事。” 66.此负生不负相思意 “本王也相信他吉人自有天相。”语气中带了几分苦涩之意,玉倾之到底如何了,他心中也没底,这两天无时无刻不再想他。只知自己拖着一副没了魂魄的身子,还要处理着朝中的大小事务。 四更才处理完奏折,入了寝房躺下后还未入睡,便想起了那一日,玉倾之身受重伤,血流不止,听到他在他耳边说:“煦夜,你可愿相信,我玉倾之,这一生,爱的,也不过是你。” 一句话在耳边回响,刺痛了心,酸了眼睛,眼眶之中便溢出一滴热泪,顺着眼角滑落,喉咙似被什么卡主一般,艰难地发出一个声音,“倾之……” 连续好多天没有好好歇息,好不容易睡了过去,梦中又见到了他。那位喜爱穿紫衣的男子在他的梦中抚着琴,紫色的鸢尾花在他的四周,经风一吹,紫色花瓣便在他周围萦绕,五色的蝴蝶也在一旁为他翩然起舞。绝美的男子微微垂着头,双手在瑶琴琴弦上弹拨自如,抬眸之间,眼角的笑意温润如春风。 南宫煦夜心中一喜,正想要过去,那位紫衣男子便化作了紫色花瓣纷纷散去,再寻不到一丝踪影。 猛然一惊,睁开眼睛之后,周围一片漆黑,原来,也只是梦。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天还未亮,只是,再也睡不着。南宫煦夜穿好了衣裳,出了门。听雨楼前的水榭是他常来弹琴的地方,如今入了夏,荷花池里陆陆续续从水面钻出了好几朵荷花苞。 一身白衣的南宫煦夜立在水榭前,靠着悬在水榭支柱上的昏黄油灯,凝视着面前的一池碧绿荷叶。只可惜,两张油灯所能照到的地方也不过前方的一小块。 天上的繁星点点,弯月如刀,清风拂过,时至夏初,却是寒意袭人。 闭上了眼睛,脑海里便能浮现玉倾之在此抚琴的摸样,温润如玉,浅笑如春风,琴音如仙乐。只是,睁开眼,回过头,这一切都化作了面前一片的空空荡荡。 那人,不在身边。 京城东郊的那座坟墓南宫煦夜亲自去拜祭过,坟墓的墓碑早已换成了另一个人的名字。那名字便是坟墓主人的真实名讳。虽说,替他死的是名死刑犯,毕竟有愧与他,始终要去拜祭拜祭的。 仙歌打点了一切,南宫煦夜便一早去了京城东郊。 此处甚是清幽,墓地周围绿草如茵。南宫煦夜跪在墓前拜了之后,却赫然发现墓前的黑色土中有一角绿色的东西泛着幽光。 将土扒开,南宫煦夜心里一怔,是一块玉玦,再急急忙忙地用手拂了拂上面的泥土,正是那块良缘。与自己腰间的玉玦凑在一块,正能拼成一个玉环! 南宫煦夜大喜,这说明玉倾之曾经来过此地,他必定是以为他死了,所以才将玉玦埋在此处。而正好,这墓碑有人来换过,不小心松了土,所以那埋在下面的玉玦便露出一角。 “倾之!”南宫煦夜脱口叫道,站了起来,左顾右盼,还想在墓地旁边寻找玉倾之曾来过此地的线索。 如他所愿,找到了在墓地旁边的一堆木灰,不过那木材并没有烧完,还留有一角,南宫煦夜将那一角捡起,放在手中端详,正是瑶琴的一角! 原来,他真的没死! 仙歌过来问:“王爷,怎了?” 南宫煦夜将玉玦和那一块琴角都握在手心,心中喜不自禁,“倾之,他来过此地。” “那,他会去哪里?” 南宫煦夜凝视着手心上的那块良缘,坚定道:“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即便是天涯海角,本王也要找到他。” 今日也是反贼百里奕祯和何柄城行刑的日子,监斩的便是中书令欧阳珏。 南宫煦夜回到王府时,欧阳珏便亲自上了门禀告此事。熙阳王念在老侯爷夫人对玉倾之的养育之恩,在她纵火自焚后,命人将她的骨灰搜集,与忠国候老侯爷葬在了一起。而百里奕祯被行刑后,也将要一同被葬在了他们附近。 三朝元老吕太师也上了熙阳王府,说是年岁已老,心中十分挂念故土,想要落叶归根,辞官回乡颐享天年。南宫煦夜准了。 吕太师便是十八年前派人杀了王宣的幕后主使,当年王宣的身份被他识破,而王宣又是先皇的宠臣,生得太祖皇帝重用的吕太师为保大睿的江山,便秘密派人将他杀害。吕太师也是前不久才晓得玉倾之是王宣之子,得知此事,他心中还有些顾虑,便打算辞官回乡。 好不容易,朝中上上下下的大小事务处理妥当了,剩下的事便交给了中书令欧阳珏和尹阑两位朝廷命官。 从公务之中脱开了身,南宫煦夜换上一身白色的便服,便要亲自出门找玉倾之。 仙歌早已在府门前备好了马匹,南宫煦夜还没到门口,便听到有女声大声哭喊:“王爷!王爷!” 这声音听着耳熟,等到那人到了面前,才知道,原来是玉倾之的丫鬟纸鸢。 纸鸢上气不接下气,眼里还流着泪水,“王爷,原来你真的还没死,太好了。”说着便是一阵哭声。 南宫煦夜见到她之后便大步上前,急忙问:“倾之呢?” 纸鸢抬着袖子抹了抹眼泪,抽泣着,“公子,公子他……”哽咽了一下,纸鸢继续说:“公子以为你死了,生无可恋,所以……” “他怎了?”南宫煦夜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力度大的有些吓人,纸鸢忍不住嘶叫一声,“王爷,疼。” 南宫煦夜意识到自己刚才失了分寸,但是一听到玉倾之,心中就不能平复,“倾之他到底怎了?” 纸鸢吸了吸鼻子,眼泪又不住往下流,“他,他出家了。” 南宫煦夜心中一怔,随即问:“在哪里?” “在清寒寺。” 纸鸢话音刚落,便不见了南宫煦夜的身影,那白色身影的男子飞快的冲出了门,翻身上马,拉着缰绳,一踢马肚,便如脱兔扬长而去。 心里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个可能,玉倾之他生来清心寡欲,出口便是佛道禅理,若是这一生没了牵挂,最有可能便是出家。 纸鸢被赶下山之后,便打算回郴州,投靠以前在郴州百里府做丫鬟时结识的几个下人,只是,出发了三天后,便听到百里奕祯反朝,熙阳王出兵镇压之事。于是,便打道回府。 及至今日,才到京城。 黑色的骏马飞驰在京城之中的大街上,路人纷纷驻足回头看那一闪而过的骏马,也只能看到马背上的白衣男子渐行渐远的身影。 出了城门,便径直向着清寒寺而去。官道上,一匹骏马,一个白影,骏马快如箭矢,白影衣袂翻飞。 不到两个时辰便到了清寒寺,在寺庙前,白衣男子翻身下马。寺庙的门却是闭着的,抬手猛地敲门,敲了好久才有人开门。 年轻的和尚单掌做礼,“施主,本寺今日要行剃度之礼,不受理香客。” 南宫煦夜喘着粗气道:“在下是来寻妻的,请师父网开一面,让我进去!” “这……”和尚道:“恐怕,施主的妻不在此地。” “在不在此地,请容在下进去找找便知!” “阿弥陀佛。”和尚单掌竖在胸前,“本寺今日要行剃度之礼,外人不可入内,还请施主体谅。” 南宫煦夜心里迫不及待,既然不能跟他说清楚,也只有用极端的方法。抬臂向着和尚挥出一记手刀,和尚没来及闪躲,便昏了过去。 南宫煦夜单掌作礼,“得罪了。” 绕过他的身子,南宫煦夜大步向里面跑,一边跑一边左顾右盼,“倾之!” 谁料,他的声音引来的却是别人。迎面而来的几个和尚将他团团围住,其中一个道:“施主,本寺今日不受理香客,请回罢。” 心中知晓佛门重地不能任由他恣意妄为,南宫煦夜扬声道:“师父,在下是来寻妻的,若是寻到了立即便走!” 先前说话的和尚道:“本寺并无女客,施主找错地方了。” “在下的妻是名男子!” 几名和尚面面相觑,不得其解,其中一人反应过来,道:“施主指的可是玉施主?” “他唤作玉倾之,师父可曾见过他?!” “玉施主今日要受剃度之礼,现下正在佛堂。” 南宫煦夜闻言,道了句,“多谢师父!”便不见了身影。 剩下几名和尚摇头叹气。 佛堂之中,金色佛像之前跪着一名披散着头发的男子,身上斜披着袈裟,一手捻着佛珠,一手单掌竖在面前,口中轻声念着佛经。微微阖眼,面若止水,神情淡薄。在他身边同样披着袈裟的老方丈,念了一段佛经之后,用浸了舍利子的水洗了洗手,再用素白的布抹干了手,便示意身后的和尚呈上剪刀。 剪刀是每日都要供奉在佛像前的,受了佛祖的熏陶,用它来剪那三千烦恼丝便是意味着脱去凡尘,立地成佛。 佛堂外面整整齐齐地站了两排身着黄色僧衣的和尚,皆是单掌竖在胸前,口中念着经,虔诚而专注。 老方丈从铺了一层金黄色绸缎的托盘上拿起受过佛理的锋利剪刀,转身,一双满是皱纹的手捻起跪在地上那人背后的一缕发,另一只手拿着剪刀缓缓靠近,口中还不忘念一段佛经。 “倾之!!” 佛堂之外响起了一个声音,站在外面的和尚将要冲进佛堂的男子挡住,还是那一句,“施主,本寺今日要行剃度之礼,不能入内!” 被几个和尚挽住手臂的南宫煦夜对着佛堂中的人歇斯底里喊:“倾之!倾之!” 正要剪发的老方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跪在跪垫上的人听到了外面的声音,蓦地睁开眼睛,回头看向外面。眸中的一潭平静的水波立即有了波澜,无欲无求的脸上也顿时有了一抹浅笑。就如一株枯萎的话瞬间死灰复燃,瞬间绽放。 那一抹笑如春风润物,静水流深。 玉倾之从跪垫上起来,看着老方丈,单掌竖在面前,道:“方丈,弟子心中还有牵挂,未能放下尘世。” 老方丈拉长了声音,不疾不徐道:“既然施主尘缘未了,还是还俗去罢。” 玉倾之单掌再做了佛礼,“多谢方丈。” 随后,解下身上的袈裟,将袈裟双手交到方丈手里,只穿里面的僧袍,便转身向着门口提步走去,那一袭披散着的青丝垂于那一袭黄色的僧袍间。被三个和尚牵制住的南宫煦夜看着向他走来的绝美男子,这世间再无人象他那般笑得好看。他看得入神,看得迷离,眼眶发涩,就如等候了千年的恋人再次重逢。 抑制不住的欣喜、激动。迫不及待,恨不得快步过去,他在口中唤着,“倾之……” 牵制住他的和尚松开了他,南宫煦夜便向着向他走来的绝美男子跑着去。跑到了他面前,止步,心中难以平息的激动。玉倾之抬眸,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看着他的容颜,缓缓开口道:“红尘之中若有你,此生不负相思意。” 南宫煦夜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便上前一步将他拥入了怀中,双手禁锢,不断地要往自己怀中按,加重了语气重复他的最后一句,“此生不负相思意!” 而怀中的人微微闭着的眼中划过一滴泪,双手也紧紧搂住了他。将头倚在他的怀里,心中早已容不下天地万物,佛道禅理皆为空,只有他是真实的,是他这一生唯一牵挂的。 红尘之中若有你,此生不负相思意。 两人紧紧相拥,不需要过多语言,就能传达彼此的情深似海。他在耳边不断地重复,“倾之……” 怀里的人应一声,“嗯。” “倾之……” “嗯?” 而此时,仙歌和宇岳带着纸鸢也一同赶到了,站在不远处看着佛堂前相拥的两人,都松了一口气。清寒寺有一项不成文规定,凡事要出家的,要在寺庙之中的禅房斋戒七日,七日之后便能剃度出家。 纸鸢抹着眼泪,脸上却是笑的,“还好,还好赶上了!” 仙歌和宇岳相视一笑。 佛堂前,在上百名僧人的地方,两名相拥的男子,一个一身白衣翩翩,一个一身僧衣,美貌绝世。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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