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缘难解——弥夜弓弦
弥夜弓弦  发于:2014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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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身为男子的我死后居然被挖出来和另一个男子结了阴婚?! 好不容易赶到地府却无奈发现他已转世投胎?! 没有在转世后让他爱上我就无法解开阴婚的效力还会永远纠缠下去?! 努力了几辈子都没成功,那个挨千刀的,如果这辈子还不成功,老子我下辈子就不干了!!! (语言轻松 过程小虐 结局HE)·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 契约情人 天作之和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献芝,廖文霖 ┃ 配角:郭梓冲,梅馨,吴公公 其它:阴婚,前世今生,闷骚别扭受,帝王攻,HE,搞笑 上部 (一) 星月浩渺,凉风秋香,我仰面躺在宰相府的屋顶上,一条腿曲着,另一条腿伸到屋檐外一晃一晃,一手举扇,另一手环抱着一小坛劣酒。 “残灯伴浊酒,共我好销魂。”吟罢一句诗,我打了个饱嗝,眼前的世界被酒气熏的有些模糊。 几声搬动重物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我又往嘴边递了口酒,没去理会,大概我的侍女梅馨又要来催我了。果然,没过多久屋檐下就伸出一个古灵精怪的脑袋,她紧捏着楼梯,开口必然又是嗔怪我的话语:“少爷,这都亥时了,明儿个一早就殿试,您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嗯,知道了,我再想点儿事情,马上就去休息。”梅馨听出了我口气里的敷衍,小声嘀咕了几句下去了,我再次把目光投向星空,几百年来的一幕幕快速在大脑里转过…… 七百多年前,我是不被关注的凰朝二皇子,凰朝390年冬,蛮人入侵夺走了我们的家园,我被刺死在宫中,尸体被几个太监运到后山埋了,因为我还未婚娶,他们特意搬来几个死去宫女的尸体和我一起合葬。 但没想到的是,由于我身为皇族的人,由几个太监匆忙行的葬礼礼法不全,我无法转世投胎!在林子间飘飘荡荡多年,我和黑白无常都混成了熟人,但我不愿意就这样独自游荡在天地间,没有人认识我、记得我、看得见我。 日子过了近两百年,当年推翻了我凰朝的越朝都被北凤灭了,而北凤迁都往南,我被乱葬的这片林子由于位置好,很多“新人”被葬在了这里,看着他们一个个地被我的好兄弟黑白无常勾走,别提我得多羡慕。 大概老天终究不会抛弃我这么一个优秀的人,在一个月黑风高的盗墓夜,我和那几个宫女的尸骨被常来此地作案的王大雾给挖去包了起来并运到城里。而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的魂魄还在身边五米不到新下葬的年轻姑娘的“房间”(墓穴)里聊天,等我快到天亮回房睡觉的时候才发现尸骨被丧尽天良的王大雾给挖走了! 待我几夜过后好不容易找到我尸骨新下葬的地方时,却发现居然和另外一个男人埋在了一起!在舒服的新墓穴里睡了一夜,第二天我才偷听到前来凭吊人说出了吓得我魂魄都半死的秘密:我居然和那个男人结了阴婚!原来城里的富商章氏的三子不久前得热病死了,由于这个三子还未婚娶,按习俗是要结阴婚的,但毕竟是三子,并不受家里关注,章氏不愿意花大钱来买年轻未嫁的女尸,这三子的娘就问账房要了点小钱求王大雾给盗一具尸体。这王大雾收了钱本来是想挖我“家”边上新入户的姑娘的,但不料挖错了位置还一挖出来好几具尸体,高兴得不得了。他把我们运到城里让那三子的娘挑一具走,那妇人看来看去,也看不出那具好点来,就想挑一个身材好一些的,但毕竟一点肉也不剩了,她只能从身高上判断,于是我和几个宫女被排在一起比了身高后,被她订去给儿子结阴亲。 虽然我对她的眼光很有怀疑,七八个尸骨就挑中了唯独的一具男尸,但我还是得感谢她,给我做足了法事,让我可以转世投胎了!当晚我左右飘忽,见到黑白无常后很兴奋地上去打招呼,终于如愿以偿地被他们给勾走了。 到地府后,我是一群前来投胎的人里最开心的一个,遭到了前后许多幽怨的目光,但排队排到一半,我就被一个帅气的鬼仙给叫了出去。 “这一世你名叫何景然?”鬼仙摇着夜光蝶翅膀织成的扇子,耳畔一缕黑发荡呀荡呀的,煞是好看。 “是啊。” “你知道你在阳间和一个男子结了阴婚么?”鬼仙皱起眉头,欲言又止。 “当然知道呀,”我眨眨眼,“不然我也下不来,也投不成胎不是。” “但是,你知不知道,”鬼仙舔舔嘴唇,收起了扇子,“结了阴婚的夫妇要在阴间行夫妇之礼才能各自转世投胎,但我们这里的工作好像出了点问题,那个和你结阴婚的男子已经投胎了。” 我睁大双眼,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才问了句:“那……是不是我现在就不能投胎了?” “投胎还是可以,只不过阴婚的效力是很强的,若你们这段阴缘不解开,你们就会一世一世纠缠下去,而且他为夫你为妻,到时候都得是他负你。” “那要怎么解开?”我上前一步抓住了鬼仙的衣袖。 “要让他在阳间真心爱上你,那你们之间的结就会解开,将来各投各的胎,”鬼仙顿了一会儿又说,“这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因为你太久不来投胎,记录你名字的账本堆压太久被遗忘了,所以为了补偿你,让你早日成功解开这个结,我们和孟婆商量好了,你以后过桥不用喝汤,直接投胎去他的附近,保存着记忆的话成功率就会大大提高,我们也只能帮你到这儿。” “只要让他爱上我就可以了吗?那能把我投胎变成个姑娘家么?” “这个,不太好办,你们两都是命根为龙的人,不适合投到姑娘身上。” 好吧,我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在一票羡慕的目光中悠悠走过奈何桥。发汤的孟婆长得很漂亮,虽然头发全白了,但一点也不老,她摸了摸我的头,就回头舀汤给下一个投胎的人。 本来我以为有目得地靠近他会很容易成功,但我错了,几百年下来,我们从出生到成长到相遇到老去死去,最后到重新投胎,已经轮回了六次,但我居然没有一次成功!而且正如鬼仙所说,每一次都是他负我,尽其所能利用折磨,似乎一开始就看穿了我的目的知道我是个不该爱的人一样。后来鬼仙又告诉我,他就是个生性暴戾阴鹜的人,比常人要难动情,即使在月老那里我们俩的红绳已经紧紧结在一起几百年,他依然没有爱上过我。 在我第七次过桥的时候,眼底的兴奋已经在一次次的打磨中消失彻底,孟婆放下手里的汤勺,过来轻轻拥住了我。 “孟婆婆,我好累,好痛,我再也不想去追他爱他了,好想解脱。”我留存记忆的时间都足够列入仙班了,极少脆弱的我在孟婆面前第一次露出了哭腔。 “好孩子,别难过,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就喝一碗汤,长年累月的痛就忘光光了。”孟婆摸着我的头,慈祥地像个母亲。 “那不是还要痛苦好多辈子?唉,孟婆婆,我再试这一世,如果这一世还是失败了,我就来喝您的汤。” “好的,孩子啊,有时候别太在意那个红绳结了,除了他,阳间还有好多值得你去关注的事情,还会有很多让你开心的事情的。” “谢谢孟婆婆,那我先走了。”我告别了孟婆和前来送别的鬼仙,再一次悠悠踏过奈何桥。 这一世我依然身份显贵生活富足,作为当朝宰相温仲书唯一的儿子——温献芝,我可谓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父亲老来得子,四十多岁了才有了我,自然是疼爱有加。而打小得知了这一世的他是本朝太子,我便把前几世积累的学识一点点搬出来卖弄,有打油诗一首形容:宰相独子天上赐,古今神童唯一人,三岁能诗五岁琴,七岁翩翩谪仙尘,九岁字画赛黄金,十岁进宫太子臣。是的,我十岁就被先皇招进宫里当了太子的伴读,本来先皇在我七岁的时候就动了心思,但念在我父亲就我这么个宝贝的份上又放了我三年的牛,十岁那年,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了这个我又要纠缠一世的男人——东尔国当朝太子廖文霖。我随他跟着太傅学习,一晃过去就是七年,七年后先皇薨,我告别他回到了宰相府中,而他登基成皇又是快一年过去。他几次差人来请我回宫里为官辅佐他,但和他打了几辈子交道,我多少还是知道要如何引起他的注意,推辞了他的好意,我言明要参与今年的科举,好名正言顺地站在他的身边。另外,几年交道打下来,我很开心地发现,这一世的他无法接受女人,所以我的成功率直线攀升,我几乎确定,只要他动心,那么那个人一定是我。 这一世,终于要结束了吗? 再次往嘴边递酒的时候却发现酒壶已空,甩开空壶我撑起身子,眯了眯眼,远方的明月就碎成了好多瓣儿,咧嘴一笑,我纵身跃下屋顶,推开房间的门扑向床边倒头就睡。 (二) 次日殿试,我随一众学子分坐在大殿上,一年不见,他换上了更华丽的宫装,眉宇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似乎又增了一分,和前几世一样,他还是那个狠心多疑的残酷男人,鬼仙说他命格缺爱,因为每一世他都得到太多,所以感情的土地上一片荒芜,廖文霖,你知道吗?这一世无论你是否对我动心,我都要去喝孟婆婆的汤了,能不能好赖给我一次机会? “咚”的一声响起,拉回了我出游的神志,殿试已经开始,身边有翻书弄纸的细琐声传来,我对焦一看才发现当今圣上正直勾勾看着我,原来我前面就那样看着他陷入了沉思,这一世的我眼神对焦不清,大多和我面对面聊天的人都以为我不在看他,也不知道他是否发现我看他到入神发呆?还是单纯对我的走神抱有怀疑?或者是一年未见他也对我抱有思念? 收回疑虑,我摊开试题的册子,大脑迅速搜索可用的资料,点了墨在宣纸上奋笔疾书,在所有人都还在冥思苦想一筹莫展的时候,就潇洒地提前交卷,打开我的蝶骨扇,大摇大摆到了等候室和看管的武官唠起家常。说起这把蝶骨扇,是我实在偏爱鬼仙的那把夜光蝶翅扇,前几世有试过抓了蝴蝶缝在一起,但蝴蝶的翅膀毕竟太脆,摇的再小心也易碎,所以就放弃了做一把一样的,改为在极薄的金宣上画满各色的蝴蝶,在阳光下一挥动,倒真的像是有无数彩蝶在飞。 殿试人数不多,考试时间有限,当天就批出了成绩。其实只要进了殿试,基本都能捞个一官半职,我斜靠在椅子里喝着香茶摇着我的蝶骨扇,等着宫里的公公最后一个报到我的名字,毫无意外我当上了状元,在场的也没人准备和我这个“神童”争,可谓是众望所归,但唯一出乎我预料的是我被安排的官职——从二品太子少师。众人多少抱有巴结的态度过来祝辞,就算是状元,能立刻攀上个正四品都是难上加难,被排到从二品的位置真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所有人都不知道,廖文霖他这辈子不能接受女人,又哪里去找个太子来让我当少师?面上是最风光最被器重的,但底子里不过是个闲职,品阶虽高权力却不若一个御史,在七年相伴的学习中,原来他早就摸透了我是个不会用品阶来作威作福的人。 戴上微笑的面具,我对前来的祝辞一一言谢,不久后,一帮人被带到了天子的御书房,经过廖文霖以及几个包括我爹在内的大臣的“教育”洗礼过后,大家被遣散回家,唯独我一人被廖文霖留了下来。 “你们也都退下吧。”廖文霖一挥手,几个宫女太监在跪拜过后鱼贯而出,御书房里只有我们二人,我跪伏在地上等候他的发落。 “献芝……”一双紫金线绣出的明黄色靴子出现在我眼前,然后我被一双宽大的手掌扶了起来,“真是有一年不见了,你倒好,作为我的伴读居然在我最忙最累最苦的时候离开我。” “皇上,您用错了自称,虽然你我多年情深,我心底里还是像当年待太子那样待您,但现在您毕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言语之事还是得体为佳。”我低着头,知道说出了他不爱听的话,廖文霖是个不容许他人反抗的人,这么一顶,他大概是要恼了,我还摸不透他不用“朕”而用“我”的用意,几世下来,我被利用了太多次,轻易信任陷入的后果就是万劫不复。 “献芝,你是在怪我没给你安排好的官职么?” “献芝不敢,”我扑通跪下,“受天子之意为天子办事,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献芝你为何还是拒我于千里之外?你还不明白我这么自称的意思么?”他又一次扶起了我,这一世,他对我似乎包容有加,若是前几世,恐怕他早就拂袖走人了。 “皇上您,抬爱了……”我始终不愿去看他的眼睛。 “你一定是怪我对不对?从前你都是顺着我说话的,献芝,我给你安排了另一个官职,只不过不愿公布出来。” 他停下了话语,大概在等我发问,但我只是低着头不言一语。 “唉,也罢,都从二品了,得在京城里给你寻个宅子,你看喜欢哪里?我明儿个去找人指给你。” “献芝住惯了宰相府,不劳皇上操这个闲心,皇上的好意献芝在这里心领了。”我抬头看他微微一笑,正欲低头却被他一手托住,迫使我仰着头看着他。 “可别让别人说当今圣上小气,这宅子是一定要指的,但我不愿你每日早起来上朝,这人就住我宿銮殿如何?” “皇上,这……恐怕不妥吧?”他的眼神我很熟悉:将他本人用层层枷锁封住,却又极力想深入我内心,我承认我又一次有一些心惊以至于想脱离他的桎梏。 “有何不妥?献芝,你明明知道我对女人没兴趣,你以后就常侍于我左右如何?”他用另一手搂住我的腰,我浑身痉挛,几乎站不直脚来,他比前几世里哪一次都要真诚,但依然是假的——我看得出来。 “落人口舌可非明君之为,恳请皇上三思!” “献芝是上天赐我东尔的神人,和我本就是天作之合,不是么?” “天作……之合?”我又开始恍惚,鬼仙说过,在月老那里,我和廖文霖的姻缘线被打成了一个死结,从结阴婚的那刻开始,我们本该在投胎前当一段时间的“鬼夫妻”的,但命运为何戏弄我,让我受了这么多世的苦?若这样的“阴缘”也能称为天作之合的话,那我宁可只身一人了无依靠,孤独不会成为心死的理由。 “献芝,别再离开我了。”在我的记忆里,廖文霖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他搂住了我,看不到他的眼睛,我几乎要怀疑我幻想了无数遍的一切就要成真。 “皇上……”如果就这样成功了结束了的话,是否一切皆大欢喜? “喊我文霖。”他的言语饱含磁性,这样的口气从前我只听他对别人说过,有男有女,却没有我。 “文……我……皇上……”所以我不敢,不敢相信,不愿简单地陷入。 “喊我文霖,来。”他鼓励着我,软言细语,鬼仙说过,他几世下来从来没爱过一个人,即使对一个人温柔,也没有把心真正交给那个人,我一直怀疑他本来厌我,所以从不对我温柔,后来才知道因为即使对我不好我也会追他随他把一切交给他,所以他不必对我好,那么现在,廖文霖,你能否告诉我你心底有没有那么一点点想要真正对我温柔的意思? “文霖……”我终究还是抵不过他的温柔,也抵不过我几百年下来顺从的习惯。 “嗯,朕只准你一个人这么喊,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你也必须这么喊,这是旨意。” “臣……遵旨……”原来出卖一个人的防线可以这么快,在廖文霖面前,我犹如一个容易操作的线偶一样脆弱。 脆弱的,包括我的身体,廖文霖一盏盏吹灭了落着红泪的蜡烛,在御书房里间柔软的床帐里,我又一次陷入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有时候我甚至已经不愿再去追究,我为什么会愿意?为什么从来不去疑惑反问这种事情的正确与否?只是每一次都在理智完全崩塌前咬牙忍耐,然后无一例外的陷入以他为名的沼泽里,依靠他施舍的细细木棍沉浮,直到木棍折断的一日,我再次陷入完全的黑暗,这一次又是要重蹈覆辙吗? “献芝,你在想什么?不认真哦。” 但仅仅是这样一句不能称为关怀的话语又一次击碎了我的防线,算了,反正这一世破罐子破摔了,廖文霖,我求你施舍给我一丝真心,即使只有一秒钟都足够我解脱,我求你。 (三) 次日,我成了记录在案的首个第一天上朝就告病假的臣子,也成了首个由皇上亲自帮忙请假的臣子。 宅子被指在了京城里一处繁华之地上,各方面配给赏赐都繁复华丽到让所有人羡慕到不敢想象的地步,可没有人知道,那座抬进宅子里的轿子是空的,我还是被送到了他的寝宫——宿銮殿。 不出几日过去,已经有消息在京城里散播开来:当今圣上后宫宠幸新晋状元温献芝,赏赐极尽奢华,生活糜烂不堪。 当然有人会问:那皇上不是后继无人了吗? 这时候就会有一个人故作神秘悄悄说道:你不知道吗?当今圣上对女人啊,不行…… 然后第三个人冒出来:但是古今中外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这一个温少师能留住圣上的心么?几年后啊,等玩腻了,不是新的娈童公子出现,就是圣上开窍纳了几个女人,等着瞧吧。 然后第一个问话的人义正辞严:你可别说,连西三花街边上的那个神算子都说这温少师是上天赐给东尔的仙人,他小时候那些个事迹谁没听说过,我二叔曾在往宰相府运菜的时候见上过一面,那个天姿国色哟!直把我二叔的魂魄给勾了去,那个诗怎么说来着,可远观而啥那个的。 第二个人接话: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可不是,你看当时轿子送他到少师府的时候,侍卫连帘子都不让掀一下,可想而知当今圣上是多可心这个温少师了,在我看啊,他们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旁边又有人也凑近来:对对!天作之合!据说圣上也是一表人才,这一年来也做了不少好事。 第三个唱反调的人怀疑说:但毕竟没有子嗣,朝中的其他大臣不会放任皇上这么下去吧? 第二个人再次接到:你傻啊,皇上的弟弟,当今平王才十七岁都有三个孩子啦,而且我看既然温少师是上天赐给东尔的,说不定神仙啊,男的都可以生呢! 那第一个人惊讶:是吗!若是如此,那甚好,甚好啊! 几日后一夜,廖文霖在红鸾帐里圈着我笑言:“献芝,你知道么,市井上有人说你可以给我生个孩子。” “他们胡说!男子哪会生的出孩子?”神仙我是见过,神仙的年龄我也活到了,但并不代表我会有神仙的能力,而且男神仙大概也不会生孩子。廖文霖这些日子来待我极好,连带着我甚至敢在他面前假意发怒。 “若是献芝的话,我倒觉得可以一试。”他翻动手指开始解我的衣扣。 “试不出来的,您可要失望了。”我的身体并没有对他有任何反抗,他在过去几世里从来没有像这些日子一般频繁临幸于我,当身子不再反抗的时候,本来就没有抵抗意识的理智也选择了包容。 “没试过怎么知道,嗯?来,喊我文霖。” “文……霖……”我毫不犹豫,不一会儿,呼唤就变成了喘息。 仰面眯眼看着床帐上方前后甩动的流苏,心底有颗种子正在抽芽破土,也许这一世,我能成功的。 虽然几百年过来早就习惯了众人的眼光,但越是有学识的人就会“眼光”地越有技术含量,比如朝堂上站着的一溜大臣,甚至有人开始旁敲侧击地质问廖文霖,我默默记住了那些人的名字,并不是为了报复,而是我对他们的圣上了解要比他们多很多,即使现在表面上没什么反应,但不出几年,廖文霖会让有叛逆倾向的人一一“疼痛”。 下朝的时候,年迈的父亲对我打了个眼色,想来我们二人共事朝堂,但已经有一月有余不曾有所交集了。当晚,我向廖文霖告了个假,回到宰相府里。一顿晚饭吃的有口无味,饭后我随沉默的父亲进了他的书房。 “献芝,你娘走得早,爹爹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爹和我娘恩爱一世,可惜到了四十余岁才得我一子,我娘高龄生我,不出几年就撒手人寰,十多年来我爹也没有再娶,若我不争气,温家恐怕会就这么没落下去。 “爹,对不起……”于公,廖文霖是皇帝,我没有反抗的余地;于私,我盼着和他解除这阴婚,巴不得天天和他在一起。 “唉……”我爹沉默了一会儿,凝视着紧闭的窗户,“就私心而言,我是真希望你能找个好姑娘。” 我知道他话没说完,就继续低着头等他说。 “爹心里希望你能比皇上投入地少,若皇上将来,他将来……负你,你也能一个人好好生活。爹就问你一句,你对皇上是怎么个感情?” 我对他是怎么个感情?爹,我要怎么排列话语来回答这个困扰了我几百年的问题?我一直明确在做的事情就是让他爱上我以解除那该死的阴婚,但在此过程中我对他究竟是怎么样的感情?有段时间,我一度恨他至深,但回头一想,他并没有义务要来爱我,有时候他大概还对我的奴性不太理解罢。 见到我沉默,我爹不再说说这个话题:“来,陪爹下局棋再走。” 我和他对面而坐,两人都是快棋手,整个落子思考的过程都不言一语,但今天的心情复杂,连带着棋局也复杂了起来,到最后又是我输了一目结束。 “献芝,世间有神童没错,但是有时候爹会想,你到底是谁?比如你为什么每次下棋都让着爹?从六岁开始就输一目,一输就十多年,既是神童,技术哪有不精进的道理?” “爹,您对我的期望太高了。”我压抑着心慌,动手开始整理棋子。 “也罢也罢,你快回宫去吧,吴公公在厅里等候多时了。”爹他制止了我弄棋的手,开始自行整理起来。 “那,孩儿先走了。”我伏下身子跪在我爹面前,方方正正给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后,爹并未看我,只是整理棋子的手微微颤抖着,我咬咬牙,回头离开了他的书房,跟着笑盈盈的吴公公回到了深宫里廖文霖的身边。 “和你爹都聊了什么?”回到宿銮殿的时候,廖文霖还在批阅奏折,一般这个时候他早就批完了,这是在等我么? “聊些家常,下了局棋。”我坐到他身边,没剩几本还没看过的了。 “哦,下棋?谁赢了?”他放下毛笔揉揉眼睛。 “姜还是老的辣呀!”我伸手给他按了按太阳穴,他闭起眼睛一脸享受的表情。 “你居然也会有输的时候?”他勾起唇角,似乎很兴奋,“这样才感觉真实一点,我说献芝,有个小忙大概要你来帮。” 我“嗯”了一声表示回应,说到输赢的问题,我只有面对他的时候才会一次次一败涂地,照理来说,几百年过下来,这见识长了,经验长了,各方面能力都有所提升,但依然一次次输在他手里,我甚至怀疑这到底是阴缘的错,还是上天故意整我。 “祁州城城主林锋吞税银、私练兵的事情,我前一段时间找了徐昌平去处理,但徐昌平这厮似乎被林锋给收买了,我想让你帮我跑这一趟。” 祁州城位于东尔和邻国南天的边界,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若祁州城投了南天,也许对东尔会是个致命的打击。林锋这个人我见过,性格刚正不阿,虽然不容易交流,但对东尔的忠心却也算日月可鉴,正因为此人性格耿直、办事得当,才会被先皇安排在祁州城这么个地理要塞上。前些日子就有督察御史上报说祁州城有猫腻,廖文霖火速派了徐昌平前往,但意外没有解决,看来这祁州城还真有问题。 “臣遵旨,明日即北上祁州城。”我松开给他按头的手作了个揖。 他轻轻叹了口气,睁眼搂住了我:“献芝,我一天也不愿和你分离,但是我也只能信你,祁州城路途遥远,这一别就是个把月,你一路小心,我在宫里候着你的好消息。” “皇上放心,交给臣办吧。”这件事儿算是我为官以来做的第一件正经事。 廖文霖打横抱起我,吹灭了蜡烛往床帐走去,我向他背后指了指几本还没看的奏折,他笑了笑,把我轻放到床上,点了点我的鼻子说:“你明天就走了,我多陪陪你。”说罢,他一个吻就压了下来,让我有些始料不及,除了动情到深处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吻过我,我几乎要飘忽到奈何桥边去求孟婆汤喝了,只要他有一点点爱上我,有一点点我就能解脱。我反手拥住他,第一次带着点主动意味地回吻。 (四) 次日一早,我就收拾了行囊北上,等到再回京城,正好在过年前几日。 傍晚抵达宫里,廖文霖居然亲自出来接我,在马车里,他搂着我的肩膀问:“事情处理得如何?” “都办好了,”我掏出成册的文书记录给他,“林锋他……” “嘘!”廖文霖伸出食指抵着我的嘴唇,“办好了就没事了,我好想你,天气越来越冷了,就担心你会着凉。” “文霖……”我呆呆看着他,有点出神,幸福似乎来得有点太快,太不真实,但他眼底里浓浓的喜悦是那么明显,若是这样的他,我真担心自己会失陷在这片浓情蜜意里。 那一晚,我被他几乎折腾到天亮,有一段时间没有经历情事,我又有些不太适应,第二天瘫倒在龙床上不能动弹,还微微发了点低烧,理所当然的,我又一次没去上朝。 到中午,我实在躺不下去了,起来吃过午饭后,就想出门转转,却被一个宫女拦了下来。 “温少师,皇上嘱咐奴婢一定要让您多休息,别让您出门转悠,您看……” “我就到附近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不然你也跟着一起吧?”即便没有恢复,但毕竟不是头几回,身体已经不叫嚣地那么厉害了。 “温少师,您,您别为难奴婢。”她说着居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我拿她没办法,只好坐在藤椅上翻着书。但这书一翻居然就过了晚饭点,廖文霖和他随身跟着的吴公公都没有回来,我找来拦住我的宫女,询问皇上的去处。 “奴……奴婢也,也……也不知道……您再,再等等吧。”说完她急匆匆离开了,我在心里压下一丝疑虑,看她这样子肯定是有头绪的,既然她不愿意说,我也不好逼她,掌了灯后,我独自在宿銮殿里翻着书。 廖文霖直到过了亥时(21点)才回来,一脸疲惫的表情,他一回来就盯着我的脸看,在我差点忍不住询问的时候才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搂着我的腰滚到了龙床上,接着居然就这样和衣睡着了。我侧头看着他黑暗中的睡颜,忽然心底鼓声大作,想起了一些和他结了阴婚以后的事情,比如第三世的时候,他是邪教教主,而我是一个武林大门派的门主,若不出意外,我将成为下届的武林盟主,那一世认识他之后,是他先来找的我,我们瞒着天下人偷偷在一起了,后来为了参与武林大会,我们俩分道前往而分开了一段日子,但等我提早几日赶到大会的时候,却意外中了他下的毒,他抽走了我专用的武器,疯狂斩杀了众多武林人士,夺走了武林至宝,到后来其他帮派人士赶到,而我身上中的毒也顷刻化解,浑身染血的我捏着专用的武器,身边死了一片武林人士,我百口莫辩,他们废了我的功夫之后,我被上届盟主家的少爷带走,那个有特殊嗜好的少爷将我困在地下室折磨了整整十二年才死去。 有好几次,在与他分开后再会,都有预料之外的异变,但想起昨日温柔的他、霸道的他,我希望一切仅仅是我想多了而已。 第二天早上,我和他一同在宫女的伺候下更衣洗梳吃早饭,一同上朝,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但等到升朝的时候我才发现了不对:我爹居然没有来上朝!而他本该站着的位置上由平王廖文霜的小叔子取代了!心不在焉地等到下朝,我拉过一个同僚询问我爹的去向。 “诶!没人告诉过你么?”同僚一脸惊奇的表情,“你爹不久前上书请辞,告老还乡了!” 我愣在原地许久,同僚见我不说话,才摇了摇我的衣袖劝我快回家看看,说是老丞相谢绝众人送行,打算独自离开,我听罢火速赶往了丞相府,原来笑脸相迎的门卫居然拦住了我,跪下来询问我找谁。 “我,我爹呢?”我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襟。 “老丞相他……他已经,离开了……”他似乎没有预料到我会如此失态,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什么时候走的?” “昨……昨天……一大清早……” “昨天,一大清早?呵呵,哈哈!”昨天一大清早我还躺在龙床上,而那时候,我爹居然离开了京城!独自走上了回老家的路! “少,少爷……”门卫吱唔着唤我,但我却听出了其中的端倪。 揪紧他的衣领,我怒视着他问道:“说,是谁让你这样做的?” “谁,呃……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他才意识到那句“少爷”喊错了,焦急地想要掩饰。 “说!你背后的人是谁,是谁让你这样做的?” “对不起少爷!”他浑身一抖,重重跪下,“对不起,我不能说啊,少爷,您放过小人吧!” 也是,随便一个小官都能压得他抬不起头来,而能让他相较我起来更害怕的,也只有品阶比我高的人以及廖文霖了。廖文霖,这一次,你又是在戏弄我吗?! “我爹,他有没有给我留下什么?”我松开了扯着他衣服的手,转过身看着朱红色的丞相府大门。 “少爷……”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您,要小心。” 我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低头跪在地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能说到这里,他已经很勇敢了,我离开了丞相府回宫,越靠近宿銮殿就越心慌。前后一想,一个可怖的答案浮现在心上:我爹就算告老还乡也不可能不和我告别,之所以如此急着离开肯定是有人相逼,而会去逼迫一个忠心且已经离职的老丞相的,只会是廖文霖,那么身体依然健康的爹在我北上期间突然告老还乡也一定是廖文霖逼迫的,毕竟在我北上的前一天还在和我爹聊天下棋,他并没有想请辞的意思,问题就在于廖文霖为什么要逼迫我爹隐退,以及用什么逼迫我爹隐退。第二个问题好回答,能触动到我爹的人肯定是我,廖文霖肯定在我北上的期间以我来要挟我爹,那么现在回想我北上期间办的事情,似乎办地太容易了一些,很有可能本来就是廖文霖特意的安排,我爹为了我不得不告老还乡,为了不让我和我爹在他走之前有所交流,他特意出宫接我并将我困在宿銮殿一整天,也不让我爹给我留下任何讯息。接下来就是第一个问题了,为何要逼迫我爹引退?以我几百年来对他的认识,站在他的角度上,问题似乎很容易被看穿了:东尔国是临国南天国在几十年前分裂出来的,东尔的太祖皇帝和我们温家结有姻亲,追溯个几代,也算是皇亲国戚,从第二任皇帝开始,他就渐渐在剥夺太祖皇帝几个权势较大的姻亲的权力,有野心的以及家族壮大的都很快被用各种借口削弱消灭了,唯有我温家因一直人丁稀少且对东尔忠心耿耿而留存了下来。到了廖文霖当皇帝的时候,我爹位居丞相,而从小就被称为“上天赐予东尔的神童”的我不出意外是肯定会位居高官,那么温家的权力就会过大,所以只有我爹隐退了才能保我在朝野上不受威胁,那么这么一想,廖文霖对我献殷勤很有可能单纯是为了——让温家绝后! 回到宿銮殿的时候,廖文霖并不在,当晚他第一次没有回这里就寝。第二天上朝的时候,他并没有表现地有什么不同,下朝后,我又习惯性到宿銮殿,一直等到子时(23点),他还是没有回来,我试探性问了那个伺候我的宫女,她回答我说:“皇上最近一直住在柳凤宫。” 一直?也就是除了我刚从祁州城回来的两天外,他都不住在宿銮殿;柳凤宫?呵,是庞大后宫的一处宫殿,历代贵妃住的地方。而独自一人待在天子寝宫的我显得多么嘲讽,臣子宿于天子寝宫可是要灭九族的罪行,而我居然就这样傻傻睡了数月。 走到殿外,我几步攀上了一棵高树,有那么两世我学过功夫,但和诗词文学、棋艺音律不同,功夫在转世后如果不练就不会有所成就,我心里一直记着轻功的心法,不锻炼的话,天天念念心法也顶多让我爬爬树、上上屋顶。我倚靠在树上,忽然十分怀念进宫殿试前的夜晚,我躺在丞相府的屋顶上,摇着扇子喝着酒,赏着满月念着诗,可惜今夜没酒也没有满月,也没有心情作诗,我只好在过年前两天的冬夜里抽出蝶骨扇打开,新月的光很淡,透过蝶骨扇的金宣洒下一片惨淡的光,将扇子举至眼前,满满一扇的蝴蝶在金宣上竞相飞舞,金黄色的金宣透着月光,像是蝴蝶正朝着火光飞去。垂手将扇子置于胸前,我闭起眼睛浮现出彩蝶扑火的画面,彩蝶是我而火就是廖文霖,我一次次扑向他,一次次消散消亡,而他却依然未变,无论他将来对我如何我都不在乎了,这么多世过过来了,害怕这一世不成?我只是希望,他在之前和我共度的日子里,对我有动过情。 我收回扇子,从腰间抽出一截玉笛,就着躺着的姿势就吹了起来,结了阴婚后的第二世我是个伶人,虽然地位不高,但因为是在宫里教贵族子弟音律和舞蹈也算是受人景仰、衣食无忧,那一世我研究了各式乐器,也是我受他的影响最小的一世,直到现在我还是很喜欢乐器和音乐,所以习惯性会带一支笛子在身边。 (五) 两日后的除夕夜,文武百官聚在一起享受盛大的宴席。宴席上有一个环节是百官给皇上进贡年礼,有几个官员甚至大摇大摆投其所好送了廖文霖几个品相良好的美少年,廖文霖皱着眉头却照单全收,下面保守的文官议论纷纷,大概是不适合在这种正式场合下送娈童等等,当然也有几个与我交好的文官看了看我的脸色,我想我并不喜欢廖文霖,所以大概不会嫉妒伤心,只是笑着看大家一个个上去送年礼,直到…… “左将军,越朝年间的美人图一幅!”吴公公扯着尖嗓子念着礼单,左将军拍桌上前作揖,递送礼物的两个公公打开了装着画的盒子,松开卷轴的绑线,缓缓放下了画幅,而我的双眼也在那一刻被定在画上,画中的男子不仅五官美得让每一个人着迷,连他在画中的眼神都是那种带着一丝压抑的眷恋,引地人直想把他从画里捧出来揉在怀里,正在大家惊艳之时,我抖着嘴唇喃喃:“皇兄……” 并没有人听到我的喃喃声,所有人大部分注意都在画上,余有一点听力给介绍着画的左将军:“这幅画是越朝太祖皇帝北辰涯为心爱之人画的亲笔画,画中之人的身份想必大家听到这里也都知道了,是凰朝的亡国太子何萧然!何萧然被称为历代皇朝四大美少年之一,这画也是传世的经典之作……” 而我没有注意左将军的介绍,心底满满的激动之情就要溢出来,我在七百多年前是凰朝的二皇子何景然,而何萧然就是我那真正犹如天神一般的皇兄。我死之后就再也没见过皇兄,在读史书的时候有读到过有关他的记录,这次如此栩栩如生的画作展现在我眼前,我仿佛又回到了当二皇子时候无忧无虑的生活,虽然不受器重,但身边的人都很关心照顾我,皇兄和我一起长大,之间的情谊更是深厚,看到这幅画,我甚至感觉这几百年来为了解开阴婚而做出的种种努力、受到的重重苦痛不过是一个很长的梦一般,而我现在依然在梦中,梦到了我的皇兄。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画已经被收了起来,我身边的同僚拽着我的衣袖,我看向他的时候,他举起袖子做出抹脸的动作,我伸手摸了摸脸颊,才发觉不知何时,我已经泪流满面。急忙擦干净泪水,我喝了口酒压下心中的澎湃,继续我的噩梦。 除夕夜深,我依然倚靠在树上玩着玉笛,廖文霖不在,我不能睡宿銮殿,而没他的旨意,我也不敢回少师府去住。周围没有一点儿动静,我酝酿着什么时候去请旨让我回少师府。 虽然想说干就干,但他几乎一直待在后宫里,即使后宫里只有男宠,我这样的男性也是不能进去的。年后这几日,连我身边的宫女公公们都忍不住话多了起来:廖文霖又给了哪个公子多少赏赐,他一天又辗转临幸了几个公子,听说了哪个公子长得标致又被请到了宫里,哪个公子见新来的公子长得漂亮就吃醋了,哪个公子又联合了另外哪个一起对抗另一个公子……在朝堂上我不便开口,而下朝后又见不到他,这都快到十五了也没有机会和他说。 正月十五当天,下朝比较早,我遣散了亦步亦趋的宫女,独自一人信步御花园,两日前降了场大雪,花园里银装素裹一片茫茫,而连续露宿的结果就是染了重风寒,这几日来头重脚轻倒真像是在梦境里。若再不找个能居住的地方,恐怕我在这个冬天会被活活冷死,念及上一世我死去的情景,就浑身一个机灵,我大概得托人找到吴公公说说这事儿,看他能不能帮我向廖文霖转告。想到这里,我决定回宿銮殿取一件厚一些的衣服,然后找身边伺候我的宫女问问。 抄近路到了宿銮殿的后门,我感到周围气氛有些不对,没起什么疑心,我绕到前门,吱呀一声推门而入,轻声慢步到内殿时才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声音,这谁如此大胆敢在宿銮殿闹事儿?我靠了过去,当嗅到空气中那股淡淡的麝香味时,才猛地停住脚步,瞪眼看着发出悲鸣的床帐和床帐里若隐若现的人儿。 床上的动作忽然戈然而止,不一会儿后,一只手探出撩开了床帐,接着披着里衣的廖文霖走了出来。 “切,败兴。”他斜了我一眼,喊人进来给他更衣,“你不是好几天不回这儿了么,怎么今天就突然回来了?” “皇上不在,这宿銮殿是睡不得的。”我跪在地上低着头。 “也罢,以后可别败朕的兴了,这后宫里几乎都是空着的,一会儿让吴公公带你去看看,随便挑一个搬过去吧。” 朕?呵呵,廖文霖你不是和我约好了朝廷之下不事君臣之礼么?若这挂牌的太子少师真的住了后宫,可不点亮史册添了天下人的口舌? “臣……”我略沉重地加重了这个字,“以为,臣还是回少师府住来得好,这次来觐见皇上就是来恳请皇上准臣回少师府。” 廖文霖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像是这才想起来我是他的臣子一般,他停顿了几秒没说话,我没敢抬头看他是否在斜睨着我思考,若我是个有野心的男子,那么放在后宫才是挫伤锐气的最好方式。 “朕准了。”最后他还是以为我是个没有威胁的人罢,淡淡应允了后,他就离开了宿銮殿,而我也找人招来了仅坐过两次的少师轿第一次回少师府。 少师府在京城里一处繁华之处,出宫的路上途经京城里最大的市集,我在轿子里正放空着自己,忽然轿外传来一声惊呼:“看!是温少师的轿子!” 在一番吵闹之后,更大的声音传了过来: “哇,真的是温少师吗?好想见见他!” “据说这次他到祁州城抓住了要叛国的贼子!不然边界恐怕又要打仗了!” “温少师!真是天降东尔的福星啊!” “温少师……” 我坐在轿内还真是百感交集,廖文霖虽然利用了我,但我却得到了这些平民百姓的仰慕,我承认心中有所动容,无法再坐在轿子里一声不吭、无动于衷。我伸手轻轻拨开轿帘,探出头去对百姓微笑。 “温少师露脸了!” “啊!见到温少师了!” “少师洪福安康!”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后跪了下去,接着所有人都如同训练过一般高喊着“少师洪福安康”后跪了下来,几个年龄小的不安分,还频频抬起头来偷看。 “他就是少师吗?好漂亮哦!” “对啊,对啊!那些见过少师小时候样子的人不就说嘛,像是仙子下凡一样的美。” “我看哪,那什么前朝四大美男和少师比起来也就那样罢了。” 噗,四大美男?我忍俊不禁,那东方不败敢爱敢恨,以一人之力牵天下恩怨情仇,“得东方者得天下”可非空穴来风;“谪仙一梦”顾飞烟,天宫自此无美人,世上多少枭雄为他一笑而放弃一切;我那一世的亲生哥哥——亡国太子何萧然,他宽广的胸襟和令人着魔的气质美貌流传了多少世?还有神医王爷郭憬麒,云游四海救死扶伤,让无数美女誓死相随。这几个人里哪一个是我温献芝这个废材可企及的?前两个我还不敢多说,后两位里,何萧然是我的亲哥哥,而神医郭憬麒在我结阴婚后第五世当医师的时候有过浅交,他们十几年积累的才学确实该为世人所赞叹,而我的那些为世人所称道的聪明才智,不过是积累了几世的作弊成果罢了。 “怪不得圣上这么喜欢温少师,试问哪一个男人不动心的?可别说,你看那些姑娘们,都痴着呢!”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儿对身边的朋友道。 “可不,温少师和圣上还真是天作之合,是东尔的福星呢!”他的朋友点头称是,其他的百姓纷纷磕头,喊着:“天赐东尔福星……” 天作之合?我在心里啐了一口,若真是天意,那肯定是上天和我开了个大玩笑,远离宫墙的百姓们不知道我不过是廖文霖的一颗弃子,搭在棋盘里有用就留着,若是没用了,哪管我死活?他们所啧啧称道的天作之合,一个主角是为了解开几百年的阴缘而在卖力表现以达到目的,另一个是为了巩固朝廷势力增强中央集权而演了一出好戏,哪一个都不是真心实意,而他们口中那个为了爱情而放弃子嗣的美好传说也是子虚乌有,这不,据说后宫陆陆续续已经来了十几号美男子了,待百姓得知这号八卦的时候又会如何感叹?是会义愤填膺帮我说几句廖文霖的坏话呢,还是摇摇头对君王的花心感到无奈?时间一久,我还是会被百姓所忘记,并且成为反对龙阳之好的一个借口。 但此时,即使我心有不甘,在面对不知真相的百姓们虔诚的跪拜时,我当然不能甩落帘子摇头不理给百姓留下不好的印象,更不能探出身子破口大骂道出真相,我所能做的只有假戏真做,和蔼地微笑,温柔地给他们递去目光,不停地招手示意,说到底也是为了维护朝廷形象,为了让廖文霖更得民心而已。 回到少师府时,我还有些恍惚,明明已经属于我有一段时间的住所,我居然是第一次来。正抬头出着神,一边一团粉色的物体迅速靠近,到我身边的时候压低了身子抱住了我的一边大腿。 “少爷!少爷我好想你啊少爷!老爷都还乡了,您怎么才回来呢少爷!”粉色物体哭哭啼啼骂骂咧咧,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咱们进去说话。” 我多年的侍女梅馨一抹脸站起来,瞪眼看了看附近几个目瞪口呆的家丁:“看什么看,见过主子了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少爷回来了,我看你们再敢欺负我!”说罢,她居然豪气地挽起我的手臂,半拉着把我带到了房间里。 “少爷,他们说您和皇上的事情,是真的吗?”梅馨一向口无遮拦开门见山,这热茶还没递到我手上,话就问出来了。 “嗯,不算假吧。”我点点头,接过梅馨泡的茶,宫里的茶没有人情味儿,喝着喝着剩下的就只有涩味了。 “少爷……少爷,没有被欺负吧?”梅馨蹲在我腿边,睁着圆溜溜的双眼看着我,这是她和我聊天时候最喜欢的姿态:我或坐或靠或躺,而她蹲在我身边的地上,双手扶着膝盖,抬头一脸求知地看我。 “没有,少爷我……舒坦着呢……”我摸摸她脑袋,又拍拍她后背,说实话梅馨这性格就是被我惯出来的,我打小就是独子,犹待妹妹一般待她,她跟在我身边也算无忧无虑,久而久之小急躁小脾气就养出来了。 “少爷……这次回来住多久?房间我每天都有整理打扫的!”她眨眨眼,似在邀功。 “以后就和你一块儿住少师府了。”我对她笑笑,又往嘴里送了口茶。 “少爷,”梅馨忽然犹豫了要出口的语言,“我一直在你身边。” “好!”我声音有些颤抖,急着将她的头按到我的大腿侧轻拍着,除了爹,也只有梅馨会担心我有没有被欺负,过的好不好,也许还有爹和她在支持,我的这一世就不那么容易崩塌。 “咳咳……”我猛的几声咳嗽,急忙把洒了几滴的茶盏放回茶几上。 “少爷你!”梅馨抬头抓走我一只手,一手切脉一手摸我的头,“居然敢生病了!”说罢,她站起来一甩裙摆朝门奔去,大概是给我找大夫去了。 大冬天的露宿几日肯定身体支撑不住,本来想就这么糊弄几日也会好起来,却不料被梅馨放在心头上着急着。有人关怀着的感觉,真好。 (六) 几日后一次下朝,我意外被吴公公留了下来,然后跟着他去了御书房。廖文霖皱着眉头批阅奏折,而我在跪拜过后就被他晾在一边,是坐下也不是,走近点也不是…… 半晌后,他批完了手中的一本,才在伸手取另外一本的时候顺带问了我一句:“你干嘛到市集上招摇过市?” 招摇过市?我抿着嘴回道:“臣不知皇上所指为何。” “还敢说没有?有人说你在回府的路上对百姓热情过度,你的几个轿夫也都可以作证,本是件小事儿,但传着传着怎么都有点儿不对劲的味道出来。” 我站在那里看看他,随后又低下了头,不算承认也不算否认,但他肯定会当我是默认,情浓分桃甜,可这会儿既然我在他心里已是恶人,就算送他蜂蜜他也怕被蜇罢。 “朕说你,是不是想利用你“神童”的身份来留在朕的身边,嗯?是不是准备逼朕给你留一个位置?而且只给你一个人留,哈?”他从奏折里抬起头,终于不带遮掩地用满是厌恶的眼神看着我。 “臣……从不作此想,是皇上多虑了,若是让皇上深感不便,臣以后不见百姓就是了。”我服服帖帖。 “臣臣臣……哼,在床上也是这样,古板地要死,躺在那里也不会配合,你当是朕在伺候你?说实话,朕早就腻了你这冷冰冰的身体,你当‘天作之合’可以给你当挡箭牌吗?古往今来哪一个皇帝不是后宫三千?大不了给你皇后一样的待遇,你可别给我去招摇过市了,还真当朕怕你不成?” “皇上抬爱了。”我承认自己的性格冰冷,活了几百年的我每一世都是在冬日出生,头发颜色很浅,皮肤也是惨白,每到冬日或是夜晚,总是有人错认为鬼魅。如果廖文霖可以因为我热情而爱上我,那我可以使出浑身解数让他过瘾,但几百年的交情告诉我,对他越是热情的人被他抛弃的时候会越惨,只动身体不动心是他一贯的做爱准则。 就在廖文霖想要还口的时候,身边一股淡淡的花香拂过,一个衣袂飘飘的嫩黄身影越过了我直接拐个弯扑入了廖文霖的怀中:“文霖,芸娘说您在御书房,妾身想坏您了呢!”少年的声线有些刻意的腻歪,但最引起我注意的是他的那句“文霖”,切切实实扎入了我的耳膜,曾几何时,他说那是我的专属称呼,而时至今日早已时过境迁,这个我不认识的漂亮男孩不通报就闯入御书房,一开口就是皇帝的名讳,看来最近很是受宠,而那个专属的称呼“文霖”,大概要永远地埋到箱底去了,原来他早就想好了如何骗我,可悲我直至第七世,时过几百年也依然受骗。 “诶,您就是温少师吧!果然好美好美呢!这样的美人怪不得天下为之动容,妾身几个私底下聊天时候都好羡慕少师,能让圣上恩宠那么久哪!少师可唤妾身闫儒,以后共侍圣上,还要少师多多关照呢!”他笑得很甜,但说一切的时候依然坐在廖文霖的怀里,我不确定是男宠的行为都是如此还是他在讽刺我,也不确定他那个“妾身”的自称是理应如此还是廖文霖的特殊爱好,但我确定的是,即使我和廖文霖有过一段同床共枕的日子,但我依然是新科状元,依然是东尔从二品的大臣,而不是以色侍君的禁脔,所以我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只好用满是解释的眼神看着他。 “温献芝你看哪里呢?闫儒他都夸赞你了,你居然什么表示都没有,还真当自己是这个后宫之主了不成?朕宠你的日子早就过去了,别以为自己还能无法无天!” 看哪里?皇上您又不是不知道,温献芝双眼聚焦不清,我知道我在看着你,但你以为我在出神,你明明是知道的,是忘记了还是故意的?你当真我会把自己当做后宫之主吗?你当真我不知道你就压根没有宠过我么? “文霖文霖,别生气,温少师肯定不是故意的,他和我们这些从小就开始训练的人不同,只是不习惯罢了,以后大家肯定会相处好的,是吗,温少师?”闫儒端坐在廖文霖怀里,看向我的目光却是有一些些戏谑,我心里苦笑,这后宫的勾心斗角真不适合我温献芝,我哪里会像前几世那样唯你是瞻? “哼,朕就看他那个孤高的性格,怕和你们是合不了群了。”廖文霖搂着闫儒的腰,在我面前毫不避讳地将手伸进他的衣领里。 “皇上,”我终于开口,“这些年来,您可曾对我有动过真心?”无论有没有,我想我都会选择逃开,如果自杀很疼,我就选择老死,据说孟婆婆的汤很好喝,我想尝试好几世了。 我直勾勾看着廖文霖,反正他不知道我是不是在看他,只见他眉头一皱,随即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真心,你敢和朕说真心?!”他停下一顿,随即一拍桌子破口大骂,“说你是幼稚好还是无知呢?哈?!你说啊!温少师自小不是聪慧过人么?你当真看不出来朕是为了牵制你权倾朝野的爹吗?朕给你说白了,朕就是要逼你们温家到尽头上!你要么给我断子绝孙,要么给我滚出东尔,不到你死的一刻,朕绝不姑息!你当你那冰棍一样的身体有多大吸引力,居然敢和朕开口说真心?朕忍你够久了,若不是防着你爹,朕才不临幸你!现在想起来都感觉恶心,恶心!知道吗,你恶心!” 我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没站住,我料过他没爱过我,但没想到居然完全走上了相反的方向,恶心?恶心吗?!那我这将近二十年活来有何意义?我处心积虑散发才华反倒是成了他心头的刺,巴不得拔去烧毁了好,不谈我跟着他转了几百年,单单是这一世的我被他如此侮辱讽刺也会心如刀绞,我难以想象,若我转世前喝了孟婆汤,此时抛开阴婚的一切站在这里,我究竟能否支撑继续活下去的信念。 “臣冒犯了。”我不再看他,行过必要的礼仪后离开了皇宫回到了我的少师府,将所有人赶远,我点着油灯在几案前一坐天亮,待清晨上朝之前,已揉碎了一地黄纸。 “有事请奏,无事退朝!”早朝临近结束,吴公公例行公事。 “臣还有一事相求。”我从百官中站了出来。 “说。”廖文霖语气平淡,居然和平常无异。 “众人知臣的老父温仲书前些日子告老还乡,当时臣在祁州城办事,没能赶回来送别老父,老父老来独得臣一子,臣娘亲早逝,老父独自将臣养大,如今老父年事已高,臣于情于理应伴其左右,今请辞以还乡照顾老父颐养天年,还望皇上恩准”我跪了下来将请辞的折子高举于头顶。毕竟是从二品的官请辞,还是要走个过程的,吴公公下来接走了我的折子并宣布退朝,我起身时抬眼掠了一眼廖文霖,高高的头冠垂下的珠子遮去了他的大部分表情,我勾唇自嘲一笑,转身离开。 次日晨,我依旧准时上朝,但直到早朝要结束,也没有听到廖文霖提及我请辞的事情,于是我又一次斗胆出列问他有关我请辞的事情要怎么办。 他有那么几秒没有说话,然后淡淡回我一句:“朕,考虑着呢。” 走出大殿的时候,关系要好的同僚过来戳了戳我的腰道:“献芝,我看圣上是当真喜欢你,你这要走他那个难过的劲儿,我说你之前没和皇上提过么?昨天他听说你请辞,好像很惊讶的样子啊。” “我心里也不舍啊,但万事孝为先,我可不能受了皇恩甘露就忘了本,皇上一定能理解的。”我对好友无心一笑,才发现不知何时,我已经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拉地这么遥远。廖文霖不想让我走?当然,把我从后宫放回少师府都考虑良久,把我从京城放走就要考虑更久了,他必须要有十成的把握我不会有能力反咬一口。 但次日一大早,吴公公就捏着一道圣旨到了少师府,我和身边的梅馨跪下听旨。梅馨大概听得很认真,而我心思早就飞远了,吴公公出现的那刻起,我便知道廖文霖最终还是允了我的请辞。 “……钦此!” 我上前接过圣旨,礼仪性地谢主隆恩。 “温少师啊,”吴公公突然开口,“圣上为了下这道旨,昨夜在灯下坐了一夜,写好了却又不盖章,这直到清晨,奴才说这旨不下可就要上朝了,圣上这才给加了印让奴才送过来。” “皇上他有心了,献芝不是一个好臣子,古来忠孝难两全,献芝心里也舍不得啊。”我体面地打着官腔,吴公公可是廖文霖身边的红人,这些话难保不是廖文霖让他来试探我的,可他哪里知,我这一走是真的不愿再回来了,“还望公公平日里多担待着些,也算是替献芝这样的佞臣出一份心了。”我将一块上好的玉佩递到吴公公手里。 吴公公算是一个比较本分的太监,但收了礼物还是很高兴,他将玉佩撰在手里笑言:“少师这一路小心,有空了也给同僚捎封信,好让我们这些奴才也跟着开心开心。” “吴公公言过了。”我笑着摇摇头,给吴公公作了个揖。他也弯腰拜别,不久后坐上宫轿绝尘而去。 我抬头看了看有些灰蒙蒙的天,对身边梅馨道:“快,去整理些东西,多带点钱,少爷我得在同僚们下朝过来之前离开京城。” 约有一月后,我和梅馨一路走一路玩到了我的老家,梅馨一路问下来,果然没有我爹温仲书回乡的消息。 “少爷,你说,你说老爷这是上哪儿去了嘛!”梅馨急的都快出汗了,我却把双手垫在脑后,信步往老家的村口外走去。 “少爷!你开口说个话啊!您知道老爷去哪里了对不对?”她上来拽着我的衣服。 我松开垫在脑后的左手指了指天,舔舔嘴唇继续走。 “少爷你什么意思啊,少爷!”梅馨一路拽我,我一路微仰着头看天走路。 我当然不愿意告诉她当时爹被运出京城的时候早就是具尸体了,廖文霖自己也说了,不到死的一刻绝不姑息,我爹怎么可能能活着回乡养老?谢绝了送别的意思就是如此,我爹那么聪明,他当然知道横着出京城是无法和同僚好好话别的。而我为什么又能活着站在这里?因为廖文霖的承诺:要么困在他身边一辈子以断子绝孙,要么滚出东尔,一路都有人在跟着我和梅馨,他们大概被给了什么时限,若我在时限内还在东尔的话,就找个地方处理掉。廖文霖既然早就对我爹下过手还演了一出好戏来准我返乡,大概是真的厌恶我到了极点罢,也罢也罢,破罐子破摔了没人疼,这一世也就这样了吧。 本来我是有轻生的念头的,但想起这一世投胎之前,孟婆婆抱着我和我说别太在意那该死的阴婚,除了他,世间还有好多值得我的关注、能让我开心的事情的,所以这一世即使廖文霖没有爱过我也没关系,剩下的日子,我总要尝试一次把目光别投,舒坦地过我的花样年华。故为了活下来,在我假装返乡之后,要马不停蹄出东尔。 ——上部·完—— 下部 (七) 春天当然是最舒服的季节,东尔偏南,春天非常潮湿,而南天在北方,春天一到那个万物复苏、那个绿树抽芽、那个百花齐放…… 我和梅馨一路玩到南天后在南天京城玩时正好遇上御膳房招人,这不,我和梅馨两个东尔来的特务就这么随随便便倚靠我绝佳的厨艺混进了南天的宫里,吃着御膳、拿着月钱、翘着二郎腿……嗯,翘着二郎腿。 “你真当你来颐养天年啊!好吃懒做的!进来两个月就没看你煮过几顿饭!天天偷酒喝,天天偷吧!”不用想,能这么对我嚷嚷的人也只有活宝梅馨了,御膳房招人的时候,我是大厨她是跟班,混进来之后,她是小厨我是混饭,因为我们是做点心一类食物的,有专属的厨房,这就更加纵容了我邪恶的本意:除了几次管理的官儿视察外,我基本都在极力养膘。此时,我眯着眼缝儿斜斜看了她一眼,又闭了眼睛,砸吧牙齿将嘴里的狗尾巴草换个方向叼着。 “你,你你!我!我!我要去给宁妃送汤了,好赖帮我照顾一下大毛!”说着她就往我怀里丢了一团白色的生物——兔子,踏着方方正正的女汉子步离开了,我撅撅嘴,抓着兔子的耳朵一下子提起来,我晕,又变重了!这只兔子本来是只肉兔,但被御膳房的人忽略在一个地窖几日,等梅馨去地窖时候发现这兔子瘦骨嶙峋,腿还受了伤,她瞬间母性情怀大发,立誓要把它养下来,还让我给它起名字,对,大毛这个名字就是我起的。当初就不该善心大发留下了它,这不,养膘的速度让我望尘莫及,胖的眼睛都从圆的变成了丹凤,再给梅馨养个把月,眼睛直接就看不见了得。 正在我心里吐槽的时候,哪知道这兔崽子挺活泼,居然一个拧身挣脱了我的束缚,蹦跶蹦跶几下往草丛底下一钻就失去了踪迹。 我心下警铃大作:这个是梅馨养的兔子,如果梅馨养的兔子没了,我也就没了…… 于是我一跃而起,随口吐掉了口中的狗尾巴草,借还没练熟的轻功一跃到了草丛边上,听着它逃跑的簌簌声紧紧跟了上去。但在草丛里这家伙有优势,几个转折居然把我甩开了一些,等我再次看到它的身影,它已经跃上了宫内的一处回廊,撒开步子沿着廊内的路跑着,因为担心被人发现,我只好喘着气在后面追,能用两条腿跟上四条腿的速度,我已经相当满足了,接下来的任务就是逼它到某个墙角,然后——嘿嘿! 就在我思考的时候,不远处一双明晃晃的脚出现,蠢兔大毛一个刹车来不及居然翻了一个跟头,停在了那双脚下,我双眼一亮,对那个人吼道:“别让它跑了!”然后几个箭步一个飞扑,就成功逮到了大毛。 我蹲在地上抱着大毛抬头,准备对协助我省力的人言谢,但不抬头不打紧,这一抬头我吓得三魂飞了两魂半:这个人,如果我没看错他的装束,没猜错他的身份的话,应该是南天国的皇帝!天哪,随随便便一次追击居然唯独碰上了南天国最惹不起的人物!而且我干了什么?大毛惊了圣驾?我还让他别让大毛跑了?!瞧瞧,这南天王朝的皇帝牛气冲冲,是我这个小炊事员能使唤的么?在心里后悔千遍无语凝噎,一只大毛而已,跑了就跑了呗,梅馨再怎么说也是我的下级…… 但内心汹涌,我也没有表达出来,只是睁眼看着南天国皇帝,兵不动我不动。 他看着我,眼睛亮亮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后才朝我递出一只手来,道:“婀娜娉婷月宫仙,何事烦忧下凡尘?” 月宫仙?哥,你真没眼光!但这话一说,我就知道没有性命之忧了,于是一手拽着大毛,一手放进他伸过来的手掌里,借力站了起来,同时回答说:“只怪兔崽不堪寂,鬼祟逃脱真不乖!” 听了我的话,他扶着我的手一僵,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声音低低的很是好听。 我瘪瘪嘴,心里怨道:笑什么嘛! “呵呵,仙子如何称呼?”他似乎很开心,一点皇帝的架子都没有。 “温景然,仙子什么的皇上客气了。”温献芝既是“神童”,怕南天也有人听说过,我不好直说名讳。 “景然么?”他垂下眉毛想了些什么,然后抬眼又说,“是真名么?” “不是,”既然他有怀疑,那我也承认地很大方,“名讳而已,皇上何须计较太多,不想用的名字,弃之即可。” “既然不用过去的名字,想来是与过去断了,不如今后就跟在朕的身边如何?”他的瞳孔和发色都很黑,在夜里看着特别亮,不像我,瞳孔和发色都偏浅,眼睛聚焦不清看起来没神。 “皇上您管吃管住而且不用干活么?”我反问。 “没问题,咱俩就不客套,以后朕就喊你景然,你也唤朕梓冲,如何?。”我知道,郭梓冲是当今南天国皇帝的名讳,又是一个让我直接喊名讳的皇帝么?意外的是,我从他的眼神里居然没有看出虚假的成分,也不知道是和廖文霖相处久了只会观察他,还是这个皇帝假到了更深的层次而欺骗了我的判断,是的,我没有任何理由相信他是真实的,尤其是一个当皇帝的人。 “景然心里是一百个愿意,但直唤南天大帝的名讳还是有所逾越,不如今后我敬您为兄长,以梓冲兄相称可好?”我低头作揖,把大毛夹在腋窝下,它一挣扎,我就使劲儿夹紧,浑身扭动。 “噗,呵呵……”郭梓冲笑了笑,靠近一步从我腋窝下掏走了大毛,“以兄相称未免客套,就用‘哥’吧。” “梓冲哥,小弟景然这厢有礼了……” 当晚我便毫无反抗地跟随郭梓冲回了他的寝宫,并把大毛交给了御庭第一侍卫照料,下次见到梅馨的时候难免又要挨到一顿胖骂,还是得找机会把大毛送回去来得好。 这皇上是好皇上,而我是好无聊。郭梓冲的寝宫整理地像个御书房,把我“勾引”回来后不招我也不惹我,交代一句后就坐在几案前开始批阅奏折,而我捧着宫女送来的软糕静静吃着。感觉时间过去了好久,软糕也吃下了不少,终于他把最后一本折子阖上,我正准备用微笑迎向他抬起的头,但他似乎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翻到做了记号的位置开始阅读,我尽量压制住声音打了个哈欠,到南天的这段时间以来,我天天早早入睡,哪里扛得到这个时间?把盛软糕的碟子轻轻搁在茶几上,我抱着椅子扶手开始打盹儿。 这盹儿打着打着,等我迷迷糊糊感觉有动静的时候,已经被搬到了床上,睁开眼睛吓了一跳:这郭梓冲居然在解我的衣带。 “您这是在干啥呢?”我护着衣带弹坐而起。 “就寝呀,朕没注意到都这个时间了,给景然陪个不是。” “别别别,您请别,咱俩万事以您为主,小的没有怨言!” “别您来您去的,听着怪别扭,还是早些休息吧。”说着他又打算过来扯我衣带。 “但是!咱们说好了管吃管住不用干活的!”我缩在墙角,拒绝他进一步对我的衣裳下手,虽然我不讨厌他,但是不代表我可以接受他,想起来很奇怪,我那么讨厌廖文霖,却很容易就接受他了,要么我这个人骨子里有受虐倾向,要么就是这么久时间下来已经形成了可怕的习惯。 “干活?”他皱着眉头看了我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一般笑了起来,“好好好,虽然朕确实有那个意思,但是景然如果不愿意,那就算了。” 从那天开始,我过上了真正锦衣玉食不用工作的纨绔日子:早上不用早起,夜晚无需侍寝,每天所干的事情就是早晨在赖床和赏脸陪郭梓冲吃早饭之间二选其一,然后在继续赖床和上御书房等郭梓冲下朝之间二选其一,接着午餐和午休先后进行,醒来后看看书,吃吃糕点,偶尔郭梓冲不是太忙的时候就一起逛逛御花园,吟几句诗词消遣消遣。 这天,他难得闲到午餐前就做完了该做的事情,就那么一个花园,大是够大,但天天逛也没逛出个所以然来,看得出他今天心情好,居然带着点羞涩地问我:不然他给我舞个剑? 我立马拍手称赞,郭梓冲练的南燕双飞剑,相对于很多硬功夫,这套剑法更有观赏价值,宫廷里的王孙贵族打小都要研习琴艺、舞蹈、文学,还有防身的功夫,表现好的为人所称赞的孩子很可能可以继承家业,甚至继承官职。结阴婚后的第二世,我是个伶人,但位居皇家琴师,在朝廷中是相当受尊重的。 南燕双飞剑属双股剑剑式,该剑法一共九式,从第一式到第九式观赏度越来越低,实战性越来越强,此时郭梓冲正舞着前几式,我站在一旁看着,想若是有些许音乐伴奏,这剑会舞得更漂亮。于是我掏出腰间的玉笛,心下感叹:我参与到表演中的话,就可惜没有观众了。将笛子横在唇边,我闭起眼睛轻轻开始吹奏,乐声迅速融入春天略潮湿的空气中,送到他的耳边,当我第一次睁眼,正好对上他递过来的眼神,心领神会的一个点头,我继续闭眼吹奏,他回头接着舞剑,仿佛是在各干各的,但又好似是在做一件事情。 “景然你这笛子一吹,我感觉全身都轻了起来。” “我”?居然不是“朕”,而是“我”,心里一些不好的回忆开始复苏,我抿着唇,把笛子收了起来:“那是皇上武艺精湛,学无所成的人还感觉乐声烦躁呢。” “主要还是演奏者笛子吹得好呀。”他也收起了剑。 “笛子还不算我擅长的,若有一把琴,我直接让你飞起来。”我不痛不痒吹着大牛。 “哦?那有机会一定要听听,说吧,你还会些什么?” “小爷我是天才,七七八八都会些罢。”我拍拍手对他笑。 “哦!不知棋艺如何?” “不如赏脸对弈一局?” “好说!” 午饭后,我们就在一个亭子里开始下棋,我依然出手很快,但郭梓冲是个慢棋手,每落一子都要考虑良久,一开始进度还能快些,到后来,我每落一子便闭眼假寐或是吃点甜食,待听到落子声后,再睁眼一扫大局,执子落下。说实话,郭梓冲的棋技已经很不错了,但和我这样练了几百年的老油条相比显然是落了下风,但我也不逼他很紧,直到天色渐晚,才在他黑亮的目光中下子扎向棋局里的死穴。 “景然下的一手好棋,是我输了。”他喝了口热茶,一脸恬淡的表情。 “已经下得不错啦,别平时伺机减少我福利就成。”我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郭梓冲是个爱棋之人,打那之后,他每每挤出时间来,都来找我下棋,自然也每次都输给了我,对他这么一个人,如果故意放水输他一局,对他的打击会更大,他知反正棋技不如我,倒不如多加练习减少差距。在我的陪练下,他的棋技进步飞快,落子的速度也明显有所提升,连带平时看我的目光也从看小动物变成了看知音。 但当然生活并没有这么简单,偶尔他的嫔妃娈童什么的也会来找找我麻烦,却也都被他一一挡开。虽然整个南天都在传皇帝养了一个仙子一样的娈童专宠着,但我和他并没有任何肌肤之亲,他想方设法宠我,宠得无法无天,但也许是他看出来了我还有心事,还有化不开的结,所以我们都没有道破那些不该说出来的,有这么一个可以给我当避风港的知音倒是很不错。 (八) 时至仲夏,我在南天的皇宫里已经混得风生水起,这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郭梓冲已经上朝去了,我慢悠悠用过早饭后慢悠悠走向御书房,这天一热,人就不太爱动,最近是感觉连下棋都会出汗,在屋檐下躲着日头我终于挪动到了御书房外面,隐约听到御书房里有聊天的声音。 “温公子啊,皇上正在御书房里和东尔来的贵客聊天,您看您是不是……”门口的公公一脸谄媚,我瘪瘪嘴转头,刺目的日光直射入眼中,逼我瞬间扭回了头。 “嗯,我不打扰他们,就从书房角落经过一下,到里间去休息成不?”御书房很宽敞,只要对方不是武艺绝伦,我完全可以闪过他们的目光偷偷摸摸躲进里间。 “呃……”公公抬头看了眼太阳,又看了看快歇菜的我,似乎感觉现在皇上眼前的红人来的更重要,他悄悄竖着食指放在唇前,低声道:“那温公子小心着点儿。” “哎!谢公公!”我猫着腰,点着足尖蹑手蹑脚进了御书房。 本来我直接瞒过所有人躲进里间就万事大吉了,但好奇心害死的可不单单是猫儿,鉴于贵客是从东尔来的,我没有压抑住想看一眼的欲望,在最靠近他们聊天的地方,抬头看了一眼,接着居然就那样站在那里,再也无法行进。 廖文霖!怎么会是他! 啊!对了,东尔本来就是南天分裂出去的,因为是和平分裂,两国先祖又是姻亲,每过一段时间,两国的使者甚至是皇帝都会前往对方国家做客! 我呆站了一会儿后,终于有人发觉了我的存在,而我想逃开,却已经来不及。 “景然?”郭梓冲先发现的我,他朝我使了几个眼色,让我先离开,但我的脚就和灌了铅一般无法走动,大脑呈现一片空白,前几世发生的一切又开始走起了马灯。 蓦地,廖文霖也看了过来,犀利的眼神似乎闪过一丝惊讶,然后留下的是玩味,他举杯喝了口茶,故意直勾勾看着我出丑。 “怎么了?”郭梓冲一皱眉,还是起身朝我走了过来,“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被迫转身看进他的眼里,黑色的眼珠能把人吸进去一般,他居然是真的在担心我,几个深呼吸后,我调整了心绪,对他微微一笑:“没事儿,抱歉打扰了你们,我先去休息会儿。” 见我平复下来,郭梓冲也笑了开来,他俯首在我耳边,轻言:“好好休息,我有空了就去找你。” “嗯……”我点点头,他又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吩咐宫女把我带到了里间。 我靠在软垫上,浑身居然一阵阵发冷,廖文霖看到我了,而且我居然在南天皇帝的身边,他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入夜后,我没有心情吃饭,依然躲在御书房里间里不愿出去。迟一些的时候,郭梓冲身边的公公跌跌撞撞冲进来说:“温公子啊,皇上宴请东尔的使者喝得有点高了,一路嚷嚷着找您,您快过去吧。” 我点头应允后,他又道得去太医院找太医给郭梓冲开副醒酒汤,让我先过去,我恍恍惚惚就踩出了御书房,独自一人朝郭梓冲的寝宫走去。 入夜后的皇宫有一些道不明的诡秘感,我加快步伐低头行进,忽然,感觉右后方有些许声音,但没等我回头探寻声源,就被捂住了嘴。 “唔,唔!”我扭着身体,企图发生吸引注意,但那人捂得很紧,把我的双手捏到身后拖入了旁边的林子里。 “别挣扎了,否则我灭口。”背后阴狠的声音一传出来,我瞬间僵住,灭口什么的我还真不怕,我唯一害怕的就只有背后的廖文霖。 他见我安静下来,就不再捏得那么重,但显然还是没有放松警惕,将我拉到较深一些的地方后,他把我按在一棵树上说:“朕问一个问题你答一个,如果喊叫或者胡说,就立刻送你下地狱,同意就眨眨眼睛。” 黑暗中,只有星月的光辉透过树荫点了些许下来,但已经足够我们从对方反射着光的眸子里读出一些讯息,既然抓都被他抓到了,我也没什么更多的可以豁出去了,压抑住心底的浪潮,我恢复平静,看进他充满狐疑的眼神里,我慢慢眨了几下眼。 “好,第一个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一手依然捏着我的双手,另一手从我嘴上松开,伸进衣襟里掏出了一柄短刀架在我脖子上。 “是您把我赶出东尔的,我不上南天来,难道要去蛮夷之地么?” “哼,倒是学会了顶撞,朕是问你为什么会在南天皇宫里?” “宫里的月钱多。” “别和朕打哈哈!你知道朕要问什么!你会出现在郭梓冲身边,朕不得不想你是别有用心!”他靠近了我一点点,我们俩脸和脸的距离大概不到一尺。 “我是个简单之人,皇上大可不必想得太多。” “跟郭梓冲几个月伶牙俐齿起来了哈,怎么不和朕客套了?你怎么变成温景然了?” “接着用温献芝的话,若是东尔的子民知道了温少师别投他国,会怎么想?” “你!”他紧紧皱着眉,又靠近了一点点,“你和郭梓冲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蓦地,我有些紧张。 “放屁!没什么关系他对你那么好?就算有什么关系的人乱闯御书房也是轻则杖责八十,给我说实话。”说着,他手里的刀往我的脖子上压得更紧了一些,脸也顺带靠近了一些。 “好吧,”我将眼神转向别处,内心忿忿想当时闫儒闯你的御书房直扑你怀抱的时候你不也是笑纳了么,“您认为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实话不听非要听谎话。 “哼,果然,朕不能让你待在他身边。” 我再次看向他表示疑问。 他将短刀抛开,揪着我的衣领又靠近了一些:“东尔的事情你知道得太多了,不可能会让你在这里。” “那按您的意思,是怎么样比较好?” “滚出南天,但也不能再东尔出现。” “您是不是欺人太甚了一些?若天下真再无容我之处,文霖,你何不亲手杀了我?” 他眯了眯双眼,又凑近了一些,此时我们俩笔尖之间的距离大约只有一寸。 “动手吧。”我侧头闭眼,干脆不再理他。 “想骗我在南天动手么?朕还没有那么蠢,你就等着朕回东尔后哪天死于非命吧。”他舔舔嘴唇,如豹一般凶蛮,忽的,他勾唇一笑,“呵,其实你心里根本忘不了朕吧?” “皇上您是哪里来的自信?”我依然闭眼侧头。 “你在御书房里见到朕的时候就动不了了,明知独自走夜路会有危险但还是来尝试,知道是被我抓住之后即放弃了挣扎,这不是还忘不了朕么?” “你……胡说……”我睁开双眼强装镇定,但颤抖的身子却投靠了他的言语,是的,我无法忘记他,这一世、上一世、每一世……但“忘不了”不是“还爱着”,他并没有从我的角度上理解。 “哼,你就装吧!”说着,他猛的一拉我的衣领,居然就那样吻住了我,粗暴、蛮横、无礼…… 仲夏夜,不知是否该责怪风儿相扰,深绿的树叶片片凋落,落在我抠着泥土的指缝边,落在我苍白的脸上,落在我泛红的身躯上,落到我因不断撞击而疼痛的后背和树干之间,也落到了我的心间似是无意地割出了一道道深深浅浅的伤痕。 周围似乎安静着,又似乎喧闹着,我不知道廖文霖已经离开了多久,就那样仰面靠在树旁,从叶缝间斜斜看着天上星斗,待一阵风吹过,我打了个激灵后,才清醒了一些。裹着外袍,避开耳目潜入了御花园里的水塘,发泄一般狠狠揉搓着身体每一处,搓地发红发紫发疼也毫不在乎,直到身体深处一阵哆嗦,有什么从双腿间沿着水流流走,我才掉着眼泪停了下来,从池子里爬出重新披上外袍,我悄悄回到了寝宫,将全身脏乱的衣裳全部剪碎,用蜡烛一丝丝烧尽后,我裸着身子走到郭梓冲身边,靠近他时有淡淡的酒味传来,轻轻坐在他身边,忽然很想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我是那么无耻,不爱他,却想尽方法让他疼我。 从旁边爬上龙床,我躺在丝质的柔软被褥中,将头轻轻靠在他手臂上,噪乱的心境一点点安逸下来。 “景然,景然?”他眯着眼睛张口呓语,把我吓了一跳,“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我小声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他说着,头往我这边一歪,重新陷入了梦境,不,也许他的呓语也依然在梦里,梓冲,如果我真的过不久就要被暗杀,那这最后一段时间里,是不是即使骗你也要对你好?还是我应该偷偷离开你,让你再也找不到? (九) 次日醒来,居然已经接近午时,我光着身体躺在柔软的被窝里,抬头看着明黄色的床帐,有一丝异样感。 “皇上驾到!”门口的公公细声尖叫,我想起身给他下跪请安,但昨夜被蹂躏过的身体似乎不允许我如此糟践自己,还没下床就又倒了回去。 “景然你这是干嘛!”郭梓冲奔过来扶住了想下床的我,“躺回去好好歇着。” “我,呃,那个,还要……”他眼底有数不清的浓情蜜意,让我看不太明白。 “呃,朕,我……”他居然也卡了壳,摸摸脑袋后又看着我说,“昨晚的事情真的记不清了,但愿没有太粗鲁,你,没事吧?”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原来他是误会了。也难怪,我一身红紫全身赤裸躺在他身边,他昨夜又喝高了,整个南天里和我接触最多的也只有他…… “我没事。”我乖乖躺回床上,看他如斯欣喜的神情,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其实昨晚的那个人不是他…… “我让厨房多做了点补身子的食物,让人呈上来?”他微笑着,剪水的双目亮得让我心里难过不已,我抿嘴蹙眉,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接受他的好意。 “放心景然,放心,以后,我会对你好的!”他轻轻拥住了我,略粗糙的手掌轻轻顺着我光裸的后背,意外地舒服。 之后几日,我一直在郭梓冲的寝宫里养身体,为了避免见到廖文霖,我一步也没有踏出去。 这天我终于憋不住了,从房间走出来,到院子里透透气,昨天下午连着今天早上下了一日的雨,空气还有些潮湿,太阳躲在云层里偶尔钻出来露个脸又钻了回去,我掏出蝶骨扇轻摇,发现这扇子选金宣来画让人看着越来越热。 忽然,背后有瓦片落地的声音,我猛地回头看去,一个蒙面黑衣人从外面翻了进来,一手成爪状朝我扑来,廖文霖已经离开南天了么?他的动作还真是快。但就在我准备闭眼受死的时候,旁边一个飞镖飞来,生生扯住了那个人朝我过来的速度,接着暗处又跳出了一人,和黑衣人缠斗在一起,那个人我认识,是帮我照顾了几日大毛的御庭第一侍卫。 “温公子,快回房间去!”他朝我喊着,我点点头,扭头就往寝宫里走去,但刚进寝宫,就感觉脖子一凉,反射性伸手一摸,居然是一根银针,我眯着眼转身,眼前只有一团黑乎乎的影子,门外的缠斗声还在继续,我却无力发声求救,就那样倒下进入了黑暗。 再次醒来后已经是黑夜,头晕乎乎的不知身在何处,以我死过多次的经验告诉我:我还活着。 “醒了?” 我把脑袋转向声源处,混沌不已的大脑花了好一会儿才解读了眼前人的脸——廖文霖,还真是阴魂不散!也不对,阴魂不散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我说您把麻针换成毒针不是一了百了么,何苦如此大费周章?” “真还是不放心把你留在这里。”他站起身子,掸了掸衣摆。 “所以干脆些给个痛快嘛!”我支起身子,用将死之人的一脸无赖样子说话。 “但朕还想最后一次,”他迈开步子向我走来,“尝尝你的味道。” “诶喂!你不是说我冷冰冰没反应么,这又是在打什么歪主意?” 他没指责我的顶撞,伸出两根指头夹着我的下巴抬了起来:“朕也想不通,究竟是不是‘第一次情结’作祟,居然觉得后宫里没一个有你那种味道。” “哦!我知道了!其实现在梓冲在暗处看着对不对?你想在他面前让我屈服在你身下,然后我就彻底在南天待不下去了是吧?”若是廖文霖,他绝对会这么做! “你还真是朕肚子里的蛔虫!哼,梓冲,喊地挺亲热哈!”说着他就压了下来。 但意外的,这一次,他居然非常温柔,整个过程都非常小心翼翼,甚至亲吻都多余律动。 廖文霖终于迷恋上我了?不对!他肯定有什么坏想法! 剧烈的动作停下来后,他趴在我身上感受着余韵,突然开口对我道:“献芝,我想你了,跟我回东尔吧。” 献芝?“我”?回东尔?我皱眉串联着他话语中的答案——原来如此!与其毁掉不如物尽其用,他担心我会把所知道的东尔的事情告诉南天,自然也会想到南天肯定担心我会透露给东尔南天的消息,如果能讨好到我,从我这里套出南天的秘密,会让东尔从政治上主动不少——毕竟我是个能随意进出南天皇帝御书房的人。 廖文霖,既然你要利用我,那我也要趁这个机会利用你以放手一搏。 我要让你彻底爱上我! “文霖,我有个提议你要不要听?” “说。” “用我的生命换你一年真爱好不好?” 他沉默了几秒,才回到:“怎么个说法?” “有一种蛊,让主蛊之人食下蛊虫,和附蛊之人交合后,主蛊之人会产下附蛊,附蛊之人食下附蛊蛊虫后蛊毒成立,若附蛊之人真心爱主蛊之人一年,那在一年之期到达以后再次交合,主蛊就会从主蛊之人身体里产下,因主蛊都是主蛊之人的精气所在,所以主蛊之人产下主蛊后会立刻死亡,而附蛊之人食下主蛊后可以夺取主蛊之人的精气,延年益寿。” “那若附蛊之人没有真心爱上主蛊之人呢?” “那两人身体都不会有太大影响,蛊虫会渐渐在身体里死掉。” “那这个蛊对主蛊之人不是很不利?”廖文霖抬起头来,居高临下看着我。 “对,这个蛊是武林至宝,曾为武林邪教之人利用给自己增加功力和寿命。” “这么厉害?我怎么没听说过,而且那些邪教之人能保证自己爱上那些主蛊之人么?”廖文霖显然不轻易相信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买卖。 “这种蛊本来就少,过去被大量捕捉后,差不多已经绝迹了吧,至于爱上不爱上,那就是附蛊之人的事情了。”其实过去用这种蛊的人都要搭配另一种药“幻日”,主蛊之人将身体的某部分(如毛发)加入“幻日”中熬制出的汤药给附蛊之人喝下,附蛊之人会抹灭感情记忆而义无反顾爱上主蛊之人一天,这天之后等一年,附蛊之人只要等着和主蛊之人交合就可以了,但“幻日”这种汤药毕竟是假的,骗得了蛊虫,却骗不了地府的神仙,所以我不能用此来对付廖文霖。 “既然已经绝迹了,那你能找得到?” “这,就是我的事情了。”我静静看着他,一片坦诚。 “这蛊……叫什么?”他大概还是不放心我,想在用蛊之前先找人调查吧。 “‘浅缘’,这蛊叫‘浅缘’。”我淡淡开口,不知为何,心里有一丝丝忧伤。 “‘浅缘’吗,好,我答应你,我们明天就回东尔。” 我躺着,越过他的脸看着天花板,若用了“浅缘”,那就真的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你,不去向南天的皇帝道个别么?” “不用了,我给他留封信就是。” 更迟一些的时候,廖文霖亲自看着我写下了简短的信:多谢梓冲哥一段时间来的照顾,景然先离开了,勿念。 次日一早,我便蹲坐在踢踏行进的马车一角,离开了让我洒脱了几个月的南天,甚至没有和梅馨话别,与其让她跟着我受苦,不如我自动消失了去,让她怨恨我就好。 (十) 回东尔的路上自然要去寻那“浅缘”。廖文霖遣回了随行的大臣,让那天来抓我的两个侍卫暗中保护,我和他则乔装前往不思峰。说是不思峰,但其实现在它所指的范围已经是一整片山区,不少能人异士都是在不思峰上勤学苦练出来的,而我所要前往的地方则是其中一座山山脚下的一方坟地,拨开墓碑边上长了多年的杂草,然后亲手撬开墓碑,拿出准备好的铲子开始挖坟。 “这样,不好吧?”廖文霖负手站在一边,对我挖坟的行为表示厌恶。 “可是‘浅缘’藏在这里呀!”我一边喘着气一边继续挖着,不用担心会惊扰到冤魂——因为这方坟墓是我结阴婚后第五世死后被葬的地方。那一世我是个医师,自小就失散了亲人,被一对同性相恋者带在身边养大,他们俩其中之一是个看上去疯疯癫癫的江湖郎中,另一个是不苟言笑的蛊王,我当时就继承了他们的衣钵。那世我死之前就在这坟里藏了许多收集到的针药蛊毒,方便自己将来用。 咔的一声,铲子碰到了一个硬物,我蹲下身子在土堆里翻找,一会儿就找到了前世埋下的大箱子。拍干净箱子周围的土,我小心翼翼打开,意外闻到一丝淡淡的酒味,我明明没有藏酒,而且久不行医的我已经记不清楚这熟悉的酒味究竟是什么。急忙找两个瓶子出来看看,发现还好那些小虫子都活得好好的没受影响,我翻找出装着“浅缘”的瓶子,把剩下的东西整理清楚又埋了回去,竖起墓碑,扒光杂草,方方正正在自己的坟上磕了三个响头。 “你,认识这墓的主人?” “是,我们是世交。”我乐呵呵地说。 廖文霖看着我,想说什么但没有开口,大概在他的记忆里,温献芝是没有世交的吧。 “咱们是回宫里用蛊,还是到客栈就用?”回客栈的路上,我问他。 “随你吧。”他看着我,表情有点犹豫,我可不想他突然反悔,当即下了决定——回客栈就用蛊! 到客栈之后,我们关起了门窗坐在圆桌旁,他貌似也对“浅缘”很感兴趣。我打开瓶子倒出了一只黄豆大小通体晶莹的主蛊,由于不在人体之内,现在处于休眠状态,一动不动。 “你要把这个吃掉?”廖文霖对吃虫子明显感到嫌恶。 “对啊,反正不会动,一会儿你也有一只要吃,”我看着他腹痛一般的表情笑了笑,“不过比这只小很多。” “别耍花招!” “放心吧。”我张大嘴,食指和拇指捏着主蛊推进了舌根,如吃药丸一般吞了口凉水,主蛊就顺利进入了体内开始蠢蠢欲动,“来吧!”我扯开衣带走向他,想必他已经把蛊的用法记得很清楚。 廖文霖抬头看着我,伸手覆在我的肚子上问:“它,在这里?” “不,已经在这里了。”我捏着他的手掌下移,停在小腹的地方。 “你这么做,是因为爱着我么?”他的眼神突然有些朦胧,像是进入了什么回忆一般。 “是的,文霖,献芝爱了你多年,只愿到最后一天都陪在你身边。”我伸手抱住他的头,将他揉搂入怀中。 “爱?”他猛的抬头看我,尖锐的目光却渐渐趋于疑惑,“朕,不懂。” “皇上宅心仁厚,定是把爱分给了天下苍生罢。” “献芝,我们不打官腔,告诉朕,爱是个什么感觉?” “大概,是想要永远在一起的感觉吧。”所以我不爱廖文霖,不然我肯定会希望他不要爱上我,然后我就能一世一世和他相遇。 “你想永远和朕在一起?”廖文霖是第一次思考爱的含义,他的眼神在清明和迷茫间来回转换。 “嗯,哪怕多一分一秒,我也想侍奉在您的身边。”说着我把手从他的衣领口探进去,摸向他的脖子。 大概被我反常的举动所吓到,他瞪了我一眼,然后迅速把我架起来走到床边。其实,被糙了多世的身体可以很容易满足他在床第之间的任何要求,但越是让他身体得到满足的,他就会越狠得下心,对于用身体来讨好他的人,他似乎有着更多的蔑视与鄙夷。 所以,我依然冷冰冰的,不给他除了哼哼唧唧以外的反应。 但即使没什么反应,身体依然是愉悦的,一阵嘶吼过后,眼前白光一闪,我终于宣泄出来,没时间让我休息,我支起身子,从一滩秽物中摸索出一只半粒米大小的玉白色小虫。 “怎么是这样出来的?”他明显非常排斥这只附蛊。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下床,将附蛊泡在温水里,找东西擦干净身上的脏物,回头对他说:“这就是您爱上我要克服的第一个难题。” 他用“你敢威胁我!”的目光瞪视我几秒,然后无奈下床,端起泡着附蛊的杯子仰头喝尽了里面的温水,等把杯子重新放回桌上的时候,附蛊已经不在里面了。 “这下蛊毒就成立了,假如我的身体正常还能活四十年,那如果你爱上了我最后夺走我身体里的精气的话,少说也能多活个一二十年,功夫也会有长足的提升,而且最后也会除掉我这个心头大患,一举多得百利无弊不是么?” 不知为何,用了“浅缘”之后,我感觉全身轻松,反而是廖文霖一脸阴霾看着我,也难怪,一个连爱这个字都不太懂的人纵使再急着想要夺走我的精气,也得慢慢来。 “努力,爱上我吧。”我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在他唇上点了一下,看着他更加困惑的表情开心不已。 回到东尔后,我又住进了宿銮殿,但并没有官复原职。没有任何身份的我是不能离开宿銮殿的,每天只能让吴公公带一些书籍来让我消遣时间。 廖文霖平时很忙,基本没有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偶尔他还会去后宫找别的男宠解解闷,虽然我对他临幸了谁无所谓,但是还是担心万一一年过去了和他还是这般不痛不痒,那我的辛苦不是白费了?还浪费我一只大好的蛊虫。 日子渐渐过去,几个月后,冬日降临,同时冷去的还有我的心。 也许回到东尔只是为了让我更加确切地明白什么叫做同床异梦、貌合神离,最早他还会旁敲侧击地想从我这里套问一些有关南天的政事,但我显然不会告诉他,就和他来回打太极,失望了几次过后他就不再过问我。他并没有对我发脾气但也没有费心思宠我,很多时候看到我反而是一种带着思考的沉默,很多个夜晚甚至什么也没做他就背朝我睡下,每日醒来时他基本都已经开始穿戴上朝,甚至他近日来的精神都有些不济。 接近腊月的时候,南天派了使者来东尔交流,廖文霖待在宿銮殿的时间就更少了。这天,我正躲在暖炕边上出神,那边吴公公鬼鬼祟祟绕到我身边,他极少有不在廖文霖身边伺候的时候,会在忙期出现在这里,肯定有什么原因。 “南天的使者让我把这个给温公子。”吴公公捧着一个绸缎包裹着的袋子送到我面前。 我狐疑地接过,一到手,这物件的轮廓就让我内心开了花:是古琴! 我急忙打开绸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方赤色的古琴,琴身右端的木头上雕刻着繁杂的花纹,而琴身别处却再无一点装饰。这把古琴我认识,乃千年前天下第一琴师东方仙儒为堂弟东方不败量身定做的,东方仙儒天生失明,却造出了即使迄今为止也算最好的几把琴,在造这把琴的时候,东方仙儒将自己的鲜血混进了朱红色的颜料中,东方不败对这把琴一见如故,当即给她起了名字——朱颜。东方不败百年之后,朱颜辗转过多人之手,在越朝的时候落入了来去茶庄的老板何修羽的手中,后来朱颜就完全失去了音讯。 上一世我难得寻到了另一把东方仙儒制的琴——银河九天,那时候就感动的我无语凝噎,这次他最棒的作品朱颜摆在我面前就更是让我说不出话来。 “温公子,温公子?”不知过了多久,吴公公才把我的思虑召了回来,我小心把琴包了回去,一把琴突然出现肯定会引起廖文霖注意,所以他一定早就知道南天的使者要给我送琴,那吴公公这么鬼鬼祟祟进来肯定有原因。 “快说吧,收了别人钱可别不办事儿。” 吴公公被我这么一问,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嘿,温公子高见呐,”他把嘴附到我耳畔轻声道,“那些个使者让奴才转告温公子,说他们陛下讲有机会一定要亲自听公子弹一曲琴。” 果然是郭梓冲,他倒是真的有心了,我对吴公公应了谢,从怀里掏出一个镯子递给了他,他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宿銮殿。 待他走后,我再一次把琴拿出来摆在案上,由于上一世死的时候就在弹着琴,痛苦的记忆让我这一世本不愿再碰最心爱的琴的,但眼前的朱颜完全可以让我破戒。 双手抚上琴弦,微凉的触感中似乎有力量一丝丝沁透入身体里,压抑不住冲动地拨了一下琴弦,铮铮琴声如瀑布一般倾盆而下,涤荡我疲倦的心灵。双颊湿湿的,我知道我又流泪了,琴和身体、和胸腔、和热血产生了共鸣,我为了这个知音而无限澎湃。继续飞动手指,我弹下了一串音符,犹如和她早就排练好了一般,挥洒自如,想来正如前世的友人评价:琴痴。 自拿到琴之后,我又如上一世那般成日痴迷在琴前,才几日,十指就结成了厚厚的茧。廖文霖不在的时候,我沉溺在琴韵中不可自拔;廖文霖在的时候,时间倒是难熬,他面对我的时候越来越沉默,表情越来越严肃,而我反正是保存记忆时候最后一世练琴,故格外珍惜和朱颜在一起的日子。 (十一) 有一日,廖文霖忙完回来又是一个深夜,他忽然兴致冲冲让我弹琴给他听。 “不要!”一股凉气从脚底下钻上来,我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 大概是我从来没有如此直接回绝过,廖文霖脸色瞬间阴暗下来,“为什么?”他如是问我,而我知道如果把前世的事情搬出来说显得太荒谬,就干脆闭嘴看向别处。 “好,你不说,我再问你,郭梓冲为什么给你送琴?”他上前一步扳正了我的头,逼迫我看着他。 “那是南天国使者送给我的,又不是郭梓冲。”我淡淡回答。 “呸,南天使者凭什么送礼物给你?使者如果要送礼物给大臣还好说,但使者给皇帝的男宠送什么屁礼物?就你的地位还不配!若不是郭梓冲送的,那就是你在南天透露了东尔的秘密!” 这样说来,如果不是郭梓冲送的朱颜,那我就成了叛国者?惨淡一笑,我回答说:好吧,是的,是梓冲这个朋友送我的。 “朋友?你们这两个朋友好到什么程度了会送你朱颜!你当真朕什么都不知道么?” “皇上您高见,奴才内心佩服佩服!”来回一趟,自称都变得如此低贱。 “放下这种恶心的口气,你今天是弹也要弹,不弹也要弹!” “我琴技太差,担心糟蹋皇上的耳朵。” “你!听到过的人都说是仙乐,你敢和朕说琴技差?!” 我没有回话,用“你果然派人监视我”的眼神看着他,看了半晌他终于理亏松手,又举起手似是要打我的样子,但最后还是深呼吸了几次恢复了平静。 冬日的早晨总是来得特别迟,今天难得睡到天亮了才起,侍奉我更衣的宫女本不多话,但今日却难掩脸上的兴奋之情,给我梳头的时候乐呵呵地说:“公子,外头下了一夜的雪,茫茫的一片儿,可好玩啦!” 我料到是小姑娘想玩雪,没我的准许不能出去,用过早膳后,我抱着朱颜领她到院子里,雪还稀稀拉拉落着,我便寻了处亭子坐下,将朱颜横放在青石桌上,宫女等我应允一声后就迫不及待奔进雪地里,不一会儿就找不到踪影了,而我也如每日那般拨着琴弦弹起了曲子。 琴声隐入片片雪花中,我身着白衣,天地间仿佛只有朱颜在独自演奏,寒气绕走在身躯附近,最终还是透过冬衣渗透了进来,这让我想起了上一世我死去的情形。 上一世,我是个书香门第的大公子哥,但生来得了一种罕见的病:全身皮肤毛发都是骇人的白,身体一旦触光便疼得厉害。为了不吓到街坊,我被深藏在家中,每日所做之事便是抱着爱琴“银河九天”拨弄,外头都传我娘生了个妖怪。那一世的他是我家的世交,所以他知道有关我的秘密,由于我从小就缠着他,每年冬天都有一段时间在他家度过。二十多岁的时候,他父亲去世,他继承了家里的事业,由于他父亲晚年经营不善,导致欠债累累,而他居然打起了我家的主意。我家人对他全无怀疑,没过多久,就着了他的道而没落下去,家里变卖了宅子住进了小屋,无法隐瞒住怪病的我被寄养在他家终日抚琴。有一日他对我道:他帮我家还了不少债,需要卖了我的“银河九天”来还。在我苦苦相求之下,他居然想出个阴招:若我的琴声能打动到他,他便不再计较。而听我弹了二十多年琴的他又怎么会被简单感动?故在约定之期到达之前,他到哪里我便跟去哪里,在他的房外弹琴。那时正值年关,大风大雪组成了全部风景,弹了几日,食指的指尖都已经磨去肉现出了骨头,血凝固在和琴弦相触的地方,每碰触一下琴弦,就有血往外飞溅。终于,我就在他屋门外的地上,活活冻死在下着雪的清晨。 所以这一世,我本不愿再弹琴。 前世的记忆袭来,我发凉的十指感觉疼得厉害,胸口肿肿的,像是把血全部供给给十指一般。 曲不成调,我猛地停下,十指穿入琴弦中狠狠抓住,头磕在琴上发出“咚”的一声,带着七根琴弦的微微颤动,泪水从眼眶里奔涌而出,顺着脸颊滑到弦上,再顺着琴弦落于琴身。 “啊!啊……”我拼了命放声嘶吼,像是要把几世以来积累的怨念统统宣泄出来一般。 然不出多久,就有宫女匆匆赶来打破我情感的抒发,我只好强压住眼泪,就说是天寒导致弹琴不小心割了手作罢。大概是我喊得太过于凄厉,那宫女吓得大气不敢出,急忙送我回到宿銮殿,点了火盆小心伺候着。 当晚,廖文霖回来得特别早,大冬天里天还没黑,他就皱着眉头到宿銮殿。 “献芝。”在我跪下磕头时候,他没让我起来,反而是伸手抓住了我的双手直接拉了起来,“怎么手这么凉?宫女没伺候好么?我让她们给你多添几个火盆吧。” “不用了,大冷天手冰也正常。”我想把手抽回来,不料廖文霖虽然没有使劲却抓得很牢,见我想挣脱,反而将我的手贴到他的胸口,掀开衣服盖着揉搓。 “额……”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肯定在打什么歪主意。 “献芝,以后陪我一起吃饭吧。”皇上,您不是用“朕”很久了么,怎么又突然变成“我”了? “依您就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这里还有什么价值是他没有取走的? “我给你官复原职可好?” “皇上说笑了,献芝现在也是心有余力不足了。”官复原职?这是让我玩了飞天再折断翅膀么?既然担心我的威胁,好不容易把我从朝廷里排挤出去,又为何要一句话提拔回来? “也罢,今后闲下来就来我御书房,帮我一起看看折子吧。” 御书房?这廖文霖今日莫不是疯了?难道是他看我能随意进出南天的御书房,也想效仿来让我吐露有关南天的秘密么? “献芝知道了。”不确定他真实用意为何之前,还是小心为上。 “能给我弹曲琴么?”他问话的口气似乎很随意。 “不能。”我坚守着这条防线。 “也罢,也罢。”他抬着头,我低着头,错过了彼此的表情。 (十二) 之后几日,我并没有前往御书房,毕竟他拿出个糖我不以为他会赏我吃,何况吃这糖大概还需花些能耐。 直到前几日,吴公公在下朝后特意来宿銮殿请我过去。廖文霖确实很忙,他看见我有自己的事情做了之后,就开始批阅奏折,似乎对我是否存在于此并不在意,但每当有难以下决定的事情时,他就会抬头把事情给我说一遍,然后询问我的意见。一开始我以为他大概会先借几个旁的事情来吸引我注意,然后扯上关于南天的事情,若在有关南天的事情上我沉默了,则表明我肯定知道内情,若我表达了自己的见解,他也可以从我的话语中判断轻重,再加上我肯定不会害东尔,找我问和南天相关的事情真是百利无弊。可是几天下来,他问到我的事情居然没有一件是和南天有关的,连边儿都不擦一个。而我也渐渐习惯了被问及有关政事的处理,有时候碰到难题,还会坐在廖文霖身边帮他一起出谋划策。 又是一个略慵懒的下午,因为最近白天的时间里更多待在御书房,我便把朱颜也带了过来,虽然并没想在廖文霖面前弹,但即使看看心情也很愉悦。 “这辽县发次水,都从银库连续拨放三次钱了,怎么又来要?”廖文霖皱着眉头看我,我把目光从朱颜身上收回来,上次拨款的时候,我就让他派另一个御史跟去了解清楚实况,明明听说水情并不特别严重,国库不是无底洞,每一笔开支都是要仔细斟酌的。 “我去一趟?”我以为他是这个意思。 “不行,刚发的水,万一真的有瘟疫怎么办,来,献芝,过来陪我一起研究研究地图。” 我起身到他身边坐下,顺着他指的几个地方看了辽县的地势。正在我们商讨之时,门外忽然一阵吵闹,接着吴公公在门口跪下道:“皇上,吹雪宫的小主儿骆公子求见。” 骆公子出生于商贾之家,是家中并不被看好的四少爷,由于长相标致被送去清倌儿馆里学舞蹈和筝,后来得知东尔皇廖文霖喜好美男子,就被他爹急忙召回家,打扮好了给送到宫里来。相对于宫里其他出身仕家的公子哥儿,他显得妖媚许多,而相对于那些出身烟花之地的男倌,他又相对清新天真,着实让廖文霖宠了一阵子。 “朕忙着,让他回去。”但这才是廖文霖习惯的套路,用之即弃,比如去年我在这儿见到的闫儒,据说在我刚到南天那会儿就被廖文霖杖责致死,可怜那迷人的笑、醉人的骨,都化作杖下的一缕香魂,不留一点情面儿。 “皇上,皇上,奴家就在外头,您就让奴家看您一眼吧。”这就是商贾之子的愚笨之处,凡是天子,最恶的便是无才之人的忤逆,在廖文霖眼里,一个玩意儿只限在他摸透玩法前可以嚣张些,若是摸透了玩法后还不听话,无非是与虎谋食,自不量力。 “御书房是汝等蝼蚁之辈能随意出入的么,在朕发火前快滚。”廖文霖说罢,居然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而陷入在“骆公子应该如何吸引廖文霖注意”臆想中的我像是被突然反将了一军,他该不会拿这个说事,杀鸡儆猴给我看吧? “皇,皇上,奴才几人听闻温少师近日常侍于皇上身侧,后宫的几个公子都想过来见上一面,今后也好……”原来如此,想来是后宫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见到廖文霖,几个公子哥儿们着急了,这骆公子虽然受过一段时间的宠,但在目前“集体失宠”的情况下,那些仕家出生的公子就站到他头上来了,即使冒着被廖文霖厌恶的危险他也要完成那些人派发的任务。失了皇帝的宠倒是无所谓,平时管个温饱还是有的,但若是在后宫之中被他人排挤欺负,那生活可真是暗无天日,不知何时会从哪里捅出几刀。 “放肆!你们这些腌臜之人也配谈献芝,快滚回去,否则休怪朕不留情面!”看得出廖文霖是真的有些怒意,他猛的抓住我的手,力道时重时轻,搞得我莫名其妙。 “皇上,皇上,您好久都,都没有来……”骆公子显然还没有放弃,如果简单地没有受罚也没有完成要求就回去,他不会有好日子过。 “吴公公,杖责四十,然后让他收拾东西出宫吧。” “皇上,不要!不要啊!”骆公子在门外发出凄厉的喊声,杖责四十很可能会废了他的身体,断他的舞蹈能力,皇帝宠幸过的人,除非是皇帝亲自应允,否则是不能琵琶别抱的,若再失了舞蹈,他后半生可就完全没了着落。眼前发生的一切忽然让我想起了去年的自己,闫儒在廖文霖怀里巧妙讨好,而我却傻傻问他是否动过真心…… 如今门外的骆公子又做错了什么呢?倒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一年前、一年后,可让我产生了些许的相惜? “慢!”我抽出被廖文霖捏着的手反握住他的,“杖责四十可是会要了人命,这宫里可不要再见太多血光了。” 廖文霖定定看了看我,又低头看了看被我握着的手,我内心一跳,立刻撤回了手,他又抬头叹了口气,说:“交给你办吧。” “谢皇上开恩。”我起身离座,推开御书房的门,门外跪着吴公公和骆公子二人,我上前把骆公子扶了起来,他看向我的眼神有些迷茫,带着点清澈透亮却落落大方,果然是个不适合深宫的人。 “若你还想待在宫里,就说和我温献芝交了朋友,若想出宫,就去阳开城拿着这个找城主季海祺,说想在他那里谋个差事,他会给你安排的。”我从袖子里掏出好友季海祺留给我的信物——一枚翠绿色的扳指递到骆公子手中。 “你,就说温少师?”骆公子看着我,眼眶渐渐模糊起来。 “哪里是少师,如今充其量也只算是个温公子,和你们是一样的。”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仔细看他的长相,美是美,但相对于宫里其他的男宠则阳刚许多,兴许是这年刚好到长个子的年纪,希望他以后能当个堂堂正正的汉子,我确定,他必然不会待在宫里。 “公子的恩情,骆某定涌泉以报,若今世报不成,来世、来来世也定将结草衔环!”他分开双臂,正要磕头,却被我拦了下来,来世、来来世,可惜我已经不再记得你,只希望你来世、来来世能生在个好人家,别从小就出来受苦。 骆公子走后,我回到御书房,廖文霖瞪眼看着我,不知道想表达些什么。 “皇上……” “献芝,我准备封文霜的长子廖炎英为太子,你官复太子少师,给炎英当老师可好?” “皇上,别忘了我们一年的约定,没剩几个月了吧。”我想借此提醒他,就算复职,我也干不了多久了。虽然我认为让他爱上我希望渺茫,一年之期即使到了我也不会死。 “献芝,这‘浅缘’是否只要附蛊之人爱上主蛊之人,主蛊之人就必死无疑?”廖文霖的话语像是身在其外,这让我冷透了心。 “嗯,一年之期到后,只要两人相交,主蛊之人就会立刻死亡。”我也像是个局外人一般作答。 听罢我的话,廖文霖整个五官都扭到了一起,半晌后才松懈开,一脸做了什么决定的表情。 无法爱上我,也要让我死,是吗? (十三) 不久后,春天来了,虽然空气还湿凉着,但破土而出的千花万草还是为心中添了一小把暖意。骆公子到阳开城后已经开始了新生活,不久前还给我捎了封信。骆公子离开后不久,廖文霖就遣散了整个后宫,如今,整个天子的后院又一片空荡,和一开始我中举当官后一个模样。 初春时候,郭梓冲来东尔交流,在御书房里,我和他在分开半年余后再次相遇,他并不意外看到我的样子,嘴角勾勒出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迷人。可以说是廖文霖特意安排了我和他的见面,虽然基本是他们俩在说话,但廖文霖的眼神却一直在我和他之间飘忽,我们俩都尽量不参与到有关对方的话题中,以免廖文霖起疑,直到还算轻松的对话结束后,我才偷偷往他手中塞了一张小纸条。 次日清晨,在廖文霖上朝后,我瞒着身边伺候的人,抱着朱颜逃窗而出,到御花园后的竹林里深一些的一处地方,远远地就看到郭梓冲在一处竹亭上等我。 “来多久了?”我一边走近他一边说。 “你没约具体时间,我只好早一些来等咯。”他从竹亭上拾阶而下,“今天要弹琴吗?” “当然,不是早就约好了么?”我走到他跟前,像兄弟间那样来了个紧紧的拥抱,然后共步竹亭内,我横放下朱颜,问他,“还舞剑吗?” “不了,我想专心听。”他坐到我对面的石椅上,用他黑亮的眼睛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将双手搭到琴弦上,内心忽然有一些小小的鼓动,像是背着父母来偷偷见情郎的少女一般,琴声起,声韵自然从我原本想要的“高山流水”变成了“纠结心事”,一曲“梅花三弄”倒是真诉成了千转回肠,心事一乱,这曲子的感觉就有所欠缺,抹弦的手偶尔甚至会出现意外的颤抖。 郭梓冲原本是闭着眼在听,但听着听着,就慢慢睁开了眼睛,我倒怕是他听出了琴音中的心事,一急之下居然断了一个音。 “对不起,今天……我……”我最终还是停了下来,之前都把自己夸成那样了,现在居然没弹好,心下有些窘迫。 “没事,我们可以先聊会儿天,”他淡淡笑开,对我有没有弹好琴似乎不太关心,“其实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东尔的温少师。” “想怪我骗了你么?”我耸耸肩,其实他也在陪我一起玩这个游戏不是么。 “不,只是现在想问问你,我究竟该称呼你献芝,还是景然,或者别的什么?” “我……一个名讳而已,何须计较。”我低了头,不敢看他。 “总是要计较的,难道要叫你温少师么?” “您……还是……”我抿着嘴,不知要如何作答,如果可以,还真希望在他心里一直留着的是温景然,“喊我献芝吧。” “你果然,放不下过去。”他把头偏开看向了竹林深处,我甚至不知道要如何来打破相互之间的沉默。 “为什么是我?”既然都摊牌了,那干脆把过去想问的事儿一并问清楚。 “什么?”他转回来看我,似乎对我的问题不太明白。 “在南天的时候,为什么选择了我?” 他舔了舔嘴唇,眼神飘得有些远,再忽然全部收了回来:“说实话,第一次见到你,确实有些一见钟情的意思,不久后知道你是温献芝,我原本想留你观察些日子,看看你是什么目的出现在南天的。但意外我无法停止对你的着迷,可作为皇帝,我不能简单陷入,何况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还有心事。再后来,我慢慢发现你在我身边其实没有任何目的,是个仗义之人,不会对我南天产生威胁,和你相处的日子很舒服,不需揣测你的心思,也就渐渐上了瘾。” “对不起……” “没关系,强扭的瓜不甜,若东尔的皇帝对你不好,南天的国门随时为你敞开。”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方玉佩递了过来,“送别的东西被廖文霖发现了不好,这玉佩你就收着,若有机会再来南天也好当做信物。” “谢梓冲哥,礼尚往来,这个你也收下罢。”我接过玉佩,从腰间抽出了随身的蝶骨扇递过去。 “一定好好珍惜。”他笑着接过,显然很满意这个礼物,“再抚一曲?” “好。”我勾着嘴唇笑开,心事解了,心情便通畅许多,“若有机会配合你舞剑,我就弹‘广陵散’,今儿个就装一回世外高人吧!” 起手拨弦,一曲“紫云回”在竹林间化了开来。 拜别郭梓冲后,我抱着朱颜回到宿銮殿,推门而入,意外发现了一脸阴鹜的廖文霖。 “你去见他了!” 听他是肯定的语气,我也不扭捏,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 “是。” “你还给他弹琴了!”他腾地站起来,两步过来到我面前。 这次我却抿着嘴不作回答。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他猛的伸起双手紧紧捏住我的肩膀。 “然后呢?”我直视着他,毫不退缩。 “哼,很好,你不是琴技差吗?不愿给我弹,凭什么弹给他听?”说实话,现在的廖文霖就像是在质问我为什么把玩具分给他哥哥而不分给他一样。 “梓冲是我朋友,不怕献丑。” “献丑?我在那里看着!在我眼皮底下给南天的皇帝弹琴?若你弹琴叫做献丑,那天下就没人会弹琴了!” “谢皇上廖赞。”不知为何,我居然有要和他死磕到底的逆反心理。 “你,你不是爱我的么?凭什么给他弹琴听,不给我弹?” “皇上,所爱之人和朋友之间,弹琴与不弹琴之间并没有什么关联 ,我从小到大,什么都给了你,你究竟还想从我身上夺走什么?”不仅是从小到大,廖文霖你一定不知道,我已经奉献了七世之多。 “夺走?哈,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我要你给我弹琴!”说着,他一手松开我的肩,伸到我背后去夺朱颜。 “若我真不愿弹,您逼迫我又有何意义?”我护着身后的朱颜,哪怕她受伤。 “朕再问你一句,你弹是不弹!” “不弹!”前世死时的记忆缠绕在我脑间,一想到要给他弹琴,我便十指发疼,疼到心底去,在他面前,我注定无法抚琴。 “好!你不弹,我马上找人暗杀郭梓冲,明日便举兵南天,到时候天下大乱,家破人亡,我是亡国皇帝,你就是那个亡国的美人!” “你疯了!一曲琴而已!” “是,我就是疯了!廖文霖我说到做到!”他再次捏住我的双肩,十指都要陷入我的骨头里去。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恨我?就不让我好过?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还妄图从我身上夺走什么?”我不能对他说实话,说我们前几百年意外结了阴婚,我们两人已经纠缠了六世,这是第七世,上一世我为你弹琴被活活冷死,所以我这一世不会在给你抚琴;但我也无法就此作罢,让他真的祸害苍生百姓,也许他养兵多年,为的就是斩杀郭梓冲后夺走南天,却找了这么个让天下哗然的借口。 “我就是要让你,让你!”他卡在这两字,良久,才重新吼道,“让你生不如死!” 果然! 前六世的记忆又再次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我被欺骗,被虐待,最后惨死,继续轮回……够了!真的够了!胸口仿佛又石头一块块压下来,越压越重,越堆越闷,每加一块儿都像是要挤爆心脏一般,直到终于再也承受不住,我“哇”的一下,喷了一大口血,沾染地面前的廖文霖一脸一身都是我的鲜血。 “满意,咕……了么?”我一张嘴就又有血水涌出来,黏腻的血液顺着衣襟流地到处都是,而廖文霖却愣在那里,睁大了眼看着我口中的血一口一口往外涌。 忽然,他猛地把我纳入怀中,蹲坐到地上,慌了一般朝门口吼叫:“太医!快宣太医!” “别,唔……别宣了,让我就这样,死去,不是你,咕……所期待的吗?”浑身上下有些疲惫,我知道其实身子没什么毛病,只是气头上来了,就再也压抑不住,没想到,廖文霖居然还有要把我的命留下来的理由。 “闭嘴!我不准你说话!”他把我抱起来,放在龙床上,也不顾鲜红的血沾染一床。 皇宫虽大,但效率挺高,不到一刻钟,太医就火急火燎出现在了宿銮殿,汗也顾不上擦,就跪在龙床边,捏着我的手切脉。 “皇上,温少,呃……温公子体寒,又长期郁结于心,得的是个心病,身体倒是并无大碍,臣抓几副药给温公子调调就没事儿了,但若要治本,还需解了他的心病。” “知道了,熬药去吧。” 我闭眼休憩,宫里的太医果然很厉害,进来后压了我几个穴位就立马止了吐血。想来在我吐血时候他那紧张劲儿,这些日子大概是不会再逼我给他弹琴了,心下倒是舒畅不少。太医走后,我感觉廖文霖正盯着我看,本来不想理睬,但久了脸却自顾自发起了热,不好意思继续装睡,我缓缓睁了眼。一睁眼,就看到他坐在床沿,面无表情看着我,发现我睁眼时眼前一亮,但却没有过多表示。 “以后,不逼你弹琴了。” 我就知道! “也不对南天下手了。” 这还差不多。 “所以,你安心养身体吧。” 他的眼神,从底部传来一丝温柔,究竟会是我的幻觉,还是…… (十四) 春后,天气转暖,夏天火热来临。廖文霖脸一天臭过一天,但我却一天比一天开心:一年之约就要到了!回想几个月前我吐血的那次,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是动了真心,也许他自己还没发现,但这些都无所谓!我努力了几百年,目标终于快实现,接下来,我就要在一年之约到达的时候,把他拐上床,小辫子一翘,我又可以重新投胎,二十年后生龙活虎又是一条大大的好汉!但实施过程居然出现了战略性问题:廖文霖清楚记得“浅缘”的用法,已经好久不再向我求欢了,我也是通过这点确定了他的真心。 但“浅缘”的恶毒之处不仅仅在此,若是真心相爱之人,难保用了“浅缘”后真的能保持一世清心寡欲,但只要是附蛊之人爱上主蛊之人,主蛊就会在主蛊之人的体内开始吸收精气,到一年之期到达时候,如果两人并无交合,主蛊依然会不断吸收主蛊之人的精气,不久之后,主蛊之人就会衰弱致死。所以,其实我已经死定了,但为了尽快去投胎,也为了报答感恩这一世廖文霖真的对我动了情,我决定用一些小手段以早死早超生。 仲夏夜,三伏天,一年之期已经过去两天了,廖文霖见我活蹦乱跳没什么问题,也就放松了警惕,这不,喝了一口我递过去的茶后,他就被我放倒在了龙床上。 “你!对我做了什么?”廖文霖躺在床上,我知道他这一刻的心情,他一定浑身燥热无比,每一个毛孔都想着要宣泄,身体每一丝的碰触都愉悦不已,精虫上脑只想要通过激烈的发泄来缓解,但纵然如此,他却无法移动分毫,身体犹如一滩烂泥一般不能有一点动作,最可笑的是,他还要担心我会上床“帮助”他。 “醉月和少许劣质蒙汗药。”我慢慢靠近他,胸腔内汹涌澎湃,今天,一切终于要结束了么? “你!怎么能这样!”他试图咬牙关来驱散情动难耐的心情,可惜连咬牙的力气,他都没有。醉月是流传了多年的极品春药,少量蒙汗药可以让人瘫软但不至于失去意识,两者搭配使用,任何人都会溃不成军。 “文霖,你不是一直埋怨我说身子冷冰冰么?今天,就让你尝尝我的火热,可好?”我上龙床放下床帐,跨坐在他小腹上。 “不要,献芝,不要,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情,但是求你,不要去送死,不要!我要留住你,我们,我一辈子都不碰你,你别死,不要,我!”由于失去气力,他说话都有些口吃,言语同时,居然任水汽蒙了双眼。 “嘘,今晚好好享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我慢慢解开他的衣裳,故意不小心用手指触碰他的肌肤,他发热的身体每碰到我微凉的手指,就会发出一个震颤,他极力忍耐着,睁了眼又闭上,闭上又睁开,“其实,就算不上床也没用,‘浅缘’的无解就在于一旦附蛊之人爱上主蛊之人,即使一年过去后没有交合,主蛊之人也会渐渐衰弱致死,文霖,你爱我吗?” 他瞪着我,闭嘴不再说话,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如果你爱我的话,那我已经必死无疑了。” 脱光他的衣服后,我埋头在他胸口落下一吻,然后直起身子,慢慢解自己的衣服,他的身体更加火热,有时候会闭上眼睛试图给自己洗脑,但本能地他不想错过每一个细节,又逼他睁眼看我所做的一切。 “第一次被这样对待吧?青涩的文霖真可爱。”我说这句话绝对发自内心,探手滑过他的喉结,我将赤裸的身体紧贴上他的,今夜我要使出浑身解数来让他欢乐。 红浪翻滚,赤霞浮面,我不再压抑自己的情感,抛开所有理智,每一次深入都伴随着本能的喘息、呢喃、吟哦、甚至叫喊,文霖,我死了之后你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心痛?在你这一世后面的日子里,会不会时常想起我?会不会找一后宫和我长得像的人?还是你会狠心地彻底忘记?鬼仙说过,若你真的爱上一人,一定是天崩地裂的那种,我死了之后,你的世界会不会真的崩裂?还是鬼仙他只是在安慰我?今夜,我要抛开所有的芥蒂,把你深深记在心底里、脑海里、身体里,来世,就让我不再相见。 “啊……”白光闪过,我身体深处吞没了他全部的火热。我笑着看他,趴在他的身上轻轻摸他的脸颊:就连你的模样,也让我在最后深深记住吧。鼻子酸酸的,为什么要难过?我为什么会有想哭的冲动?为什么会真的有液体从眼眶里涌出来?一定是因为成功了,所以太过于欣喜罢。 “终于,解脱了……”完成心愿后,全身瞬间失去了力气,我倒在廖文霖怀里,失去了意识。 意识恢复之时,我闭着双眼,内心隐隐作痛,痛因是死了之后是不会痛的,死去的人再难过也不会用心痛来表达,所以我没有死!那是不是意味着,廖文霖依然没有爱上我?这么一想,似乎痛得更厉害了。 我要自杀! 努力睁开双眼,我想就近寻找任何可以让我送死的器具。 我依然躺在龙床上,忍着酸痛的身躯翻身下床,房里只有一个小宫女,见我下床后朝门外大喊:“醒了醒了!温公子醒了!”然后就准备过来给我更衣。 我咬咬下唇,回头往床柱撞去,但虚浮的脚步没有给我提供足够的气力,头撞了一下不是很疼,倒是受反冲力和站不稳的脚步影响,摔了一跤挺痛的。那小宫女见我撞柱子,脸都急绿了,急忙过来扶着我,抖着嗓音哀求:“温公子,您可千万不能有个万一!” 那倒是,若我这样不明不白死了,她也只能给我陪葬。 廖文霖居然提早退朝赶了过来,从小宫女这儿接手把我搂到怀里后遣退了她,并将门口待着的所有人赶出了宿銮殿外。 “这额头怎么回事?”他近近看着我撞床柱子起的红胞,手伸了过来,却没摸上,只是凑近嘴唇吹了吹。 “你何苦还要束缚着我?”我随他把我扶了起来,出口的话语已经了无生气。 “束缚?献芝,我现在只想好好和你在一起。”他勾着嘴角,将我的乱发顺到耳后。 “别骗我了,若你真想和我在一起,我怎么会还没死!你单纯是想看我万劫不复吧!”我稍微用力,挣脱了他的怀抱。 “你一定要这么快解决这个问题吗?那好,你先回答我,为什么想死?昨晚的那个‘解脱了’是什么意思?”他又向我靠近一步,鹰一般的眼直直看进了我的眼眶中。 我把头撇开,并不回答他,关于阴婚的事情,我难以开口。 “你看,其实总是你在逃避,你不是想和我在一起吗?献芝,你不是爱我的吗?” 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发现居然意外无法拒绝他此刻哀伤的神情,瞬间内心又开始讽刺自己:这些都是假的! “廖文霖,你别自作聪明了,我温献芝,从来没有爱过你!”我瞪进他的眼里,不知道没有焦距的眼睛是否有威慑力。 “献芝,别说气话,告诉我,为什么想死?”他甚至没有一点要发怒的意思。 “我先问你,我为什么还活着?”因为你不爱我,说啊! “‘浅缘’是要附蛊之人爱主蛊之人一年是吗?”他叹了口气,“也许,我没有那么早动心,所以……” 我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他对我动心了”,而是“他又在骗我”。 “别骗我了,我已经搞不清楚,你究竟还要留着我做什么?”低头开始自暴自弃,我又寻思着自杀的方法。 “告诉我,为什么想死?”他伸手想抬起我的头,但我却固执地低着。 “献芝,告诉我为什么,我放你自由。” 真的?我心一跳,就要抬头答应,但大脑迅速反应,可能又是阴招。 “我发誓,若温献芝对我廖文霖说实话,廖文霖放温献芝自由绝不干涉,若温献芝不说,廖文霖将限制他的全部自由直到死去为止。”他伸出三个指头指着天,表情严肃地起誓。 死去?若他没有对我动心,那到死去不是还要好多年? “当真?”我还是心动了。 “千真万确!”他看着我,目光如炬。 “好吧,”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你相信前世今生吗?接下来会是个很玄幻的故事,若你不信,就不要听。” “我信。”他摸了摸我的头发,双手从我的肩膀上顺下,牵起了我的手。 “几百年前,我和你结了阴婚,本要在阴间行夫妇之礼后才能各自投胎,但我到阴间的时候你已经转世投胎了,所以我必须在后世里找到你,让你爱上我,才能解除阴婚的效力。” “这么说来,我们还真是,缘分天定?”他忽然傻傻笑了开来,“你能记得前世的事情?这是我们第几世相遇?” “第七世。” “第七世?怎么会这么多次?” “哼,呵呵,所以,我才想死,不会是‘浅缘’放太久,出了问题吧?” “献芝,你知道吗,‘浅缘’这种蛊,本来就有问题,若是真心爱上,又怎么会舍得主蛊之人去送死!” 我抬眼瞪着他,心中居然一片混乱。 “我从来知道,你什么时候在看着我,什么时候不在看我,献芝,你的眼里一直有我,对不对?不要低头,看着我听我说,献芝,我爱你……” 我又一次退后,想脱离他,但他一边由着我后退,一边搂着我跟进,直到双腿受到阻碍,我跌坐在龙床上,他俯身蜻蜓点水一般吻我,每吻一下,都温柔地道一句“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献芝,我爱你,我很爱你,我爱你,非常爱你,爱你,最爱你……” 肉麻到我的骨子里去,却也让我得到了救赎。 “所以,不要去送死好不好?即使会衰弱下去,最后也陪着我好不好?” 绝对是鬼使神差,不然我怎么会点头? (十五) 点头反悔非君子,所以后面这段时间里,我并没有主动送死,而是找到了所剩无几的人生中一件好玩的事情:勾引廖文霖。而他除了每天要做的事情外,最热衷的就是派人寻访天下名医找“浅缘”的解法,我们二人在战术上勾心斗角,战略上以攻为主,时间上争分夺秒。 但二人都均告失败…… 天下名医竟无人能解毒蛊“浅缘”。 穷尽方法乃无法引他“登堂入室”。 比如一开始,我试图光着身子,摆出撩人的姿势,但他只是冷着脸给我穿上衣服抛上床,安心睡觉。 后来,我特意在他回来前泡在浴桶里,当他一进房内,就起身回头,小嘴微张眼神迷离,看到他舔嘴唇后我微微一笑,把手指放进嘴里用舌头舔湿,然后朝他伸去,加重鼻音叹一声“来嘛……”。可惜他还是转过了身去,急忙奔出房门,啪的一声甩上门,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红着脸回来。 再然后,我感觉得来狠的,比如直接在被窝里动手动脚,但也屡次在来回太极中被他挡去了力道束手就擒。 最后,我思考了第一次成功的案例,认为下药是理论实践上双通的有效途径,但廖文霖现在小心得很,已经再也不吃经过我手的东西了,所以我另辟蹊径,想到了一个好方法…… 当晚,廖文霖终于摆脱奏折,从御书房回宿銮殿,进门来意外没见到我,就开始喊我的名字,我没有回答,他又招来伺候我的宫女询问,得知我依然在宿銮殿内。当发现床帐是放下的时候,他肯定联想到过去掀开床帐看到我裸着身子的各色画面,故意咳嗽了几声,然后小心翼翼凑近,低声问:“献芝,睡否?” 见时机成熟,我不再压抑自己,吟哦声冲出喉咙传了出去。 “献芝,怎么了!”他听我呻吟,怕是我哪里又想不通罢,一下子扯开了床帐,我穿着衣服倒在床上,汗水湿了头发,面色潮红。 “文霖,救我……”我迅速伸手抓住了他的,触手略冰凉的触感让身体欣喜不已。 “献芝,发生了什么,你怎么这样?”廖文霖糊涂一时,居然不疑有他,上龙床来坐着把我搂在怀里。 “我……热……”一方面出于勾引,另一方面出于本能,我拉扯着衣服。 “你,该不会是!”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没想到,醉月……这么厉害!” “你!”他全身崩了起来,就要抽身离开。 “不要!文霖,你走了,我上哪儿发泄去,要我去找宫女和公公吗?” 这句话显然刺激了他的神经,他迅速搂紧了我,低声喊道:“滚,你敢找别人!” “那我要,怎么办?好热哦……” “你!你……你,呜……献芝,不要……”他本是怒意满满的口气忽然就松了下来,肌肉同时松开,然后居然有呜咽声传来,大脑被热地不甚明白的我甚至以为出现了幻觉。 “你知道我多想好好疼你、爱你吗?献芝,你知道吗!可是我不能,我不能,我不知道什时候算是期限到了,不知道见了你今天还能不能有明天,献芝,我不能抱你,甚至不敢亲你,能看着你,我就满足了,真的好满足,如今你是让我拿江山来换你多一刻钟的生命,我都愿意……我知道你恨我,没有对你好过,但是我求求你,你每少活一秒,都是对我最大的惩罚,我知错了,知错了……不要再伤害自己了,献芝,求你不要伤害自己了,我已经要疯狂了。我渐渐明白了,最终还是无法留下你,多施舍我一点时间好吗,一点点,多施舍一点点……” 这话,绝对不是廖文霖说的吧?我睁开迷了雾的双眼,想要确认他的存在,伸手摸上他的脸,有种触感,似乎已经记住了千年万年,廖文霖爱我,已经是个事实。 “多陪我一点时间。献芝,你等等,我给你,去找个干净的姑娘,你等等我。” 我知道,我的心,不该软,难道不是他痛得越深,我越开心吗?那为什么身体要做出违背本能的事情,为什么燥热的趋势会有所放缓?好奇怪,我明明要恨他,明明想早点死,早点喝孟婆汤,早点投胎下一辈子的。 “不要……”我还是扯住了他的衣袖,“醉月只要释放出来就可以,过来。” “可是,你万一……”他显然有所动容,但依然担心“浅缘”。 “没事,信我,快。”我眯了眯眼,担心下一秒就会被银魔吞噬。 廖文霖两眼一亮,迅速脱鞋上床,我钩住他的肩膀,压抑着一波波冲出来的欲望,道:“若我被醉月控制了,一定不要让我进你身体里去,也不要让你进来,好吗?” 当他应允之后,我便把自己托付给了欲望,脱尽衣裳,和他紧贴在一起,两具许久不曾品尝情爱滋味的身体迅速契合,彼此抚摸摩擦蹭动,直到我多次释放,累到晕眩过去。 被他知道了这个方法,我真是自作孽! 自从知道了“浅缘”原来可以绕一个方法逃避立刻死亡的魔咒时,廖文霖喜不自胜了好一段时间,接连着日子上朝都是红光满面,但当他渐渐发现我的身体开始慢慢虚弱,找来太医都寻不到病因之时,才感知到了“浅缘”原来真的在我们俩的体内发挥着他不愿面对的一切,于是他又不得不尽量节制。而他最近热衷的话题则是:我那痛苦的前几世。 本来我不愿告诉他,但一方面看他一脸严肃认真虔诚,另一方面我也感知到了自己的死亡,反正结阴婚后几百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连带最近看廖文霖的脸都感觉顺眼了起来。 “我们是怎么结的阴婚?前世的你难道是个姑娘家?” “当然不是!嗯,从哪儿开始说呢,何萧然你认识吧,你宝库里还有他的一幅画,他是我结阴婚前一世的哥哥,越人灭我凰朝,我死后乱葬在后山上,因为是太监下葬立法不全,我无法转世,飘荡近两百年,被盗尸人挖了去,和几个姑娘的尸骨摆在一起,你那一世的娘偏偏选了我这具男尸下葬结亲。” “献芝,原来你早当了我几百年的妻,然后呢,每一世都是怎么样的?” “真的要说吗?” “嗯,我知道你会难受,但是我要和你一起难受,相信我现在一定难受地比你更多。” 连续好几天,我们俩就坐在冬日的暖炕上,看着窗外飘飘白雪,听我将往事娓娓道来: 第一世…… 第二世的时候,我是皇家琴师,你是大将军的长子,你知道所有的王孙贵族都要统一学习,那时候世风开放,男女都在一起从师,在我的一批学生里,有你,还有当时的六公主,公主喜欢我这个大十几岁的老师,你听你父亲的话想借公主攀上皇亲,但是我却要让你爱上我。公主为了靠近我吸引我的注意,每日勤于练琴,你为了靠近公主吸引她的注意,每日也跟来学琴,可惜啊,你最终还是没有学琴的天赋,学了许久,仍然弹不成一首曲子。你不到二十岁就随父带兵西征,而公主也在皇上那里耍尽了脾气,最终嫁了我这个伶人,后来还生了好几个孩子。而你在出征归来后,听说公主下嫁了我,就怒气冲冲来找我算账,在我教琴的琴房里,一次次侵犯折磨我,几年后,甚至当你有了多房妻妾也有了不少孩子后,依然找机会来羞辱我。直到又几年过去,你意外战死边疆,死的时候只有三十四岁,而我却依然当着我的皇家琴师直到老死。那一世,是我受你影响最小的一世。 第三世,我是武林大帮清原的帮主,而你是邪教教主,本水火不相容…… 第四世,我考上了文状元,三十岁不到就当上了刑部尚书,那时候,你是我的一名手下。那一世是我主动勾引的你,给你说过第三世后来的日子里,我被那有特殊嗜好的少爷TJ了十几年,已经懂得要如何让一个男人彻底迷恋上我的身体,而你也没有摆脱这一点。但我依然低估了你的野心,你确实对我的身体着迷,但也只有身体而已,利用我对的信任,你暗中积蓄力量,后来用一个无中生有的诬告把我送入了熟悉的刑部大牢。本来要杀要剐我已经悉听尊便了,但单单放倒我并不让你得到满足,在继任我当上刑部尚书后,你利用职权把我从大牢里换进了一个地窖,把你的狐朋狗友以及要勾搭的恶人一一请到了地窖,让他们强暴我。那一世我已经无法拒绝情事,所以那具身体很快就帮你控制了几号人物,但你依然不满足,想把我改造成极品的玩具,帮你实现更多的愿望,所以你阉割了我,可惜因为年龄略大,早就过了变声期,你居然狠心让人挖走了我的喉结,让我再无法出声。又担心我的指甲会划伤那些人,你拔掉了我的指甲,捏碎了十指尖的骨头;嫌我的眼神卑微绝望,又让人刺破了我的瞳孔;为了让我显得更加卑贱,在我身上多处扎孔穿环……那些人似乎很满足于你的残忍,对于在黑暗中折磨一个绝望的人感到十分兴奋,每次都要把我折磨到奄奄一息,但你却每次都要把我救活继续噩梦。最终失了生活希望的我,渐渐隔绝了一切感官,失去知觉后两年,就被你扔到荒郊喂了狼。 第五世,我是个医师,被一对同性相恋的爱人养大,他们一个是疯疯癫癫的江湖郎中,一个是不苟言笑的中原蛊王。那一世的你是西域毒王之子,你爹用毒培养药人残害百姓,而我大爹看不惯他这一点,就给他下了个奇怪的蛊:若他的情绪达到一定高度,就会得失心疯,从而做出和本意完全相反的事情来,直到事情做完睡上一觉起来后才会反应过来。你爹因此做了不少好事,但他不愿被这种蛊虫控制,又无法解除,就只好自残,最后昏死在雪莲峰上。你怨恨我大爹,但又对付不了他,就掠走了独自闯荡的我,把我做成了史上最可怖的药人,我六亲不认,却唯独听你一人的话,你命令我做了很多残酷的事情,干了不少坏事,我两个爹知道了后,就闯进你的山谷来救我,我面目全非满身是毒,皮肤上溃烂的地方流着恶心人的紫色脓液,在你的命令之下对养育我多年的两个爹发出了疯狂的攻击。后来神医郭憬麒及时赶到参与到打斗中,才压制住了我。我被他们带回去,在小爹和憬麒的配合努力下,慢慢变回了正常的样子,但也只有样子而已,我最终还是失了心。那次打斗中落跑的你被天下武林通缉,最后无处可逃,你还是拼尽全力到我的身边,亲手杀死了我然后自杀。憬麒按我生前的愿望,把我埋在了不思峰山脚下,那日回东尔路上所挖之坟,就是我那一世的。 第六世,我是一个得了怪病的大家少爷,而你是与我家有远房亲戚关系的另一户大家的少爷,两家关系走的挺近,从小痴琴的我就十分依赖你…… 第七世,我为了来到你身边,成为了东尔的神童温献芝,而你当时是东尔的太子廖文霖…… (十六) 廖文霖每听完一世的事情,脸上的表情都让我五味成杂,记得鬼仙说他不容易动心动情,可若一旦他意识到爱上了一个人,那一定是天崩地裂的事儿,现在的他似乎在代替过去的每一世后悔,我知道他心里的疼痛程度一定不亚于我每一世的绝望。在之后的每一个日子里,他似乎都尝试成倍对我好,也不知有多久了,没有感受过被一个人如此珍宝地对待,也许留存有记忆的这七百多年都没有过。 可他即使再努力,对我再好,也挽回不了“浅缘”这个错误,我俩终究是浅缘,等缘分淡去了,也就缘尽于此世。 我一天天衰弱下去,昏迷的时间一天多于一天,冗杂的记忆一天乱于一天,肉体的感官一天弱于一天,精神的状态一天差于一天…… 我心里其实深知他的无力:他越是对我好,我就越是衰弱地更快,这就让他想要对我更好…… 春天渐近,万物复苏,一个回暖的午后,廖文霖怀抱裹着被子的我靠在凉亭里,雪已经渐渐化干净,有新绿破茧而出,他眼睛亮亮的,似乎看到生的希望一般,催我看回春的景色,但我已经连睁开眼皮的气力都没有了,甚至全身的温度都在下降,只有小腹处,有个点热的厉害,那儿吞噬啮咬着我的全部精气神。 似是习惯又无奈于我的没有反应,廖文霖低下头紧抱着我,温热的面颊紧贴着我的,为身体提供了一丝丝的能量。 “献芝,你一定很恨我,对不对?” “这……不是……你的,错……”依凭脸颊上传来的热量,我尽量回应他。 “那会是谁的错呢?”我已许久不曾说话了,他也许是认为出现了幻听,并没意识到是我真的开了口。 “也,只能……归咎于……命,运……了吧?” “那你说,下一世我们还会相遇吗?” “谁……知道……呐,反正,下一……世……谁……也……不记……得谁……了……” “我希望来世还能和你相遇,到时候,等我先来爱你。”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再说什么,就干脆不说话,休息我已经累得僵硬的嘴唇。 “献芝,你有……爱我过吗?” 有吗?有吗?可能……没有吧? “也是,也是……呵呵,你能不恨我就该很满足了。” 初夏一日的清晨,我醒得格外早,身体感觉异常地有活力,仿佛回到了人生的最佳状态,伸个懒腰睁眼,我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我熟悉的廖文霖正抱着我熟悉的躯体藏在薄薄的被褥下!低头看手十指交叉,我终于反应过来,原来我已经死了,梦中的廖文霖还不知道这事,一会儿他醒来,会有什么样的表情?把头飘出床帐外看了看,天已经蒙蒙亮了,想必过不了太久,他就要起身上朝,而我则要在这里蹲上一天,等好兄弟黑白无常来把我引上正道。无聊的我伸展着感觉许久不曾动过的身体,也不知道此刻心里该是怎样的状态。天色渐亮,透过床帐洒了些在我灰败的脸上,原来我临近死亡的时候已经这么丑了,双眼深凹,颧骨突出,原来还算美貌的姿色哪里还能看出一丁点儿? 半柱香左右的时间过去,廖文霖终于幽幽转醒,睁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确认我的存在,但当他感知到臂弯里趋于僵硬的身体时愣了一下,然后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继续搂着。 宫女在门外候了多时,也不见平日里作息稳定的廖文霖有起床的迹象,吴公公做主进了宿銮殿请安,当唤了多声都得不到他主子的回应后,只好壮着胆子掀开了床帐的一角,当看到廖文霖怀里的我灰色的脸后,默不作声退出了房间,小声招呼宫女们:“今儿个别伺候了,圣上要免朝。” 外头不再有声音传来,我活动了一会儿,不知为何烦躁不堪,为了平复心境,就抱着膝盖坐在床尾,像老爷爷坐看日暮黄昏一般,看着没有任何动静的两个身体,一坐就是一整天。 深夜降临,平时灯火辉煌的宿銮殿今夜昏暗一片,几声熟悉而陌生的“嘎吱”声传来,长相英俊的白无常大哥掀起帘子跳了进来,紧随其后面貌秀气的黑无常小哥一屁股坐在我身侧,一人一边挽起了我的双手。 “走吧,宝贝儿!”嗯,这是我认识的大白。 “鬼仙和孟婆可等着见你呢!”对,是小黑那嫩嫩的嗓音。 “嗯!”我随他们俩站起,就要从床帐里出去,但床上的廖文霖却犹如感知到了什么一般,身体颤抖了一下,忽然抖着声调说了一句:“献芝,我爱你……” 我猛的回头,这一刻,透明的魂魄居然感到了一丝胸闷气短,不对,魂魄状态不是不会疼痛吗?这又算什么呢? “诶!成功最好了!你可终于解脱啦!快走呗!”大白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拍了拍我的后背催促。 “好……”我对大白淡淡一笑,最后一次回头看向那个我该恨的男人:文霖,知道吗,其实我对你…… 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结阴婚后第一世,我是离家出走独自闯荡的游侠,你是北钥城城主,我在城下排队受检入城,你在高高的城台上低眼一瞬间,目光交汇的一刻,仿佛定格了千年之远……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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