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扇上的猛男(包子)中——妖子西
妖子西  发于:2014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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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月下遇兽

 和招财争执后的进宝心情颇为低落地回了后院,他替钱小主委屈,一个大男人为他家主子都怀了孩子,他家主子还在外面拈花惹草……可是想到他家主子昨天醉酒的样子,进宝又觉得心疼,再想到远在沧熙城的那个男人就觉得这世上的情情爱爱也就那么回事,不是所有的人最后都会在一起的。 事先知晓郭晋两家喜事的不觉得意外,晋俞敖和郭妍姝就是顺理成章本就应该在一起的一对,当然不乏嫉妒讽刺的在其中,与那些惊讶的声音混在一起,晋家的定亲的彩礼大张旗鼓地送入郭家的府邸之中,从江南回来的郭妍姝进入了待嫁姑娘的教导之中。 晋俞敖此后常去水根住的屋子里,但不在正常地时间。他对那个男人不是没有丝毫在意,但在脑海中还是没有那个男人特殊的印象……也许是相处的时间不长吧,晋俞敖这样猜测,多见见会有好处吧。 孩子向下压得厉害,总会有想要如厕的冲动,水根基本每夜都会起夜,好时只有一次,也会有三四次的时候,水根在夜里醒时就会见到晋三少在他床边,说上两句话,都是关于孩子的,水根很庆幸,至少他看来这晋家的三爷还是喜欢他的孩儿的…… 水根醒后晋俞敖就不会多待,再一盏茶的功夫就会离开,有时水根醒时没见到晋三少,也不知是他未来,还是已经走了。 晋俞敖逐渐养成了爱在夜里面溜达的习惯,他回来后其实忙得很,白天外面跑生意,晚上灯下看账本,没有那么多精力的,只是想去看看也好,那毕竟是他的孩儿。若是真有难得空闲的时候反而不知道要做什么好了……现在他在为郭家的千金洁身自好,推了以前的酒肉朋友的邀请,开始修身养性,两条腿就更禁不住就想往院后跑了。 这夜他刚才水根屋里出来,无聊在府里溜达,就找了一处庭院坐下。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万籁俱寂之中,晋俞敖不曾想起他今年有听过蟋蟀的啾啾明亮短促的叫声,小时斗草赢时的那份喜悦该都是孩子们的吧,晋俞敖不由想到他的未出生的第一孩儿,也多少能明白了他大哥一直想婚配生养子嗣的心情…… 突然草间唏嗦之声大响,仓皇而过,晋俞敖从石凳上起身迅速追过去,身后突然有来了一道气息,晋俞敖大惊,想是中了声东击西之计,但想着何人敢在他晋家府中放肆不觉心中大怒,反身举手一击,未中,那后来狼狈躲开晋俞敖攻击的人低喝道: “小敖是我!” 晋俞敖作势收手,知他二哥也是寻了那不明之人而来,想先问清大概,他二哥晋月白已从他身边点足越过,气息急促,这是出大事了? 晋俞敖追过去,到府邸的最东边停下,前面无路可逃,秋日朗洁的月光之下,一只浑身洁白的大兽紧绷着身子,喉间低吼着,警惕地看着晋月白和晋俞敖两兄弟。 晋俞敖愣了片刻,但也稳住了心神,这原本是深山老林才会出的猛兽,怎么好生生的就跑到了街市繁华之中的晋府里?晋俞敖僵持当场,目光一瞬不瞬的盯在面前的白色野兽身上。 “慕恋……”站在晋俞敖之前的晋月白慢慢俯下身子看着离他三丈之外的兽,晋俞敖心中疑问颇多,拧眉瞥了他二哥一眼。 “呜呜……”兽嘶鸣着,委屈惊恐地后退着,不愿伤害晋月白分毫,对晋俞敖依然警惕。 “没事的慕恋,过来。”晋月白伸手向兽招招手,头也没回地对晋俞敖道:“小敖把手里的暗器收起来,慕恋他害怕。” 晋俞敖愣了半晌才把袖口中的银针收了回去,他的杀气捻到了深处,一般高手不易察觉,当然了解他的二哥除外,不想这兽也灵敏的厉害……那是席慕恋?……发生了什么事? 晋俞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处,看着他二哥一点点地挪近白兽,然后把兽揽进自己怀里,那身形不下于成年猛虎的兽居然四脚打颤,直接歪进晋月白怀里,晋月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胆小的野兽。 “没事没事的,慕恋不要害怕……”晋月白顺着兽背脊的毛,兽把毛绒的脑袋埋进晋月白怀里。 “小敖帮二哥先开开路。” 晋俞敖从善如流,他可不希望他府里传出养着大兽的传言闹得人心惶惶,现在他晋家可是在风口浪尖上。 晋俞敖把一人一兽送到他二哥的听风院,然后目送着他们偷偷摸摸地进去,把他一个晾在门口,看着头顶被阴云遮蔽半边的月亮……他欠一个解释啊。 但他二哥晋月白只丢下一句:“回去认真看书去。” 书上有记载子不语的怪力乱神之事吗?晋俞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睡,脑子里盘旋着那只白色皮毛的大兽,真是匪夷所思……突然灵光一现! 晋俞敖从床上纵身而起,随意穿上衣裳就上到屋外,同样衣裳不整的招财追了出来,鞋都只穿了一只。 “爷你要去哪儿?等等小的啊~~”招财不顾一切地嚷嚷起来,他们的爷是最近被生意上的事给压垮了吗? “嚷什么嚷?想把全府的人都吵醒吗?”晋俞敖突然停住脚步,瞪了进宝一眼,招财惊在当场,晋俞敖甩甩手,吩咐道:“回去,爷我有事。” 招财委屈的站在原地,爷我当然知道你有事,小的不是陪你去办事吗?这才丑时才睡下的吧,现在才寅时初啊~~进宝提了自己的一只鞋乖乖地回屋了。 第74章:辗转反侧 晋俞敖一路疾走,他在床上仔细斟酌他二哥晋月白那句“回去认真看书去”,忆起了关于突然依云人男人变成兽他的确在一本书上看过,他当时只是随意一瞥,觉得是荒天下之大谬,就随手丢了,但是他却相信了男人的纯阳之体可以孕育的事,许是因为他接受了吴先生的缘故……但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他确确实实地看见一直雪白的兽在他面前,身姿似虎似豹,长尾如鞭,蓄势待发。 他现在想知道是不是所有依云族的后裔都能兽化……那个孕了他孩儿的男子会变成什么模样? 晋俞敖进了他二哥的听风院里,守着院子的一众半醒半睡的奴仆见三少衣冠不整的样儿拦也不敢拦,可是他们的二爷吩咐了,屋子里不让进的,就连近侍如水沉香今个儿晚上都不在屋里守着,众人就簇拥着晋俞敖就到了他二哥的主屋前。 “三爷这是……?”守在门前的沉香看了晋三少的样子,也是瞪目结舌。 “我二哥还没睡吧?” “这个……”他们的二爷是睡了好,还是没睡的好? “进来吧,动静这么大,睡了也会被吵醒的。” 在沉香踌躇之际,屋里传来了晋月白的声音,清醒得很,看来不似睡醒的。晋俞敖也知道他二哥今晚是铁定睡不着的,才会现在来打扰,他真是不相信他二哥真的淡定到足以让他佩服的地步。 晋俞敖进了屋,晋月白手上执着灯,肩上披着袍子,晋俞敖斜着眼睛往珠帘里面乱瞟,但里面没掌灯看不分明,晋月白关上了门看了自己三弟探头探脑的样儿,咳了一声,晋俞敖正了身子。 “三弟好雅致啊,晚上找为兄看清月不成?”晋月白撩了下摆坐在凳上。 “二哥,三弟这可是从善如流,专门来向二哥讨书的。”晋俞敖伸着手就问晋月白要。 “哪有什么书,回去。”晋月白打下晋俞敖的手,就要把晋俞敖请出去。 “哥,那书不在你不这儿?”晋俞敖确确实实记得有那么一本书的,但是在他年少轻狂那时没怎么看,现在来向他向来爱看文翻册的二哥讨也不为过。 “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拿不出来了。” 那书可是关于依云人的隐秘之事,不可外传的,看了就收回去,现在又是多事之秋,更不能有拓本传出去,否则这晋家就完了。 晋俞敖悻悻而归,但第二日一早还是去了晋月白的听风院请安了,这还是晋俞敖难得有心情去过给他哥哥请安,等晋俞敖看到他二哥身边的席慕恋如常的出现时,晋俞敖的好奇心满足了就踱着步子离开了。 晋俞敖自在月下见了那只雪白大兽之后,就一直思索兽化一事,近他为这事分了不少神,但收效甚微,少时的那么随意一瞥怎么会在现在记起,只能等晋老爷和吴先生回来,把那本书讨回来自己再看看。 由此,晋俞敖去后院也不那么单纯的看看孩子,和水根多处处,甚至是忘了自己是为了确定自己心思的初衷——他对水根的兽形格外的好奇。 难得晋俞敖到后院用膳,小掌柜作陪,桌上先上了一盘金黄的螃蟹,带着淡淡的酒味,晋俞敖、水根和小掌柜面前都摆上一小碟酸醋。秋时正是蟹美鱼肥时,现在吃有点逾时了,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小掌柜没客气,洗净手抓了一只蟹就直接拆壳卸腿,沾了加了蒜末的酸醋就塞进口中,毫无形象可言。 “这个你不尝尝?” 晋俞敖见水根不动筷子,只看着小掌柜吃得开心,就夹了一只蟹放入水根碗中,水根受宠若惊,晋俞敖神态自若地,小掌柜大声砸吧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这个我不能吃的……” 水根谢过晋俞敖的好意,推了碗给小掌柜,小掌柜欢喜地伸手抓了过来,半路又被晋俞敖支了筷子截了下来,直接拨入了自己碗中,然后固执地又推给水根,小掌柜嘿嘿笑了两声也不恼。 “这是绍兴老酒特制的醉酒蟹,蟹肉上席百味淡,我想你在水边生长,该是喜欢吃螃蟹的。”晋俞敖剥了蟹壳,从爪中剔出了蟹肉,沾了醋就放入一边的小碟子中好好的端给水根,水根一脸踌躇,迟疑不定。 “你不喜欢吃?”晋俞敖挑眉,他献殷勤还没被这样推拒过。 “根哥不是说了吗?他那是不能吃,有孕的人吃螃蟹会出事的。”小掌柜端了三少给水根剥好的蟹肉,放入口中回味无穷,果然晋家最金贵的三少剥的螃蟹就是好吃许多。 螃蟹性凉,不得贪口,吃完螃蟹之后一般会备上姜茶饮用,否则就会去茅厕长泄不止,一般人会清了肠道,但孕期里的人吃了则有堕胎小产的危险,晋俞敖自然不知道这么明细,听了小掌柜一说,就面上一凛。 “厨房里面的人怎么不说?”晋俞敖就要兴师问罪,身后的侍仆慌忙跪下。 “别发火啊,是我让厨房做的,难得有机会吃到这好东西。”小掌柜立马就招供了,他可不想牵连无辜的人。 “来人,撤菜。” 晋俞敖一声令下,自然伺候用菜的小奴赶紧上前端去,但小掌柜不乐意了啊,今日可是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来帮三少打掩护,吃几个螃蟹怎么了?但最后那盘醉酒蟹还是被撤了下去,还让晋俞敖当着一众的面打赏给了进宝,说水根这个主子吃不了进宝这个伺候的就吃了呗,小掌柜抓了两只在手里,欲哭无泪。 之后几样菜陆续上来,水根执箸都小吃了几口,只有等最后饭端上来时才多吃了一些,而突然改了性子的晋俞敖面色一直难看,小掌柜一顿饭吃得也不安生。 吃罢饭,晋俞敖还在后院不曾移步,陪水根去了屋子里,进宝奉上茶,端上几碟酸甜点心就退了出去,屋里留下水根和晋俞敖二人,屋门未关,木窗开着,室盈天光。 “今日的事是我欠考虑了。” “无事,我先前也不知道这么多……”水根看着屋外败下的残菊。 突然的,晋俞敖觉得这人的性子难得平淡,入了富贵之中还守得住自我。时下晋俞敖心思一动,饭足人困,觉得这是个好时机。 “有一事我一直想与你说,但又觉得唐突”,晋俞敖停下,看了水根一眼,水根不曾有什么反应,就继续道,“不知道进宝有没有和你说过……明年春时,我要成婚了……” 第75章:若失、惊变 “嗯”水根看着晋俞敖应道,眼中没有波澜。 “这孩子是晋家的子嗣……”晋俞敖觉得此时面相丑陋至极,但他的确在拿孩子作为资本来威胁,水根低头看看隆起的腹部,晋俞敖继续,“我知你舍不得,但要是让人知道他依云人的身份,怕是遭人嘲讽,让人算计,他不能有太多的牵挂在外。” 晋俞敖在机械的重复,重复当年他两个哥哥和吴先生对他说的那样,什么家族利益,什么自身性命,当时觉得讥讽,现在却是拿来伤人的利器,这个人还是他孩儿的生身之人。年长之后,他明白他这一辈子只有一个娘亲,那便是现在日日在祠堂诵佛念经的晋夫人,当年风华绝代的御史之女尉迟蕊,以后他的孩儿还会叫另外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女人为娘亲。 “我知道晋家待我好,但是……我与人约定好了,不能爽约的。”水根面色平静,他思索良久,这个孩子他终究是要辜负了。 “你想好便是,不强求于你……时候不早了,你该午休了,我先回去了。”晋俞敖起身,拂拂衣摆,水根也跟着起身,晋俞敖挥手拒绝了水根的相送。 水根松了广袖下攥紧的拳,目送晋俞敖离开,晋俞敖回身看了水根一眼,水根没有说话,晋俞敖离了院子。 “钱小主……”你这是何苦?…… 站在一边的进宝把一切听得明白,水根拒绝了他家小主,却让人更加心疼。水根看了进宝笑笑,只说一句“我累了”就进里屋休息了……他与那男人隔着一际银河,梦中花水中月,抓不住的有何必为了短暂的拥有而奋不顾身,全身而退便好。 晋俞敖依然不知道自己对在他眼中依然粗俗笨拙的男人有几分的在意,几分的真情,是徒有感激,要秉了礼法抱之以泉?还是真生了那种能牵绊一生的情愫? 但在男人拒绝他的一瞬间,他的确觉得失落,挂在腰上的玉佩年年月月,不见不闻,却在,一个不小心碎了时,会有刹那的惶神迷失。 但男人的拒绝有几分在猜测之中,甚至是有几分期待,这个能吃人的深府了是不能待男人这样的人的,走了也好,走了也罢…… 两人的关系说来有些不耻,晋俞敖不想这样,就如他爹和吴先生一样,中间隔了一个家族的利益,一个遗失旧族的繁衍,一个无辜受牵连的徒有虚名的晋夫人……只是没想到,他千般阻止抗争的结局还是要在他身上发生,娶了一个门户光耀的正妻,身后藏了一个甘愿等候甘愿牺牲的男人……他不想这样,不想变得像他爹自私,不想让那个男人笑时总带着吴先生眼底的苦涩和寂寞…… 就此终止最好,整个旧族灭了也无妨…… 被拒的晋俞敖没有恼怒,还会时不时去水根那儿坐会儿,或派人捡些有趣的东西好吃的点心送过去,给百无聊赖的水根打发一下时间,只是两人相处时多了一份明了和释然,也隔膜着,只是晋俞敖对水根兽化成什么模样还是有几分执着。 在水根那儿,晋俞敖没有看出丝毫特殊迹象,就经常去他二哥那儿,席慕恋见了晋俞敖也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润如玉,仿佛那夜的府邸东边的白色大兽只是晋俞敖一个人的幻觉而已。 晋月白守口如瓶,晋俞敖死也撬不开二哥的嘴,其中有什么不让他知道的事呢?不过晋老爷带着吴先生回来了,得知了在席慕恋突变的事,但是摒退了晋俞敖这个不在事的人,四人在屋里密聊了半个时辰才开了门,晋俞敖再问时,还是没人能告诉其中缘由,问吴掌柜要那本旧书时,也没了结果。 “真的太闲就多关心一些生意上的事,别在你二哥屋里瞎晃悠,等你那边有事了再来也不迟。” “有事”之意即为水根兽化了,晋俞敖一个气堵就赖在晋俞敖院子一整天,让晋月白和席慕恋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等到夜深时,晋俞敖才往水根屋子里去,水根卧在床上睡得浅,晋俞敖动作轻慢,屋里点了暖炉,暖和的很,这次进宝倒机警,起了身给晋俞敖倒腾了热茶才下去睡了。 看了水根那张脸许久,倒看出几分男子的英气来,晋俞敖望着水根的脸出神,突然水根呻吟一声,他立马上前,摸了水根的额上滚烫一片,满是汗渍,晋俞敖赶紧叫了进宝,进宝推了门一路叫喊着奔到小掌柜屋里,小掌柜睡得死,一时居然愣是没醒。 在小掌柜没来之前,水根吴先生却一语成谶,水根在突然间发生了异变,痛苦地抓着枕巾的手冒出兽毛,锋利地指爪陷入枕巾之中,晋俞敖惊心动魄之下望向水根时,水根已经是“面目全非”了,巨大的兽头出现在晋俞敖面前,惊得晋俞敖后退了两步,那像被梦靥住的水根睁开了眼,圆溜溜的兽眸迷茫。 晋俞敖看着水根要醒未醒,还不明白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连忙上前压住大兽,门外院子脚步声嘈杂,晋俞敖立马爆喝道:“都给我滚出去!别进来!” 拿了医箱的进宝和小掌柜连忙立住脚,等回了神,小掌柜就要往屋子冲,结果迎面而来的夹着内力的掌风直接将二人送了出去,门扉撞得咣当直响。 “他没事,你们退了!”屋里晋俞敖又是一声爆喝。 小掌柜就是担心水根有个是非好歹,就要不顾阻拦进去,满月了当地扛了小掌柜就回去,任凭小掌柜在肩上伸胳膊踢腿尖声乱叫也不放下,进宝上前关上门,房里的晋俞敖吩咐道:“进宝,一炷香后请吴先生或我爹过来。” “是。”进宝听他少爷的声音又是往日的冷静安然,心里有些忐忑,但也应了,去了小掌柜屋里。 第76章:乖顺的大猫 打发了屋外的一干人等,晋俞敖这才正视起他压在怀里的那只不断挣扎的兽,身上一惊一吓之下竟然出了汗,就不耐烦道:“别动,给我安分点。” 那兽停止了挣扎,缩着毛绒绒地大脑袋,眼中有委屈和担忧,一瞬间晋俞敖竟会意过来,连忙起了身子,掀开被子连忙查看兽的肚子,侧卧着身子起伏的皮毛之下圆滚滚的肚子看起来很是灵动,晋俞敖试探地摸摸兽的肚子。 “有什么大碍吗?”晋俞敖小心翼翼。 兽乖乖地摇头,晋俞敖扯了兽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撑裂的亵衣,不安的兽挪动着蜷缩在床角,晋俞敖环视四周,窗户紧闭,只有通往外间的一扇垂了珠帘门,要是以前的水根绝对逃不出去,但晋俞敖见识过那只白色大兽的敏捷和迅猛,不敢对突变的心绪不定的巨兽大意。 “别动知不知道,小心伤了孩子。”晋俞敖警告那只兽,果然那兽也不敢往后移了。 晋俞敖特地点上灯,端到床边,兽的整个面目出现在晋俞敖面前,紧绷在一起的兽身依然庞大,占据了大部分床榻,身上斑纹交错,透着野性,一条长尾绕在腹下,兽头巨大,头上的两只三角耳正耷拉着,圆圆的兽眼中都是彷徨惊错,白白浪费了这不怒而威的皮毛。 这兽比那日见的白色大兽大上了整整一圈,四爪有力粗壮,晋俞敖看了那被抓破的枕巾,口子整齐未牵起丝毫丝线,看来这兽爪的威力着实不凡。 “你莫怕,有我在……”晋俞敖上前,那兽未退缩,晋俞敖学了那夜晋月白的样子,在兽宽厚的脊背上梳理兽毛,和水根变化的兽说了依云人的兽化的辛密之事。 “不想你相貌平平,变成的兽却如此威猛。”晋俞敖虽语中赞扬,但是话却不是什么好话,兽毛绒绒地脑袋却看出来表情,晋俞敖也不知道水根是什么心情。 晋俞敖抬起大大的兽头,凑近看了兽眼,又揉揉兽的耳朵,兽想躲开却奈何晋俞敖不弃地又把掰了回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晋俞敖扯扯兽的胡须,花斑大兽不舒服地打了个喷嚏,热气都落在了晋俞敖脸上,教晋俞敖不由僵硬了面部,大兽有些可怜兮兮地看着晋俞敖,这可不关他的事。 原本以为这身量不凡的兽是只不逊于猛虎的野兽,现在看来,原来只是一只披了虎皮的乖巧的家中养的大猫。晋俞敖有些郁闷地胡乱揉着兽的脑袋,兽毛触到敏感的黑色湿润的鼻子让大兽又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模样讨喜可爱。 “现在能说话吗?”晋俞敖拿起兽的大爪,脚垫粉红柔软,其中藏着利爪子,晋俞敖摩挲着肉垫,花斑大兽羞恼地往回撤,自然还是没有成功。 大兽张口都是呜呜的兽语,在喉间低鸣,看来不会说人语,兽乖乖将前身搭在晋俞敖腿上,任着晋俞敖在他身上揉来挠去。 “不必担心,过些时日就能变回来。”晋俞敖也不太确定,他只知道席慕恋是那般经过一晚上的时间就变回的人身,这样大了保票难免心虚。 晋俞敖无意地兽身上来回抚摸着,心里想着前后兽化的缘由,不知不觉兽紧绷了身子,鼻尖的喘息也粗了,但屋外此时也来了脚步声,晋俞敖连忙去开门,吴先生匆匆忙忙地进去了,入眼的就是一只粗粗喘息的野兽。 “去去去,混小子你是要干什么!”吴先生看了那兽的要钻被窝的可怜急躁的模样儿,就什么话都不听晋俞敖说,就把晋俞敖推出了里屋,像是晋俞敖做了什么错事。 晋俞敖不敢大意,安静等在外屋。小掌柜此时也穿戴好进来了,见了晋俞敖冷不丁的一哼,然后高昂着头牛皮哼哼地就进了里屋,然后是背了药箱的进宝也跟着进去了。 晋俞敖突然生了一种自己的宝贝被别人占去的不悦情绪,拧着眉。不敢进里屋就站在厅中,没多时小掌柜就出来了,然,他对晋俞敖赶他出门的事还记恨在心,什么话也没说就出门了捣鼓他的药去了,晋俞敖也凉凉地看着小掌柜离开。 亦步亦趋的进宝也出来,附在晋俞敖耳边悄声道:“钱小主无事,只是方才动了情……没有伤到胎儿……” 进宝说到后来脸上泛了红晕,见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的三少没再问他其他,他就退了出去,顺带将门也拉上。 动情?……晋俞敖只顾着看那兽野性的皮毛了,那触感比起上好的虎皮都好上许多,还真是没有察觉出什么,除了……一直帮兽顺着毛,似乎还在结实的兽臀上揉捏了两下,那美妙的触感真是让人欲罢不能……是因为这种“爱抚”么? 晋俞敖思来想笑,但又觉得可惜,他是许久没有碰人了,一时想来竟然也觉得腹下有了冲动……但似乎现在不是时候,水根肚子都那么大了。 进宝来来回回几次送些东西进里屋,晋俞敖坐在太师椅上闭目休息,这天都快明了,一夜就这要过去了,吴先生还没出来,这动情之说果然不那么容易解决吗?一夜未眠的晋俞敖不由多了几分急躁之气。 “爷?”进宝轻声道,晋俞敖睁了眼,“您要进去吗?” “嗯,我早膳就在这边了,你准备一下吧。”晋俞敖活动一下手脚,掀了珠帘大步踏进屋内。 晋俞敖进里屋,那兽警觉竖起大耳,抬起头看了晋俞敖一眼,而后又耷拉下耳朵,低下头继续舔食着面前大碗里面的褐色汤药,粉色的舌很是灵活。 见到兽的身子还没变回去,晋俞敖有些欣喜,看看吴先生老神在在的样儿,多半也无大碍。这只兽的外貌意外地合了他的心意,若是在狩猎之时晋俞敖碰上了,晋俞敖定是不会放过,好猎杀了回来剥了皮伴在身边。 第77章:未能见 晋俞敖要上前坐在床边,吴先生一个眼神过去,晋俞敖就硬生生拐了个弯去了桌几边搬了圆凳靠近床边坐下。 吴先生只是让晋俞敖进来陪着,若不是晋俞敖一夜未走,他也不会让晋俞敖接近,房中无语,只有兽低头喝汤药的水啧声。 待兽喝完了汤药,大碗被撤下,吴先生拿了葛巾拭去沾在兽嘴边上的药渍,进宝上前递了两段红绳,晋俞敖有些惊奇,但见了吴先生直接将红绳绑在了兽耳中段时,不由有些恼了,他明明听见了兽痛哼出声的声响,兽耳敏感脆弱,怎么受得了这么大的力? “水根现在听觉太佳,容易受惊吓,扰了胎儿就不好了。”吴掌柜看了晋俞敖拧起的眉解释道。 吴掌柜绑了红绳,给兽盖了被子,只留了巨大毛茸茸的兽头在外,侧卧着在床上休息,吴先生拽着刚进屋不久,把目光停留在兽身上的晋俞敖出去,留下进宝陪着大兽。 晋俞敖对系了红绳让兽威严大减的做法依然不爽,和吴先生去了外间,吴先生看了晋俞敖带着疲惫的脸庞一眼,就道: “回去吧,这两天先别过来。” 啧,这怎么成?晋俞敖对着那头大兽心里好感颇强,一时怎么能按捺得住?吴先生明白晋俞敖的心思,依云族后裔的雌兽对伴侣有着天生的吸引力,何况水根变化后那样漂亮的兽形,就算他家小敖先前对水根没有丝毫好感,现在也会多少在意起来。 于是吴先生不紧不慢地解释,就先问道:“你可知水根怎么好好的就变化了?” 晋俞敖摇头,他自见了那白色大兽就思来想去,也没猜出大概,是长成了到一定年龄?晋俞敖尴尬的发现他还不清楚水根的寿辰,就索性摇头,将猜测埋入心中。 “不论人或兽,总是讲个争强好胜,天择自然,遇强则强,弱者秉退”,吴先生稍作停顿,晋俞敖皱眉细思,没有丝毫明白的迹象,看来这晋俞敖当年对那本记了依云人零星辛密的书没丝毫上心,无奈地戳破本相:“你这两日在老二月白那儿待得久了,身上难免沾染上了慕恋的气味。” 晋俞敖恍然大悟,原来是兽间争夺地盘的缘由,没想到他晋俞敖这辈子还有被大兽争夺的时候,那看起来没什么脾气的汉子到还有几分不大度……晋俞敖心中不由泛起喜意。 “水根现在有了身子,本能要护着你的崽子,才因为慕恋身上雌兽气味突然变化的,好在现在孩儿与他都无事,歇两天估摸着就能换回来,不然这生产就麻烦了。”吴先生打了个哈欠,现在正是美梦时,鸡已经鸣了,看来没有时间回去睡觉了。 “我回去洗洗再来。”晋俞敖还是不死心,如此惊奇之事谁人碰上能有不探索之心?洗去了身上的味道就大概无事了吧。 吴先生瞪了过去,没好气道: “你是真不明白?刚才进宝没跟你说什么?怎么还不回去给我好好待着?” “说了。”动情是么?那就不动他就是了……晋俞敖打小就让家里宠着护着,没有想做没做成的事儿,这次却百般退让最终还是没能如他的愿。 “那就离后院远些,水根腹中可还怀着孩子,不要乱了他的性子,若是有了事后悔药哪里卖去?”吴先生难得对晋俞敖语气严厉,晋俞敖也晓得了厉害。 略微思虑,晋俞敖只能退步:“那我等他身子好时再来吧,现在我再进去看一眼。” “去吧,快些出来。”吴先生一声喟叹,看了晋俞敖的过于关心的态度让他有些担心。 世上选择千万种,终究何去何从,只有留给时间去见证了。 晋俞敖再次进了里屋,进宝退了出去,让一人一兽独处。裹在被窝里的花斑大兽在晋俞敖进屋时就立即睁了眼,有些好奇地看着晋俞敖,估计是奇怪晋俞敖直到现在还不曾离开,晋俞敖也是迷惑,为何会如此挂心,只是因为他看上这兽的皮毛威武劲儿吗? 答案呼之欲出,晋俞敖却选择回避。不敢,不愿,不想,只是短短的时日的相处,了解对方多少说不上,亲密的事情做了许多,骨血也有了,就此被束缚,晋俞敖不甘心不相信,自己还未做好准备吧…… 晋俞敖静静地看了大兽许久,兽圆圆的大眼就也呆呆地看着他,吃了药后兽有些困顿了,模样蠢得很,晋俞敖轻笑出声,道:“想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是多么威武吗?” 大兽歪了一下脑袋,似乎不明白晋俞敖说的是什么。晋俞敖从梳妆台上找了面铜镜来,放在大兽的面前,大兽突然见了镜中的自己不由一惊,身子往后一缩,警惕地看着镜子,半晌后才抬起自己的爪子搭上铜镜,最后看看自己毛茸茸的爪子才堪堪地放下。 “我最近估计来不了了,你平常自己注意一些,等他们让我过来,我再来看看你。” 晋俞敖放回了铜镜,然后出了里屋,大兽躺在床上也闭目休息,这一晚惊心动魄让他有孕的身子负担颇大,已经快精疲力尽了。 晋俞敖之后真的听从了吴先生的要求,再没有踏进后院半步,只是让进宝一天两次到他屋里面说话,把当日详情都说给晋俞敖听,晋俞敖知道有吴先生在后院坐镇,小掌柜和进宝都没敢碰大兽一下就稍微舒心一些。 而未曾目睹到一大盛景的招财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拉着进宝让进宝好好地从头到尾把始末说与他听听,可惜进宝也是一知半解,招财听来得就更少了。 第78章:冬时共食 同样,晋俞敖再也没去过晋二少晋月白和席慕恋那里,就算是去铺子里办事也是远远避开,深怕自己身上沾染上其他雌兽的味道让水根又变化了,这也让被闹腾的晋月白清静了一番。 水根变化后的在第三日中午变回了人身,当时水根正在里屋体态富贵甩着长尾的溜步,屋里撤了桌椅把地方空出来给水根活动,水根不能出屋就老实地待着,进宝出屋端个汤的功夫,进屋时就见一丝不挂的水根躺在床下正努力伸手拉着床上的被衾…… 水根因为化身脱力疲惫不堪,又在床上躺了两日才起床,晋俞敖也在之后才过来看的水根。 十一月末尾冬至来临,皇都肆虐的朔风已经呼呼地刮起来了,水根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厉害的冬天,往年棉袄破些但是也勉强熬过去了,沧熙城的冬风是贴着脸扫过,而皇都的冬风却是割着皮肤透进厚厚的棉衣里冷到骨子里,水根只在下第一场雪是在屋檐下站了片刻,就再也不愿出屋门了,每日开窗透气时都是围着火炉度过的。 水根小心地护着自己,但还是在皇都厉害的寒气下得了风寒,说话瓮声瓮气了许久才恢复过来。 冬至节前后这几天,举国上下休假,以前水根在沧熙城那小地方未觉得,进宝倒是和他说了不少这方面的事儿,正冬时,百官不听政,择良辰而省事,边塞闭关息战,商旅停业回家,百姓相互拜访贺冬。 晋家也难得清闲下来,各家大大小小的商铺都歇业了,晋俞敖便龟缩在了水根后屋里,陪着水根说会话儿,这些日子都是他和二哥晋月白在忙生意,难得抽了空,自然要歇歇。 一年一次的祭祀活动照常举行,水根倒是对天子祭祀有几分好奇,进宝说每年冬至节时,皇帝要亲率文武百官至南郊行祭天仪式,到时皇城禁军夹道把守,街头巷尾人头攒动,只为一睹天子的龙威:次日,文武百官着新朝服,入朝庆贺,以表臣子的祈福。 水根身子不便当然不能去凑这个热闹,他还真是想见见皇帝出行的阵势,现在的天庆皇帝少年十三岁亲政,十五岁带兵平边塞战乱,军功赫赫,手下亲率的一支军队传有“鬼军”之名;用人不拘一格,推行新科考制度;十年来励精图治,举国一片大好繁荣之景,成功骏烈亘古一帝让百姓不住夸口崇敬,尊为天帝。 只可惜龙颜不可冒犯,就算真的去看了祭祀的阵形也都会跟着一众百姓埋头跪成一片而已,等整个禁卫军走完了都是被冻个半死,这是晋俞敖跟着进宝补充的。 “爷,您来了。”进宝听到屋外传来了脚步,就连忙去开门。 晋俞敖刚参加完家族祭祀,身上带着寒气就进屋了,进宝上前接过三少脱下的黑色裘袍,后面跟着冻得嘴唇都有些发白的招财,他可是在祠堂外面等了近两个时辰。 进宝进了屋就直接奔了火炉而去,齿间还打着颤,“咯咯”地捧着热茶满足地叹息了一声。晋俞敖直接进了里屋,原来的珠帘已经换成了厚实的布帘保存着屋里的暖气。 “今天可真冷。”晋俞敖不免也喟叹了一声,大早的就起了床,现在也是手脚冰凉,晋俞敖接过进宝递来的铜锡制的烫婆子钻进了水根缓和的被窝,水根无声地挪了地方给晋俞敖,晋俞敖不把自己冰冷的身体靠近水根,只焐着烫婆子。 今天说好了过来陪水根用午膳了,但是待会儿还得去膳厅里陪晋老爷和晋夫人一起用膳,所以时间不多,进宝已经去厨房让人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来了。 “招财活过来没有?活过来就把东西给送过来。” “爷,这就来。”招财应声进了里屋,对屋里躺在床榻上一头一尾的两个男人一点也不意外,今年的冬天开始时都是这般情景。 招财一路抱过来的包裹在床上打开,里面是一套大红的小孩衣裳和虎头鞋跟虎头帽,水根不禁拿到手中细细看起来,脸上带上了欣喜的笑。 “这是家里老爷子送的,这过节的,做长辈的哪能不送些东西给晚辈?”晋俞敖见水根如同自己想象中那样喜欢这些衣物,目光也不禁柔和许多。 “待我谢谢晋老爷。”水根拿着小巧精致的虎头鞋舍不得放下,这些小衣物都做工细致,针脚平整,看得出做着衣物人的手工纯熟。 招财搬来了矮矮的条桌放在床上,进宝就端来了混沌和饺子这两样冬至常吃的食物,没有山珍海味,没有玉盘珍馐,只是家常的面食。荤素做馅儿,米粉作皮,外阴内阳,寒冬时食用意味着破阴释阳,助阳气生长,阴阳调和,这些晋俞敖当然不会对水根说,太扫兴了。 “过了年你就二十六岁了吧。”晋俞敖用餐吃到一半突然问道。 水根抬头,疑惑地点点头,晋俞敖点头表示知晓,水根继续低头把以一个个水饺放进醋碟中,待浸透了醋再夹入自己碗中吃下,晋俞敖看得自己的牙都要酸倒了,他只试了两个加了醋的饺子就没碰醋了,看来有孕的人吃起东西和常人果然是不一样。 晋俞敖一直不曾注意水根的年龄,只是上次对水根兽化的原因猜测时想到了这点,回去才特地问的招财,原来以为水根是因为长期在外劳作才看起来成熟许多,没想到真的比自己年长,还是四五岁的差距,晋俞敖不禁在心里腹议沧熙城的那个高管家还真是什么人都敢往他身边塞……明明是个老男人,还表现得那样羞涩。 晋俞敖另作思考一番,觉得对面只顾自己吃饭的男人才倒霉,被比自己小的男人在床上压得死死的,还能叫出那样让人兴奋的声音,晋俞敖想到此不由笑出声来,水根抬头又看了晋俞敖一眼,晋俞敖好心情地把自己碗里的几个饺子拨给水根。 第79章 晋俞敖在水根的屋里待了没多时,二少晋月白屋里的如水就来催了,说是午膳要开始了,几个主子都要过去了,晋俞敖就立即从床上起身,给水根压好被子,让水根多吃一些,不够了让厨房再送过来,穿了鞋带着招财就出去了。 水根看着还浮荡不定帘幕合上,松了一口气,每次晋俞敖来他不说不欢喜,但总觉有些抹不开,不过这次送来的那些孩子的小衣裳和鞋帽甚是合他的心意,现下就他一人,就把放在一边的虎头鞋再拿到手中,不住的把玩着。 “钱小主,先吃吧,这东西反正跑不掉,这后一个月估计会送更多东西过来。”进宝看了水根舍不得样儿就赶紧上前打住,这饺子馄饨在这冬天可不等人。 “进宝要一起吃吗?还剩下这么多。” 晋俞敖只简单吃了几个,不像水根真的当作午饭吃了下去,这样看来却觉得晋俞敖是特地来陪水根和他腹中的孩儿的。进宝自然不敢碰他主子留下来的东西,自从钱小主变化成兽后,他家主子见到进宝时看进宝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莫名的光,尤其是在进宝和水根亲近的时候,进宝自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约束着自己。 “钱小主你吃吧,我这那也有呢。” 出了暖和的屋子,招财就浑身打了个寒战,拉起毛毛的立领,揣着手在袖子走在晋俞敖后头,打心眼里羡慕进宝那个能在屋里待着的家伙。 “三爷,郭家小姐来了。”来通知晋俞敖的如水低声在晋俞敖身边说道。 晋俞敖听了,愣了一刻点头嗯了一声,看来郭家对他这个女婿还真是满意啊,冬至节时还愿意把女儿往他这里送。 “三爷,您要去老夫人那儿吗?” 晋俞敖虑微思索,问道:“我娘他今个不过去膳厅?” “回三爷,老夫人最近身子不太好,大夫说了见不得风。” “是吗?怎么一直没听说,让静心院的下人都小心伺候着。”晋俞敖不禁拧眉,虽然不是晋夫人的孩儿,但心里这么多年来也到底还是关怀几分。 “是。”如水应下。 “你回去回话,有招财跟着我就行了。” 如水作揖称是,就去了膳厅的方向,晋俞敖打发了如水就往晋夫人的院子去。此次郭家小姐郭研姝过来用餐,自然是晋家人去请的,总不能让女方厚着脸皮往未来夫婿家跑吧,但是中间的哪方主动提出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晋家少得就是女眷,郭研姝过来不方便,只能去晋夫人那里,给未来的婆婆请安也未尝不可,但是晋夫人近来有恙在身,这样总待在晋夫人那处也不是办法,难免有些尴尬,幸得晋家人活络,早早地请了郭家未来的女婿晋俞敖过去,才免得郭研姝打扰了晋夫人休息,失了体统。 晋俞敖进入晋夫人屋子里的时候,郭研姝刚来不久,与晋夫人请了安,说了吉祥话,晋夫人也问了几句,这时刻掐得刚刚好,郭研姝不由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孩儿给娘亲请安。”晋俞敖进屋就给晋夫人请安,晋夫人看似真的病了,未着胭脂的脸上面色苍白,看起来清瘦了不少。 “起了吧,过节的不跪也无事。”晋夫人往日听起来缺了人间烟火味的声音现在到柔和几分,面庞也安详许多,大概是整个人病得厉害,没什么气力在武装自己吧。 “娘,听说您病了,怎么也无人过去说。” 晋俞敖挥手示意给他欠身请安的郭研姝坐下,自己也寻了一处离晋夫人近的位置坐下。 “没什么大事,老毛病了,吃药反而吃不好,过些日子就好。”晋夫人宽慰地笑笑,“今日也难得姝儿有心来看看我,我倒是长了不少精神。” 被晋夫人夸赞的郭研姝低头笑脸红成一片,羞怯地不敢抬头,只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晋俞敖与晋夫人说了几句,晋夫人想是乏了,就借口午膳时间到了把晋俞敖和郭研姝送走了。 到了外间,晋俞敖悉心地接过丫鬟文儿递来的披肩亲自给郭研姝披上,郭研姝更是羞得无地自容,任由晋俞敖牵着走在路上,路上的晋家的下人见了都直接叫三爷和三少奶奶,让郭研姝一句话也不敢同晋俞敖说,身后的丫鬟文儿倒是嘴都要笑歪了。 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玉人儿,怕也教神仙羡慕。文儿想来不禁为自己当初极力拉拢两人而欣喜不已。 晋俞敖和郭研姝二人到了膳厅,晋家其他几位主子都已经到了,今日缺了晋夫人和同样大病初愈的大少爷晋思远。郭研姝在屋外就抽了自己的手回来,晋俞敖也没有强求,进了膳厅,郭研姝随着晋俞敖向晋老爷、晋二爷问了安,就挨着晋俞敖一起落了座。 一顿饭说不上热闹,和往年无异,但多了郭研姝这个新人,桌上的气氛活络几分,吃罢饭,晋俞敖陪郭研姝在晋府里坐了一会儿,然后亲自送的郭研姝回的府,到了晚膳结束后才回来,郭家也是留了晋俞敖下来用晚膳,毕竟开春后,两人就正式成婚了。 晋俞敖未来的丈人郭大人一连夸了几句晋俞敖沉稳,说果然是成家的男人能成大事,晋俞敖就在定亲前后性子变了许多,晋俞敖客套地应付着。但招财却知道他家主子并不高兴,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比起以前爱笑不笑、笑起来也让人胆寒的样儿是好上许多,但也虚假许多。 “什么时辰了?”晋俞敖坐在回晋府的马车里闭目休息,这马车里还残留着女子身上的脂粉气,扰得人心烦。 “爷,估计已经过戌时了。”招财撩开车帘看看天色,前后估算着。 “这么晚了吗……他现在睡了没?” “爷,这个小的拿不准。” 招财是真拿不准那钱小主睡下的时间,若是今天身子乏了,天刚擦黑就熄灯了,若是难得精神好,这时间还在屋里面溜步。 第80章:留宿 马车停在了府邸门前,晋俞敖下车到了自己的阁子,径自去了后院,后院一排厢房内都点了灯了,住在中间那间的人看来还没睡下。 晋俞敖甫一进去,就听到了水根的声音:“进宝,都说不用麻烦了,我也不冷。” 晋俞敖脚下一顿,挑了布帘进去,道:“进宝伺候你是应当的,你就不要说什么了。” 水根看着来人,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晋俞敖坐上桌几旁的圆凳,不禁挑眉:“也不叫声爷?” “……三爷……” 水根后知后觉地叫了一声,晋俞敖嗯一一下算是应了,脸上看不出喜怒。这时进宝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了,水根有些忸怩,但晋俞敖不曾说什么话,水根就当着晋俞敖的面让进宝挽了亵裤泡脚。 水根心下忐忑,今日这三少来了是第二回了吧,还看着他泡脚……水根低下头一双眼来在屋内四处逡巡。 “爷,今晚留下来么?小的给您打水去。”进宝到底是想撮合二人,没想到的是他家主子也应了下来:“嗯。去吧。” “再过段时间,我怕就没有时间来看你了,也不知赶不赶上孩子出世。”晋俞敖算是给今天留下来过夜找了个理由。 进宝端来了热水,晋俞敖简单的洗漱了一番,便和水根同寝入床,不同入冬这阵一人床头一人床尾焐着,今晚二人同睡一边,呼吸声浅浅交汇。 水根侧卧在内侧,胎儿月份足长时就只能这样睡着,三少躺在外侧,伸手在水根的肚子上抚摸着,处起来倒也安详,只是水根心里还是存了位尊人贵的顾虑,不曾真与晋俞敖交心,这日子便得过且过,过一日算一日了。 水根自然明白别人对自己的好,但受之有愧,受之惶恐,他一个老实巴交安分守己的人却与这富贵人家纠缠牵扯了快有两年之久,想起初衷却觉得缥缈无依,至今他也没有收到老爹和文元哥寄来的信,也不知师傅安好,怕还是只有他自己去寻了。 人生当真如入梦,举步间场景刹那变化,富贵荣华,假意真情,到头来也只是过眼云烟,最终苍老的还是当初涉世未深的一颗心罢了。 这晋家的宅子待得越久,水根就觉得自己的心被迷惑得厉害,连自己有时看不清自己了,这让他越加焦躁不安。 “睡了?”温热的呼气在水根颈后,听来却觉得清冷。 “没。” “说说话吧。” 水根睁眼看着黑暗,等身后的人开口,他至今还不曾找到方法来应对这个俊美的男子,明明很是陌生,却又纠缠在了一起。 许久晋俞敖才开口,洒脱清冷的声音里带了一丝艰涩:“我那亲事还是可以推掉的,你觉得如何?” 推掉亲事自然是不可能的,晋俞敖说的简略了许多,现在同是商家的孙氏家族拉拢了数个小家族,正在整个商界进行肃清,波及到的不止晋家,根基不稳的商家轻则丢了生意,无法在界内混迹,重责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晋家还算是大头,轻易动不得,但留到最后的反而死得更惨,所以和郭家结亲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是动不了孙氏,只是孙氏后面的势力太教人摸不清而忌惮,如何能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家扶植成全国首屈一指的商家大族,不会太简单的。晋俞敖就差点在孙氏买通的杀手下丢了性命,这笔帐迟早要算,但并不是现在。 郭家小姐不一定非要活着嫁进晋家,晋俞敖不介意娶个牌位回来,给一个死人一个晋三少奶奶的名分,只要睡在身侧的男人的一句话而已。 “……三爷不喜欢三少奶奶?”水根只淡淡问道。 “没有。”晋俞敖的声音僵硬,他没想到水根会这样问,以为他会直接给出答案。 “那就好好待她……” 水根想的其实很简单,两个人若是要结成夫妻,必是两厢情愿,晋三少没有不喜欢那姑娘,定是有好感,这样是最便好,若是二人只是媒妁之言也无关紧要,有钱人家娶的媳妇儿当然不会差,身为男人当然要肩负起自己的责任。 这方水根已经打起小鼾,那方晋俞敖却瞪着帐顶,他每次拉下身段换来的都是对方的不情不愿,这次干脆就把他给推了出去,真能让他把一口银牙咬碎。只是晋三少没想到是自己的话太隐晦太曲折了,水根这个不会转弯的脑子自然不能理解得透彻。 自此,一段遐思被搁浅,郭小姐还是得娶回来。就算没了郭小姐,还有周小姐李小姐王小姐不是?晋俞敖摸着水根圆滚滚的肚子合上了眼,他还是第一次睡得这般早。 水根生产那天,晋俞敖确实不在府里,跟着晋二少晋月白出去谈生意了,对方是一个斯文儒雅的人,又是满腹经纶,合了晋月白的口味,难免多谈上几句,晋俞敖只是撑个淡淡的笑脸在那边有些小焦躁的等候着。 对方虽然一身中原人士打扮,却是外邦人,至少是纯正的中原人,晋俞敖和晋月白没有问及此事,怕触了对方底线,徒生了不快。这外邦人吴鸾对晋家来说是不错的合作伙伴,晋家和孙氏结怨也是因为外邦生意,这下晋家倒是稍稍有了转机。 晋俞敖知道这吴鸾是个人物,但总是心烦意乱,就是集中不了精神,等生意谈了大概,兄弟二人与吴鸾这个有中原和外邦血统的男人作别,回到府邸时,管家高叔见了晋俞敖就快步走上前,凑近晋俞敖就兴奋地低声说道:“三爷,您院子里出事了。” 第81章:包子出来了 晋俞敖为了“出事”二字心中一突,第一反应就是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出事了,压下心惊肉跳,声音有些微颤问道:“生了?” “是,刚生的,老奴正等在门口给少爷报喜呢。”高叔也是为主子欣喜得很,他家老爷终于抱上孙子啦。 自此,晋俞敖就拜托了小少爷了名讳,原原本本地成了三爷,他的儿子顶了他小少爷的位置。 “他可安好?”晋俞敖快步走进府里,问的话让高叔一愣,高叔连忙答道:“都好都好,有大夫在呢。” 晋俞敖松了一口气,脚下有几分匆忙地进了后院时还能听到喧哗声,不由皱眉,只见了进宝把一床床沾了血的被子往外送,边上临时搭了一处小灶更是瓶罐叮咚。 “爷,您回来了啊?”进宝见了晋俞敖也不管手上的被子,就一脸灿烂的上前。 “这是?”晋俞敖看了棉被上还新鲜的大片血渍,不禁心中一揪。 “爷,进屋看看小少爷吧。”进宝也不回话,就把晋俞敖往屋子里推。 晋俞敖进了屋里才听到婴儿的哭声,一声一声,拼了命一样的嚎着,到了里屋才觉得嘹亮地刺耳,而水根在这样吵闹的环境下还能睡得住。 “怎么哭得这么厉害?”晋俞敖伸手从满月怀里讨来那皱皱巴巴张着没牙的小嘴的孩子,双手隐隐有些颤抖,到手如若无物的重量更让他小心翼翼,僵硬地不敢动手臂。 “孩子饿了,又不喜欢吃羊奶,正让人去请奶妈来。” 满月端起凉在一边的红糖水,一点点的喂进孩子口中,那不要命嚎的小娃娃沾到了糖水的味道就立马安静了,贪婪地含着小木勺不让满月抽走,看来是顽强的孩子。 晋俞敖僵硬着双手捧着怀里的婴儿,总觉得很是陌生,明明等待了多月的时间,甫听了他降临人世的消息胸腔里是擂了战鼓,此时此刻却觉得不可思议,也许是做商人做得太久了,做任何事情之前总有大概的猜想和预计,但是对于这个孩子他却是单纯的等待着,隔着肚皮等待流着他血脉的孩子。 孩子吃饱了,就困顿地怏怏的没精神,哪里有刚才的勇猛样儿,像只猫一般。进宝拿来了襁褓,把孩子小心互好。 “还是送去其他屋,待会儿估计又该吵了”,晋俞敖看着在里屋摇篮里的婴儿,还是有种恍惚感,“估摸着我爹他们也快来了。” 进宝又找了两床小被子把孩子护了个严实,这里的屋子是不相通的,孩子刚出生又见不得风,才一直放在水根屋里。晋俞敖看着满月和进宝连同摇篮一起把孩子抬了出去,才到了睡着了的水根床边。 水根真是累惨了,从日里痛着叫着到了天黑才结束得折磨,浑身就像从水里捞上来一样,他都快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待听到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后,整个人直接晕睡了过去。 面色有些苍白的水根呼吸均匀,就和他吃饭一样,水根吃什么看起来都很香让人不禁也跟着尝一口,睡觉时也很是安稳,除了偶尔打着小鼾,还算安静。晋俞敖见了水根肿肿的眼泡估摸着是哭了,嘴唇也咬得红肿,细细看来还有些破皮,找来了屋子放的药膏,仔细地给水根的唇抹上。 老实说,水根的嘴唇长得却是不错,唇线分明,饱满有色泽,每次陪水根吃饭时,晋俞敖看着他咀嚼时总会生出欲望,让他想起两个人在床上的迤逦。 晋俞敖伸了手进被中,摸到水根的的大手,这几个月好吃好喝不用做活计的养着,皮肤倒是温润了不少,只是手心的厚茧还在。从水根的手来看,就足以证明水根的男人气概,不是弱不禁风的小倌,更不是女人。 晋俞敖不免要喟叹一声,自己以前是讨厌男人的吧?因为早就预料到自己要和男子上床,所以心生了抵触,与人接触时也是避开相互的接触的,只是现在和他面前睡得安详的男人连孩子都已经出生了。 “辛苦你了,鸣嘉那个小家伙精神好得很,名字倒也没有取错……”晋俞敖想起进门时孩子的大嗓门不由想发笑。 隔壁小掌柜的屋里正在安静地热闹,小名嘉正在摇篮里睡得安稳,边上围了一圈人,晋老爷千盼万盼的孙儿终于来了,难免让晋老爷眉开眼笑,一直保养颇好的脸上也笑出了皱纹,很是符合隔代亲的说法。晋老爷想伸手抱抱自己的孙子还被吴帐房拦着,晋月白和席慕恋也来看看自己的小侄子,晋月白捏捏席慕恋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小鸣嘉,你的名字可是爷爷给取的哦~~”晋老爷凑近小鸣嘉香香孩子的脸蛋。 说来这小鸣嘉的名字按吴先生的意思本是晋俞敖给自己孩儿取得名,但晋老爷不愿意了,怎么说这也是他第一个孙子,当初三个少爷的名字都是他最后定下的,不是各个都很不错吗?于是孩子的爷爷和孩子的爹爹两不相让之下,个取了一个字,晋俞敖本取的是一鸣惊人一语中的“一鸣”二字,现在与晋老爷的一字凑成了鸣嘉这个名。 鸣嘉这孩子算是暗地里生下了的,还是将要成亲的晋俞敖的孩子,消息自然不能外传出去,就是请奶妈也是签了一年的死契,水根的用药吃食和孩子衣物方面也是让专门的人打点的。现下孩子出生了,原来是要送些红鸡蛋什么的给周边邻居和亲朋好友的,现在也只有满月一干人等沾上了这个喜气了。 吴帐房一个挨着一个送红鸡蛋,外加上几两银钱图个喜庆,还特地给了跟着劳累了一夜的小掌柜两份,小掌柜可是硬跟着水根耗了一天的时间,水根在那儿阵痛,他也得在边上吆喝着,还得帮着接生孩子。孩子平安出世了,他一面照料昏过去的水根,一面还得看着给孩子号脉,水根累得睡下来,他还要硬撑着。 小掌柜觉得生个孩子最累的还是他,一个人没精打采地靠在太师椅上就着茶一口一口吃着红鸡蛋,看着晋老爷在那儿一个人乐和,其他人根本插不上手。 吴帐房进了里屋见三少正守着水根,把红鸡蛋也递了上去,低声道:“来,尝尝自己儿子的喜蛋,也沾粘喜气。” “鸣嘉睡了?”晋俞敖接了鸡蛋慢慢剥开,给吴帐房让了地方。 “吃饱了自然就睡了,小孩都是一样,吃了就睡,饿了自然就醒了,待会儿奶妈就来了”,吴帐房絮絮叨叨一大堆,看了水根的脸色,也松了一口气,“乡下人最怕在冬天生孩子,一来是孩子不好生养,二来是个产子之人身子容易落下病根,你过来时多看着水根点,以前他是有了鸣嘉才安分些,就怕他不知轻重,不要让他下地,凉水什么的也不要碰……啊,对了,水根现在血不足,气亦虚,让厨房给好好补一补……” 吴帐房还没有吩咐完,晋月白领着席慕恋就进来了,晋月白进门见了自家幺弟正在吃了鸡蛋,跟少年时的记忆重合,虽然晋俞敖以前有些孤僻,但还是听话的紧,跟着两个哥哥四处疯玩儿,现在已经是为人父的人了,不禁半调笑道:“小敖恭喜了!” “同喜同喜,二哥不也添了第一个侄儿?”想到那小脸皱在一起的小家伙,晋俞敖不禁笑了。 “那可是小敖你说的,这可也是我的大侄儿,以后我和慕恋过来可不许说我们烦了。”晋二少大有久住他晋俞敖阁子霸占他儿子的架势,让晋俞敖不免嘴角抽搐,也硬着头皮应下来了。 为了不扰了水根休息,屋里说话要压低了声音,久了嗓子发痒,晋月白也没有久留,带着席慕恋又去看了鸣嘉一眼就回去了,晋俞敖这边忙得连个倒茶的都没有,他们就不掺和了。 吴帐房走时吩咐晋俞敖记得让进宝他们得空的时候给水根熬碗姜醋,还得是热的时候喝下,然后又念念叨叨要去给晋大少送红鸡蛋,就和晋老爷知会了一声就出去了。 病倒如山,陈疴在床的晋大少没有过来,估摸着也没人去通知,这样喜庆的日子里怕只有他一个人苦涩吧。 第82章:相拥之 苦涩的中药味混着燃木的香味让一进屋的人很是喷嚏连连,雾蒙蒙的眼气势不足地瞪着半躺在床上的晋思远,左岩进来奉茶,然后退出,进屋那人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里间入口不远挪动半步。 晋思远不由觉得好笑,但不由咳了两声,才让进屋的那人松了口:“你果真病得这样重?” 晋思远避开问题,收了让在手上的书册,指了床边上的椅子让那人坐下,等那人犹犹豫豫坐下,晋思远才开口说道:“劳烦书翰这么冷的天过来看我了。” 声音里夹杂着病怏的无力和沙哑,却如针刺在心上让听话的那人不好受,只能按事先想好的那样说道:“文学士让书翰探望晋大少的病情……送了长白山的人参过来给晋大少补补身子。” 晋思远嘴角漾起笑,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文弱,他自然不奢望田甜能看望他。天庆皇帝科举改革后,有识之士居之,全国收取谏言和治国良计。田甜的一条就皇帝颁布的税制改革提出的意见,让地方官为了自己功绩着想一级一级传了上去,加上田甜在今年秋时乡试成绩优异,就让内阁大学士文先生看上就招在了自己的麾下做了文职,好好培养。 田甜初得知这样的消息,甫是惊喜,而后一思就明白在这荣升的背后有人推了他一把,要不然他的那条小意见怎么可能通过层层机构往上传到了内阁大学士手中?一瞬间的喜悦被愧疚掩住,他知道他欠那个男人的,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那股傲气在接连落榜后被磨得丝毫不剩,只有假装不在意假装傲骨的空架子而已罢了。 还不清的永远还不清,亏欠的还是亏欠,与其带着愧疚在一起,不如把他推得远远的让别人照看他不是更好?田甜甚是卑微的抬头看着那个温柔的男人,却总在暗处将自己隐没。 “代我谢谢文学士的关怀,等晋某身子好了必会登门道谢。” 田甜看着搭在锦绣被面之上的白皙修长的手指,觉得自己面前的羸弱的人才是他真正的面目,明明没有那么坚强,高大挺拔的身姿却总给人独当一面的错觉,田甜有时想若是晋思远身上多了几分晋三少的执拗和霸道,或许懦弱的自己就会顺势被锁在他身边了吧?……可惜两个人对于感情对于自己的内心都是小心翼翼得太过于怯懦了,是将对方看得太重而没有办法靠近吗? 看着那白皙的手指出神,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晋思远提声说了一声“进来”,吴帐房手上拿着小包裹就进来了,见了起身和他行礼的田甜笑着问声好,道:“小田来了啊。” 田甜没想到吴先生会这样熟络地和他打招呼,想起以前对吴先生的无礼脸上不由带上了红晕,吴帐房拉开了包袱把红鸡蛋塞给了晋思远和田甜二人手中,笑道:“尝尝小敖的红鸡蛋。” 晋思远一愣,然后脸上满是惊喜和笑意,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孩子出世了?” 晋思远脸上神情的一切变化都落在了田甜眼中,彻骨的疼痛在体内蔓延浓郁,看着晋思远掀了被子就要起床去看孩子,吴先生在一边拦着,突然心生怯意,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再待下去。 “你们俩聊吧,我接着去送鸡蛋。”吴先生在晋思远胳膊上掐了一把,把晋思远按坐在床上,收拾了自己用来包红鸡蛋的帕子就笑吟吟地走了,临时还嘱托了田甜一句:“小田多陪大少聊会儿,这些天他一个人憋闷在屋里怕是心里身上都难受得紧。” 晋思远突然才见了面色苍白的田甜已经退到了桌几后面,才知道自己又是在无形伤了他,唉,原来彼此都不好过,彼此都在乎那个未出世的孩子,那么他的心里还是有他晋思远这个一身铜臭味的商人的一席之地的吧? “陪我再说说话吧。”晋思远躺会了床上,看着田甜,田甜低头似乎隐忍着什么,半晌才重新坐回晋思远床边的椅子上,面无表情。 “……孩子的神龛我放在了城东的庙里,若是无事就去看看吧,孩子的事……” “你……”田甜抬头愣愣地看着晋思远,眼底泛红,压抑了许久的泪就要夺眶而出,“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若是我不是那般自私……” 晋思远搂住田甜颤抖的肩头,轻轻喟叹了一声,“我一直再想是不是一切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对你执迷不悟……” 田甜把头搁在晋思远的肩头,晋思远轻抚着田甜的纤细的背,两个从来没有这样平和的相处过,一个不管不顾的想要接近,另一个总是防备着,最后是两败俱伤的头破血流。 “你瘦了……” “我……”田甜听了话绷紧了身子,然后退出了晋思远的怀抱,晋思远不禁后悔自己还是太过于急躁了,田甜整整自己的衣裳,“我该回去了。” “嗯,书翰好走,我就不送了。”刹那的相拥又是别离。 晋思远看着田甜犹犹豫豫地揣着两个鸡蛋出了门,嘴角勾起一浅浅笑,而后又被苦涩代替,床边还有吴先生留下来的两个染红的鸡蛋,放在方正雕花的黑色小桌上,沉淀静好的颜色。 “左岩,你说我要送什么去我侄子那呢?”晋大少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认真思索起来,他现在是带病的身子,不能传了病气给孩子,但是这给孩子的新生礼还是要的,“上次买回的金锁片还在吗?” “爷,上回您得知三爷那屋有喜的时候已经差人送过去了。” “是么?不会那个长命锁也送过去了吧?” “是的,爷……” “那这要送什么过去好呢?……”晋大少此时后悔当初那样冲动一时高兴把自己攒的所有小玩意儿都送到他二弟那儿了。 第83章:三日洗礼 “钱小主,钱小主……” “嗯?” 熟悉的声音中,水根悠悠转醒,艰难的睁了眼,看见的是进宝一张大大的脸,进宝乌溜溜的大眼里是满满的笑意。 “钱小主都睡大半夜了,小掌柜让我送些吃食过来。” 水根只觉得的痛和困,其他的感觉都无所谓了,看了进宝一眼就又闭上眼睡了,恍惚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进宝,去把汤拿来吧。” 唇上有温热的触感,水根顺势咽下,鲜美的味道让水根又睁了眼,自己枕在边上人的腿上,一口一口的喝着鱼汤,然后又换上了稀稀的面糊,吃起来味道不太好,勉强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 “要出恭吗?” 水根想摇头来着,只觉得头太重了,只张张嘴说了个“疼”字,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听见自己说什么就又睡了了过去,晋俞敖把碗递给了进宝,吩咐进宝把小掌柜特地调制的药膏拿过来。 “爷,要不我来吧,你先回屋歇着?”这大半夜的他一个奴仆来伺候就好了,明天他家主子还得去忙生意呢。 “行了,下去吧,要是我回去了,今天晚上的榻不就白搭了,明天还有你忙的。” 晋俞敖屏退了进宝,借着床前点着的灯,小心的给男人上药,男人没有因为孕期而长胖多少,体型依然如前,连腰身都是以前的精细,面上只加了疲惫的神色,给男人上好药,盖好被子,拿了进宝退出去前温好的烫婆子塞到男人脚下,给男人压好被子自己才躺好在临时搭好的榻上。 晋俞敖之前在满月的屋子里看了刚出生的孩子良久,又见识到了那个小家伙的大嗓门,满月还摸过孩子的骨说是个练武的好料了,不过孩子还是挺好哄得,只要喂饱了就无事了。到了晚些时候,吃罢晚饭之后,晋俞敖决定留下来,而水根自从生产之后就一直昏睡不醒,小掌柜隔几个时辰就来给水根把一次脉,丝毫不敢大意。 晋俞敖侧卧在榻上,看着床上垂下的窗幔,翻了个身看着木窗的方向,那里徒生出一怪异了黑影来,晋俞敖思索了半晌才想起来那是一根桃枝上挂上了红布条,还挂了枣栗葱铜钱等物,本来选一样就好,可是晋老爷重视,这些东西早就在水根生产前就准备好了,谓之“挂桃符”。 以桃谐逃,谓逃脱灾难;以枣谐早,栗谐立,谓早年成立;以葱谐聪,钱喻财,谓聪明而多财,虽然知道这世上不会好事都被一人占尽,但长辈依然心存慈悯,一样一样的不可少,那红枣据说还好煮了吃最好。 晋俞敖摇摇头闭上眼,这些习俗想来就觉得麻烦,但也不抵触,带来好运最佳,若是无作用也无所谓,人若要成事还是要他自己脚踏实地才好,晋俞敖侧耳倾听着床上男人均匀深沉的呼吸渐渐入眠。 水根迷迷糊糊地又度过了一天,等到第三天时才清醒过来,身子虽然还痛得厉害,但有小掌柜的药在还是能扛得住的,见到了孩子脸时,水根虚弱透着苍白的脸上还是带上了满满的笑意。 这几天晋俞敖和进宝轮流着照顾水根,招财在前院候着,要是有什么事情让他看着处理,若是处理不好再到后院找他家三爷,可怜的招财现在还一直没有见过他家的小少爷,一个人在前院百无聊奈光折腾院子里新进的一批奴仆了。 十月怀胎,一朝落地,吴先生在满月的屋里给孩子完成洗三礼,洗去婴儿前世的污垢,期望今生平安吉祥,本来是要孩子的外家奶奶做的,但现在水根就一人在此,此礼节就被简单的省去了,本来孩子皱巴巴的五官像长在一起的脸蛋也长开了,白嫩嫩的,一双黑玛瑙一样的眼睛看起来很是有神灵动。 孩子出生不久便新年了,小鸣嘉自未出生到满月收到的礼绝对不在少数,再加上过年,收获更是不菲,但除了四肢上带的银镯子之外,其他的都被晋俞敖给中饱私囊了,孩子他爹说这么小的孩子在总不能让他睡在冰冷的珠宝银饰里面吧? 那两对镯子还是晋俞敖看在是晋老爷送的面子上才给孩子套上的,不然每次晋老爷过来看自己孙子时一定会吹胡子瞪眼的,听说那手镯和脚镯是几个少爷轮流带过的,也算是家传之宝了。 水根这个为晋家添丁进口的人收到的礼也是不少,单单是年终晋家里给的喜钱就有许多,还有布锻玉石玩意儿一些东西,进宝给水根好好收在屋里的木柜里了。 这些水根倒不是太在意,一直坐月子让他实在浑身难受,前半个月根本没有下床的机会,吃喝都伺候在床上,到后半个月才能偶尔下床走动一番,而进宝不知从那里找来的给女人做月子的单子,让厨房每次蹄髈母鸡鸽子的喂着,水根怀着小鸣嘉那会儿没胖,现在单单十几天的时间就让他胖了一圈。 水根不得不向小掌柜求助,再这样吃下去他以后非不想再吃肉不可:“小掌柜,这样吃下去不是办法,人会被吃坏的。” “根哥,我只管接生,不管坐月子的。”小掌柜说罢,拿着勺子捞起面前的乌鸡的鸡腿放进自己碗里,他跟着水根是沾了不少光,每天大鱼大肉的被伺候着,日子很是滋润。 “钱小主现在是过新年不是?怎能尽吃些素的,过节自然要丰盛一些。”进宝不高兴地白了一眼小掌柜,接着给水根装了一碗汤。 跟着被伺候得好好的还有刚出生的小鸣嘉这个小家伙,待在奶妈的怀里吃奶是不让人打扰的,要是有人上前就立马大哭大叫起来,霸道得很,不过等饱了之后就一副舒泰的样子,躺在自己的襁褓里含着自己的手指,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终于在小鸣嘉满月后,晋俞敖一声令下,桌上总算出现了素菜的踪迹,青悠悠的让人很有食欲。 第84章:元宵夜 孩子满月一过,水根的行程也提上了计划,看着怀里白皙可爱的儿子,水根一腔柔情里夹着不能言明的离愁别绪,吴先生好似看出了水根的犹豫不知怎么开口,不愿看着水根整日抱着孩子出神,就直接问道: “水根,你当真就要走么?” 水根放在小鸣嘉小手中的一根手指一顿,脱了小鸣嘉的掌握,小鸣嘉就立马不高兴的伸胳膊踢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水根的手指咿咿呀呀不成调地叫唤,等水根又把手指放进他的小手之中才停了下来。 “嗯……”水根低头应了,他不愿就这样丢下孩子,但是晋家又是可以长待的地方。 吴先生悠长地叹息了一声,水根听了不忍心上震颤,看着拿着他食指努力往自己嘴吧里面送的一脸天真的小鸣嘉不忍心下凄怆,怕自己这一走,孩子再也记不住他了吧…… 吴先生看着水根坚毅的面庞上生出的从未见过的悲凉来,瞥过头去不忍再看,退了里屋出去了。 晋俞敖不知何时在了前屋,烟香萦绕中看着屋中雕花镂木古色古香,估摸着屋里的说话声也听到了。吴先生对着晋俞敖摇摇头,挥袖带着晋俞敖出屋,外面寒风凛冽,呜呜地穿街过巷,户窗之上淡了许多的喜庆红帖被撕刮拉碎,青石板上碎冰浅水坑坑洼洼。 吴先生拢紧衣袖,正午十分冬日暖阳普照,朔风料峭冷气伴着融雪剧增,语出成雾,迷蒙了双眼:“小敖就这样了吧。” 晋俞敖在吴先生话后略微停顿,道:“我没想留住他……让他再住上一阵吧,等身子好全了便放他回去。” “好,我让进宝跟水根说说。” “嗯。” 晋俞敖穿着金丝暗纹的黑色锦衣,袖口领口也是黑色的裘毛,在枯枝青瓦的背景之下,衬得眉目清晰阔朗,但去不掉萧厉的里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屋院紧闭的木窗。 “那我把放在我那边的信帖都给水根了?” “歇两日吧,等元宵节后吧。” 晋俞敖别了吴先生,进了里屋,水根抱着小鸣嘉坐卧在床榻上,不知道水根之前做了什么惹得孩子咯咯大笑,拿着水根的手指就是不愿撒手。 “三爷您来了。”水根顺着脚步声抬头看到了晋俞敖,脸上的笑意还没有退去。 “刚算完帐就过来看看,小家伙还算听话吧?” 晋俞敖凑近看着襁褓里眉目分明的小鸣嘉,伸出手戳戳小家伙的肉脸蛋,侧头就是水根的脑袋,头发随意地绑在脑后,不好倔强的碎发垂下额头。 晋俞敖知道那男人心里记挂着自己的家人,但拿到手的信就是不愿意给水根送过去,想着若是断了男人的念想,男人会不会就愿意留下来守着鸣嘉? 那个叫文元的似乎知道那些信都是石沉大海一般,但却不死心,一月一封地稍到晋家,每次有管家高叔递给吴先生先收着,若是放在晋俞敖那儿怕是一个心烦就烧了吧。 信还是迟些给的好,至少那男人和他晋俞敖在一起时是真真正正地因为一家三口而高兴,不会掺杂了太多其他的愿望和期盼而将心思遥寄,硬生生地忽视了他这个眼前人。 正月中时就是十五花灯闹元宵之时,大街小巷男女老少穿着过年新做的新衣脸上带着喜意,一年的劳累在此刻都是快乐的,时间过得也快,新年中又飘了一场雪花,但其他的日子都算晴朗,算是个少有的冬天了。 孩子手上难得有几个零花可以给自己挥霍,在各个摊贩之前碾转,每个商贩都是竭力的夸耀着自己的物品,吹起的神奇的糖人,漂亮的红头绳,惟妙惟肖的捏面人,都在孩子面前闪着五光十色的光,可终究手中的铜板不够充裕,下定大决心地买了一样却还牵挂着另一样。 大人们看着孩子纠结神伤的面庞只是笑笑,然后说道明年元宵还有机会再来,之后孩子心中就盼望来年新年,倍加珍惜手里的物件,在一年年盼望中不知岁岁年年就告别了自己的总角竹马的孩童时期。 晋俞敖后院之中两边门廊上方又新挂了大红的灯笼,下面还有长长的穗子,厨房里冬生正在下元宵,元宵是事先从大厨房那边拿来的,在寒风里都冻得有些硬了。 屋里,进宝手上拿了一盏兔形的花灯,其中燃的红烛让整个兔子看起来红润可爱,惹的小鸣嘉一直伸手要上前抱住兔子,水根只能抱着小鸣嘉埃近兔形花灯,但时刻都注意着。 “不要总听着他的,会被娇惯坏的。”晋俞敖这个做爹的在一边焐着烫婆子凉凉的说了一句,却石沉大海。 孩子自然是家里的宝,哪个能不宠着,就连水根看起来实诚的样儿也因为小鸣嘉而脸上经常挂着宠溺纵容的笑。 算了,宠着就宠着吧,反正他宠着孩子的时间也不多了……晋俞敖泄气地想着,看了笑得口水都快流下来的小鸣嘉一眼,放下烫婆子,端在搁在桌上的茶喝起来,听着男人低沉厚实的声音一遍遍的说着:“鸣鸣,鸣鸣,鸣鸣……” 元宵煮好了端了上来,坐了一大桌,因为满月冬生夏生都落了座,进宝和招财也跟着坐在了下手,糯糯洁白的元宵放在瓷碗之中像养在蚌中的珍珠,边上还配了白糖和香油芝麻,水根用勺子捞起一个吹吹就要送进口中,一直目光紧盯着的小鸣嘉不乐意了,就开始咿呀起来。 孩子太小自然不能吃糯米做得这样难以消化的食物,在晋俞敖的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下,小鸣嘉被奶妈包下了桌,脸上是泫然欲泣的表情看得水根好不心疼。 “孩子不能惯着,以后出去了总不会所以人都迁就他。”晋俞敖夹了一个元宵如水根的碗中,才压下去了水根想要离席去看看小鸣嘉的冲动。 自家主子都说话,招财进宝当然帮着说话,把以前从书里从茶馆里听来的败家子慈母下的拜儿都悉数给水根列举了一遍,小掌柜听着有意思也说了两个故事,一时间大家把水根说得一愣一愣的,不过吃元宵的桌上说起故事来也是挺不错的。 夏生的元宵似乎煮的多了,每个人的碗中都多少剩了几个,尤其是小掌柜的碗中都堆了出了碗沿,不吃也没什么,但小掌柜就跟这碗元宵杠上了,口出誓言若是自己今晚不把这碗元宵吞下来,他就明天一天都不吃了,于是一桌人走走光了,小掌柜还在那儿跟那碗元宵死磕。 第85章:信笺、婚前 下了桌,水根去奶妈去把小鸣嘉包了回来,小鸣嘉已经忘了刚才的不快,愿意让水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水根轻颠摇晃着,怀抱安稳温暖,本来有些胆怯青涩生疏的动作现在却熟稔异常,小鸣嘉在他手上似乎不曾闹过哭过。 屋里多了几件陈设,靠着窗的地方,多摆上了一条长桌,放着文房四宝,晋俞敖常带些账册来看或是看看书册,在大大的床榻旁搁着一个小鸣嘉躺得小木床,每次午睡的时候小鸣嘉都会放在里屋,但晚上却让在奶妈屋里让奶妈看着,孩子夜里面常哭着要吃奶或是换尿了床。 晋俞敖拉开长木桌的抽屉,里面陈了几封草黄的信笺,因为长途携带而边角都卷了毛了,有的上面还有污渍,看起来也是轻便无物,看来只是一张纸在其中了,晋俞敖一封一封的在手中上下调换着,每张信笺上的字迹都不尽相同,晋俞敖不由嘴角嗤笑。 “水根,你过来。” 水根抱着小鸣嘉到了桌前,桌上今日插了一枝红梅,怒放在白色的瓷瓶中,一方净水之中看得美不可胜,晋俞敖把信笺递给水根,水根看了半晌,等着晋俞敖说话。 “你不识字么?”晋俞敖拧眉,他对那几封信笺没有丝毫耐心。 水根再一探头看了信笺上的题款,待认清了最上面的字迹,心中大喜,原来是他文元哥递来的么?水根一手托着小鸣嘉,一只手伸手向晋俞敖讨信,晋俞敖面上不爽地把信笺塞进了水根手里,水根一时喜悦不察晋俞敖的脾气,抱了小鸣嘉放到床中,匆忙拆了信笺来看。 等把信都拆了,水根按时间前后排好了信,高兴地连手都颤抖着,得知文元哥他们一切都好,在鸿钧村寻到了老爹,安户置舍,一切井井有条,字字句句之间虽然是简单的叙述,却是急切的催归之意,让水根心上一窒一窒的难受。 从头到尾有细细看了信好几遍,心里被充溢的归乡之情而载满,开始几封估摸着是找人代写的,字迹规整,用词得当,后来几封都是水根熟悉的字迹,文元哥的字迹从来都是横撇四处散去,看着杂乱的一团,很是容易辨认,从心中的内容和标注的日期来看,这些信来了许久了……水根心里有了几分了然。 仔细小心的把信装回原来的信笺里,压压心头的喜悦,把信收在床边,这让晋俞敖不禁撇撇嘴,似乎水根什么东西都喜欢放在床头,好的值钱的压在被褥的最底下,每次晋俞敖睡觉时都让进宝给收拾一番。 “准备回去了?”晋俞敖拿了砚台,加了水一点点研磨,墨香慢慢晕开。 “嗯,”水根难得主动坐近了晋俞敖身边,小鸣嘉对着晋俞敖手下的砚台哈哈地张着嘴流口水,水根拦住小鸣嘉乱挥着小手,“……三爷,以后鸣嘉就烦您护他周全了。” 晋俞敖一直转圈研着磨的手微顿,头也未抬,只道:“我的儿子一切都要靠他自己去争。” “鸣鸣还小不是?孩子的一切都要人都照看着些……” 晋俞敖只道自己动了气性,才那样不管不顾地回答,他自己的孩儿自然自己心上会注意,但水根这样嘱托却像是他不在意这个孩儿一样,连着信笺的事在一起没给水根好脸色看,水根的话说到了一半也就停住了。 水根想着就算三少忙着花不出时间多看看小鸣嘉,还有进宝吴先生他们不是,就不再多言语,抱了小鸣嘉出了门,去了满月他们的屋子里面凑个热闹,里面一群人正在打着马吊,留下晋俞敖一人待在屋里。 晋俞敖推开砚台,兴味索然,屋子里为了水根和小鸣嘉特地燃高的炉子却让晋俞敖觉得烦躁,这人都走了,还要暖炉做什么?晋俞敖待着屋子里没有多久,就重重地踏着步子离开了,水根跟着一群人在满月屋子里无所察觉,等怀里的小鸣嘉困得眼泪汪汪,水根抱着小鸣嘉回去午休时才发现。 等到二月春初时,晋郭两家的大招锣鼓准备的婚事让全京为之津津乐道,晋郭两家早早的就开始忙乎了,红灯高挂,喜帖四散,擦匾除尘,晋府里管家高叔开始里里外外的跑起来,经常在府邸里听到高叔高亮的嗓音穿透而来,时不时有小奴被训斥地面红耳赤,幽深寂寞的大宅子在接连不断的喜庆之下好像也鲜活起来。 晋俞敖去水根那儿的次数也少了,水根也知道原因,前院里偶尔有声响传来,还有误入了院子深处的仆人让冬生夏生一个个地吆喝回去,还和有几个资格老的仆人动了手,不多几次过后后院再也没有人来过了。 第86章:画 晋俞敖的婚事近了,家中的事多半是大少和二少打理,晋俞敖得空多休息休息,上午去了铺子里呆了些时候,午膳前就回来了。铺子里的新老主顾每见到晋俞敖都是前一句一声贺喜后一句恭喜,还就此想着法子和晋家攀交情,晋俞敖应付得累早早就回了。 躺在椅上,晋俞敖一只手揉着太阳穴,一只手垂在椅下。 “爷,这喜服您不试试?”招财看着搁在案上一套刚送来的大红喜庆的上有彩线俊秀的新郎官的喜服,犹豫着上前问了一句。 “试它做什么?”反正也只是过场而已。 招财看着自家主子不在乎甚至是不屑的态度,数次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只能按着裁缝吩咐的话说道:“爷,若是不合适了,好找人早些改了,这日子也差不多没了……” “不合适就按不合适的穿。”晋俞敖还是无所谓地回道,“你爷花的大把银子还能不适合?” 招财俯首,心下挣扎,这主子的性子真是越来越难捉摸了,总不能让他一个下人跟在后面哄着吧?可是若不把这事情办好了,到头来责怪的还是他这个做奴仆的,招财心里真是纠结,看着他家主子嫌弃地捏起大红的新郎官服,随意地抖抖,然后丢在原处。 “我让你去二爷那儿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晋俞敖另起了话头,回到刚才的座位之上。 “爷,我那日去未见到席小主,就让如水他们捎了话,也不知道二爷那边是不是答应了。” “有什么不答应的?我成亲的时候,那席慕恋会有什么事?”晋俞敖挑眉,“……不会二哥那边还没消停吧?” “这个……”招财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做下人的日子着实有些无聊,但探主子私密的事也不是可以拿出来说的,可是他家主子问了,他自然愿意说说,“小的那时候似乎是有听到二爷屋里传来了争执声,不过小的离得远,听得不清楚,许是听岔了说不定。” “是吗?……”晋俞敖自言自语道,看着窗外探出的一枝红意……又是红色,晋俞敖不由自主想到。 晋俞敖对他二哥那边的事有所耳闻,府邸里面是没有秘密的。不过晋俞敖也没什么闲工夫管他二哥的那边,一切缘由还要从那个外邦商人吴鸾说起,晋月白往前虽然常在外,但和那些文人饮酒作诗访名川探前人踪迹居多,但最近结识了吴鸾那个外邦商人就常常往外跑,大概也是这样才冷落了席慕恋,但是席慕恋又不是烟花巷里争风吃醋的小倌那样的寻常人物…… 晋俞敖对那个外邦人倒是有几分印象,虽然两人才见过一面,但那日两人第一次见面商谈时,正好赶上小鸣嘉出世,才对那外邦人印象深刻。那吴鸾比中原人高大上许多,面孔深刻,一双眸子比常人的颜色浅上许多,带着一种能将人透的通透感,本来有水样光泽的眸子应该是温柔沉稳,却因为男人身上带了一股霸气而显得逼迫。 直觉告诉晋俞敖,那个男人不是池中之物,不过若是能把生意做到中原来,就不会是一般的能耐。 不过按着兄弟之间的理解,晋俞敖断断不会认为他二哥是始乱终弃的男人,两人之间的事他是插不上手的,他这边还乱着呢…… “行了,这近几日你再到我二哥那边看看,把事给我办妥帖了。”晋俞敖语中有些不耐烦,就想打发招财离开。 “是。”招财识相地退出了门外。 晋俞敖让招财去找席慕恋的事不是什么大事,就想在水根二月末前离开前找人给水根画幅画,留个念想也是好的。晋俞敖初生了这个念头,本来是打算自己画的,但是最近他去的水根那边的次数少了,就不大好愿意去了。 在这之后才想到了席慕恋,他二哥晋月白在晋俞敖面前不少谈及席慕恋的书画之能,句句带着夸耀自傲的与有荣焉的语气,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差事就想让席慕恋去做,反正他成亲那天他也会无事可做。 晋俞敖成亲那日晴空高远,浩浩荡荡的红色队伍蜿蜒在城中前行,锣鼓喧天,鞭炮声阵阵,百姓夹道举目观望,观看这难得见的大阵势,接亲的队伍之中的帘上绣着鸳鸯并蒂莲的花轿之内,一身嫁衣的郭家小姐郭妍姝端正的坐着,素手上玛瑙金戒缀之,掌心薄汗紧张。 队伍前头,额上绑着红花的高头大马之上的新郎官晋俞敖长身玉立,一身未试穿的大红喜服妥帖在身,一头云发之下衬得男人英气逼人,往日喜穿暗色衣裳的晋俞敖今日褪了一身冷厉,但抿着的唇角让人觉得这新郎官丝毫没有喜意在身,添了一丝邪魅在其中,让跟在马匹边上招财看了不免心焦,他家主子真是连场面都不愿意做吗? 花轿到了晋府前,府中立马就有人跟着出门来迎,声乐大盛,连在晋俞敖阁子里的水根等人都能听见,似乎觉得宾客之间喧哗声也能听得分明,进宝把屋子里的窗户都关上才绝了外面的声响。 铺了宣纸,端了笔墨纸砚,进宝再在桌上放上一壶香茗,给席慕恋一切准备妥当,把水根也请了来。 水根一身新衣,比起过新年时穿的都好上许多,怀里的小鸣嘉也是崭新的一套,头上黄色福字红色瓜皮小帽上带着一块晶莹方玉,跟着白嫩的小脸都同样喜人。 进宝还特地一早给水根梳了头,为了水根倔强不屈服的发,进宝还为了水根发上抹了头油,看起来油光可鉴的可笑,让进宝想起京里的那些不管事只知道逛窑子遛鸟的二世祖们,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做过了,就和前来的席慕恋的打个商量,让席小主画的时候掠去了上面的油光就好,席小主点头一脸憋笑的点头。 水根抱着小鸣嘉坐在椅上,紧张局促,举止僵硬,面上的神色也是木愣的很,看得出水根紧张的厉害,让席慕恋一时没法下笔,落笔也画不出人平时的神韵,就先不急着,反正有一天的时间,就搬了圆凳到水根边上和水根说会儿话。 第87章:两情 席慕恋和水根二人绕着小鸣嘉这小孩子说着话,席慕恋看着小鸣嘉的模样脸上也是怜爱之意,却突然叹出一声:“这辈子,我怕是没有这样的天伦之乐了……” 水根听了不由一愣,他明明是记得当初小鸣嘉还在他腹中之时,席慕恋向他求了经,就连房中的私密也厚着脸皮来问,当时晋二爷与席慕恋眼中的期盼水根也看得分明,怎么兀的席慕恋语中都是怅然若失的失落感。 “小慕……你还好吧?” 席慕恋微微一笑,避了水根的目光,来到案前执了一只细笔在宣纸上浅浅勾勒,只说:“好也是好,不好也是好,就这样得过且过的吧,一日就是一日。” 等日子不好也是不好,过不下去了的时候,这日子也就结束了。 席慕恋收了脸上的苦涩,些犹豫地开口:“这是我知道我不该问,但是……不知道水根究竟对三爷的婚事作何想法?” 水根未言语,看了席慕恋一眼,眼中情绪万千,混沌朦胧,一瞥之后垂下眸子,伸手触触小鸣嘉嫩白的脸蛋,小鸣嘉对着水根裂开无牙的嘴巴嘻嘻的笑着,让席慕恋想起他和晋二少晋月白之间的纠缠无果,心中一痛,上手勾勒的动作继续。 “……很久以前,我以为只要在一起就好,现在却发现一切都好难,连能在一起都好难。”席慕恋清朗的声音中填上一抹晦涩。 晋月白近来越来越看不懂捉摸不透席慕恋,席慕恋眼中总带着苍凉和悲悯看着他,让他无法靠近,甚至觉得毛骨悚然,如果是分开,是两个人同时将对方推离吧? “有些东西是奢求不来的。” 水根意有所指,焦虑地看着席慕恋,在水根心中,晋二少和席慕恋是恩爱登对的二人,怎么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就能让人熬到心焦不在努力靠近理解对方。 “是啊,但有时候人心难测,连自己的心都控制不住,得不到的东西反而放不下……” “你和二爷……二爷他是个好人。”水根嘴拙,无力地劝解席慕恋。 席慕恋换上了一支笔,宣纸上大致的人物已经勾出,眉眼处还需要精细描摹,曾经席慕恋他也想过膝下子嗣成群,有个人可以相依相伴一辈子,只是那个人突然出现,让一切变成了无定之数。 “他是个好人,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一个好人……我只想自私一次,让他成为我一个人的好人。”席慕恋看向水根,黑色眸子里幽光闪闪。 让他成为我一个人的好人……这一句让水根心弦一颤,这是杨柳树梢的月,攀上了最高枝,那皓白的月在举手之处依然触摸不到,反而觉察到与月之间永远无法弥补的距离,教人绝望到心死,不如给自己留一线希冀,每每晴空下仰望时还能想到年轻的怦然心动的每一瞬间。 高昂响亮的唢呐声穿过初春微冷的空气传来后院,仿佛间有宾客贺喜之声嘈杂衬托着,佳人巧笑,玉面郎君,一对璧人在众人祝福下礼成结为生死契阔的夫妻。席慕恋在水根屋里待了许久等画完成了大概才离开,宣纸也一同被走,回去还要再另行着色装裱,比起画一张画要费力许多,不过现在席慕恋的时间有大把的可以挥霍。 席慕恋在等待,等待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显出自己的居心来……到那时就该离开了吧。 夜幕低垂,天空黑的看不出一颗星,大宅子里的红灯笼门檐前一路挂着,告别白日的喧嚣,老宅子又显出自己垂老腐朽要教人吞下的模样,树木间都是惊悚的静谧。 今日的新郎官晋俞敖步伐不稳,被招财差扶着,后面跟着晋俞敖的两个兄长晋思远和晋月白,身上多少因为应酬宾客而带上了酒气,晋思远大病初愈,以茶代酒倒是没什么大碍,但晋月白却比起新郎官来喝得还多,酒席上大有喧宾夺主之意,借着自己的幺弟今晚要洞房的借口,一杯一杯的酒往自己口中灌,看来是心中苦闷无从发泄。 晋家没有唐表兄弟姊妹,也就无人来闹洞房,晋思远和晋月白本着做兄长的本分要按着礼数把自己的三弟送回房里,不过晋思远现在更担心他的二弟晋月白,他家幺弟的酒量好的很,现在的脚步踉跄里还没有虚浮之态。 一众簇拥着进了晋俞敖的主厢房,作为郭家小姐郭妍姝陪嫁丫头的文儿开了门招呼几位,招财扶着他家主子就躺倒在燃了大红烛的方桌的太师椅上,震得桌上的果盘差点落地。 “姝儿,小敖叫交给你了,他被灌了不少酒,你让人给他煮碗解酒汤。”晋思远看着晋俞敖坐定,站在门外看了一眼屏风后还端坐的女子的剪影朗声吩咐。 “是啊是啊,你可得伺候我家小弟了。”晋月白也含糊不清的说着。 “是,姝儿明白了。” 今日起就为人妻的郭妍姝的话听来有些紧张羞涩,晋月白呵呵地笑了两声还没说什么酒后失德的话,就立马让大少晋思远给招财使了个眼色给搀扶了出去。 “那好,你们早些安歇吧。”晋思远说完就带了门出去。 披红挂彩的房里剩下郭小姐和文儿主仆二人以及晋俞敖这个醉瘫在太师椅上的新郎官,郭妍姝听门外脚步声远去就要揭下自己的红盖头,让文儿一下子喝止住了: “小姐这可万万舍不得!哪有新婚之夜新娘子自己掀盖头?不说不吉利,要是让人外知道了可怎么办是好?” 郭妍姝踌躇地放下手,注意脚下绕过屏风,透过红盖头看着醉倒在椅上的晋俞敖,一时无措,直道:“文儿,这要如何是好?……” “小姐你莫急,我去厨房拿解酒汤去,马上就回来。”文儿说着就奔出了屋子,带上了木门。 郭妍姝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上前架起晋俞敖的胳膊在自己肩上想把晋俞敖抬到床上,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隔了几层布料碰到男人精壮的身子,让郭妍姝不禁面红耳赤,忍下心中的羞怯之情几次使力之下但依然没有挪动晋俞敖丝毫,反而因为厚重的嫁衣让身上出了汗。 正当郭妍姝要放弃,等着文儿回来一起扛晋俞敖回去时,在她耳边出现一道温热的气息,戏谑中夹着几分慵懒的嘲弄道:“原来郭小姐这般心急啊~~” 郭妍姝浑身一震,下一刻就丢下晋俞敖搭在她身上的胳膊,脚下不方便就无措的绞着手指站在一边,面上绯红,心道原来这男人原来是装醉。 郭妍姝听着身边的男人站起身来,浑身不由紧张的绷紧,但男人不曾来碰她,脚步声去了门口的方向,然后是关上门地“吱呀”声,脚步声又朝她的方向来,郭妍姝心中小鹿乱撞般彷徨。 “郭小姐坐,不用客气。” 晋俞敖上太师椅,郭妍姝听了“郭小姐”三字觉得不妥,但又怕男人戏耍于她就不言语,听话地坐上晋俞敖刚才坐的那把太师椅,红盖头上的红穗轻轻摇曳。 “适才……我二哥送我来的吧?” 晋俞敖扯下胸前的累赘艳俗的大花和头上的新郎官的红色喜帽,粗鲁的丢在桌上,这样的行为让郭妍姝心中打了一个突,这有礼的三爷怎么前后不是同一人? “还有大公子也来过。”郭妍姝轻轻答道。 “呵,我怕你眼中只有我二哥吧。”晋俞敖依然讥笑着说道,郭妍姝藏在大红宽袖中的一双手却死死攥住。 “爷,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是吗?你不是觉得我二哥风流倜傥,早已芳心暗许吗?我这个万花丛的浪荡子怎么能教郭小姐看上眼?” 郭妍姝挺直脊背,红盖头后原本羞涩的红润瞬间褪去,苍白的面色连胭脂都掩盖不住,心里只有一个彷徨的声音,颤抖地一遍遍说道: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嫁给晋某真是委屈郭小姐了,不过郭小姐既然嫁进了我晋俞敖,有些规矩还是得守的,我可不希望听到大街小巷传着晋家的哥哥与弟媳之间的流言蜚语。” 晋俞敖毫不留情的话让郭妍姝的身子晃了几晃,娇小的身子透出的无助绝望让人觉得怜惜,换来的却是晋俞敖的一声哂笑,郭妍姝双手已经掐出血来了。 “那郭小姐就好好歇息,晋某不打扰了。” 第88章:一夜 “那郭小姐就好好歇息,晋某不打扰了。” 金鱼敖话毕,大步流星脚下生风地就开门离开,撞上了端来着醒酒汤的神情恍惚的文儿,文儿不知道站在屋外,但从神情来看怕是把晋俞敖和郭妍姝的话听去了七八分。 “姑爷……” 文儿下意识地要替她家小姐挽留住晋俞敖,晋俞敖却如若未闻的继续向前,身姿隐没在黑暗之中,文儿手中的醒酒汤“啪嗒”一声落地,瓷器破碎的尖锐声响在夜里教人听了发怵。 文儿惊醒一般,跌跌撞撞地跑进屋,看她家小姐身量笔直的坐在太师椅上,头上盖头依然如旧,安静的如同活死人一般,不免带上哭腔地叫了一声:“小姐……” 郭妍姝不应,文儿只觉得自己小姐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栽倒在地,半晌郭妍姝才淡淡开口道:“文儿你下去吧,时候不早了。” “小姐,我留下……”文儿依然担忧,不愿离去。 “无事,让我一个人静静。”郭妍姝的语中满是疲惫,似乎每呼吸一口气都费劲了全身的力气,教文儿听得心中抽痛。 “小姐我就在门外,有事您叫我。” 丫鬟文儿退出屋外,郭妍姝一直坐在太师椅上,边上方桌上的红烛还在静静燃烧,摇曳不定的烛火让四周摆设的影子看得恍惚狰狞,郭妍姝大红的盖头下已经泪流满面,冲了脸上的胭脂,在光洁的脸蛋上形成道道痕迹。 少时的惊鸿一瞥,却不知情根深种,日日盼着与君共结良缘,可终究行差踏错,要嫁与君之兄弟为妻,这世间事真是能如此觉得好笑之极! 真是可笑至极啊,想与你夏日赏莲看荷,投了你的文雅气韵,往年都是在江南烟雨出没的你却独独去年与美景失约,妄自揣度的我也亲手割了我二人的最后缘分,但当日荷未圆花未红时,我在江南西风苑里窗栏之上一横一竖的刻画却依然记忆犹新,月白月白,你是黑夜的让人禁不住仰头而望的月,却在我的白天里无法将你提及…… 两江总督郭大人初上任时,晋老爷带着三子特地登门拜访,郭大人羡艳晋老爷好福气时,就说了一句:“我家有个小女,名为郭妍姝倒是与你家公子年龄相仿。” 郭大人语中暗含了结亲之意,晋老爷不推却,只是两方家长说笑之际,本来打算出来见客的郭小姐恰好走到侧门处,羞赧地要回房去,这时听了一道温润的声音道:“姝者丽姿而性美也,与妍者相衬,怕是郭小姐的容姿品貌定是过人。” 郭妍姝脚下一顿,想是哪个空口说白话的人信口开河,撩了珠帘,就见一白衣一少年风度翩翩立于大厅之中,风貌尽显,心里就默默记下了这少年,却以后为这少日心心念念,尝尽诗词之中唱罢言尽只男女情仇之苦闷,可这人却不是月老终系红线之人…… 现下我愿抛弃过往,将心绪重头理,为新君把心儿向,不知已是长江流水东去,追思不回,只叹上天不垂怜,无得春来花开再来的机会,她郭妍姝就是注定为个“情”字凄苦一生么? 窗上花红未揭,屋中红烛未尽,收回的情还未倾覆给自己的夫君就一切尘埃落定,真是覆水难收啊。 一路踏着夜色离开自己主厢房的晋俞敖,脚步颇为轻快,后院里灯火都灭了大半,只剩奶妈那屋还有一星烛火,晋俞敖脚下一顿,原来心中轻松散了差不多,倒添了堵,这晚上就他一人未睡吗? 晋俞敖脚下步子重了,粗鲁地推开了中间那屋子的门,睡在外间的进宝从床上翻身而下差点栽了跟头,就着屋外的月光看着来人的轮廓,喉中的“爷”二字还未吐出,晋俞敖就撩了布帘进了里屋,进宝披了衣服关上大开的门,听到屋外没叫他进入也不敢说话就躺在床上候着,虽已开春,天气却依然反复得厉害,夜里也是冷得很。 晋俞敖进门的声响确实不小,水根从床上一下子惊坐起来,撩了床帏就见一个黑影站在窗前,还没看得清楚什么,那黑影就向他扑来,将声音压在了嗓子深处,黑影带来了一身薄凉以外还有熟悉温热的气息。 “爷?”水根初醒是喉中沙哑,声音未全发出,晋俞敖却觉得似毛爪一般骚扰在他心上,不禁想到身下男人化身为兽时的模样。 晋俞敖胡乱扯自己身上的大红喜服,钻进被窝之中,还是执着地压在水根身上。 “爷你怎么来了?”水根看天色还是漆黑一片,这本该在是大喜之日春宵一刻值千金的男人却出现在他的屋中,何其怪哉? 晋俞敖听着男人没心没肺的一句,气性立马就上来了,张口就在男人的脖颈上咬了一口,痛得水根直抽气,晋俞敖才觉得有些解气,而后才安抚似的在齿痕上舔舐吮咬。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晋俞敖抬起头黑暗中看了身下的男人半晌,水根没有说话,这倒让晋俞敖舒心许多。 晋俞敖的手从亵衣之下摸上男人结实的胸膛,寻了那处突起打着转,唇停留在水根耳侧,含着柔软敏感的耳垂,压低了声音沉沉道:“今日我俩再洞一房如何?” 水根自然不敢回答,晋俞敖兀自在水根劲边嗤笑出声,身子轻颤着,水根听得分明,在水根的默许之下,晋俞敖一颗颗解了水根亵衣上的盘扣,动作细致缓慢,指尖时不时滑过水根的肌理,让水根的身子不由随着绷紧。 晋俞敖解下水根的裤子,修长的两条腿夹住水根的两条,暧昧的摩擦着,沾了凉丝丝液体的手捏捏水根结实的臀,顺着缝隙就寻到了那处,听着身下男人压抑不住的喘息,晋俞敖也觉得腹下火热,等撤了放松那处的手指,然后难得稳住自己轻柔进入对方。 许久未进入的地方真是愈发销魂紧致,教晋俞敖欲罢不能…… 晋俞敖的阁子里就是一方热火一方冰寒,晋月白院子里安静无声,晋思远大半夜的却依然被搅得无什安宁,没得机会安寝,从他们幺弟的阁子里出来后,晋思远就被他二弟晋月白拉着跑到这亭子里喝酒,看着对面歪在桌上却还拿着酒杯不放的二弟,晋大少觉得头疼异常。 “二弟,回去吧,这不回去也不是办法啊……屋里的人该等急了。”晋思远苦心劝着。 晋月白听了不为所动,蔫巴巴地躺在桌上装死,听了后一句才微微抬了头看了晋大少一眼,而后又趴在桌上不动了。晋思远看一众没个侍从在身边就把话给说开了,他可不想一晚上陪着他这个为情所苦的二弟在外面吹着冷风,略微思考后道: “你若是再不回去,等得人可是会等到心凉的。” “等等等,哪里会有人等我,现在我屋里面都没有人了……”晋月白的低沉的声音从臂弯下闷闷地传来,晚上的寒冷让他酒醒了不少,灌了一晚上的酒又白费了功夫。 可恨他这个大哥还一个劲在他耳朵边唠叨那个让他心烦的人,找个人陪陪都还找错了,但此时晋月白确实不愿意回去,他和席慕恋这两日已经分了房睡,他屋里是真的没人等他了。 “那你在这儿等人?”晋思远脱下肩上的袍子给自家二弟搭上,要是染了风寒就麻烦了,这一个大家子的可还等着他们几个主子赏饭呢,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忙里忙外吧? “大晚上的等鬼啊?”晋月白没好气的回道,不客气地扎紧披风拢好自家的衣裳,低头看着地上树木的影子。 “二弟你也知道是大晚上的啊,鬼都睡了,该等的人都睡了,你这个等人的也回去睡吧。”晋大少绕口令地说了一段,盯着他二弟的面色看着不离眼。 许是让晋大少看不自在了,晋月白的脸上有些心虚之色,但还是不想回去,晋月白就瞥过头去不看晋大少,晋思远也不好再说什么,叹息了一声就这么陪他家二弟虚坐着,没等多长时间,就见晋月白脸上是深思的神色,看来又神思别处去了。 第89章:新妇 眼看着子夜就快过去了,晋思远还和晋月白在亭子里坐着,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听着倒也熟悉,但也不是晋月白盼的那个人。脚步声到了近前,晋大少见了原来是他二弟屋里的沉香和如水二人,不由松了一口气。 “大爷二爷。” 沉香和如水上前给晋思远和晋月白请安,晋思远微微颔首,沉香提着灯笼上前,如水把放着汤碗的案子端上了石桌上,道:“晚上风大,两位爷还是早些回去的好,这喝酒也不急于一时,这是厨房里刚出锅的汤面,二位爷吃些暖暖胃吧。” “你们俩也是有心了。”晋思远这话是说给晋月白听的,边上坐的晋月白在沉香如水二人来时似乎更加不高兴了,连看都不看沉香如水二人。 待到汤碗揭开时,一股香气扑鼻,借着灯笼的光还能看见热气翻腾而来,吹了一晚上冷风的晋思远当下就伸手捧了一碗过来,可一直不动不说的晋月白先他一步夺了他的碗,连带着另一碗也护在手下,让晋思远不禁咂舌,难道他这二弟真的这样狠心让他这个做哥哥的冷着饿着? 晋思远抬头,不满地看着他家二弟,他家二弟却把汤碗上的盖子又重新扣上,有些急切地问道沉香和如水二人:“你们的小主子还没睡?” “回二爷,小主子他刚睡下。”沉香答道。 这两碗汤面就是席慕恋做的,味道闻起来自然是让晋月白熟悉,当下就心生欣喜,他等的人虽然未到,但那人的心意却觉察得透彻,今日的烦躁也去了大半,但还是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们的小主子专门等的我?还给我做了汤面?” 沉香接着回道:“回二爷,今日三爷屋子里让人请小主子去作画了,小主子回来就忙着添色,到半夜结束时才觉得饿了,做了汤面饱肚,一不小心做得多了才让小的送来。” 晋思远一听才明白这是那席慕恋亲手做的面,怪不得他家二弟这般小气,再看他家二弟听了沉香的回话,刚明朗的脸色就是稍霁,晋月白不甘心地再问:“是小主子让你这样答的?” “是,小主子吩咐若是二爷有心问起了,就如是这般的说。” 沉香话音一落,晋月白就起身不再管其他直奔自己的院子,还吆喝着吩咐:“沉香把汤面给我端回来。” 沉香看了晋思远一眼有俯下身子,晋思远也没再掺和,挥了袖子让沉香端了案子走,如水一边恭敬道:“小的给大爷照路回去。” 晋思远跟着提着大红灯笼的如水离了亭子,这晋家三公子成亲之日的热闹也算结束了,子夜一过便是第二日了,红烛烧尽,鸡晓明。 晋俞敖在水根那儿过的夜,房里传了暧昧绵远的声音,进宝就识相的去了夏生的屋子,到了平旦夜与日的交替之际的寅时,院子里进宝一切都收拾停当后,就立在了中间的那间厢房之前,低声向屋里喊着:“爷,该起身了。” 进宝听了里面不多时就传来了动静,就站在门口候着,晋俞敖披了衣裳来开门,招手就让进宝进屋,进宝反身关上了门。 “去提几桶水来,我好沐浴更衣。”晋俞敖低声说着,丢了几件床边的衣裳给进宝,其中那件昨夜的新郎官的喜服就在其中。 进宝应了声脚步轻巧的出去了,晋俞敖挂了两边的床帏,帷中麝香交靡的气味还未散尽,让晋俞敖有些微小得意,露着膀子的男人睡在床的里侧,发髻全乱,散在枕上,呼吸沉沉。 晋俞敖给男人拉上被褥,凑近男人的耳边,小声念叨着:“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要我给你沐浴吗?” 男人没有丝毫反应,晋俞敖挑挑眉不再做尝试,放了床帏下来,进宝拿了新衣进来,又是往常的暗色衣裳,不过顾忌了刚成婚就选了绛紫的颜色,夏生冬生提了热水进来。 晋俞敖浸入热水中,通体舒畅,进宝在边上一点点小心加入热水,之后又挽了衣袖给晋俞敖捏着肩,晋俞敖沐浴时总有这样的习惯,进宝在身边伺候自然明白,泡了一会儿,晋俞敖问道: “那边怎样了?进宝都处理得好吧?” 进宝低声回道:“进宝一早就差人过来了,说三少奶奶那边他都吩咐好了,等爷过去就能直接去了给老爷夫人敬茶了。” “嗯”,晋俞敖闭目点头,慵懒道,“你和招财倒是越来越会办事了。” “谢爷的夸赞。” 进宝心下大喜,今年的岁钱估摸着会比往年多些,就更加卖力地给晋俞敖按摩着。这招财进宝二人这两年长了个,与晋大少晋二少房里的左岩右岩及沉香如水站在一起也不是当初的青涩孩童模样,改了总角之发式,也算给晋俞敖的屋里长了脸。 招财进宝虽还在一个院子里面伺候,但现在也是分开管事,进宝以前仰仗着有招财,这下倒是长进了不少,招财本就圆润心眼多,现在倒是能独当一面了。 时候尚早,不到早膳时间,进宝备了糕点让自家主子先垫了肚子,然后晋俞敖去了前院,正厅中昨日的新嫁娘郭妍姝正端坐着,桃色薄袄上加了一件白色兔毛披肩,后面站着文儿,郭妍姝似乎一夜未眠,面色苍白,新梳了妇人的发髻,见了晋俞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连忙站起身来。 “爷……”郭妍姝急切地看着晋俞敖,眼中却更多的是晦涩难言,站在木椅前踌躇不定。 “嗯。”晋俞敖淡淡应了一声。 郭妍姝眼中难掩失望,她以为……晋三少回来了,必定就是宽恕了她,但看晋三少的风轻云淡的态度却霎时手脚冰凉,这男人性情变化莫测着实捉摸不透,彼时温文尔雅以礼相待,昨夜却坚持不让,现在却冰冷疏离,这男人到底要把她置于何地? “走吧。”晋俞敖不在厅里多待,带着招财进宝就先了一步踏出门去。 郭妍姝犹疑地跟在其后,新婚夫妇洞房花烛夜后第二日要拜见父母长辈,晋俞敖带着他的新婚妻子郭妍姝去的就是晋家老爷子的住处。到了晋老爷的主屋里,晋老爷已经高坐在大堂之上,晋俞敖的两个哥哥也坐在了下列,尚缺晋老爷身边的空位晋夫人坐的地儿。 晋俞敖和郭妍姝先与几人简单见礼拜过,而后坐在另一边,等着晋夫人的到来,晋夫人自上次身子不舒坦后就一直病怏怏的,连佛堂都去少了。 晋俞敖端起茶杯,掀掀杯盖,微侧过脸去,扯着一个意味不明的轻微的笑意,刚好入了郭妍姝的眼,郭妍姝险些将腕上的一串玉珠给扯断,她的对面隔了过道就坐着晋家的二少…… 晋月白看了自己的新弟媳郭妍姝正愣愣地看着他,扬起嘴角笑笑,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样儿对郭妍姝来说却是如狼似虎般着实让人恐惧……就是这样的笑这样的气质叫她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文儿在一边看得着急,她家小姐是怎么回事,如此不避讳的就和二爷这么处起来,明明知道新姑爷忌讳的就是这个,现在是有口也说不清了,文儿趁着晋俞敖低头喝茶的机会,忙从后面扯了她家小姐的衣裳,郭妍姝如大梦初醒,惊异地收回了目光,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腿上叠在一起的双手……惶恐不知其他人是否有察觉了她的异样。 晋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进了大厅,比起晋俞敖过年时见到那时又瘦了许多,头发梳得工整,许是病多使人愁,晋夫人比往日细眉之间也多了化不开的清愁,晋老爷上前扶了晋夫人,晋夫人歉意地福福身,晋老爷扶了晋夫人入座,而后才自己入座,倒是一副恩爱有佳体贴备至的样子。 见人到齐了,小奴端上了茶和红包,晋俞敖带着郭妍姝一一向父母兄弟拜礼,郭妍姝颤颤巍巍的递了茶,取了红包,认了晋大少和晋二少为兄长,还领了两个贴身丫鬟,晋家对她却是不薄,毫无瑕疵可挑,可总觉得是宾客般疏离于她。 晋夫人喝了媳妇茶,只说了几句吉祥话,但眼中的悲悯怜惜之情却让郭妍姝浑身寒毛倒立,她嫁入晋家到底是对是错? 从大厅出来,晋俞敖又带了郭妍姝去了宗族祠堂,同拜神、佛和宗亲三代,一切都是井井有条,晋俞敖不言语,都是他身边的招财说话,招财对自己的女主子更是恭敬有加。新婚头日的事项都做完了,晋俞敖和郭妍姝又回了自己的阁子。 郭妍姝原本以为晋三爷会留下,却见晋俞敖送她到屋里就往外走,就急急地出口:“爷——!” 晋俞敖停下脚步,未转身,郭妍姝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爷不留下来用早膳么?您早晨……” “不用的”,晋俞敖打断郭妍姝的话,转过身,“有什么事就和招财说,红桃、青杏就留着伺候你,他三人都是府邸里面的老资格了。” 招财和红桃青杳听了晋三爷的话,走上前跪拜郭妍姝这个三少奶奶,晋俞敖挥了袖子,三人又一同退下,屋里剩了晋俞敖和郭妍姝主仆二人,晋俞敖不掩饰地嗤笑出声,眯着眼说道: “郭小姐,记住我昨晚的话,好好做你地晋三少奶奶,不说丢了我晋家的脸,你郭家的脸面也是要顾及一些的。” 晋俞敖就如昨夜一般,背手出了屋里,文儿面带哀伤的看着她家恍惚无神的小姐,一向备受恩宠的郭家千金就此一去不复返了。 晋俞敖去了后院,满月他们正在院子里用早膳,晋俞敖让他们不要多礼,就进了中间水根睡的那个厢房,水根尚未醒来,还睡在床上,进宝正在屋里擦拭桌椅,晋俞敖在思考要把水根从床上拉起来,还是让他睡着,想了半会儿,最终决定先去看看小鸣嘉比较好。 外面天刚透亮,没有云彩的苍穹说明是风和日丽的一天,就让他伴着姹紫嫣红回去吧…… 第90章:戳破 人间三月芳菲正盛,晋府中随处可见绿树丛中就是花色一片,春意来了,催着水根早离。水根在晋家是待不了多时了,准备着明日就离开。 席慕恋贴心地给小鸣嘉画了一幅单画让水根带着,形神兼备之下确实让水根想到以后的日子能宽慰少许。晋家打赏的银两进宝都给水根存在钱庄了,路上带着甚是累赘,还会招了贼,最怕的还是会怕伤了性命……若是水根让人送他还好,水根却固执地要一人上路。 “钱小主,这些你都不要了?”进宝拿着小匣子,里面是些玉石宝器,价值不菲。 “这些我路上带着不方便,它们又做得好看精致,当了给当铺实在是可惜,进宝你收着就好。”水根笑笑,继续给怀里小鸣嘉喂糖水燕窝,现在他只想一刻不放地抱着孩子。 水根只挑了几件小器物带着身上,回去好送了老爹和文元哥,留着镇家之宝也不错。其他都给了进宝,进宝一直真心待他,事事细心周到,有孕时更是整夜地伺候水根,那些身外之物给了进宝也无大碍,再者水根藏了私心,想着以后自己不在,小鸣嘉就靠进宝多照顾着点了。 中午时,晋俞敖慢悠悠地踏着步子过来用午膳,看了一眼水根怀里的小鸣嘉没有说话,就是吃饭时水根也抱着,晋俞敖也不曾像以前一样让人把小鸣嘉给抱下去,水根对此很是感激。 晋俞敖婚后多半是在后院用膳,或是在外面的饭馆里吃上一回,前院一直留给晋三少奶奶了,这让水根不免对那个女人有些愧疚,他还记得,当初三爷和他说亲事可以推掉的,结果他自己不曾深刻的去揣度,让那女子落得了被冷落的下场。 那夜水根只简单的以为晋俞敖不喜欢那女子,才不想娶入门,谁知是晋俞敖有了心仪之人,而那让晋家三爷心仪之人,还是…… 你待我究竟是怎样的心思?……我很是中意你啊……那夜,男人沙哑带着XX的声音在他耳畔回响,让水根思来就觉得脸红耳赤,心跳如雷,怦然心动……那男人心仪之人竟会是他?! “想什么呢?饭都不吃了。”坐在水根对面的晋俞敖夹了菜入水根碗中,语中倒无责备之意,嘴角带的浅笑让回神的水根面上更红。 水根低头只顾着吃饭,怀里的小鸣嘉闹得欢,水根喂些清淡的汤水安抚一番,一顿饭吃得时间也长,晋俞敖慢慢地陪着。 水根不知道晋三爷的那句“我很是中意你”是虚是真,两人欢愉之下说的话不做准的,但二人第二日相处之中却意外带了二人不能控制的情愫在其中,许是两个人本就是在意对方的,就隔了一层轻纱,朦胧不真切,一层窗户纸就这样被捅破了,毫无防备的就看见了对方的心意,让水根和晋三爷处起来畏手畏脚。 晋俞敖对水根的逃避只当趣事来看着,也不在意,男女相处时浓情蜜意,在男人之间却不用,轻松自在不做假,不用晋俞敖费心地哄着,不用应对那些莫名其妙的小性子,晋俞敖这样想来就越看水根越是喜欢。 午膳毕,进宝撤了饭菜,端上了糕点,水根挑了自己爱吃的核桃酥,稍稍一点放在手上让小鸣嘉吮去,看着小鸣嘉的笑脸水根不由脸上也带了笑意,晋俞敖就招呼进宝进来,说道: “进宝让厨房多做上一些核桃酥,明天让你小主子带着路上吃。” “是。”进宝欢喜地就去了厨房。 水根拿着另一块核桃酥的手一顿,快速地看着晋俞敖一眼,轻声说了一句:“谢三爷。” “你路上注意些,地图都带好了,路径也要记清楚了,银子不要省着花,要堤防着他人,别一副木愣让人欺负的样儿。”晋俞敖嘱咐着一些要事,水根却不大在意,晋俞敖哼了一声,“听见没有?” “听见了……”,水根只能呐呐应了一句,而后又嘟囔:“我这么大的个儿谁敢欺负我?……” 晋俞敖无声笑了起来,看来是关心则乱啊,水根的壮实的样儿,晋俞敖若没个功夫底子看了水根的蛮力也不敢轻易招惹,同在一条榻上睡过的晋俞敖自然明白。 水根虽然看起来木愣,不愿和人多说话,但心眼也不缺,不在乎吃了那些不打紧的亏,但在正事上一点不含糊,心里倒是揣了一本帐,这样的人也是玲珑剔透,就是长得不太出众,又出生农家才埋没了。晋俞敖心中苦笑,他倒是把水根的好给看了透彻,但水根看他的好又看到了几分? “凡事还是小心的好。”晋俞敖不兔提高了音调,水根不想自己小声说的话给晋俞敖听去了,只能硬头皮应了。 怀里的小鸣嘉三月不足,躺在床上时能会抬抬自己的小腿,但真要坐起来还是会歪着身子倒下,不过小鸣嘉乐于一遍遍的被抱坐起来然后歪倒,现在吃饱了,在水根的怀里迷瞪着小眼,昏昏欲睡,看来水根是没有机会看到小鸣嘉会坐会爬会走了,原来一切都是这样漫长,却又觉得等得其所。 “你回去了……”晋俞敖看水根抬了头才继续说道,“你回去了可要给我安分一些。” 水根面露疑问,是让他莫要说了和晋家的关系,走漏了风声吗?水根低头颠着怀里的小鸣嘉,小鸣嘉的嘴角边已经出现了疑似口水的晶莹之物,水根掏了怀里的常备的手绢给小鸣嘉擦擦。 晋俞敖见水根不愿搭理,面色还复杂,就自管自的说下去,要是不说了,他心里着实难安妥:“你是我的人,不许再给我勾搭其他人。” 水根惊疑地抬头,晋俞敖非得水根点了头才放心,水根虽然长得入不了见了大世面人的眼,但水根这模样放在乡下地方就是让无数农家女心动的汉子,身上银两又足,年数稍长但也无大碍,就继续道:“见到女人就躲得远些,给我安分地等着,别动什么要娶妻的邪念头。” 娶妻就是邪念头了?不过水根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按着别家十五六岁就成亲的年龄,他早就不再多想了,再加上自己的身子特殊,早就绝了在与女子婚配的念想了,就顺势点头应了晋俞敖。 “你可得记着今日的承诺。”晋俞敖伸手抓了水根的手,水根想要挣脱,又怕惊了怀里刚睡着的孩儿,就由着晋俞敖拉着,握了半个手去。 水根想着自己应了晋俞敖的要求,是不是也可以要一个晋俞敖的承诺,就问道:“你也给我一个允诺?” “那是自然,前院的女人我不去碰她,也不找其他人。”晋俞敖觉得挑破两个的关系是个不错的选择,这木愣的男人倒是明白了不少,会懂得顾及于他了,心中不免多了些许以前未曾经历过的甜蜜。 “这……这个我不强求,你只要待孩子好便好了,说书的都说大户人家里面勾心斗角,孩子又小,我怕他被人欺负了,也没个人……” 晋俞敖听了水根的话,刚泛上的一丝悸动还没有抓牢确定,就又被怒气给冲淡了,恶声恶气地说道:“怎么没人了?府里哪有人敢欺负我的儿子,我派人伺候了就是!” “话虽然这样说,但……那些人我放心……” 水根这样一说,晋俞敖心里的怒气又减了,看来这男人对他还是有几分信任的,当下就松了口气,虽然语气中还是多有不满:“我把他放在身边看着总行了吧,真不知这小家伙有什么好的,让你一天到晚这样疼着宠着疼着。”对我多几分心思不是更好? “谢三爷了。”水根舒心地笑了,吃了定心丸一般。 现在水根最后的顾忌就这不足满岁的小鸣嘉,有了三爷的担保定然就不怕人欺负了小鸣嘉,贴着小鸣嘉的脸蛋一阵轻柔的蹭着,这心是放下了,可是却依然还是有所牵挂,原本以为就挂心了小鸣嘉一人,现在…… 身边坐着的男人到底是作何想法,怎么在他要离开之前表明了他一直不敢奢望的心迹?还是在男人新婚之时,撇下了千金小姐到了他这处……自己无权无貌,身上那点丰厚的家底也是晋家给的,自己身上没了其他,晋俞敖对他就是不容怀疑的真心实意么? 水根细想来就觉得这情他丝毫不敢受,放在手上炽热得烫手,自己究竟在哪里让晋家三爷倾心了?但却不管这情再热再烫,他都不愿意撒手,他舍弃不了啊…… 水根来时踏着夜色,去时沾着晨露,天未亮时水根就一早起来了,进宝给水根拾了一个包袱,里面除了换洗衣裳和带的吃食,还有小鸣嘉的一幅画,碎银几两,其他都没有多带,水根也算是轻装启程了。 “要不把小家伙带着吧?”晋俞敖看着水根一遍遍地摸着小鸣嘉的脑袋,脸上怜惜深情。 “早上天寒,还是让他睡着吧。”水根不舍得他家小鸣嘉天还黑时就被叨扰了好眠。 晋俞敖一早陪着水根从侧门出了晋府,还跟着进宝一人,上了侧门外停的马车,进宝驾了马车,晋俞敖和水根坐在车内,晋俞敖也只能送水根到皇城外而已。 “你要吃鸡蛋么?进宝特地带给我的。” 晋俞敖“嗯”了一声,但不接水根递来的鸡蛋,水根收回手,给晋俞敖剥了一个送到晋俞敖手中,晋俞敖才接过来。晋俞敖觉得这进宝倒是对他这个主子没对他那个小主子上心,早上进宝没给晋俞敖准备什么,反而塞了一包煮熟的鸡蛋给水根。 “还想要什么东西吗?”晋俞敖见水根探头出车看着一路风光。 “不用了,就是到京都这么久,一直不曾出来过……” “下次来时,我带你到处逛逛。” 晋俞敖靠在车边看着水根,要把这男人放进心里,水根却一直未曾说话,他不知道他还回不回来,可鸣鸣还在这里……三爷还在这里。 第91章:月白慕恋 水根当初曲折地跟着小掌柜走上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到了皇都,还在半路上去了楚哥和文钦那儿住了一些日子,算算时间,他们的孩儿也该是满周岁了吧,水根想着要不要自己拐个道去拜访一番,但想到自己临行前,男人嘱托自己的话,答应了要按着事先选的路线回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原本准备走了回去,但从怀子到XX之间身子歇了太久,体力没了以前那么好,真走起路来反而觉得有些吃力,腿脚都酸痛得很,踌躇着要不要买了骡子或是驴子来代步,可又舍不得,当初和文元哥还买了一头骡子呢,就挺了十多天,身上的酸痛之感才退去,脚步也轻盈了许多。 水根离了有十几天,晋俞敖虽不想每日念着水根,但小鸣嘉见不到水根总是哭闹不止,哄也哄不好,哭得累了睡了才歇下来,等到进宝跟晋俞敖提点了一下,在小鸣嘉哭时拿了之前的画出来,哄哄才能让小鸣嘉止住了哭。 晋俞敖怕孩子小污了画就常在边上陪着,日日也就看了画中人一眼。画里的人难得收拾了干净,目视着怀里的一个小面团,眉目清晰,那席慕恋的画工果然不负晋月白四处夸赞,只是用笔清愁,颜料也调得深了,整幅画看起来有化不开的愁,虽然这也是画的神韵的一部分,但在晋俞敖眼里却是败笔而已,他只想要一副清淡的画而已。 看来当初没考虑周全,那席慕恋正和晋二爷闹不痛快,却是愁绪入了画,让晋俞敖有了缺憾,不过了胜无,有个挂念已是不错了,小鸣嘉每日想着离开的男人,让晋俞敖也算践行了把孩子带在身边的诺言,跟着感情也笃厚许多。 晋俞敖安抚了小鸣嘉午休,准备去换一身衣裳,这衣裳只是一会儿功夫就百味俱全,孩子的口水更是沾湿晋俞敖衣裳的前襟,让晋俞敖眉头一直紧锁,脸上尽是嫌弃,进宝那边把热水都准备好了,招财就一溜小跑的进了院子。 “爷。”招财恭敬一拜,模样甚是逗乐,像极了戏里演的死板老学股。 “行了,正经说话吧。”晋俞敖进了里屋,在屏风后让进宝宽衣,招财站在一边接过衣服。 “回爷的话,夏生冬生他们已经跟上钱小主了,路上一直暗中照料着。” “嗯,让他们俩机灵点。”晋俞敖入了水,招财狗腿的把进宝撅到一边给他家主子淋水捏着肩,他伺候在前院,见晋俞敖的次数比以往少了更少,还得整天时刻注意地看着两个女人,他的日子不好过啊。 “爷,您放心,他们俩一个功夫好,一个心思密,对钱小主的习性也清楚,保准没事。” “那是最好,你那边怎么样了?” “昨日那个陪嫁的小丫头回了一趟郭府,郭小姐一直安分,老夫人那边身子没好全,就不让去请安了,就一直待在房中。”招财仔细地说着话,把一切的事情都说与了他家主子听。 “陪嫁丫鬟啊……”,晋俞敖闭目似在回想那丫鬟的模样,“把她许给你怎样?” “哎呀呀,主子你可别拿这个来吓小的,您不知道啊,她那个难缠啊,就跟进宝爱吃的糖一样,我现在是见到她就小腿打颤。” 进宝在一边听着“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在招财一个眼刀下才堪堪闭嘴,招财这个监视兼管理者真的不好做,一边让人不能怠慢了,这还有红桃青杏两个人在身边不是太费力,招财伺候这主子都是男人,对那些女子的小爱好觉得很莫名,最怕的还是那个文儿吧,想着法子跟他套近乎,打听他家三爷的行踪,巴不得路上能拦上晋俞敖,但真有几次遇上了晋俞敖,晋俞敖如若无睹地从边上路过也没见她有胆子上来说过话。 “那就把她看紧了,别让她去招惹别人。” “是。” 郭妍姝那个女人是深闺里面出来的,家中教的都是为人妻为人母的戒训,性子早就软得没什么大波澜了,反观那个文儿,沾了小姐的脾气,是丫鬟不丫鬟、小姐不小姐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让人有些头疼。 晋俞敖泡了半晌,从浴桶中起身,擦干了水,刚穿上亵衣,屋外就来了人,进宝忙出去看看是何人。 招财给晋俞敖穿衣束带,进宝把人带到了内屋,晋二少屋里的如水隔着一道屏风向晋俞敖说话:“三爷,二爷让小的来麻烦您得空过去听风院一趟。” “你二爷有说是为了什么事吗?” “多半是因为生意上的事吧,小的也未曾问明。” 生意上的事?怕是专指外邦的生意吧,看来他家二哥房里的事还没有解决,要他去掺和一脚。这事晋俞敖看来倒是他二哥有错在先,明知那个外邦人吴鸾对他有意,反而为了什么诗词风雅,一点也不知道避讳,现在落到这般地步也是他二哥咎由自取吧,上次他亲自去席慕恋那里取画时,就觉得席慕恋较以往稍瘦一些,脸色也差上许多,也为了他二哥很劳心费神。 晋俞敖不免要叹一口气,他二哥身上不仅有文人的儒雅之气,就连着不能要的酸气也一并有了,附庸风雅之际让他人羡艳爱慕自己,然后自己又不能点破反而沾沾自喜的毛病真是要不得,现在招了不该招惹的人,问题出得大了才想要弥补。 他这个做弟弟的,可以为了他挡了郭妍姝这个一般的女子,却绝对没有那个能力把吴鸾也给收了,就算是有那个可能,晋俞敖也不会做他想。他二哥要是不改了爱撩人的性子,怕以后还有千个郭妍姝万个吴鸾吧。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稍后就去。”晋俞敖能有什么办法,虽然他想他二哥能在这件事上绊一跤学个明白,但出于兄弟情义又不忍让他二哥跟席慕恋真的散了,席慕恋这样一心待他二哥的人也是难找。 “那小的就先回了。” 如水退出了屋子,晋俞敖一切穿戴好,坐下让招财给他束发,再品了一杯茶后才起身去的他二哥的听风院里。晋俞敖进了他二哥的院子,由着沉香引他入偏厅,晋二爷已经坐在厅里候着他二弟了。 “二哥怎么不见席慕恋?不会真的连我的面都不愿意见了吧。”晋俞敖调笑地看着晋二少,接过沉香递上的杯盏。 晋月白苦笑一声,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幺弟,道:“小敖你就莫要再埋汰你二哥我了,我现在是四面楚歌啊,今天要不是小慕离开才得空请你过来。” 什么叫得空请他过来,晋俞敖也是知他二哥的行踪很是清楚,他二哥昨日才和那吴鸾可还去酒楼看戏去了,估摸着就是因为这事席慕恋才会今天出去散散心的。 “我说二哥,他出去你也不陪着,他那样的妙人儿,对京城也不太熟,要是被哪个有心人拐了去,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可买。” 晋月白心中一凛,他知道席慕恋现在对他也不是全心挂念,按了席慕恋那种你对我好几分我就给你几分情的性子,晋月白真把不准席慕恋会不会移情他人,使了眼色就让如水出去寻去。 “二哥,我知你红颜知己不少,但能伴你终身的人也只有一人而已,若是错过了……”晋月白是晋俞敖的哥哥,越矩的话不能多说,只能提点一二,这二哥房里的事就更不是他能管得了。 “我自然知道,所以今天才邀了你过来。”晋月白这几月的时间被折腾地心力憔悴,他知他对席慕恋早已情根深种,被一种非他不可的情桎梏着,挣脱不开的。 “有什么小弟力所能及的事自然愿意为二哥效劳。”晋俞敖当然乐见其成。 “就是吴鸾那人,以后的生意你去和他谈吧,我预计带着小慕去江南的西风苑待上一阵,那庄苑我可是许久未去过了。”晋月白说出自己的打算,那吴鸾品性甚佳,在晋月白心里也是看中这个朋友,但对吴鸾的那份情还是无法接受。 “二哥避得开,就不怕他再追过去?”晋俞敖看着自己二哥的面色突然一沉,又嬉笑道:“放心,我尽量给二哥缠着就是了,二哥尽管四处游玩便好。” “那我这个做哥哥的就谢小敖你了。”晋月白不免心中感慨他这个弟弟两年的时间长成了许多,为人沉稳心思也细腻了,看来成家对他小弟来说着实是件好事。 两个兄弟之后又谈了关于外邦生意的事项,晋月白将一切都交代给晋俞敖,还说了吴鸾的一些喜好和性情,让他幺弟好歹是不吃了那吴鸾的亏。 晋月白一边细心地交代着,心里还是放不下独自外出的席慕恋,晋俞敖说的那几句话让晋月白心里一阵焦躁不安,也不知如水找到了席慕恋了没有。 而那让晋月白牵肠挂肚的席慕恋来到了一间客栈门前,抬头看着书着“通源客栈”的木牌匾,边上戳着红色的“晋记”二字,这便是晋月白常来找的那吴鸾住的客栈了…… 第92章:情中苦涩 客栈临着街,午休时太阳位于正中的位置,屋脚暖阳之下卧着一只困顿的花猫,连店中招呼客人的店小二也歇了自己嘹亮的大嗓门,趴在桌上打着盹,掌柜的睁只眼闭只眼也不斤斤计较。 席慕恋坐在木桌之前,他以为男人一向喜静,会选了客栈里最僻静的地方,没想到居然临着喧闹的街道选了一间住处,席慕恋听了男人熟稔地点了几样他爱吃的菜,席慕恋觉得男人明明就在眼前,却觉得两人隔了太远。 “还有什么想吃的吗?这家客栈的饭菜不错,颇有风味。”面孔深邃,水样眸子的男子看着席慕恋问道,眸子里都是宠溺。 “大哥做主就好。”席慕恋心中五味杂陈,胃口确实不好,不想浪费了美味佳肴。 身量高大的男子递了帖子给身边的侍从,侍从带上门下楼去点菜,脚步轻盈声小看来是个功夫底子绝佳的练家子,吴鸾坐在席慕恋跟前,笑着看着席慕恋,道: “你终于来了,我都等得不耐了,没想到你的耐心比以前更好了。” “大哥你如此紧逼,我怎么能待得住?”席慕恋低头不愿见吴鸾,看着桌边雕着的木花。 吴鸾看着面前席慕恋的发顶,叹息了一声,想要伸手去摸摸席慕恋的脑袋,但面前的已不是当初的小小孩童了,就收了手,轻声道:“小慕,你瘦了……” “那也是哥哥你的功劳……”席慕恋说得风轻云淡,抬头眼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小慕……”,吴鸾心神一晃,“我不想我们二人之间会这样语中带着刀剑……小慕,你怨我了?” 席慕恋鼻上一酸,险些落泪,他比他人都更懂面前的男人,知他的苦知他的痛知他的无可奈何,席慕恋是陪着他踏着千人万人的尸体浴血重生,将男人风光之后的血腥卑贱看得清楚,不想情意笃厚能为彼此舍了性命,席慕恋今日对他却恶语相向,只往男人的痛处戳。 “哥,对不起,是我……” “好了,我们之间不用说什么。”吴鸾厉声打断席慕恋的说话,他最听不得的就是“对不起”三字。 对他不起的人都是背叛他让他失望的人,其他人他可以舍弃,但是唯独席慕恋不可,这三个字从席慕恋口中说出就是绝了他吴鸾最后的信赖最后的人性,历经生死的血亲相连的二人就该彼此相携渡过这一世一生。 席慕恋拉了吴鸾的手,轻晃着撒娇,吴鸾无奈的笑笑,揉揉席慕恋的脑袋,他对席慕恋的小动作从来都是无能为力。 此时门上传来了敲门声,刚才的侍从端了两样菜进来,解了两个人不尴不尬的气氛。二人执箸用膳,手上是上好的象牙筷,看来席慕恋他哥哥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多少,日常行装都是按在家里的来,极尽豪奢之所能。 吴鸾夹了笋片入席慕恋的碗中,席慕恋对吴鸾一笑,让吴鸾不禁要感慨时光荏苒,不禁说道:“我们也有两年未见了吧?” “嗯,与哥你很久不见了”,席慕恋这才抬头仔细打量起吴鸾来,看来变化不大,“这次的面具倒是比以往粗犷许多。” 吴鸾避了席慕恋的话,说道:“我倒是没想到你当真跟了晋月白,我都不知当初放你出来是对是错。” “那个地方不呆也罢,你可不许抓我回去。”席慕恋讨好地给吴鸾夹了菜。 “不抓你不抓你,你是一心一意扑在那晋月白身上,把我一个丢在那个地方,好狠的心啊。”吴鸾作势要捏席慕恋的鼻子,被席慕恋躲开了。 席慕恋不禁叫屈:“我哪里狠心了,以前你出来时也曾没捎带上我,现在看大哥你也很是逍遥。” “你还是不愿意让我占了便宜……”吴鸾无奈地摇摇头。 二人吃饭间聊了家中的事,席慕恋对吴鸾和陆云繁之间的事还有些疑问在,但吴鸾是他至亲至爱的兄长,话说得明白了反而伤了二人之间的感情,就此把话搁在了心里,沉默了。吴鸾语中都是疼惜和嘱托,席慕恋心中暖暖的。 吴鸾本打算跟了席慕恋吃罢饭,一起喝着闲茶和席慕恋再说一会儿话,不想饭刚吃完,碗盘甫撤下侍从就来禀报,晋二爷身边的如水来寻人了。 “他动作倒是挺快。”吴鸾哼了一声。 “也保不住是来找大哥你的。”席慕恋语中不免带了酸意,但觉得太小女儿情态就撇头不语了。 “晋月白数月以前就躲我躲得厉害,要不是我拿生意压着他,他早就不来了,你也就不要置气了,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慕儿你确实瘦了许多……” “谁生气了?”席慕恋小声地嘟囔,在吴鸾面前总是不经意地露出自己孩子气的一面。 等侍从领着如水进来,如水见了席小主和吴鸾坐在一张桌上,二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不禁为他的主子叫苦不迭,平时这席小主是个温润脾气乖顺的人,还真是出人意料地来主动找了这吴鸾,果然是个人都是有些性子的。 “如水,你来此是为了何事?”席慕恋语中无甚波澜,不喜不悲不怒。 如水赶紧回答,语中都是信誓旦旦,大有指天发誓的意味:“席公子我家二爷是特地差我来找席公子的。” 如水在外机灵地改了对席慕恋的称呼,一切心知肚明的吴鸾听了就知道如水在避讳他,就存心问道:“你家爷有事要办?” “这个小的不知,只是过来请席公子过去。”如水垂目不看吴鸾,心里对这男子心上有异感。 “是吗?不是下午有事,我定要与席公子一起去拜访晋二爷。”吴鸾看着如水眼中带上戏谑之意,席慕恋知道他哥又开始戏耍人了,就暗地拉拉吴鸾的下袍,不过如水也丝毫未露心中不忿。 “如水,我与你去吧。”席慕恋怕吴鸾继续招惹如水就拜别了吴鸾,跟着席慕恋下楼出了客栈。 客栈外午后暖阳依旧,那只杂花大猫已经不在被阴影遮蔽的原地了,重新移到了个地方,席慕恋抬头望望吴鸾的那间房,神色复杂,他哥哥真的只是为了见他一面才和晋家做的生意,只为见他一面才缠上了晋月白? 如水看着席慕恋神色有些委顿,心想是不是席小主和那吴鸾相处太费心神,劳了自己的精神,就问道:“席小主要不要给您找顶轿子送您回去?” “不了,走走吧。” 席慕恋的言下之意就是不愿此刻就回了晋府,再在外面稍作停留,如水也不催促,跟在席慕恋身后,陪着席慕恋慢慢溜达在午后的街道上,席慕恋许久没有如此安详的处过了,为了和晋月白的情纠结烦神劳心,明知道和晋月白见面的是吴鸾,但心中还是忐忑不安。 记得晋月白曾和他说过嫁与那晋三爷的两江总督郭小姐的事,那郭小姐对晋月白是一往情深,却另嫁为他人妇,说来自己也就比那女人幸运一点,孤注一掷跑去了晋家,犹如上天注定般让晋月白抽了写上他朱红小字的竹签,之后一切便水到渠成,二人如前世就定了盟誓一般痴缠相恋了。 想过入不了晋家如何,想过跟不了那男人如何,想过那风流人物不倾心于他如何……心中千般揣摩万般猜测,还夹了惶惶不安的担忧,就算在等到两情相悦之后,也还是担惊受怕,畏虎畏狼,想得深时更会寝食难安。 煎熬之下,反而觉得得到了不如得不到,若得不到就不会痛不会苦,想着大不了就是一走,反正一开始就为自己挑好这条后路,回去了也有吴鸾哥哥陪着,时间久了就忘了吧……可说来简单想来容易,却连着痛彻心扉。 席慕恋想着自己心思一路走到城南,已是日斜黄昏,席慕恋看着人出人进的城门出神,让如水看着心急,这席小主莫不是要真的生了要离了他家主子的心意? “如水,这城南有家酒楼的鱼做的不错对吧?”席慕恋突然开了口。 “是,就是左边那间,红烧清蒸都是做得有名,不少王公大臣都专挑他家做的鱼。” “那我们今晚就去那边吃吧,我记得甫来皇都时……有去吃过,滋味确实让人难忘。”当初自然是晋月白带着席慕恋去的酒楼,不过他们许久未曾一起出来过了。 “是。” 如水还是忍了心中的话,他家主子预计带着席小主出远门的打算还是让二爷自己亲自和席小主说的好,夕阳之下如水伴着席慕恋朝那酒楼走去。 与席慕恋见了一面的吴鸾按了平常的习惯,午休到此刻才醒,靠在床头拿着从家中快马加鞭递来的帖子正散漫地看着,站在一边的侍从恭敬问道: “爷,现在二爷您也见到了,二爷一切都好,您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要打点启程回去么?” 吴鸾合了帖子,思虑半分,似是拿不定主意,侍从有些着急,这家主离家这么久不是办法,还有事情积压着准备办呢,急则生了乱,竟口不择言道: “莫不是爷你真看上那晋家的二少爷?” 沉静的眸子突然化水为冰,眸子一下子凌厉地看向身边的侍从,身上戾气骤升吓得那侍从直直跪下,俯首在地,浑身战战兢兢。 “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说了会死人的,知道了么?”吴鸾丢了帖子在地,斜睨着地上的侍从。 “是,属下定当谨言慎行,谢主子不杀之恩。”伏在地上的侍从像是刚从水中出来一样,衣裳全湿。 “好了,下去吧。”侍从当即从地上站起,恭敬退出门外,然后被吴鸾叫住:“收拾一下准备回去吧。” “是。” 侍从退出屋子,屋中一片静谧,似无人一般。 第93章:了解 在新婚第三日回门之后,晋俞敖再次陪了郭妍姝郭小姐回去郭家待一段时间,这次是因为郭总督的发妻身染重病,怕没有多少时日了,让儿女在床边陪着度过她的最后一段时间,虽然郭妍姝不是郭夫人的亲生孩儿,但一直也很看得重。 郭妍姝一步不离地在郭夫人房里伺候,晋俞敖也只是换了个住宿的地方而已,每日照样出去打理自家生意,若不是考虑到他与郭妍姝是刚成婚的新夫妇,怕招人非议,他早就打道回府了,而郭府里的上上下下对他这位善解人意的姑爷的风评借此也跟着好了起来,市井中更是盛传晋俞敖夫妇是感情甚佳。 晋家二爷带着席慕恋前几天出了门,而那个威胁到晋二爷一生幸福的生意人吴鸾后脚也跟着离开了皇都,在晋俞敖得到消息时吴鸾已经出城了,留下一个管家继续谈和晋家的生意,晋俞敖感觉自己被摆了一道,没想到那吴鸾会先斩后奏,给晋俞敖来了个措手不及,幸得那吴鸾去的方向和晋二爷的不是一处,晋俞敖才稍稍放下了心来,不然他二哥定要回来让他好看,定他个办事不力。 一连两个少爷都离了府邸,偌大的晋府中就像空了一半,而晋俞敖阁子的后院里依然热闹,一个新的生命让看了嘴角上都不免带了喜意。 小鸣嘉那个在晋俞敖眼中只会吃喝拉撤的小东西,已经可以自己坐起身来了,偶尔还来个利落的鲤鱼打挺。虽然从来没有成功过。孩子身子便利了,这样反而照看起来不是那么方便,孩子放在床上时总会自顾自地挣扎起身,最担心的还是无人照看之下,孩子在摇篮之中睡醒时,坐起来就要挪到摇篮之外。 晋俞敖知道了就戳着孩子小脑门,说这孩子瞎逞强没心眼,和他的那个爹倒是学得像,因此吴先生才特地改了摇篮,在边上加上一圈木栏,把孩子给拦了在内才让人放心许多。 晋家世代习武,为了孩子的筋骨着想以便之后习武事半功倍,进宝每日给小鸣嘉准备药浴,渐渐的,小鸣嘉身上的那股有些腥味的奶味就被药香味给覆盖了,晋俞敖对此很是满意。 秃秃无牙在肉肉嘴巴看起来有些怪异,小鸣嘉经常张着嘴巴,用黑白分明的大眼到处打量着,不多时就有口水流出,晋俞敖每次看到自己儿子痴呆的模样,再一想自己当初还不会走不会爬的样子就不免全身抖了一抖,一点想亲近这傻傻的孩子也没有。 晋俞敖虽然不太喜欢小鸣嘉口水唏嗦的样子,但在孩子睡下时觉得还是挺可爱的,经常静静的坐在一边看着,试图从孩子的脸上找到他与离开已有一月有余的男人相貌的相似之处,可是未曾找到过什么真正相像的地方,总觉得每个地方又有几分像,但细看来也不太像,那独独看来的几分相似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晋俞敖的相思之心让眼光拙了才臆测出来了。 晋俞敖看得回神之后,就点着小鸣嘉的鼻子,道:“小家伙,你说你究竟长得像谁啊?怎么一点也不像你爹爹我?” 吴先生总会笑笑,说道:“孩子可还小着呢,长大了那就是一年一个样儿了,不过鸣鸣和你小时倒有几分相似。” 晋俞敖一愣,回身看着正在给小鸣嘉叠换洗衣服的吴先生,晋俞敖他自幼就是吴先生照看的多,几个兄弟和吴先生的感情中属他和吴先生最好,吴先生这样说俞敖也觉得信服,看了一眼睡得又要流口水的小鸣嘉,晋俞敖保守地问道:“那小家伙和我有哪里像了?” “那小鼻子小脸蛋不是和小敖你都挺像?眼睛估摸着长得会像水根的,大而有神,鸣鸣还和你小时一样听话,不喜吵闹……”吴先生在一边说了一大堆,晋俞敖觉得有些道理,但只看着孩子闭上的眼睛出神,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的颤抖着,衬着白嫩的圆脸蛋很是动人。 吴先生把小鸣嘉的折好的小衣裳放到柜中,看着晋俞敖紧盯着孩子的模样叹了一声,坐于晋俞敖边上,道:“若是这边的事情办完了,你想去把水根找回来就去找吧,孩子还是要两个人在身边才稳妥一些。” 吴先生尚不知晋俞敖与水根表了情愫约了盟誓,想起自己年轻时的那事,自然为之操心,晋俞敖也只含糊地跟在吴先生后应着,那个男人他铁定会找回来的,那男人是跑不掉的。 “到时水根要是不愿意跟你回来,你可以找他家长辈说话,他家长辈是个好人,说动了他,水根估计就会死心塌地跟你回来了。”吴先生给晋俞敖出着歪点子,当初钱老爹明理知事给吴先生留下了大印象,再加上小鸣嘉这孩子的话也是就差不多了。 晋俞敖心道就算他家长辈不同意,我也会把人给硬抢回来。但他对水根心心念念的家人有些好奇,是怎样的人让那男人宁愿舍弃了自己的亲生孩儿也得回去,于是就问道:“他家都还有些什么人?” “水根家里倒是和晋家颇为相像,都是男丁,没个管内室的在家,他家爹爹还健在,但不知身体好些了没有,我听说都病疴多年了,另外还有一个兄长,只是……这兄长染了吃喝嫖赌的习性……” 晋俞敖听了,脸色有些不郁,真不知那呆子回去干什么,自己待他也不薄,好吃、好喝、好穿的待着他,若那男人真想要侍奉长辈,每年塞些银子回去就好,他倒是有了能耐,回去给自己找罪受! 吴先生看晋俞敖面色不佳的样儿,就打趣说道:“怎么,知道心疼自家人了?你也别怨他,水根家里的长辈是个好心人,膝下两个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儿都是捡来收养的,家里没个来分担的人,一身伤病怕也是劳疾而成的,水根承了他家爹爹的一副好心肠,若是不让他回去,他怎么能安心?” 晋俞敖领首,心中有些吃惊,怪不得会如此轻易就在一个小小的沧熙城里找到依云人,原来是水根是被他人收养的遗孤。 晋俞敖又思虑到水根来郭家定不会瞒着家里的人,多半家里的人都知道水根的身子特殊,但也没声张,如此看来水根家里的长辈和兄长也是忠厚的人。 如此这般晋俞敖就更头疼了,要是水根真为了家里的人不愿意和他回来怎么办,真的要按吴先生说的那样,找那家长辈要人? 根据暗中护着水根回乡的冬生和夏生传回来的消息,水根已经行至半路了,约摸再有一个月的时间水根就能回到鸿钧村了。水根一天能走上十多里的路,但在夏生冬生看来觉得还是慢,遇上雨天,更是担心水根得了风寒发了热。 于是冬生和夏生就私下找了人架着车,车上装些货品,佯装去鸿钧村临近的村落,在路上和水根偶遇一番,然后把水根给捎带回去,这下不仅方便了水根,还让夏生和冬生也轻松了不少,那驾车人的功夫可比他们俩了得多了,要不是因为身为暗卫难得有机会现身,估计谁也不愿意架个小破车,还对一个老实巴交不太爱说话的汉子大献殷情吧。 水根心中也是惆怅得很,一面想着村里的老爹和文元哥,把文元哥写来的信好好的翻看了数遍,连心中提到的新建屋子门前的两棵病弱的小白杨就能在脑中勾勒出来,却一面又放心不下自己还未足岁的小小的孩儿,每日劳累时依然会在梦里梦到穿着鲜亮衣裳的孩儿,醒来时更是怆然若是。 水根贴身放着的小鸣嘉的那副画还没展开过,外面封着油纸,想起小鸣嘉时就隔着衣裳摸摸就好,能聊以慰藉……不是没想过那位爷,但每想起时胸中甜涩俱有,不忍触碰心中的男人,就堪堪地避了过去。 都说水根性子旷达,只是水根会自己糊弄自己罢了。小时因为文元哥小时处处无甚恶意欺压的缘故,虽然后来二人关系不错,但水根心里就此有了结,什么东西都不敢多奢望,老爹是文元哥的,房子以后也是文元哥的,床也是文元哥暂时借给他睡的,一切都不能多觊觎…… 已经有了后继的血脉便是他之前不敢奢望的,有一个人把他放在心上,不是老爹,也不是文元哥,这便是他觉得一生中最奇妙的事,就算这些刹那间失去,在水根眼中也只是花开花谢,就算变成了曾经,也可以细细品味一辈子的时光。 第94章:回乡、挂念 春雨贵如油,淅淅沥沥缠绵,连续不断,水根在路上碰上了几场好雨,但日轮早夜后就是初夏渐至,雨水愈加丰厚,势不可挡的雨滴落在枝叶繁复的树上劈啪作响,像是能把叶子打落下来似的,是难得的热闹。 水根很不幸地在刚到回鸿钧村的这天遇上了一场大雨,雨水透过湿重的蓑衣沾湿衣裳,虽然路上有专门给行旅过客避雨歇息的草庐,但水根揣着一颗急切的回乡之心,怎会愿意耽搁了时辰? 水根入了村口,一块半旧不新的石碑上篆写着鸿钧村三个大字,边上的竖排小字水根没有细看就一脚深、一脚浅地踏着泥泞的道路走进村里。路上遇上了一个披着蓑衣戴斗笠的赶牛老汉,少年时的记忆一股涌上水根的脑袋,水根也赶忙上去问路,他还需要指点才能找到老爹和文元哥的新住处。 老汉得知面前的汉子是来寻亲的,很是热情,身边的水牛很悠闲的甩着尾巴吃着路牙边的嫩草,但得在了解了水根寻的是新来的一家钱姓的人,老汉脸上神色就有些怪异了,还是好心的给水根指了路,村南的独一家就是了。 等水根一直在大雨中走到村南,远远的就看了一处屋子,才知道那老汉为什么神色有异,那座屋子黑砖白墙,光看外围就觉得大气,的确算是一般村子的异数,作为新来的一家,村子里有些非议也是正常,看来老爹他们有些招摇了。 但水根也没觉得什么,一处屋子住了便是一辈子,心里更是急切、更无精力顾忌其他,四肢隐隐有些颤抖,门上还残留着新年时的对联,红色和墨色被冲淡了许多,近乡情怯,水根在雨中站得手脚都冰凉了,回身看了屋前的小白杨,比文元哥信中提到的茁壮了许多。 水根许久才举手敲了黑漆的木门,屋里不多时就传来了文元哥喊声“来啦,这就来啦”,声音清脆,伴着脚下水溅起的声音,水根攥紧蓑衣下的包袱,在木门开启的瞬间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兄长,情不自禁地就叫了一声:“哥。” 新建的屋子确实大得很,分了前后院,中庭边上是厨房,另一边的空地有一处水井以及在井边种了两棵桃树,水根住在了前院的一间,后院文元哥说那是老爹和上次带走老爹的黑衣人的地盘,文元和水根一样也只住了前面的屋子,水根对此都不在意,那人对老爹好就行了。 老爹对水根的到来是十分惊喜,甚至还有些责怪,要回来怎么也不捎封信回来? 老爹拉着水根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明明水根觉得自己被进宝养胖了,老爹却一直说水根瘦了,非得嘱咐着文元多做些好的给水根补补,于是晚上水根吃了一顿大餐。 文元一年未见,黑了不少,但也壮实了,看来这一年在家中农事颇为上心,老爹身子骨比以前好得多了去了,不怎么咳了,但水根一直未见那个当初那个黑衣男子,怕是出门去了。 吃完饭后,一家老小难得聚在一起,就围着桌子说说话,文元哥把家中里里外外的事都和水根说了个仔细,就连家里的有几亩地都种了什么东西,收成又如何都没忘记和水根说。 水根也简单说了自己在皇都的事,说起那个不能带回来的孩子,老爹有些感慨,而文元在一边沉默不语,这个话题就被跳过。之后又谈了鸿钧村的新变化,以及几家住户是什么样的人,村子里去年的嫁娶婚葬红白之事,只是听着水根就觉得自己想融入这个村子。 晚上睡在软和的新被褥,水根躺在床上辗转不能入眠,心中的依然很是兴奋,快到了半夜,水根还是未眠,就起身去点了油灯,拿了枕边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的画还保存完好,只是折痕清晰,宣纸上的天真孩童就在水根面前,栩栩如生,跳跃的油灯烧得恍惚,水根在灯下仔细看着画中人许久。 水根这边刚到达村里,晋俞敖没两天就收到了消息,心里不自觉地泛上了酸意,男人自己一走了之倒是好了,留下一个什么事都让人伺候挂心的小家伙。 第二日,鸿钧村高阳破了浓云,天气晴好,水根开始了自己的乡间生活,如以前期盼的那样安定过日,平淡祥和。 但商界中却弥漫了颓靡惶恐之气,各家笈笈可危,巴结地要拜在孙氏门下,可惜孙氏手段太狠,没有利用价值的全部毁于孙氏的铁蹄之下,晋家的生意和其他家联系密切不说,自家独一家的生意也很是不好做,所以晋家的生意最近清淡许多,人也跟着清闲了。 晋大少晋思远正在晋老爷的书房中,讨论着竭力自保的事,整个商界大势已去,早先若是几大家族排除异议、协同合作,就不会这样狼狈,可惜看得都不够长远,眼前利益实在是太不持久了。 “爹,老宅子不保了?”晋思远双眉微蹙,沉思着。 “不是不保,老宅子太明显,若是他人有心和晋家过不去,宅子是怕保不住了。”晋老爷也很是无奈,那宅子是祖上传下来了,几代人的心血都在上面,就这样舍了着实舍不得。 为了防止晋家这样的商界大家卷土重来,敌手机关算尽,阳谋阴谋全都使上,再心狠手辣点晋家就连芶延残喘的机会都会没有,此次若能保住整个家就是大幸了,现在晋家已经做好了应对一切变故的准备。 晋思远和晋老爷对着前几月的账目,计算盈亏,考虑着要不要把一些铺子转手,商界内部已经是轩然大波,但表面尚无波澜,一些寻常百姓家也有挑铺子做生意的,现在转手还有机会。 父子二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了小厮的通传声:“大爷,文学士门下的田书翰求见。” 晋思远一愣,有些疑惑,晋老爷摆了手让晋思远去看看,晋思远拜过晋老爷就和通报之人去了院外。 田书翰今日穿了蓝色的长袍,从背后看来觉得袍子只是挂在身上一般,腰带宽松,等田书翰听了脚步声一转身,苍白无血色的削瘦的面庞让晋思远不由心中一揪。 半年未见的时间,他居然消瘦如斯,是碰上了什么事吗? 田书翰拜在内阁大学士门下,但深入简出,除了一般公务之外就是预备科考,现在晋家处于风声鹤唳之中,晋思远也不敢拖累难得取了功名的田书翰,才没有暗中打听田书翰的事情。 “大少。”田书翰笑着和晋思远打招呼,晋思远却张着口却未能言语,只愣愣地看着来人依然明亮的眸子里的流转的光华。 “你瘦了……”晋思远不免有些疼惜,之后领着田书翰去自己的院子。 “最近胃口不是太佳而已,没有什么大碍。”田书翰安慰地朝晋思远笑笑。 二人路上言语不多,等晋思远带了田书翰入厅内,特地让人送了开胃的点心来。喝了两口茶,田书翰从宽袖之中摸了一小香囊递于晋思远,道: “上次书翰来得匆忙,未知大少你家添了一丁,今日补送上贺礼,礼轻莫怪。” 晋思远捏捏手上小巧的香囊,配上丝滑的布料,上手是很柔软的触感。晋思远也未多想就凑上鼻前嗅嗅,抬起头时看到边上的田书翰就瞥过头去,光线之中的看不分明的脸上有些扭捏,晋思远霎时间脸上也多了一丝羞涩,手中把那香囊又握紧几分,似乎能感觉对面之人身上的温度,那香囊上的确带了田书翰身上的味道。 “我代我三弟先谢了,不知何时晋某有幸也能收到如此精巧之物?” 气氛突然之间就变了,田书翰突然觉得自己对面的男人也不是那般老实,也油滑得很,可是又讨厌不起来,就如若未闻,不搭理晋大少。突的想到此行的目的,觉得他的时间不宽裕就直接问了晋思远要了笔墨,小心为上,以防隔墙有耳。 晋思远虽心存疑问,难得见了一直搁在心里的人,就静静地看着低头执笔在纸上书写的人儿,云发未遮盖的脖颈之处能见到一片雪白。 田书翰收了笔,把纸张递于晋大少,也不管晋思远在他身上灼灼的目光,这让晋思远有些失望,但待目光落在了纸上,才收了别样的心思。 田书翰在纸上书着:“我前些日子从先生得知现下商贸有异,担心大少,所以特地来通知一声。 田书翰所书的先生就是收他入门加以教导的内阁大学士,在朝堂之上虽不冒尖,但也不沉于底层,不平不淡才是一种本事,当初晋思远也是看中了那文先生的这一点,才放心把田甜引荐过去。 “这件事,你莫要再管。”晋思远将纸张倒置放在桌上,认真地看着田书翰,用少有的命令的口吻和田书翰说话。 “你也要我不管?”田书翰瞪着晋大少,面颊带了微怒的红晕,身子淡薄得在隐隐的发抖。 “果然你是瞒着文学士来的……”晋思远无可奈何地看着田书翰,态度变得柔和许多,但田书翰还是不吃他这一套,依然狠盯着晋大少。 “你怎能辜负文学士的悉心教导?你也是难道走到了这一步,你爹爹的心愿你也不管不顾了?”晋思远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耐心地劝说着田书翰,文学士自然是让田甜洁身自好,晋家这趟浑水,田书翰是万万不能沾的。 田书翰眼中有些泛红,眼中带着求情之意,期期艾艾道:“我也不能留下你不管啊,我辜负不得别人,怎么能单单辜负了你?” 晋思远叹息了一声,对田甜安抚地笑笑,等田书翰稳定了情绪才道:“回去好好待着,这事不是想管就能管得了的不是?你好好的就是了。” 田书翰面上一愣,心思一转,就沉着脸色站起身来,不见愤怒,但身上多出许多冰冷来,近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原来晋大少早就知道,田某看来是自作多情了!告辞!” 田甜一挥衣袖,大步踏出了厅门,晋思远站起身来看着田书翰愤怒离开的背影,目光复杂,站在厅门外伺候的左岩紧跟在田书翰身后,低低的叫着田大人,但田书翰一直未曾回头,只顾低头快步往前走。 田甜胸口闷得慌,眼中已然落了泪,虽然晋家在皇都的府邸只来了一次,但还是记了路,田甜就兀自奔出了晋府的大门。 田甜一直专心治学,对他来说一切来得不易,都说文人有不畏五斗米折腰的傲骨,可他一身病痛挣钱养活的爹爹为了他这根独苗堪堪地折断了他那根傲骨,在地主面前奴颜媚骨说尽好话,在幼年记忆中最清晰的画面就是他的爹爹到各大户人家门口求施舍,自己怯生生地躲在转角看着,眼中的泪止不住地落。 爹爹去世后,田甜就算再苦再累,也不曾放弃过,他爹爹的嘱托一直不敢忘,悲痛黑色的过去是他背上狰狞的伤疤,每日每夜的折磨着他。 为此他什么都能舍弃,舍了晋思远对他的情,舍了他腹中的孩儿,他要站得高高的,踩下那些曾经践踏他田家的那群畜生……终于他到了如此境地,对那个男人却更是挂心,此番好心提醒,得知的却是男人早已知情,一股被背叛的感觉在胸中爆发,在男人眼中他就是为了攀高枝的人?只可富贵、不可贫贱患难之人?就是那般不堪……? 晋大少也只是为了绝了田甜想要帮忙的心思才没追过去,现在他恨不得田甜跟他撇清关系,一切都是未定之数,怎么能拉了他回来,要是一同丢了性命怎生好? 不过思来内阁大学士都已经知道了,那么一切都快了吧,这般每天担忧度日,倒不如早早给了痛快,晋思远不及思它,问了右岩他三弟是否在府邸内,等了回答就去了他么弟的阁子。 晋俞敖的阁子是特地建的,当初在沧熙城里的老宅子里,晋俞敖就嚷着要晋思远住的阁楼,后来虽被劝住了,但皇都就给晋俞敖建了一处大气的楼阁,可惜之后晋俞敖嫌麻烦住了一阵就搬了出去住在院子里,这几天听说刚才郭家回来的郭家小姐想要那处楼阁,不过晋俞敖也没允。 晋思远直接奔了后院,怕前院碰上了郭家的那小姐,觉得心虚,但又不得不假装着无事热络地打招呼,说来郭大人的消息太不灵通了,居然真把女儿嫁入了他晋家,受这守活寡的罪…… 第95章:乡村中 晋思远没受阻拦地就去了晋俞敖的后院,进宝给晋大少引了路去了中间那间厢房,晋思远粗略地打量了一下屋里,他么弟平常的用物都搬了过来,就连平时喜欢的那套茶具也摆在了桌上,看来他么弟是真的不准备回前院了。 晋思远进了屋,晋俞敖正靠在摇椅,手上拿着一本诗话搭在腿上,借着屋外的暖阳小眯瞪着,身边的摇篮里是晋大少的大侄儿,正睡得面颊红彤彤的一片。 进宝上前在他家主子耳边轻声叫唤了一声,浅眠的晋俞敖霎时惊醒,不悦地皱眉不愿睁眼,晋思远看着进宝为难的样儿,就咳了一下,初醒晋俞敖才察觉屋里有别人,猛然睁了眼,才发现是他大哥在这儿,有些气恼,从摇椅上坐起,把那本诗话递给了进宝,看着晋大少不言语。 晋思远看着么弟睡醒时浑身带刺的样儿也见怪不怪,掏了放在腰际的香囊递过去,晋俞敖挑挑眉,伸手接过,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这是什么?” “刚刚小甜他送来的,托我送给孩子。” 晋思远看着他大哥的脸半晌,然后把小巧的香囊拿在手上看看,然后丢在了睡在摇篮里的小鸣嘉的边上,突然有物件落在身上,熟睡的小鸣嘉不安地动了两下,但还是没有丝毫醒的迹象。 “不会只是专门来送这个小物件这样简单吧?”晋俞敖抽了搭在一边的手帕,换上摇篮中已经被小鸣嘉口水沾湿的那块。 “朝廷上一些消息已经走漏了……小甜特地过来提醒我的。”晋思远说来不禁嘴角带了笑,但想到悲愤离开的单薄背影又觉得苦涩。 “走漏?估计还没有,怕是有心人看出来了。”晋思远略微沉思答道。 “看来文学士果然不是一般人……”晋思远为自己当初的真知灼见有些小庆幸,但隐隐又为田甜的处境担忧,现在他最怕田甜意气用事,先把自己给害了。 这场商界针对几大家族的肃清不知从什么时候就开始酝酿,藤蔓从地下延伸至四周,正在一点点收网,孙氏的崛起只是推手而已,好光明正大的开始地盘争夺,而几大家族现在已是毫无还手之力,就连自保都难以维持,就可猜想得到隐藏在背后的势力隐藏之深,思虑之周到。 就算一大片大小家族接连被牵连,但面上毫无风声在外,有谁能有如此大的能耐把所有消息都掩盖住,丝毫不露?答案呼之欲出。 晋家情形尚好,但也没那样的野心去以卵击石,妄图扭转乾坤,生意范围在一点点缩小,连与外邦的生意也只是留个交情罢了,晋家正在看着那个势力通天的人到底要逼他晋家到什么地步。这偌大一个国家的商业都吞入口中,也不知会不会肚胀而死?之后会怎么?……这盘棋之后的发展才更让人觉得期待,而那个孙家的下场现在却能猜测到大概…… 现在晋俞敖觉得日子过得都能淡出个鸟来了,每天守着个小家伙和几本账册,若不是怕那站在高处冷冷旁观一切的棋手会赶尽杀绝,他早就做自己的事去了,现在倒有了不少的期盼,那背后的势力到底会让这个国家的商业何去何从…… 晋俞敖心中蠢蠢欲动,对那个筹划这盘棋的人有一丝欣赏,想想之后会发生的事就不觉眼中光芒大盛,许久才对晋大少道: “大哥你若是不放心,就把那田甜接回来吧。” 晋思远听了晋俞敖的话,瞪过去一眼,道:“小敖你怎么不把孩子他爹留在身边?” 晋俞敖不再说话了,靠在摇椅上不在理会晋大少,慢慢地轻轻前后摇晃着,晋思远也在边上悠闲地喝着茶,坐了片刻后小鸣嘉醒就醒了,被晋大少抱在怀里逗弄着,田甜送的香囊被挂在小鸣嘉的对襟前。 最近小鸣嘉已经开始很少想见那个离开男人的画像了,晋俞敖又开始戳小家伙的脑门,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小鸣嘉每次只追逐着晋俞敖修长的手指,现在小家伙是开始遗忘水根,而越来越缠晋俞敖了,晋俞敖不得不拿出那张画来,放在小鸣嘉面前让小家伙多看看。 本来晋俞敖是准备让夏生和冬生护送完水根就回来,但冬生又捎来了有趣的信息,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那就先让夏生和冬生去占个山头,以后也好方便做事。 水根来得巧,刚好赶上农闲,田里的庄稼都只待收成了,只需只隔几天去地里看看就好,平常只要把屋后种的几样日常吃的菜要拨拨草、捉捉虫就好。 只一个月的时间,水根比起早来一年的老爹和文元与乡里乡亲混得更熟一点,这天这家送点菜,明天那家给两个竹筐,农闲时跟着一众汉子去上山转转,当年饥荒时被啃得连树皮都快没了的后山又是郁郁葱葱的样儿,不过水根在村里的扎着两个小角的孩童中风评更好。 村里小孩儿都是一口一个水叔水叔的甜甜叫着,水根赶集时会特意买了糖回来,塞点给一年到头不一定吃上一回糖的孩子,亲手制的小玩意儿也颇受孩子喜爱,编制的蝈蝈、蚱蜢很是精巧,水根看着笑得天真无邪的小儿,不禁在心里想象着他家的儿子以后是怎样的可爱模样。 当初那个带走老爹的黑衣男子在水根到鸿钩村几天后也回来了,依然是一身黑衣,在这小小的乡村见到一个衣着华美的人的确怪异,出乎水根意料的是,那个神情冷淡的男人居然开口先和水根打了招呼:“你回来了。” 这像是疑问、却是陈述的句子让水根一愣,没等水根开口说话,那黑衣男子就跨着步子去了后院。文元在边上不加掩饰地嘲笑了一声,水根觉得有些疑感,文元哥和那个刚入家门叫杨然的黑衣男人关系不佳? “别搭理他,心眼坏着呢。”文元又从鼻中哼出一声,水根正要顺着文元的话点头时,身后又传来了刚才冰冷的声音: “是吗?你住的屋子可是我这坏心人的。” 文元的表情更加不屑,翻了个白眼,道:“那行,赶明我就找村里的人帮忙搭建新屋子,把我爹也给接过去。” 杨然的面色微沉,文元就是天生反骨,但是他却偏偏碰不得这个给脸不要脸的混小子,跟儿子争老子,他的确胜算不大。 水根这才知道这屋子原来不是自家的,不觉有些失落,心里真的开始捉摸着新建一处屋子了,家中银钱充足,一直放着,不如买房置田来得安心。 “梧栖呢?”杨然问的是水根,他和文元这小子不对盘许久了,但水根一脸是迷茫。 文元在边上又是阴阳怪气地笑了,然后吊儿郎当地拉着水根去厨房收拾菜了。 “以后离那个人远点,整天阴阳怪气的样儿。”文元不加避讳的嘱托水根。 “那老爹……”水根此时才茅塞顿开,刚才男人问的“梧栖”是老爹吧? “老爹也不爱搭理他,他这个人真是黑心透了……”文元把水根未到之前的一些事给水根说了,那男人当初承诺了要帮忙找文元,但只是嘴上应着而已,丝毫没有管文元和水根死活的意思,事实上他是一心一意地盼着文元和水根死在半路上。 水根听了不免心惊,觉得这屋子不能再待了,他们兄弟俩也没开罪这男人啊。 “他就是不承认咱们是爹的儿子,一直撺掇着老爹让我们自立门户,”文元说来更加气情,手下的白菜梆子被直接掰断、丢在一边喂鸡了,但又有些得意地说道,“不过老爹不领情,这屋子看到了没,可是在老爹名下,老爹说哪天就给我们两兄弟了,到时看那个混蛋再拿什么说事儿,不就一间房子吗?咱们不用住这么好的也可以……” 耳力甚佳的杨然把文元在中庭里话都听了大概,不禁嘴角抽搐,他给兄弟俩的爹办事从来都是吃力不讨好的,虽然从来他都是留了一手,可惜梧栖比他自己更了解自己,所谓留了的一手从来没成功过。 杨然对梧栖收养的两个孩子一点没有好感,一个长得五大三粗,另一个长得挺是隽秀,但性子着实让人讨厌,最让他在意的是这两个养子没一个有本事让梧栖享福,反而还让梧栖跟在后面揪心:一个好吃懒做,就是个二流子,这也是当初他没让人去寻文元的原因,这样市井气的人入不得他的眼,更不能是梧栖的儿子。 另外一个倒是好些,但只指埋头做事,也没让梧栖过上好日子,当他找到梧栖时,梧栖当初破败的身子已经快到枯竭待尽,油尽灯枯了,若是再晚一步……至此,杨然觉得自己已经很大度了,让两兄弟和他同处一个屋檐之下。 可惜也只有杨然自己一个人觉得自己大度而已,自从文元一年前找到了这儿,一切掩饰都不攻自破了,梧栖就开始和他置气,不理不睬,两个分了房,平常见面连一句话都不一定能说得上,杨然低声下气地赔礼道歉,可是梧栖根本连个机会都不给,也只有等梧栖收的另外一个养子平安回来了,所以今天甫见到水根这个粗壮的汉子出现在家中着实惊喜了一番,可惜后院没有梧栖。 杨然坐在大堂之中,听着中庭里文元继续骂骂咧咧,很是无所谓,自己拿了倒扣在桌上的茶杯,给自己倒上一杯,入口都是苦涩,喝惯了香醇入口的好茶,再尝这样的的粗茶就觉得还是喝清水比较好。 厌弃地丢了茶杯,屋子里都是自给自足,他使唤不了其他人,一路风尘他也累了,就没了兴致给自己泡壶好茶。午饭时间快要临近时,屋外传来了他等待的那人的声音:“文元小根子快出来,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有些距离的男人的声音中难得都是满足的喜悦,像雨后洗过的树叶上的绿意,面容可以遮掩,但声音却无法掩藏,尤其是对熟悉的人,杨然也不在意其他了。中庭中的水根和文元闻声跑到了屋外,听着惊喜的声音,应该是梧栖此次出去的收获不错。 连着几天的雨天,河道里蓄满的水,现在水草之间都是肥鱼,轻易地就能抓到一条,在河上生活十多载的钱老爹更是各中好手,手上提着的竹篓里堆满了鱼,这还不是全被收获,有好些都送给了村里的人,多关照那些孤儿寡母的人家。 杨然听外面闹腾的声音歇下,举步出了门,刚好和走到门前的钱老爹遇上,钱老爹一身青色布衫在身,裤脚挽起,手上提着黑面布鞋,看起来很是清爽。 钱老爹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见到杨然,先是一愣,然后只淡淡说了一句:“进屋吧。” 杨然嘴角一勾,让了道让老爹和文元水根先进,然后自己跟在其后。面色冷漠男人的一笑,着实让水根眼前一亮,连一向和杨然对着干的文元也没有办法否认,杨然是个难得的美男子,年龄赋予的成熟内敛,身上总是一股让人信赖的威信。 水根不由想到那个男人,是不是到了中年后也是这样气质在身?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否一切安好? 第96章:山林夜袭 晋二少带着席慕恋说是去了江南的西风苑,但一路走走停停,把该去的好地方都去了,林海听风,登山望月,草庐夜语,两个人之间的间隙在一点点的被弥补回来,亲密无间,于是一行人在初冬来时依然还在去江南的在路上。 碰上了零星小雨,也会停车休憩,不那么讲究的寻一处就近的客栈住下,比起以前专门为了跑家中生意而舟车劳顿舒适上许多。用过简易的晚饭,菜肴都是山中野菜、活禽,虽做的手艺差些,但尝尝鲜味倒很是不错。 可惜席慕恋昨夜露宿山林时受了风寒,精神不济,晋月白就陪着席慕恋早早地回房休息了。楼下大堂里都是前来避雨的山里村民,浓重的乡音土语在堂中混成一片,客栈稍微简陋,就算在了楼上也会听得见。 如水特地给席慕恋熬了汤药,席慕恋不用受楼下声音的打扰,睡得很沉。时候尚早,晋月白翻出了路上买的干果瓜子,跑了一壶野茶,坐在窗前看着冷冷坠下的细雨,山林里气候暖和许多,至今未迎来入冬的第一场雪。 晋月白不知不觉吃了个半饱,桌上的果壳堆了一堆,晋月白起身伸了个懒腰,转身收拾桌上散落的果壳,也是一瞬的眼前光影不明,身后就多了一道气息,晋月白心上一惊,手脚都出了冷汗。 晋月白不动声色拿了杯盖在手,客栈的茶杯是扑实的陶制灰色,边缘摸起来粗糙的划手,这样的武器攻击力会如何?晋月白的想法还没得到验证,他身后的人就出声了:“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放下来,不然……我会直接卸掉你一条胳膊。” 男人磁性沉厚压低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晋月白在第一刻绷紧了身体,一只手伸到晋月白身前,把晋月白右手中的杯盖抽走,好好的盖在还残留了浅茶的杯上,然后握住了晋月白的右手,皮肤细嫩保养得很好的公子哥的手,虚弱地被握在男人的手中。 男人的右手手掌一道狰狞的伤疤横贯而过,是深灰的树根一样的伤疤,晋月白曾经问过男人那个伤疤是怎么来的,男人只是神秘一笑,而晋月白现在感觉自己整个陷入了男人掌中暗色的秘密之中。 “别担心,没有人会发现我……”男人的左手撩开晋月白的发,凑近晋月白,亲吻上晋月白的脖颈,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而后又咬咬晋月白的耳朵,有些小气恼道,“他也不会醒的,放心好了。” 男人左手遮住晋月白看向床帏的眼,揽住晋月白的腰,整个身子罩住了晋月白,晋月白只能靠撑住身前的桌子才能稳住身子,在男人掌中闭上眼,道:“你给他下药了?” “他今晚不吃辛辣的那道菜吧?”男人的下巴搁在晋月白肩上,戳得晋月白有些痛。 今天晚饭桌上有一盘山椒鸡崽,但席慕恋风寒沾不得辛辣,这道菜是专门给晋月白备的,席慕恋一筷子没有动,都进了晋月白的口中。那盘菜是解药,那又是在哪里给下的药? “放心好了,那些药只会让人睡得沉一些罢了,不会伤了你宝贝的人儿的。”男人转过晋月白的身,晋月白还闭着眼,男人顺顺被他弄乱的发,“你就这般不愿意见我?” “……吴鸾,你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晋月白轻声道,侧过头去。 “为什么不想见到我?我可是一直挂念着你。”吴鸾掰过晋月白的头,对准晋月白蜜色的唇吻下去,原本只是想轻触,却不想感觉太美好,吴鸾禁不住加深这个吻,但舌还未深入对方口中就被推开了。 晋月白终于睁了眼,眼中杂了恼怒和羞愤,吴鸾最喜欢的就是男人这双眼了,会说话啊一般,也很会勾人。晋月白比家中的两个兄弟更像富贵人家的公子,风度翩翩得让人生厌,不是吴鸾喜欢的调调,但他真的是追过来了,还对自己的血亲兄弟下了药。 “我有什么地方不好吗?”吴鸾又把晋月白拉进自己怀里。 晋月白不禁笑了,嘴角是好看的弧度,道:“这可不想你会说的话。” 吴鸾是个自信的人,时常也会不经意间表现出自傲不可一世来,但的确有让人信服的能力,相貌不凡,腰缠万贯,气度不凡,让人的眼光不受控制的追随。 “那为什么我不行?”吴鸾换了一个问题,直指晋月白。 吴鸾身上的自傲霸道又出来了,有一股不容他人置喙的执拗,让晋月白不禁苦笑道:“这不是行不行的问题,你知道我和小慕很好……” “那就是说,我和他只是先后的问题,如果是我先遇上你呢?”吴鸾的手下把玩着晋月白腰带上的环佩,指尖似无意地滑过晋月白的腿部,口中的轻声细语像情人之间一样缠绵甜蜜。 “吴鸾,一切没有如果,你知道的。”晋月白睁开眼,认真地看着吴鸾那张在不充足的光线下依然能见出深刻英俊的脸。 吴鸾默默地看着晋月白,在心里嘲弄自己,没想到他也会提出这样无趣的问题,真的一点都不像他自己了,在他还没有察觉的时候,什么东西已经变了?这样一个算不上太出众的男子到底是哪里在无形中吸引着他?比起吴鸾自己那些养的漂亮的人,晋月白真是太普通了,可是他和他的血亲席慕恋会都看上了…… 吴鸾水漾通透的眼睛看着晋月白,少有的迷茫在其中,晋月白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男人的眼,外族血统赐予的一双眸子只是一瞥,都是让人误以为是深情,但转瞬间就会被男人嘴角邪的笑无情抹去。 “我先走了。”许久的沉默后,吴鸾解下晋月白腰上的环佩,塞到自己腰际,临近窗户,就要从来时的地方再回去。 “以后就不要再来了罢。”晋月白的话音刚落,男人的背影就是一僵。 “你的柔情都给了他,对我倒是狠心。” 男人的身影在窗下消失,没有丝毫动静,只留下一句酸刻的话语在晋月白耳侧。 从黄昏滴落到晚时的冬雨已经停了,山里传来缥缈临远的野兽的叫声,声声冷厉凄怆,晋月白站在窗前良久才关上了窗,收拾了桌上的果壳和已经没有丝毫温度的茶水。 吹了灯,挑挑屋里的暖盆,多放了些木炭,晋月白脱下衣裳钻进床帷,席慕恋睡得安稳,鼻息均匀,晋月白靠近席慕恋,满足的喟叹出声,却也夹杂了轻愁。 真的是先后的次第问题吗?晋月白忍不住问自己。所谓在商言商,他这个半拉子的文人在商人中显得不伦不类,真实的商人身份又让古板的文士多少有些排斥,亦文亦商地流于两群人中,碰上吴鸾这样一个文采斐然的商人着实让晋月白欣喜。 两人可以只靠一壶茶就可以从天南说到海北,两人四处都去过,那些以前见闻到的奇闻趣事足够他们说笑,那男人的骨子里带的自傲和晋月白身上的不甘服输的性子让二人也常常争得火气蹭蹭直冒,第二次见面两个人还会拉不下脸面,瞪着对方半晌不说话。 往日的朝夕相处皆历历在目,将晋月白逼到狠狠、逼退到角落,晋月白的心就在那里赤裸裸的袒露自己的心意,晋月白却视若无睹,不敢正视。他有了席慕恋就不应该在挂心他人,那个人也是他困不住的,吴鸾那样骨子里带来的野兽的性子就应该放任他在天地之间…… 他和他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先遇上,也只是徒增彼此烦恼罢了……晋月白伴着身边席慕恋的温度慢慢沉入睡眠,希望男人不要再来扰乱他的心性,不要伤了席慕恋…… 在大雪封山之前,晋月白带着席慕恋出了山林,路上捎了一份礼物回去给他的侄子做满岁的贺礼。 转瞬就入深冬了,晋俞敖把时间看的分明,因为小鸣嘉真的是日渐长大,小衣裳都是拿的尺寸去定做,又未到周岁,第一次度过一年四季,衣裳都是崭新的,但放在一起还是能看得出大小,手上和脚上的银镯子也逐渐放大。 晋俞敖把小鸣嘉从床上抱起,手上的重量十足,小鸣嘉的脸蛋从来多是圆的,今日是满周岁的日子,一身大红鲜亮的寿字万福衣穿在身上,配上一顶头上的兔毛圆帽看起来更是喜气。 特地匀出来一天,晋俞敖大清早的就为小家伙前后忙活,进宝也一点不敢怠慢,今日晋家几位主子都会过来,小少爷拈周礼自然要万分小心的伺候着。 小鸣嘉虽是晋老爷的第一个孙儿,众人也颇为重视,但终究不得大宴宾客,只能在晋俞敖的后院摆了一桌菜,自家人一起吃吃,给几个侍从打赏些喜钱,晋老爷抱着小鸣嘉一直说着以后给自己的好孙儿补办宴席,不能给亏待了。 只是未请他人,但有人会不请自来。午膳刚用到一半时,有人来跟晋大少通传府外有人求见。 田甜卸了一身绸缎,只是布衣站在府邸门外,普通的一身,守门的仆人都没敢让人进去,只是派人通传了。 第97章:拈周之礼 正值深冬,天寒地冻的,田甜还是一身单薄的模样,那被冻红的脸颊比上次晋思远见时又清瘦了许多,晋思远跨过门槛,快步上前扯下身上的披风就给田甜系上。 “你是想让我心疼死?”晋思远低声传达着自己的怒气。 “晋大少您可不能有事,要不然谁收留我。”田甜刚开口就灌进去两口冷风,不受控制地咳了起来。 晋大少没问田甜突然会出现的缘由,一张脸冷得堪比皇都现在外面寒冬的天气,拿过田甜肩上的小包袱,揽着田甜的肩膀就进了府。 田甜没想到晋思远会这般容易的就接受了他,在结实安全感的怀中回身望了望晋府高大厚重的兽环大门,突然觉得走了一圈,他又回到了原地。 跨过那道门槛后,只有田甜,没有田书翰。晋思远带着田甜回到自己的院子,左岩右岩也跟着自己的主子从宴席上退了下来,正在屋子里候着。 把田甜按坐在椅子上,晋思远亲自拨了炉里的炭火,另一边吩咐着:“左岩泡壶热茶来,右岩你去一趟小敖那边,说我大概去不了了,给我陪个不是。” 左岩手脚利索地奉上了茶,田甜捧上一杯烫烫的茶水在手中向左岩道谢,晋思远翻出自己柜中的黑色大裘给田甜披上,丝丝体贴关心让田甜不禁脸上有了羞赧之意。 “我不是让你好好待着么?你这是自不量力知不知道?”晋思远看着田甜落魄的样子,不禁心中有气。 田甜抬头看看晋思远,又垂下头喝了一口茶,不与晋思远争执,道:“我知道我帮不上你的忙……只是上次过来的事被文先生知道了,他府里容不下我了……” 晋思远一听就把事情猜测了大概,估摸着田甜是行踪被人发现了,文学士不想被牵连才把田甜给打发了走。“那你如何又会变成这样?” “前些日子刚染了病,身上没有钱就把能当的都当了,幸亏文先生看在以往的情面上让我在他府上养病,身子好了些,我就来找你了。” 晋思远是说不出的心疼,自己到底是连累席慕恋了,以后他也保证不了能让田甜再在朝为官,自己最后还是没能让田甜达成自己的心愿,当初田甜来通知他时,估计就猜到自己有这样的结果,晋思远心中愈加愧疚。田甜给晋大少倒了一杯茶,对晋思远的心思也是明了,只道: “你不用为我的事担心,我会试着慢慢放下……” 两个人坐了半晌,田甜突然想起来刚才晋思远支使走了右岩,想来自己是耽误了晋大少的事情,就催促地对晋思远说道:“你若是有事就先去吧,不用在意我。” “也不是什么大事……”晋思远下意识地就要否决,他正盘算着要把田甜安排在什么地方比较合适,但一想那是他的大侄儿的满岁宴,不可以不重视,前后有些迟疑,“小敖屋里的孩子今天周岁,你我一起去吧。” 晋思远没给田甜拒绝的机会,立马就让左岩去寻一套适合的衣裳过来。田甜不禁有些心动,他想见见与男人有血缘关系的孩子长得什么样子,但想着以前种种,见到晋家诸位多少有些抹不开面子,可看晋思远为他前后张罗着,也不愿扫了晋大少的兴致,就默许了下来。 “我上回补齐了孩子初生之礼,现在又欠上了一份。”田甜觉得有些无奈。 “无妨,你和我一起,我送的礼自然是要算你一份。”晋思远说得理所当然,田甜却瞪了一眼过去。 家中几个主子身量都高,衣裳大小都不适合田甜,最后还是跟晋三少屋里的招财拿了一件小袄才合适,还让晋俞敖后院那边速度慢些,好让他家大爷这边也能赶上小少爷的满岁拈周之礼。 晋思远带着田甜去到晋俞敖的阁子后院,进屋时里面刚开始给孩子行拈周之礼。孩子出生的第一个年头,各式礼仪不少,产日报喜,三朝洗儿、满月礼,百日礼,再来最重头的就是这预示孩子的性情和前途的拈周之礼了。 晋思远和田甜月进屋就被铺了红布的桌上的物件吸引去了,印章,儒、释、道三教经书各一,笔墨纸砚的文房四宝,自然也少不了商家的算盘、银两、账册,还有一截绽开的新梅和胭脂这样的女气之物,另外是吃食和风筝、九连环、六博棋子等一些小玩意。 而今天的小寿星正被进宝抱着怀里,努力塞进一些长寿面给小鸣嘉,中午晚膳时,因为早上被晋俞敖老早就从被窝中抱了出来,众人热闹中只有小鸣嘉在床上睡得口水直流,现在特地喂了小鸣嘉两口面。 晋思远跟屋里的人一一打过招呼,田甜被晋大少护在身边,只是简单的点了头后就坐在了边上,等小鸣嘉不再愿意吃那些煮得烂熟的长寿面了,小鸣嘉就被放在了桌上,身后坐了了一大圈人,期待地看着小鸣嘉。 小鸣嘉伸着双腿坐在桌上,四处的打量着,就是不动作,晋老爷耐不住了,站在桌前对小鸣嘉引导着,小鸣嘉却笨拙地翻了一个身,颤颤巍巍的想要站起来,平时都要人半扶半引着才能勉强走一段,今天光靠他一个人的小胳膊、小腿外加上身上厚重的红面寿字小袄就更加困难了,挣扎了半天的鸣嘉帽子都掉下了来,最终还是没有成功站起来,就四肢并用地朝晋俞敖爬去,一脸渴求晋俞敖拥抱的明亮表情,看得晋老爷瞪大了双眼。 晋俞敖就叠着双腿坐在原地,就看着小鸣嘉趴坐在桌上,然后就见小鸣嘉的小脸一点点皱起来,就要到眼泪夺眶而出的边缘时,吴先生戳了晋俞敖,晋俞敖才站起身来慢慢走到桌前,小鸣嘉的小脸又展开了,向晋俞敖张开双手。 晋俞敖有些不耐地抱起孩子,小鸣嘉就咧着嘴“爹爹爹”的叫着。晋俞敖第一次听到小鸣嘉叫爹爹,是在晋俞敖托着孩子的手指着水根和孩子的画像的时候,那一声口齿不清,但的确是叫的水根,而后晋俞敖的第一反应就是欣慰,自己每天花上的两个时辰也算得到了回报。 自小鸣嘉七八个月时就开始瞎叫唤,晋俞敖就开始在小鸣嘉耳边一遍遍地教他说爹爹二字,晋俞敖觉得自己重复的次数比他这辈子叫晋老爷的都多,不过现在小鸣嘉叫得倒是挺顺溜,一见到他就一直叫着,想要什么了也会叫着,而尿裤子了叫得还是这一声,所以现在晋俞敖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两个字。 而晋老爷则对晋俞敖这点很是不满,因为小鸣嘉从来对除了晋俞敖之外的人都是不怎么理睬的,晋老爷想让小鸣嘉叫一声依然含糊的“爷爷”,要哄老半天才能心满意足地听上一声。 小鸣嘉在晋俞敖怀里赖了一会儿,又回到了红布桌上,爬着四处看看,但迟迟不愿意拿物件进怀里,最后抓了平时喜欢吃的糕点在手里就要往嘴巴里塞,吴先生只能上去拿了小鸣嘉手中的糕点,小鸣嘉又一阵反抗。 最终这场拈周之礼在小鸣嘉的不配合中结束了,糕点被捏碎了七七八八,印章在小鸣嘉四处爬时掉落了地上,最终勉强算是小鸣嘉手拿了一锭黄金元宝和他身下坐了一方砚台,这两样被晋老爷拿了匣子特地保存了起来。 晋俞敖掂量掂量了那个木匣子,抱起在桌上爬了许久的小鸣嘉,有些惊奇,这小家伙选的可是最有分量的两个,整个匣子沉甸甸的,其他的物件也一起另收起来,刚好可以留给孩子以后用。 小鸣嘉暂时还不能出晋俞敖的院子,晋老爷难得有机会过来一次,就从晋俞敖的怀里抱了小鸣嘉和吴先生去了别的厢房,晋大少和晋思远在厅里摆了茶,进宝无声地撤走刚才的红布桌和多出来的椅子,田甜坐在晋思远身边。 “我还以为大哥你这贵人多事不能来呢。”晋俞敖一身轻松的端了茶在手,只要那个越来越能闹腾的小家伙在场,他都是不受控制的把心思放在小鸣嘉身上,很是伤神,现在终于能放松了。 “我不是来了吗?”晋大少丝毫不在意自己么弟的揶揄,淡定自若地给田甜端了一杯茶递过去,“我还带了人过来给你热闹热闹。” 田甜对晋俞敖示好地笑笑,晋俞敖点点头,田甜不由松了一口气,大口的喝了一口茶,晋思远有些责怪地看着晋俞敖一眼,晋俞敖笑得无所谓。 “小敖,我想让小甜暂时住你这边。” 晋思远刚说完,田甜就从茶杯中抬了头,晋思远的目光在他大哥和田甜之间逡巡着,晋思远继续道:“你这边的院子是整个府邸守卫最多的地方,小甜放在你这儿我放心些。” “我屋子可不养闲人。” “我每月会送月钱过来的,小甜还可以给你看着鸣鸣。”晋思远说罢就从衣袖里掏出一锭银子来来放在桌上,看着晋俞敖,看来是有备而来。 “真是小气……”晋俞敖嘟囔了一声,挥袖招手让进宝收了桌上的银两,算是收下了田甜在他屋里,“进宝你领着他去看看空下的那几间,让他挑间中意的。” 进宝应了一声就领着田甜出去了,晋大少也不留,跟着后脚就也陪田甜去看屋子。中间厢房的右侧屋子里,晋老爷正在逗弄着小鸣嘉,小鸣嘉时不时咯咯咯的笑出声来,声音清脆软糯,从拈周之礼结束后晋老爷就一直不曾撒手,吴先生在一边只是笑着看着。 “最近腰伤好些了吗?没什么是就都休息会儿,那些账本我帮你看就好。” “闲不住了……”晋老爷作势就指指自己的腰,的确有些酸了,吴先生就伸手在晋老爷腰上按着。 “你自己多少还是要注意一些,这病从怀远儿时就落下了,小敖当初他就更能折腾了……”吴先生一边给按摩着,一边絮絮叨叨。 “怎么现在心疼我了?你可是把他们几个一个看重过一个,难得现在有时间了,我也终于有个看得重的了……”晋老爷拉着小鸣嘉的手,小鸣嘉蹒跚地走在床上。 “是是是,那你的宝贝孙子你不看重,谁看重啊。”晋老爷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两人单独在一起时总是吴先生处了下风。 一起辛苦奋斗了一辈子,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两人,没想到他们两人会这么早就过上这样闲适的日子,晋家败在他们手上,还真是没想到,几个儿子都很争气,不过这样也好,自己身上这份重担还是不让儿孙去承担的好,不只是一个家族,还是一个上古的遗族…… 第98章:尘埃落定 马车颠簸地行在路上,晋俞敖的头今天第五次撞上车厢了,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气,粗鲁地撩了车帘出去,进宝正在努力地行驶着前面的两匹马避开路上的水坑,可惜道路太窄,总会让车轮陷入坑中。 “爷?”进宝满头大汗,一张脸红通通的,拉停了马车,看着自己主子出车厢有些疑惑。 “还有多久才到?”晋俞敖举目看看四周还是枯黄败落的景物,方正的井田之中是冬季来临之前的剩下的作物的短短的一茬。 “还有半个月吧……”进宝不太确定的回答,这一月昼夜基本都在路上,他家主子看不上那些简易的客栈,不如在车里待得舒服。 晋俞敖脸色阴沉着,当初真是不应该放了那男人走,这一路赶下来每日都是积雪融化后的泥泞,鞋上裤下都沾了泥渍,进宝看着自己主子的脸色,小心地问道: “爷,你要不咱们在下个镇子里歇一晚?” “嗯,找间好的,把马车给换了,我们骑马过去。”晋俞敖说完就又钻入了车中,进宝扬起马鞭,催促着两匹马跑起来,马车就在小道上继续颠簸起来。 晋俞敖一个月前就出发了,三月春风皇都都依然带着冷意,离皇都越来越远天气越来越暖和。晋俞敖离了京就意味着商界也已经走到了头,京都各家有头有脸的店铺、酒楼、妓院和茶肆等仿佛在一夜间易了主,晋家在商界也已经走到了头,但买的房置的田都还保留着,他几世为商的晋家自此退出了商界,成为一方地主。 事实情况比晋老爷预计的情况好上了许多,多少让晋家一直早早开始做的那些暗中的布置的有些徒劳,当初晋大少可是装病来做得掩饰,不知对方是看在晋家识相未作负隅顽抗的份上,还是看在跟晋二爷交情的面子上。若真是因为晋二爷,那晋月白的面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那个想要独吞整个商业的人对他晋家算是手下留情了。 这就是世间的无情无奈之处,尽管晋家的生意一直如日中天,几世的心血浸在其中,为了让自己身上遗族的血液继续传承,不得不在尔虞我诈中生存,但它挡住了别人的路,而那个想要独占这条路的人也有足够的本事,前世无怨,近日无仇,晋家只能说是不幸,不过没沾染上血腥丧亲之仇其他可都不在意了。 在新年的过后,皇都飘了最后的一场春雪还未化尽,那人让晋家过了一个舒心的春节,晋家将大部分的店铺房契交了出去,价钱还算公道,一切事情本来都已经准备好了,晋俞敖在京都没有多留,连看孙家的热闹的兴趣都没有,就带着进宝出来了,而招财是一副怨妇的样儿,还得再晋府里伺候那两个女人,这一年他觉得自己都要心力交瘁了,明显老了很多,看着进宝那张滋润白皙的脸止不住自己的怨气就上去狠狠地蹂躏着进宝的脸蛋。 黄昏时进宝驾了马车进了一个镇子,去了当地最大最好的那间客栈,晋俞敖泡了整整两次澡才愿意从浴桶里出来,进宝打点马车里带着的东西,本打算卖了马车再买匹马拉着行李,但是车里的东西太多,换洗的衣裳、毯子、准备的礼品,就连茶具也有一套,虽然这一套茶具上路后就一直都放在盒中没有用过。 请示了他家主子后,决定暂时不卖马车了,进宝又从镇子里添了买了两匹马来拉马车,原先的两匹可做坐骑,可惜挑来挑去没挑上特别好的,但用来驾马车还是足够的,进宝前前后后忙活着,晋俞敖就使唤着客栈里的小厮,还让人给进宝的一切吃喝住宿也都安排妥当了,进宝比他这个坐马车的当然要劳累许多。 晋俞敖歇了两天之后就带着进宝上路了,也幸亏马车没有卖掉,不然在偏僻的乡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遇上了雨天,连个遮蔽的地方都没有,之后又骑马行了十多天,按着夏生冬生信上说的先去了鸿钧村临近的镇上,夏生冬生暂居在那里,听说周围的几个村子都会在月初月中来赶集。 立春一过,农间就忙了起来,现下地里还在播种,晋俞敖坐在茶馆里,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街道,不知道原来一个小镇子赶集时会有这么多的人,每家商铺前都挤满了男女老少,晋俞敖端坐在桌前一张桌子就他一人占着。 茶馆老板看着心急,明明镯子都不够用了,但就是没人上前坐那张空空的桌子,可掌柜也没办法赶人,只是那个衣着相貌皆不凡让过往的小姑娘看了脸红的那人似乎在等什么人,茶馆掌柜急急地盼着这位大人能够尽早离开,别打扰了他的小本生意。 在茶馆掌柜要把脖子望断时,独占一张桌子的男人丢下几文钱放在桌上,站起身来出了茶馆,掌柜上前收了钱,桌子立马被挤在一起的人占了去,茶馆掌柜好奇地在人群里张望,那个一看就是外乡的大户人家的男人似乎没等到人,就在人山人海里走着。 茶馆掌柜不由觉得自己好笑,这种小地方怎么会有那位贵公子要找的人呢?就又回到店里,难得地赶集,今天包子馒头会卖得特别好。 晋俞敖一早就坐在了那茶馆里,要了一壶茶一个包子,根据夏生所说,这条主街水根每次来赶集都会路过,坐了一会儿,就在人群中见到了男人的身影,男人正低头看着路边摆得小摊,整个人没什么大变化,身上穿的土里土气让整人看起来又变成晋俞敖初见水根时的呆愣木讷模样。 晋俞敖看着男人小心护着自己手里的蓝子从茶馆面前走过,就是没向他的位置看一眼,无法,晋俞敖只能自己跟了上去,一直跟着水根,看着他称了猪肉,打了一壶醋一贯盐,还买了粗制的糖果,最后去了一家杂货铺前,卖了自己篮子里带来的鸡蛋,在看到杂货铺掌柜好奇打量晋俞敖的眼神后,水根才后知后觉地转身。 晋俞敖面无表情地看着男人的一张脸上写满了惊讶,水根半天还沉浸在震惊中,边上其他的人装上了水根才要水根回得神。 两个人站在了杂货铺门边上,水根一时也不说话,就低头看着手上提着的猪肉,手上沾了的油渍,水根正不安的搓着。 “东西都买完了?”晋俞敖不得不压低了身段,要是等那呆子说话真是有些困难。 水根僵硬地点头,在晋俞敖的注视下才硬着头皮“嗯”了一声,晋俞敖看看四周的人投来的窥视的目光,道:“买完了就一起回去吧。” 水根领着晋俞敖走在前面,走到半路突然停了下来,回头有些疑问地说道:“我和村子里面的人一起来的……” 因为杨然在村子里我行我素的关系,村子里的人多少在背后会有些议论,难得现在处好了关系,现在若是又一个格格不入的晋俞敖也进了村子……水根多少有些在意,虽然他心里面从见到晋俞敖那刻开始就盼着从晋俞敖口中得知孩子的消息,三爷他有把孩子也一并带来吗? “不是我和你一起回去,是你和我一起回去,打发他们走,我让进宝在客栈里等着在。”晋俞敖本就不想打乱水根的生活,也不想把自己搀和到乡村生活里,但听水根真的这样说又是另外一码事,晋俞敖不禁有些阴郁。 水根和村子里同来赶集的人支会了一声,说自己遇上了熟人要在镇上逗留一会儿,之后就随着晋俞敖一起前往客栈。 晋俞敖似乎不急着回去,悠闲地四处看看,观赏着风俗人情也是别样的体验,时不时问问水根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水根心里想着一年多未见的孩子,心思有些不定,简单地应付着晋俞敖,晋俞敖知道水根所想,但就是不点破,他要看看男人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 客栈中,进宝趁着主子难得不在,正一个人吃着从街市上买来的小吃,一样样摆了一桌,细细的品尝,但在敲门声后,他家主子回来了,他没吃上几口的小吃就归了他家主子和一起来的钱小主,他只能伸手接过钱小主带来的猪肉和盐醋。 进宝看清形势就打着哈哈要出去看看赶集的热闹,把屋子留个了晋俞敖和水根二人,进宝这一走,水根就更加局促了,一双手放在腿上抓得裤子都起了褶皱。 “一年不见,你我倒生分了……”晋俞敖目光灼灼地看着水根,语中带着责怪,但还有几分玩味在其中,“心里有其他人了?” 晋俞敖话音刚落,水根就连忙摇头,让晋俞敖心上大悦,伸手夹了一块油酥饼在水根面前。水根犹犹豫豫地不敢拒绝晋俞敖的好意,拿了油酥饼在手,小小地咬上一口,立马就有饼屑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但水根也没工夫注意这些。 晋俞敖静静的看着水根吃了一个饼看得出来,那饼水根吃得并不美味,但晋俞敖无所谓,他非得把男人别扭的性子掰过来不可。 “……鸣鸣他”,水根鼓起勇气刚开口,却突然有些哽咽,眼眶不禁泛红,他孩子的名字他只在梦里偷偷叫过,一年多来他还是第一次叫孩子的小名。 晋俞敖觉得有些胸闷,男人脸上突然出现的悲伤不是他乐意看见的,握上男人的手,那手又变成粗糙的触感,道:“小家伙挺好的,这次来的急没带上他,有机会会见到的。” 水根失望地默默点点头,因为刚才的失态觉得有些脸红,大男人在另外一个男人跟前差点掉眼泪,想来就觉得丢脸。 “孩子年前行了拈周礼……”,晋俞敖甫一开口,水根悄悄在长凳上挪出去的距离又立马移了回来了,抬头急切地看着晋俞敖,眼睛还是那么明亮,晋俞敖却突然道,“下次记得把头发给收拾好了。” 水根一愣,看着晋俞敖瞪过去,像是自己被欺骗了一样,但又不能发作,然后水根就看到边上的男人微微挑起了嘴角,虽然很是俊美但是水根心里更是有气。 晋俞敖一不再逗弄水根,知道男人心中急切,就把小鸣嘉平日里的事挑几样都说给了水根听,水根听得认真,一张端正坚毅的脸上徒生出许多光彩来,水根听着晋俞敖简略无波澜的叙述,脑中不断联想着,晋俞敖则看着水根那张脸移不开眼。 本来晋俞敖想说得简单些,但水根听得入神,跟在后面连连追问,结果进宝敲门进来说已经让厨房备好午膳了两人还未说完。水根才知道时候不早了,也就不好再缠着晋俞敖追问,午饭水根吃得有些神不守舍,晋俞敖夹入他碗中的菜都大方地吃了,脑中都是孩子可爱的模样,一年未见,孩子已经会说会走会闹了,以往心中的苦涩被今日短暂的甜意一下子就覆盖了。 水根心里想着事儿,兀自一边吃饭一边傻笑着,连今日桌上的几样平日里难得吃到的好菜没有注意到,也完全忘了身边还有晋俞敖这个人,午饭用了一半,晋俞敖突然提声问道: “你那边还有空闲的地方住人吗?” 水根吃了两口饭,他被孩子占据的脑子才想清楚男人问的问题,跟着就点了头,这是要去他那边住?水根这样一想就觉得有点担心,他不知道老爹和文元哥会不会在意这个男人…… “真的没地方,我跟你住一屋也可以。”晋俞敖看水根欲说还休的样子,就直接断了水根想打发他的念头。 “有有有,地方多得很。”水根赶紧点头,要是真住在了一间屋子里…… 在晋俞敖成亲之后,在晋府里水根和晋俞敖就住在了一处,直到水根离开,两人都是同床共枕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年龄,自然少不了做那码子泄火的事情,水根当初可还是担心自己会不会再怀上,现在停男人要和他住在一处,当然不能应承下来。 第99章:情缘 吃罢饭后,进宝出去找了一驾马车,把带来的行李都搬了上去,退了房,而水根买的猪肉被擅自又加了几斤,连同还有几只活鸡活鸭绑在了车上,晋俞敖换了一身低调的衣裳,同着水根坐上马车,进宝悠起马鞭,“得”的一声马车就跑了起来。 行出镇子时,进宝突然有些懊恼地回头道:“钱小主,你村子里是不是都是牛车?” 水根看向车前的马匹点头,他们坐的马车也只是木板钉在一起简易而成的,但拉车的却是农家一辈子的不会用的大马,进宝哀嚎了一声,他辛苦给他和爷打点了一番,结果还是轻易地露馅儿了。 晋俞敖气定神闲坐在马车上,沿路看着男人生活的地方,地间还有不少人在劳作,就顺口问了:“家中田里的事不忙?” “家里田少,都忙完了。” 晋俞敖颔首,似乎对水根的这个答案很满意。水根家里的田地当初是杨然给置办的,老爹身子骨没好全根本下不得地,就没过问田的事,等文元哥来了,一个人也种不了多少田,吃喝用度都是杨然的,对杨然当初置办的两亩薄田也就没说什么,水根跟着也住下了,早春忙着翻地播种两个做得轻松,没几天就做完了。 晋俞敖和水根一路未语,因为车上一只鸭子绑得不结实,差点就落下车跑了,就由水根提在手里,水根那副傻样,晋俞敖不乐于见到。反倒进宝兴奋一路驾着马车问路,一边和水根聊些有的没的。 趁着午休时进了村子,路上没碰上什么人,水根一路都在思考着回去要怎样和老爹和文元哥说,但水根还没找好理由,马车已经行至了黑瓦白墙的屋门前,马车停下的声音就让屋子里的人也赶出来,水根也不需要把人带进去了。 文元第一个出的门,看了一匹马停在自家门前觉得有些奇怪,等看到车上与水根坐在一起的少爷模样的晋俞敖,虽然眼生,但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就立马蹙着眉看着水根,水根手里提着鸭就要呐呐开口,屋里传来了老爹的声音: “文元,是谁啊?” 文元看向水根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像是在责怪水根带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回来,晋俞敖不动声色地站在了水根面前,老爹走到门前见了两个陌生人,一时也有些疑问,觉得来的人有些眼熟,再看自家水根窘迫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过路人。 “这位是钱老爹吧?在下晋俞敖特来拜访。”晋俞敖恭敬作揖。 “啊,原来是晋家的三爷!”听晋俞敖这样一介绍,老爹恍然大悟,眼睛却不断往后看着水根。 “那三爷快屋里请。”老爹抓不住晋俞敖来的目的,就把人往屋里请,还特地用胳膊肘戳戳文元,文元面无表情站到了一边。 “老爹您别客气,晚辈在您面前可不敢拿大,直接叫晚辈名讳就好。”进宝从车上拿了包装好的锦盒递给自家主子,晋俞敖亲自递到了老爹面前,“初次见面,晚辈备了一份薄礼,还望钱老爹您笑纳。” 晋俞敖都把身段压得这样低了,老爹也没好说什么拒绝推辞的话,就接过了见面礼,心里却更是奇怪,这晋家的公子的来意到底是如何?居然对他这个乡下老者这般多礼?…… 水根犹豫着要不要一起跟进去,文元一个眼神过来,他就站在了原地。 “小兄弟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文元转身去招呼进宝,帮着进宝把马车前进了前院,水根把进宝买的几只活鸡活鸭提到了中庭里,文元接过进宝带来的给他的礼品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进宝好歹跟着他家爷四处走过,两面三刀也学了不少,跟着文元缺根筋似的一味热情着。 文元不愿水根跟那个晋家三少亲近,就把水根拉到厨房去做菜,进宝自然跟着去打下手,一口一个根哥的叫着,让文元跺鸡下刀的动作更狠,晋俞敖和老爹坐着说话,都是晋俞敖在对鸿钧村的风俗人情大加赞赏而已,老爹只是简单应着,不一会儿杨然从外面回来了,看着堂上坐的晋俞敖一点也不觉得惊讶,点头打招呼。 “我托你带的茶叶带来了?”杨然施施然坐在老爹边上。 “这里的就是。”晋俞敖拿了杯子给杨然倒了茶,杨然端起杯子在鼻前满足地嗅上一嗅,品了一口,稍有遗憾地说道,“若是这杯子再换上一换就更好了……” “若是杨兄不嫌弃,我此次出行倒是带了一套茶具,杨兄看得上,就赠与杨兄如何?” 晋俞敖在了杨然的地盘,水根也靠着杨然照拂,面上客套的东西自然要做全了。此外,晋俞敖看杨然另有几分赞赏,按杨然的家底什么好东西他得不到,但为了心上的人,愿意每天粗茶淡饭,自己最喜欢的茶饮也只能托他这个外人来送些。 “晋三爷带得可都是好东西,那杨某就却之不恭了。”杨然大笑,觉得这晋家三爷的确是传说中的剔透人物,最重要的是晋俞敖此行来极有可能会带走一个养子,这样杨然对这晋三少又看顺眼了几分。 之后便是杨然和晋俞敖聊着,晋俞敖提出想借住几日,杨然自然点头答应,接着进宝被从中庭叫了过来去收拾屋子,水根被进宝拉了一起,经过大堂时,晋俞敖的目光毫不隐讳地就紧随着水根,水根直觉得自己身上火热一片。 剩下了不少间屋子,后院依然是杨然和老爹独占着,晋俞敖的屋子自然为被安排在前院,一直在边上听着晋俞敖和杨然说话的老爹听到晋俞敖要留下,特地给水根找了一间边上的屋子,临着文元的屋子,意图很明显,不希望水根被晋俞敖招惹。 “进宝,你家爷这次来是……为了什么?”进宝和水根在屋中,两人交情好,水根就开口问出了藏在自己心里的话。 “这个……”进宝脸上是为难之色,然后下定决心般,小声说道:“家里生意不好,老爷卖了铺子,不准备再做生意了,爷他心里难过得很……” 进宝说得半真半假,看着水根一下子呆住表情,假装不忍心地别过头去擦布满灰尘的桌子。水根心里破了个洞般,凉风呼呼地从中穿过……今天见到的晋俞敖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潇洒俊逸,气质不凡,和自己说起孩子时声音里会有丝丝宠溺在其中,他对孩子是真很是上心…… 水根知道男人向来思维不外露,自己也懒得猜别人的心思,此时他却想知道男人在想什么,他的难受有几分自己能为他承受?本来一个高高在上的公子哥,瞬间失去了他的一切,水根此时只联想到当初饥荒时家破人离的场景,心里一阵不安。 “根哥,你不会就此嫌弃我家主子了吧?”进宝满怀担心地看着水根,水根摇摇头,进宝面上一下欣喜起来,心里却是乐不可支。 晚饭吃得早,天边还挂着彩霞时桌上就坐满了人,水根被老爹和文元左右护了个严实,一顿饭无甚波澜地吃了下来,不过晋俞敖看出了水根前后的变化,时不时地关切看向他,而这一转变只是一个下午的时间,晋俞敖满意地给进宝夹了菜,杨然又是一顿大夸晋家主慈仆忠。 桌上杨然似随意地问了晋家的生意,晋俞敖只说不再做了,水根在那边更是坐立不安,几乎没怎么吃菜,只是一碗白米饭吃下了肚,晋俞敖因此给杨然敬了酒。 文元尽量阻止水根和晋俞敖接触,但是水根在饭后文元叫他去后院洗碗前,就对晋俞敖说道:“时候还早,我带爷你去村子看看。” 晋俞敖自然很乐意地点头应了,不禁有些小得意,进宝帮着文元收拾桌子,成功地让他家主子和水根出了门。虽说是水根要带晋俞敖到处走走,但都是晋俞敖走在了前面,随意地四处走着,到了一处比较高的坡地,俯瞰到了全村的风貌,水根家的房屋看起来的确是最大气的那座。 “我说我会来接你,”晋俞敖转身看着水根,说得很随意,“跟我回去吗?” “……你家里很好吗?”水根在坡上坐下,抬头看着晋俞敖。 “家里不错,不过如果再不回去就不好了。”晋俞敖跟着坐下,有些湿润的泥土带着凉意,“我怕回去得太晚,小家伙就会忘恩负义地忘记他的爹了。” 晋俞敖的一句话一把剑般刺在水根心上,他已经被孩子忘记了吧?水根低下头看着掌心的泛黄的厚茧,自己曾经抱过那个柔软的孩子,那触感已经荡然无存了,水根心头怅然若失,结果已在预料之内了。 “你弱势开不了口,我可以和老爹说,他会……” “我自己去说!”水根打断晋俞敖,晋俞敖一听就搂上水根的肩,一脸痞痞地说道,“大爷今个儿高兴,来,香一个吧。” 晋俞敖变化得太快,水根有些接受不来,原本是要来陪男人散散心的,安慰一下男人,现在看来晋俞敖好得很,还能对他言辞轻薄,动手动脚。 风月场里晋俞敖可不会一脸冰冷,容易扫了随行人的兴致,自己也难找到乐子,经常嘴角带着邪肆的笑出现在众人面前,怀里抱着软玉温香取笑逗乐着。可是水根是一个十成十的男人,让晋俞敖他耍着他取乐的确有些难,水根也不是窑子里那些心思复杂的人,晋俞敖也没有欺负老实人的习惯…… 水根无声地挣扎着,这可是在村里,西边天上的太阳还没有落下,要是让人看见了,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晋俞敖从未受到男人的拒绝,一时来了劲儿,在水根脸上蹭了两下还不罢休,扯了水根的腰带就摸进了水根的胯下,许久未被触碰过的水根大声地喘息着,缩在晋俞敖的怀里不敢乱动。 “也没有挂念我?”晋俞敖舔过男人的耳廓,手下用力一握,欣赏地看着男人脸上的每个表情,男人狼狈地点头。 “一直想着我会不会来接你?”晋俞敖看是缓缓地手上动作着,两人呼吸交叠,水根咬住唇不言语,一张脸憋得通红,晋俞敖低声道,“让你等久了……” 晋俞敖吻上男人的唇,整个伏在男人身上,听着男人在他身下喘息,恨不得把男人一口吃掉,不过现在的时间地点确实不对…… 第100章:置气 自高坡上下来,就变成了水根走在前面,晋俞敖跟在后面,水根原本只是闷头一味地往前走,但突然觉得身后没了人,停下来回头看时,晋俞敖正慢吞吞地走在百步之外,水根不得不停下脚步等晋俞敖,两人之间隔着两三步的距离慢慢走着。刚才在坡上的事着实让水根觉得难堪,男人还是平常一样的悠然自在,泰然处之。 “这里挺不错,山清水秀,值得留下来待几天。” 晋俞敖这样说只是为了不把水根逼得太急,虽有迟则生变一说,但他有他们的儿子这一砝码在手,晋俞敖也无所畏惧。自然晋俞敖也收到了预料中的结果,水根心中对晋俞敖很是感激,对晋俞敖那般孟浪的行为心里舒畅了不少。 晋俞敖不一定非得带水根走,水根在这山野田地之中才觉得鲜活,但晋俞敖出于私心想隔了水根和他家人的联系,尤其是那个对晋俞敖敌意颇深的水根口中的文元哥……水根的家人只要她和孩子就够了。 水根和晋俞敖算是在众人翘首以盼中回去的,外面已经黑透了,水根还没和晋俞敖说什么告别的话就被文元拉回了后院,晋俞敖对此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是与杨然和老爹客套一番就去了安排的那间屋子休息。 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只一张床而已,就连唯一一个椅子也是从水根屋子里拿来的,晋俞敖突然觉得这里的生活也不是那么适合水根。因为没有多余的卧榻,进宝今晚是和水根睡一屋,按照文元的意思,是他们主仆二人睡一张床,但进宝怎么敢爬他家主子的床,还就在小主子眼皮底下。 “进宝记得把你家小主子看好了。”晋俞敖在进宝要去水根那边屋子就寝时特地嘱托了一声,进宝自然连连点头。 进宝带上门出去了,晋俞敖想起那个拉走水根一脸愤恨的男人,不由轻蔑地笑了,水根身上的草屑泥渍足够那个有了不该有的觊觎之心的男人气愤了的吧。 那个男人想留住水根,但没那个胆识,所有的怒气都打着对晋俞敖的不满的名义而来,而有几分是真正表现出是因为对水根的爱恋? 在自己兄弟和长辈面前,他心中的秘密永远不能说出来,若是说了出来,这个家就散了,兄弟和长辈对他都是失望的,避让的,甚至厌恶的……这些是晋俞敖无需顾忌的,他和水根的关系这一家全都知道,还有一个孩子正嗷嗷待哺。 进宝和水根睡在一个被窝里,进宝专攻水根的软肋,专门把小少爷的事细细地说给水根听,平时都是进宝在照顾小鸣嘉,可说得东西可多了去了,跟水根两个聊到很晚才回过去,而进宝把他家爷说得那叫一个好,水根也因此觉得晋俞敖之前给的那个照顾孩子承诺是多么的重。 第二日清晨,晋俞敖早早起床出门后,前院里那匹马正悠闲地吃着草,晋俞敖望过去,水根的那间房的门已经开了,看来人也起来了。山间是雨雾缭绕,空气中还带着湿意,晋俞敖在房前站了许久,然后去了有动静的中庭。 水根坐在小矮凳上,弯腰低头地搓着面前盆子里的衣裳,时不时拿了皂角抹在衣裳上,晋俞敖昨天的衣裳已经洗好拧了放在一旁的盆中,水根的动作娴熟,薄薄的衣裳在水根手上没被搓破,这让晋俞敖觉得挺神奇,昨天晚上回去他身上都是被水根掐的青紫的印记,足以见水根手劲的大小。 “爷,早饭马上就好。”进宝从厨房探出头来对着晋俞敖喊了一声,晋俞敖颔首。 “昨晚睡得好吗?”晋俞敖也端了矮凳在水根边上坐下,“进宝的睡相不太好。” “挺好的,进宝跟我说了许多关于鸣鸣的事,后来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前后无人,水根放开了许多,晋俞敖一早心情就不错,语中带笑,道:“还说那个小家伙啊,不知道我爹有没有过了新鲜劲,估计被折腾得差不多了。” “我在想,要带什么回去吗?”水根问的有些迟疑,在晋俞敖看来却有种小别扭的风情在其中。 “你想带什么就带了吧。” 等钱老爹起床出了门,晋俞敖和水根平静地相处才被打破,早饭时,文元也从地里回来了,对晋俞敖依然冷着脸不理不睬,晋俞敖就时不时摸摸水根的背,给水根拭拭额上的汗,看得文元眼睛都快瞪出来。 从今日清早起,晋俞敖就跟在了水根身后,水根喂鸡他看着那大小的一群,水根下地晋俞敖就坐在田埂上看着,水根拿着集上买来的糖去哄村里浑身脏兮兮的小娃子们,晋俞敖也忍受那些满是泥污的小手在身上摸来摸去问东问西,最多只去过小镇的一群孩童对外面的世界很是好奇。 “那群孩子没小家伙长得好。”晋俞敖陪着一个下午的时间跟水根在村里逗弄那群孩童,最后得出了这样的说话。 水根不置可否地笑笑,自己的孩子怎么看都是宝,但心里还是挺认同,从小鸣嘉小时候的模样就知道长大了定然是长相不俗的男子。 二人本准备沿着湖走回去,顺道却看看水根家的两亩田地如何,可是路上碰上村里的五婶,五婶远远地就叫住了水根,到了近处更是对这晋俞敖打量了许久。 “我说根子,这是谁啊?又是家里的来的亲戚?”五婶把晋俞敖从衣着到相貌打量个透,目光依然放在衣着不凡的男人身上问水根。 “嗯……是吧。”水根有些不自然地应道,连忙把五婶的注意力从晋俞敖身上移开,“五婶,您这是有事吗?” “有有有,瞧我这记性,上次我跟你说的村头王家的老大你考虑得如何了?”五婶精明的眼光放在水根身上,晋俞敖也嗅出了别样的气味,这小老婆子叫住水根,水根的脸色就很是异常。 水根瞟了眼晋俞敖,为难地看着五婶,突地就想起了男人以前说的话,水根有点心虚地想到这不算是勾搭女人吧?那五婶看着水根的脸色心里就猜到了大概,就有些不高兴了,突然拉下脸来,恶声恶气道:“我说水根你家虽然有几个钱,但你这年纪还挑三拣四的什么?你还真以为你精贵得很?” 晋俞敖心中有个大概,听着老婆子越往后说眉越是拧得紧,水根还在那陪着不是,小老婆子还来了劲儿,在那儿摆着谱,一会儿夸那村头的王家大女儿是如何贤惠,一会儿是责怪水根不会做人,晋俞敖刚要开口说话,水根就拉了晋俞敖的袍袖,恳求地看着晋俞敖,让晋俞敖莫要得罪了村里的人,晋俞敖只能皱着眉看着。 水根也只有年岁能拿出来说事,那老婆子就死咬住这点不放,硬是想把王家的寡妇嫁给水根,水根推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五婶算了其中的两头得的红利就觉得多跑几趟也没什么,就接二连三的给水根说亲事,等五婶骂得差不多了,从怀里掏了画出来。 “来,看看吧,是邻村李家的姑娘,未婚未嫁,保准是个……”五婶最后的话被暧昧地省略了过去,水根果然就是一个大红脸,让晋俞敖在一边心里骂着男人没用。 男人可好歹跟他鱼水过,晋俞敖自恃床上的也算教了男人甚多东西,两人孩子都已一岁有余,怎么提到这码子事情,男人还是一副不自在的模样,就连脖子都泛上了红色。 “怎么你这是要娶妾?”晋俞敖冷着一张脸看着水根,水根被这一问浑身不住冒汗。 “妾?水根你娶过亲?!”你老婆子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水根点头,更加埋下了头,老婆子浑身颤抖着怒不可遏,最后指着水根连着说了三个“好”字,当着水根的面撕了画,颠颠地就走了。 晋俞敖冷眼看着水根,水根则因为那五婶的离开而松了一口气,估摸着以后跟五婶见面,五婶是没什么好脸色给他看了,背后也不知道会怎么说水根,水根已经能猜出大概了。 “我们回去吧……”水根有些垂头丧气,但在晋俞敖看来却是另一种意思。 “怪我坏了你的好事?”晋俞敖语气很是恶劣,平时说话不咸不淡的,也算是难见到晋俞敖变了音调。 水根奇怪地看了晋俞敖一眼,道:“我都要跟你走了,还有什么好事?” 晋俞敖脾气有些把不住了,好似晋俞敖硬拉着水根离开一样,水根是不情不愿的姿态。 “那是想留下来办了你的好事?” 水根脚下一顿,头也没回地往前走,再也没回头,把晋俞敖远远地丢在了后头,一时间晋俞敖逼走了两个人,但心里还不解气,也没追上去,反正这村子就那么点大,他还不信自己真能走丢了。 水根面色不太好的回到了屋子里,避开了进宝,晚饭桌上时,也是只顾着埋头吃饭,把自己的碗护着严实,明显拒了众人给添饭加菜。 进宝不断地瞟着他主子和水根,明明这几天处得不错,下午出去的时候也还是好好的,怎么回来了就不一样了。 “文元哥,我晚上去你屋睡。”晚饭结束收碗盆时,水根突然就道,桌上人都抬头看着水根,晋俞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面无异色。 “好,把枕头给带着。” 进宝在那儿干着急,但也没机会和水根独处,就连水根的枕头也是文元之后帮水根拿的,而水根则一直待他爹屋里,杨然一边拿着草秸在桌上斗蟋蟀。 水根在饭后心里好了许多,也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赌气,但晋俞敖说得那几句确实让他心里不舒服,但现在又觉得自己跟着晋俞敖生气有些小家子气了。 进了老爹屋里自然是为了要和晋俞敖离开的事,这晋俞敖都待了好几天,再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老爹,你说我能跟他去吗?” 水根在老爹面前沉默了半晌然后才开口,他拿不准老爹的态度如何,若是老爹不想他去,他便去拒了晋俞敖,此时才没有把话说得太满,省得老爹为他操心。 “小根子你是如何想的,先说给我听听,不碍事的。” 水根前后思量了,道:“我放心不下孩子……” “那便去吧,看你每次在那儿跟丢了魂儿似的,去看看也好。”水根没料到老爹会如此干脆地就答应了,“我看那晋家三爷也是个不错的人,跟了他,他定也不会为难于你……” 老爹说来有些忧心,拉了水根的手,斗着蟋蟀的杨然抬头看了过来,咳了一声,老爹自顾自道:“说到底,大户人家都不是咱们该待的地方,多长些心眼,别得罪了人,若是不合适就回来吧……” “最后自然是要回来的……”水根从来没真的信过自己会跟着晋俞敖过一辈子,他只想孩子能记了自己。 “小根子你明白就好……”老爹之后又嘱托了许多,问了什么时候启程,水根也说不出个大概,要去和晋俞敖商量一下。 水根从老爹的屋子出来后已经不早了,径自穿了中庭,脚下就要去自己的屋子,才想起来自己今个儿和文元哥打了招呼要去他那儿睡,就放轻了脚步,去了文元的屋,而晋俞敖的屋就在隔壁。 水根和文元梳洗之后就并排躺下,兄弟两个冬天冷时也同榻睡过,省了取暖的柴火,也暖和些,水根也觉得习惯了。 水根自己想着心事,也没说和文元说上什么,等精神委顿真的要睡时,文元突然出了声:“根子,你别走……” 水根一惊,醒了,睁眼迷茫地看着帐顶,一时分不清梦里与现实,以为自己发梦时听到的,边上的文元继续道: “我以后待你好好的,比那什么少爷还好……你莫要走……” 文元的声音慢慢降了下来,水根再一看时,文元竟然已经睡了,这是文元说了梦话,这话的意思是……?水根心里一突,恰巧和门上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合在了一起,水根浑身一激灵,竟然额上冒了汗。 “谁?”水根坐起身来,没敢动。门外又敲了一声,而后又咳了一声,水根小心地绕开床上的文元,也不知文元是真睡了还是醒着,水根轻手轻脚开了门,门外黑影的轮廓很是熟悉。 第101章:置气、夜 “这么晚,你有事?”水根压低声音看着门外的男人,时不时回身看看床上的文元哥。 “没事,就是给你们送点香来。”晋俞敖抬手晃晃手上的物件。 “香?” “嗯,从杨然那边拿来的,挺管用。” 水根伸手就要接过晋俞敖手中的竹管物件,里面估摸就是香烛一类,晋俞敖就势扯了水根出门,困在自己怀里,水根在晋俞敖怀里抬头看着晋俞敖,伸手就要拿晋俞敖手中的竹管物件,晋俞敖随手就丢了黑暗中,低头与水根相视着。 “还跟我置气?”晋俞敖的一只手不规矩地揽紧水根的腰,然后在臀上揉捏着,黑暗中水根脸上一红,没言语没挣扎,要是教人看见听见了,他的脸就没处搁了。 “还是我的屋宽敞……” 晋俞敖半拖半拽把水根拉进屋子里,十多步的距离,水根的衣襟、腰带都被扯开,关上门时水根已经大半的身子裸露在外,晋俞敖的大手留恋着结实韧性的皮肤,堵着男人的唇吮吸着问道,胯下的热度根本抑制不住。 抬起男人的右腿环在自己腰上,狠狠掐着男人的臀肉,晋俞敖喘息地拿胯下撞了水根一下,沙哑着道:“帮我宽衣……” 水根水上犹豫地抓着晋俞敖后背的衣裳,晋俞敖不耐烦地拿身子摩擦着男人半硬起来的地方,咬着男人突起的喉结向下。水根拉了晋俞敖的腰带,晋俞敖微凉的手指已经陷进水根体内,水根不安地扭了两下,晋俞敖另一只手在水根臀上拍了一下,水根就乖乖地放松了身体任着男人的手指进入。 未着寸缕的两人相拥彼此,晋俞敖托起男人的臀,缓慢地将炽热顶入,疼得水根的手指都陷入了晋俞敖的背脊中,晋俞敖有些心疼地安抚:“马上就好,下次我注意些……” “去床上……可以么?” 水根的腿都发软,根本站不住,靠在墙上只能靠勾住晋俞敖的脖子稳住身子,靠在晋俞敖的肩上请求,可是晋俞敖前一刻还满是疼惜,现在却不依不饶,直接就拒绝了:“不行!我们之前没试过。” 水根听了,一口气没上来,晋俞敖就水根紧绷的身子夹得痛哼道:“轻点!” 晋俞敖轻柔地吻着水根的锁骨处,心里却是不耐,忍着身体里嚣张霸道的欲念,磨着水根的性子,缓缓动作起来,对这姿势有些抵触的水根,慢慢喘息渐重起来,还没等水根完全把身体交了出去,晋俞敖突然发狠似的撞了起来,不知晋俞敖是有心还是无疑,那点上被一遍遍的擦到,水根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晋俞敖温柔里带着调笑的声音一直在水根耳边回响,水根突然觉得男人变了一个人,真的是因为家里生意破败而转了性?……不过还是一样会把他往死里折腾,比春秋农忙时都累。 精力旺盛的两个男人最后还是折腾到了床上,水根跟着求了几次都没让晋俞敖让过他,最后跟晋俞敖说了近些天就会回去的事,晋俞敖才不情不愿地放了水根,汗津津的肢体交叠在一起睡得踏实。 晋俞敖承认自己是有些吃味了,本来见到水根被人惦记着,就有些不是滋味,毕竟水根是他的人,但还是有些小得意在其中的,可随口说的话却让水根恼了,晋俞敖的面子有点挂不住了,本来无伤大雅的,可可恨的是一向实诚的男人居然也学会了跟他耍脾气,耍脾气也是好事,省得让晋俞敖他每次猜着,但男人勾搭上的他那个所谓的大哥……居然想要睡在一处! 呆板的男人是当真不懂文元的心思,还是假装就此故意气他?晋俞敖差点没在饭桌上揪下那小人得志嘴脸的文元的脑袋,不过最终还是他晋俞敖技高一筹,拥得男人归。 毕竟不是在晋家府上,一些东西准备得不大妥当,水根醒时就觉得自己身上黏腻,他边上的男人正靠在床上借着撩起半边的床帷透进来的光看着手里的手札,薄被上还摊开了一封信笺。 水根浑身难受得厉害,眼睛都睁不太开,就靠在枕上向上看着男人的侧脸,外面天已大亮,水根自觉大势已去,本是睡前打算早点起身回房的。 晋俞敖收了手札,望向身侧睡的人时,才发现水根已经醒了,正面带困顿地看着他,眼睛红肿的厉害。 “醒了?”晋俞敖理理水根蓬乱的发,让整个面颊都露了出来,水根还是不愿意挪动一下,就连回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困了就再睡会儿,我让进宝烧了热水,待会儿给你净下身子。” 晋俞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水根刚闭上的眼又睁开了,晚上就算了,黑灯瞎火的也看不见什么,但是真要自己大白天和男人坦诚相待他还是放不开,水根这下子是想睡都睡不着了,水根只能哑着嗓子道: “我自己来……” “好好,你自己来就是了,”晋俞敖不由笑了,男人如临大敌的模样确实可爱,“没想到本大爷想伺候人还遭人嫌弃。” 水根不答,闭了眼假寐补补精神,水根醒醒睡睡多次,还是没见进宝进来,水根心里记挂着清洗身子这一事,睡得不安稳,觉得与其躺着受罪,不如早点起得好。 水根摸了手边没有一件能蔽体的衣物,才想起昨夜他的衣物都丢在了地上,心中又是羞涩,稍稍抬头果然见了地上椅上都散乱着衣物,这药是进宝看到了该如何想他?水根看看躺下身边浅眠的晋俞敖,一咬牙就准备精光着身子起来,被一旁睡着的晋俞敖抓住了他的手。 “去哪?”晋俞敖依然合着双目,感情他一直没有真睡着。 “睡不着,我想起来……”水根只觉得手脚发软,又躺了回去。 “你今天就躺在这儿吧,饭菜我吩咐进宝送来。” 水根瞪大了眼睛看着晋俞敖,晋俞敖依然合着眼睛,半天也没动静,水根就侧身向内睡着,晋俞敖慢慢睁了眼,看了水根乱糟糟的发髻一眼,撤下了床帷让床内又暗了许多。 水根本是盯着素白有些通透的床帷发呆的,但等意识回来时就知道自己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而且上身只搭了一条薄被,下身凉飕飕的光裸分开着,男人正低头在他腿间拾弄着,刚睡醒的这一番惊世骇俗的景象直教水根惊了个心跳如雷……水根紧绷身子,夹击了晋俞敖在他那处的手指,晋俞敖投来戏谑的目光,水根不禁呻吟一声,这场面真是太让人难堪了。 水根拉了搭在身上的被子盖到自己脸上,放松自己的身体,任着男人将那处清理干净,幸得男人没再逗弄他,也没嘲笑他立起来的中部,等湿热的葛巾擦了他的腿间和腿部,晋俞敖就道:“好了,饿了吗?” 水根只当自己是个尸体,不应不答,晋俞敖也没为难他,把放在桌上的早饭又端到了水根的床头摆着,吩咐了一声趁热吃就端着水盆出去了。 水根听到了关门声,憋红的一张脸从薄被里露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转头看了早食,真是有些饥肠辘辘了,四下只看到了晋俞敖的一件外袍,就胡乱地裹在身上,端了大碗的白粥加了咸菜大口大口地合起来,等一碗入了肚,却是一点饱腹感都没有。 水根胡乱擦了嘴,悻悻地放下了碗,真是越吃越饿,晋俞敖的屋里也没看到能吃的东西,随后就又躺回了床上。 晋俞敖再进来时,手上拿了水根的一套衣裳,是进宝从水根房里拿的,晋俞敖随手放了水根的粗布衣裳在床头,挨着水根坐下,现在还是在屋里比较妥贴,外头可待不得。 昨夜晋俞敖屋里的动静不小,该听见都听见的,但这种事不相熟悉的人场面上也说不开,老爹早饭没上桌吃,杨然看晋俞敖时是意味不明的一眼,然后就施施然回后院屋子陪老爹了,有杨然在晋俞敖不怕过不了老爹的那关,另外听到的进宝则有些甜滋滋的,大早上就起床做了早饭。 闻了迷香的那位早上边上没见人就觉得奇怪,早饭桌上更是只有他和那个三爷带来的小仆二人,等看到那个让他看了牙就痒的三爷丢了件前日的衣裳给那小仆浆洗,文元从中看到了水根的两件……水根是在那男人房中?文元不禁脚下生了根。 之后晋俞敖吩咐那小仆多留了一份早食,一切就明晃晃地呈现在文元面前,晋俞敖一向在外清冷的一张脸此时在文元面前就是堆满了得意的挑衅,文元怒吼了一声捏着拳头就冲着晋俞敖去,晋俞敖好歹是个练家子,但也不想伤了面上的和气,只是脚下躲着,文元累得满头大汗也没碰上晋俞敖的衣摆。 “他待在我身边会更好。”晋俞敖看着气喘如牛眼带血色的男人,淡淡的开口。 “更好?怎么个好法?”文元不屑地嗤之以鼻,拳头上青筋暴起。 “你给的我都能给,你给不了的我还是能给。” 你给的了他真的情义么?……文元一味地瞪着晋俞敖,他说不出口,他能给水根情义但只能在兄弟的幌子以下,他赌不得,输不起,粗粗的喘息让他耳鸣的厉害,耳中刺痛延伸到心。 “我现在待他好,以后也会待他如现在。”所以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你最好说到做到!”文元恶狠狠地说道,一身肌肉绷得酸痛,却及不上心中那被生生挖去一块的骨肉分离之痛。 “自然。” 晋俞敖以战胜将军的姿态离开,进宝也不敢多留,抱了他家主子带来的衣裳先规避入自己屋子里,那个男人现在是一只受伤暴怒的兽,会拼了一死来扞卫自己最后的领土。 一段晦涩的感情就此搁浅埋葬,文元突然无力地站在天地茫然之中,一直追寻的都是惘然罢了,那个男人说得不错,自己给不了什么,唯独能做的只是守了一个家,那个人累了痛了时,他总有一个归宿可回,自己就替他默默守着就好…… 第102章:离…… 文元心中凄苦的一片愁云惨雾,水根侧卧在床上也正想着他和文元之间的事,水根无法不在意文元半梦半醒间说的话。水根前后思量着,觉得文元哥似乎真的对他有心,虽然水根与晋三爷皆为男子,但如果把晋三爷换成了文元哥,在水根心里就不是那个味了,让水根着实觉得难安。 水根记起他出了沧熙城晋宅在家中找到文元哥时被扒了衣裤的事,一直只以为文元哥大概是病了,但是现在思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想什么呢?” 晋俞敖看着水根一直未休憩,反而有些急躁,脸上也见了纠结的神色,一会儿愁一会儿苦的,莫不是病了? 晋俞敖来得匆忙,一些事项也未注意,昨夜发生的事也在晋俞敖的预料之外,他不曾想过要拐了男人上床,毕竟他这次来是为了接男人走的,总不能太放肆,但是万事总在变化之中。 “爷你准备何时启程?”水根思来想去,觉得和文元哥如何说都不太妥当,只能想法子逃了。 “你昨晚说了老爹准了我们俩的事,也不急着这两天了,若是舍不得就再迟几日也不打紧。” 水根静默了半晌,然后摇摇头,早走了,他自己心绪静些,也让文元哥绝了念想,过一些时日再见就好了。 “那便等你好全了,我们就启程?”晋俞敖心中不可谓不高兴,男人居然想早些跟他离开。 “嗯。”水根应了一声,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心中还是忐忑犹疑。 隔天水根出了晋俞敖屋的门起,就开始尽量避开文元哥,就连见到老爹都是不自然,老爹和文元的态度正常的让水根心虚,那晚上的事就这样被一笔带过了?同时水根一开始避着晋俞敖,有时一天连个眼神都不给晋俞敖。 水根左右躲着,老爹都看在了眼中,就找个水根不在场的机会给晋俞敖塞了一件木雕小马,当作是回礼,晋俞敖就此收了其中的寓意,当天晚上就决定尽早启程,第二日中午时水根晋俞敖就跟老爹他们辞行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免了徒增伤感,老爹没送水根出村口,只在自己门前拉着水根千叮咛万嘱咐,晋俞敖在边上听得一早的好心情全部败光了,脸上却又不能挂上不喜之色,老爹的态度是恨不得水根丢下包袱不随他晋俞敖回去的好。 “有些不如意要想开些,总会挺过去的……” “记得要常回来看看,让人也偶尔捎两封信回来,当初让你和文元多看些书识些字也不愿意……” “平时要多吃些,别省着,这么大的个多吃点也不丢人……” “若是真的不合适就回来,家里有你爹和文元哥呢……” 老爹絮絮叨叨,水根跟在后面连连点头,拉着老爹的手说着“我知道”、“老爹你放心好了”,让晋俞敖有种他跟个豪强地主似的感觉,还专找水根这样壮实会生养的黄花大闺女,看来在水根的长辈眼中还是觉得所托非人。 文元倒是没说什么,该说的老爹都说完了,只和水根相拥一下,但在晋俞敖看来却扎眼的很,晋俞敖最后的耐性也被磨光了,跟进宝使了个眼色,进宝就拉了水根肩上的包袱,劝着水根上了马车。 比起来时的大包小包的礼品和鸡鸭猪肉,马车上就坐了水根和晋俞敖二人,简易的两个包裹都拿在水根怀中抱着,水根时不时地回头看看站在门前的家人,抿着唇没让泪落下。 “又不是以后不让你回来。”晋俞敖看着水根苦涩纠在一起的一张脸,别过头去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但水根没应声,只侧身望着自家黑瓦白墙的房子,晋俞敖猜着男人心中是不是正埋怨自己,就不好再惹男人不痛快,教男人记恨了自己,就沉默地坐在另一边。 马车行至村中,本来在中午出门就让人觉得稀奇,更何况前面牵着车的是一匹精神奕奕的大马,午饭也不专心吃的村里那些小孩儿见了稀罕物立马就围了上来,再一看车上坐的是平时待他们好的水根,就也不认生,叽里呱啦地就吵嚷起来。 这下子就热闹,屋里吃饭的大人们也出来看稀奇了,有的端着碗就迎上了,水根一腔离愁还没消散就被迫撑开了笑脸,跟各家大人说着他跟亲戚去外找工,晋俞敖的脸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还好一群闹腾的孩童在身边,村里人也来不及细问水根什么,按水根的性子说个谎是能教十个人里有七八个能看穿的,一个稍年幼的孩子眼巴巴的看着水根问能不能也坐上了车试试,水根看着孩子纯真期盼的脸也不忍心拒绝,就点了头。 水根这一点头,十来个孩子一窝蜂地爬上马车,本来空旷的车顿时拥挤起来,水根把包裹塞给了晋俞敖,仔细着那群小萝卜头会掉下头,进宝荡了缰绳,孩童眼中万分神气的马匹慢悠悠地跑了起来。 到了村口,水根赶了一众恋恋不舍的孩子下车回去,马车又悠悠行了起来,水根心里的那点愁绪也被冲淡了,晋俞敖斜眼看过去,水根面上的神色也好了许多,看着自己又被那群吵闹的小鬼摸得脏兮兮的衣裳,眉头也松了。 进宝手里的马鞭悠得勤,马车行得也快,不多时就见到了镇子模糊的轮廓了,水根有些困顿,昨晚知道今日要走,水根自然没有睡踏实,早上就早早地起来喂了院里的鸡,打了水,劈了柴火,还扛着锄头到田里去转了一圈,马车悠悠颠颠让人好不瞌睡。 “要靠我腿上睡一时吗?”虽然见了镇子,但这平野之地,望见的比真走起来要远上许多。 水根也没客气,横了身子在车上,借着晋俞敖的大腿枕了头,怀里抱着自己的包袱,晋俞敖知道那里面有老爹塞给水根的几十两纹银,让水根防身用的,也可哪日做了回来的盘缠,不过晋俞敖自认为那纹银是没有他的用武之地的。 枕在自己腿上男人的发还是一如既往地一根发带的松散的束着,虽然有些蓬乱,但每根发都黑得发亮,晋俞敖不由想到进宝和他说的为了水根和小鸣嘉的那幅画而用了半盒头油的事,嘴角一勾,侧了身子让身影刚好落在水根脸上,免得正午的阳光扰了男人的好眠。 来了不过小半个月,初来时田间还是枯黄没有生机的一片,现在种的庄稼都抽了苗,远远看过去就是惹人怜爱的一层浅浅的青绿,有几分田园山水中的诗意来。 在马车入小镇前,晋俞敖搅醒了水根,一根大活人露天的躺在车上看起来着实怪异,水根在晋俞敖腿上眯了片刻便起了身,还好心地给晋俞敖按按腿,水根哪知晋俞敖的那条腿已经麻掉了,手下没个轻重地就揉捏上去让晋俞敖真是有苦难言,只能面上不露声色。 “我们是今夜先在镇上过一夜明日再赶路,还是现在就走?” 马车进了镇子,没有水根每次赶集时的热闹拥挤,街头小贩显得不那么热情了。晋俞敖的这一问让水根愣了一下,水根看着晋俞敖说了一声: “爷决定就好了。” 晋俞敖自然会选择长痛不如短痛的快刀斩乱麻,水根临行前老爹的话是如鲠在喉,老爹是特意说给他听得吧? 晋俞敖赶紧就道:“那我们就立马出发吧。” 进宝驾着马车在小镇中穿街过巷,在一处小院子前停了下来,在水根疑惑的眼神中进宝跳下车去敲了那院子的门,黑漆斑驳的院门先是警惕地开了细小的缝隙,而后才大敞开来,夏生一脸兴奋地看着晋俞敖一行。 “夏生兄弟……”你怎么在这里?水根还未开口,夏生身后的冬生也出来了,同着夏生上千恭谨地给晋俞敖和水根请安。 水根只猜夏生和冬生二人是随同晋俞敖一起来的,只有进宝跟了晋俞敖去找了他,夏生冬生在镇上候着,心里的疑问也自动褪去了。跳下马车的晋俞敖,拉着水根进了院子里,只吩咐一声:“收拾一下,待会儿上路。” 进宝和夏生冬生就忙开了,水根和晋俞敖就坐在院中的一处屋里喝着茶,水根转着手里的杯子看着进宝他们收拾,这才知道原来晋俞敖的行李原来都在了这里,就连被子都是备好的上好苏绣,看来就算是晋家败落了,晋俞敖少爷养尊处优的习惯还是没改过来。 虽然东西确实不少,但进宝三人收拾起来井井有条,只两盏茶的功夫就把一切收拾好了,两辆双马并行的马车停在了院外,前一架是给晋俞敖和水根休憩的,后一架放了行旅的大小物件,都是晋俞敖一般随行带着的,而那一辆只有几个木板凑成的简易马车被遗弃在了院中。 晋俞敖登了前一辆马车,进宝去了后面的一辆与驾车的冬生同一架,前面的夏生看一切都准备得当,晋俞敖点头后,两辆马车就一前一后地行到小镇的巷道上,水根就此离家越来越远,看着后移的景物,去向男人给他的另一个家。 晋俞敖靠在软枕上,看着水根的侧脸出神…… 第103章:药…… “冬生行得慢些,不赶这一时。” 晋俞敖撩开车帘,让凉爽的晚风吹进车厢内,水根正趴在车厢里怏怏的,本来打算让晋俞敖不用放慢车速的,但按男人一意孤行的性子来说,就算他说了估计作用也不大就没有开口了。 晋俞敖看着沉默的男人,没有放下车帘,今日天气晴朗,天边的晚霞层层铺展到尽头,几乎一天都窝在马车里的晋俞敖骨头都有些酸痛了,但看着水根也因为他而在车里待了一天,就歉疚地陪在一边。 只能说是晋俞敖失算了,本没打算在水根家中对水根做出什么逾越的事,但他忽略了之后的返程,晋俞敖身上没备上什么药膏,但有些事两个人之间还是要做的,缺少了润滑的借住,之前的准备就时间长上许多,真提枪上阵的时候难免有些控制不住…… “我再给你捏捏。”晋俞敖抚上水根的腰,就算是马车行得再慢,水根现在身上还是难受的很,也就接受了晋俞敖的好意。 不过按照现在的速度,要几个月才能见到小鸣嘉啊?水根瓣着手指算了许久不免叹息了一声……所以说,晚上就应该奢侈一回,一个人住一间屋,要是不行的话和进宝他们挤一间也是可以的,水根侧头在软枕上看着天边的云霞。 橙红的云霞退下后,夜幕降临,晋俞敖一行进了一座途径的小城,车帘已经放下,前面赶车的冬生四处打量着酒楼和客栈,寻了一处看起来不错的客栈,就把马车停在了门前,客栈里的伙计自然热情地出来招呼。 “客官您几位是要住店?”伙计接过进宝手中的包袱,进宝点头过后,就连忙问道:“您几位要几间房?” “有两间上房吗?” 进宝打量了客栈内的布置,一副考究的表情,伙计有些吃惊这五个男人只要了两间房,看起穿着来不应该啊,但也应了说有,进宝就要掏出银两来定下上房,水根突然插进话来: “能要多要一间吗?普通的就行……” 水根作势就要从一直随身带着的自己的包袱中掏出银钱来,大有若是进宝不答应,水根他就自己付钱住店的打算,进宝一时愣傻了,看着自家主子,而晋俞敖也是一愣,看了水根一眼,按住了水根掏银子的手,铁着脸问道: “你确定?” 水根点头,要挣脱开晋俞敖的手,但晋俞敖抓得太紧,他丝毫没有动弹的余地,晋俞敖认真地看了水根半晌,水根僵硬着脖子,被迫自己盯着客栈的伙计看,那伙计一阵局促,晋俞敖看着水根的倒脸对进宝道: “进宝,三间上房。” “哎,好嘞!”客栈伙计不用进宝再赘述,就连忙高声应道,这样的戏码他也见了不少。 晋俞敖撤了按住水根的手,从水根身边越过进了客栈中,淡淡说了一声:“进去吧。” 晋俞敖多变的性子水根最近领教了不少,晋俞敖这样反应在水根的猜测之中,水根不在意地回身去帮夏生和冬生把马车牵到客栈的后面,晋俞敖自行跟伙计上了楼。 “这位爷待会儿是在楼下用餐,还是小的给您端到房中?”伙计认准晋俞敖是一行人里面的头头,就上前搭话。 “不了,我们待会儿出去吃。”进宝替他家爷回了话,看了客栈的伙计一眼,那伙计立马就闭了嘴,以后有什么话都和进宝说去了。 客栈的上房还算过得去,毕竟是个小地方也能太苛求,进宝在里屋给他家主子重新铺床,晋俞敖在椅上静默了坐了片刻,对进宝道: “进宝,你晚上去和水根睡一处去。” “是。” 晋俞敖想了半晌,觉得自己是做得有些欠缺,分房睡也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但气的是男人事先未和他商量过,私自作了决定。房外的走道上嘈杂的脚步声就渐大,停在了晋俞敖的房门前,是夏生他们,水根也跟在后头。 “爷一切都收拾好了。”冬生朗声和晋俞敖说着。 “行了,赶了一天的路,吃完饭后就早点回来休息吧。”晋俞敖看了一眼水根,水根还是面色如常。 一行人出了客栈,就近找了一家酒楼,一间大的厢房里,摆了两桌,菜色不多,却也精致,进宝他们三人点的菜和晋俞敖水根二人的差不多,而水根更是一开始就问让店家要了大碗的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也不想着就着美味佳肴喝上一口,跟晋俞敖浅酌两杯,一壶酒最后只晋俞敖喝了一杯。 水根吃得很香,说明他的心情不错,这是晋俞敖近来得出的结论,所以心里也就不担心水根会和他别扭了,晚饭也算安稳。 水根最后都吃得打了饱嗝,进宝那边也吃得差不多了,就结账被店家热情送出门外,街上也华灯初上,灯笼成排,每个城镇在夜晚的迷惑下看起来都是相似的,但在清明的心看来却还是本来的面目,没有雷同。 “我和冬生有事就先不回去了。”晋俞敖言下之意就让水根他们先回去,酒楼离住的客栈就一条街,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回去泡个澡早点睡吧。”晋俞敖嘱托了水根一声,就带着冬生离开了,自相见后这是晋俞敖第一次和水根分开行事。 水根看着晋俞敖离开的翩翩背影,差点就张口叫住了晋俞敖,但还是忍住了,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水根看了街上的热闹一通,看着同样兴趣颇深的进宝和夏生,就道:“我们也逛逛吧,吃得撑着呢。” 水根一身在马车里都木掉了,虽然还腰酸背疼的,但是走走活动一下身子骨都是好的,比回去就躺在床上强。 水根和进宝两个一拍即合,夏生要留在客栈照应着就婉拒了,进宝身上带的银两虽然不多,但两个人也不准备买什么大件,就与夏生在酒楼前作别去了另外的方向。 晋俞敖对这小城不熟,但对某些气氛还是很熟的,城镇之中总或缺不了这样的地方,比如说赌坊,在比如说青楼。空气里是低俗廉价的脂粉味,混杂着污浊的酒气,晋俞敖带着冬生站在青楼前。 大开的长扇木门中恩客不断,翠绿漫红的长纱挂起,一个个巧笑扮媚的女人勾拦调笑嬉骂,跟在晋俞敖身后的冬生有些犹豫,莫不是他家主子真生了钱小主的气,才来这种地方找乐子? 不过看看四周姑娘的货色,冬生还真不信他家主子能看得上,冬生打发了几个上前勾搭的女人,身上粘了女人的胭脂让他不禁绷紧了脸,边上没个客人的女人一口一个小兄弟的叫着他,但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了他家主子身上。 龟公叫了老鸨过来,晋俞敖丢了一锭银子入了浓妆艳抹已经是半老徐娘的老鸨怀里,老鸨就立马眉开眼笑,嗤嗤地笑着上前看着多金的公子哥,道:“这位爷您是看上了哪位姑娘啊?啊,这位爷看起来面生得很啊,第一次来?奴家给您找最好的。” 故意拉长揉媚的调子让晋俞敖眉头一皱,想尽快离开这个破烂粗俗的地方。 “给我找个安静的地方。” “哎,好勒。”老鸨一个迟疑后就让XX在前面开路,哄开那群聚上来的姑娘,伴着娇滴滴的叱骂声,晋俞敖和冬生跟在老鸨后面去了安静的后院,冬生护在晋俞敖身边,时不时拦着要贴上他家主子的人。 进了一间厢房,龟奴奉上茶,老鸨挨着晋俞敖坐下,手上的描画山花的团扇扇着小风,刺鼻的让人窒息浓郁的香味让晋俞敖想起关于团扇的不好回忆,就侧身避开,老鸨笑得一张老脸都起褶子了。 “爷您是要为哪位姑娘赎身么?价钱好商量。”老鸨心中猜测着,已经把算盘打得啪啪响了。 “不是……”晋俞敖略微一顿,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老鸨脸上的笑意就慢慢褪去了,脸上呈现出怪异的表情,看着晋俞敖的眼神也古怪异常。 晋俞敖看了老鸨一眼,从衣袖里又拿出一锭银子,淡淡道:“劳烦。” “好说好说,奴家只是没想到公子的喜好会这样……奴家明白明白,爷您先等着,奴家给您挑去。”老鸨又是势利的模样,这样毫不费力的白花花的银子不赚那就是傻子。 晋俞敖在座上静坐着,XX肃立在边上,但还是偷偷又打量了晋俞敖这个出手不凡的贵公子几眼,这样要求的公子还是第一次碰上。 楼里花场的茶和饭菜都是轻易吃不得的,里面放了一些东西让男人保持不住的东西,晋俞敖现在没个泄火的人在身边,吃了也是浪费自己精力罢了。冬生打量了布置还算清雅的室内良久,心里对他家主子前来的意图有些无奈,看来自己是真的想错了他家主子,但他还是真是很尴尬啊。 不多时,老鸨娇滴滴的欢笑声从门口传来: “爷久等了,这些可是奴家的压箱底的宝贝。” 老鸨讨好的递上三个细颈瓷瓶放在桌几上,然后笑着又从衣袖里拿出几册绘本来,脸上谄媚奴颜,道:“奴家觉得这个爷你也许用得上。” 晋俞敖先拿起一只青花底的瓷瓶,揭了软塞,凑在鼻前闻闻,是清淡的兰花香,再倾倒了一点在手上,手指间搓开,油脂细腻润滑,在小小的城里找到这样的已经算是上品了,看来这青楼里的老鸨是真拿出了压箱底了。一边的老鸨看了晋俞敖满意的神色不禁有些自傲,直了直身子,端坐着。 晋俞敖又检查了另外两瓶,都一一收入了怀中,然后看着桌几上的几本绘本,拿起一本,粗略地翻了两页,然后都抄起来递给身后的冬生,冬生浑身僵硬地接了过来,赶紧放在怀里,就跟是偷了东西似的不自在。 晋俞敖起身弹弹自己的衣摆,冬生奉上一大锭金元宝,风骚的老鸨在接过来时,还不忘占了冬生便宜,在冬生手上轻抚一回,让冬生立马全身都打了个寒颤。 晋俞敖瞥了一眼冬生正在自己腰上狠狠蹭着手背,眼中堆了笑意,这种地方还是招财混得更如鱼得水些。晋俞敖为了避开楼里姑娘的纠缠,让老鸨给指了后门的方向,从后门带了冬生离开,热情相送的老鸨挥着帕子站在巷口不舍地送了晋俞敖和冬生二人。 冬生终于能长舒了一口气,但怀里的绘本还是让他很不自在。晋俞敖让冬生去问了医馆的位置,找了大夫按着治腰酸背疼开一副药,最好是外敷的药膏,能随身携带。 “腰背酸疼?是平日操劳过度了?”不敢乱开药的大夫还特地问了缘由,手上悬着笔就要落在纸上开药方。 晋俞敖点头,然后补充道:“因为房中之事。” 大夫手上不稳在纸上留下长长的墨迹,咳了一声,头上冒了汗,幸亏医馆里现在清闲,不然非得让人鄙夷不可,这私密的事都是到后院的房中说话的,哪有这样的……大夫责怪地看了晋俞敖一眼,换了一张纸,在下写了方子,又说了用药的方子就让晋俞敖去拿药。 晋俞敖拿着稍大的陶制小瓶,里面装着开得药膏,出了医馆向客栈的方向去。街市上的人稍稍散去了,有些辅子已经打烊了。晋俞敖想着坚持多要一间房的水根应该已经睡了吧,可当晋俞敖回到客栈时,从夏生那里得知的却是水根和进宝他们俩还在外面闲逛未归时,晋俞敖攥紧手里的陶制小瓶,冷着脸让夏生冬生出去找人去,心里气闷。 本来还想着今晚给男人抹上药XX一番的,现在晋俞敖也没那个心情了,洗洗就睡下了。 吃着鸡汤混沌的进宝和水根被冬生夏生请了回去,进宝才察觉原来他们逛得时候有点迟了,心里有些忐忑,回去想和主子请安,但他家主子已经睡下了……水根逛了个尽兴,困意也上来,没顾及上进宝就也睡了,他却不知隔壁睡的人是听了他的脚步声才安心闭上了眼。 第104章:遇劫…… 晋俞敖洗漱之后进水根屋的时候,水根正顶着一头乱发,吃着油饼包子喝着米粥,也没说等着晋俞敖一起吃,面无表情的脸上又多了一丝不快在其中。 “起了啊,一起吃吗?”水根见了晋俞敖进屋,就招呼晋俞敖上桌,丝毫没注意到晋俞敖的面色。 晋俞敖也不讲究,学着水根的样儿拿油饼在手先咬上一口,然后进宝端上了米粥上桌,又添了几样小菜,晋俞敖早上起来胃口稍霁,难得吃得多。 “昨晚逛得开心么?”晋俞敖这样一问,进宝在一边直揪自己的衣袖。 “嗯,是挺热闹的。”水根不避讳地承认,一点也不明白晋俞敖的弯弯绕。 昨夜晋俞敖独自一人的不愉快就此翻过,晋俞敖也不明白自己的脾气为什么会在水根身上不受自己的控制,来得快,去得也快,生气时有个缘由,但忘却时也很是痛快,真是这一个晚上的时间让他自己消气了? 吃罢早饭,几人收拾一下结了帐就赶着马车启程了。晋俞敖本是打算上车后给水根涂抹上药膏揉揉腰的,但水根终究皮糙肉厚地坐在了马车外面和冬生一同架着车。晋俞敖只能作罢,打起车帘看着车前的风景,听着冬生和水根有时说说话,聊聊山间的鸟雀免子怎么捕获之类的。 等到中午时简单停车吃了点,水根才重新钻到车内午体小憩一会儿。 水根和晋俞敖刚合衣躺下,马车还未走多远,前面的马就是嘶鸣一声,马车前后颠簸两下停了下来。 晋俞敖的脑袋磕了两下车厢,虽然不是太痛,但还是闭目拧上了眉,脸上是不耐的样子,等身边的人粗糙温热的手摸了摸他被撞到的地方,晋俞敖才愿意睁开眼,车外已经叫开了阵。 无外乎就是碰上了匪人,要两个银子花花,水根以前怀着小鸣嘉和小掌柜一起赶路时也有遇上过,但先下车外的叫阵声不似一般绿林汉子,反而透着一股市侩气,一口一个你爷爷的。再者,晋俞敖一行人选的路径也不算偏僻,刚出了小城镇也不过半日的路程,没个胆子的敢在这么个近处就拦路打劫,这让官府的人颜面何存。 “不知鄙人哪里开罪了几位道上的兄弟,也请兄弟言明了。”冬生自然看出了破绽,对方近二十个打手,个个身量高大,手上还带了明晃晃的家伙,不宜轻举妄动,只能见机行事。 “谁他娘的是你兄弟,老子我是你大爷,开眼的就留下所有的盘缠好让大爷我留你条活路。”为首拿着鼻炎壶一脸流里流气的男人说完就往地上啐了一口,挑衅轻蔑地看着在前喊话的冬生。 冬生又与为首了男人说上几回,给点银钱打发了也无所谓,反正不在乎那几个钱,就是对方不松口,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硬是让冬生他们把马车也给留下,这岂不是欺人太甚? 坐在车里的晋俞敖和水根都侧耳听着车外的动静,水根捏紧了拳头就要出去拼命的样儿,对车外说大话的家伙很是气愤,晋俞敖却面上依然风平浪静的,还偶尔调戏水根两把,水根的眼中瞪着无名的怒火,晋俞敖还是嬉笑地看着水根。 匪人估摸着只为取财,不想把事情闹大,游刃有余的样儿看来是老手了,不知道多少人在这条路上遭了殃,而晋俞敖这边只是不想出手伤人,想简单了事,两方一直僵持着,直到匪首一句了不得的话打破了僵局: “车里的鬼爷儿不出来见见大爷我,真不会让男人操成了娘们吧?” 边上同伴起哄嬉笑的声音还没起来,耐性被磨了差不多的匪首激将法不成,惨叫一声倒了地上,边上的人一惊,再上前一看,一只碧绿的簪子正插在他们老大的喉上,在不断涌出的红色血液下那只夺人性命的绿簪是让人惊悚的的颜色。 那群匪人眼中惶恐地看着对方,心生怯意,看着地上面孔痛苦扭曲的老大,不自觉得向后退了两步,不知哪个喊了一声“抄家伙”,壮胆的一群匪人就冲了上马车前,一时兵荒马乱,而车厢里的确实另一番的平静。 “放哪去了?” 晋俞敖有些恼怒地找着被他不知道随手丢到什么地方去的水根的粗布发带,从他头上抽下来的玉簪本来是要插上水根的发的,现在丢出去教训一只乱吠的狗了,只能找回水根原来的发带。 水根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车帘上一个不大的小洞,物件的阳光透亮的通过小孔照进车内,晋俞敖无聊地要给他束发,但男人从头上拿下簪子的动作却下一刻转变了方向,听到了外面的声响才后知后觉地知道是身边的晋俞敖出的手,而出手的人却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晋俞敖还在折腾水根倔强着乱蓬蓬的发,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两边人正斗得正酣,水根就凑了身子想看看外面的情况,被晋俞敖抓着一把头发又拉了回来,水根的发因为水根的不配合还是和之前一样乱糟糟的,晋俞敖对自己的手艺不是很有满意。 “出去也许会看到死人的,你确定你还要出去?”晋俞敖挑眉看着水根,水根从晋俞敖身上起来,有些犹豫,水根宰过鸭杀过鸡,但要是人…… 水根作为良民百姓,除了因为自己的身子特殊而跟了男人厮混在一起,一直平平淡淡,自然没有动刀子伤了他人的性命,但是死人却见过。 那幼年的一幕一直被深锁在记忆深处,少年拖着沉重的步伐牵着老爹的手随着人群沿路走着,原本结实的身子变得皮包骨头,仿佛骨头就要戳破了一层黄褐的皮出来。 流民乞讨声悲痛的哭声充斥在少年的梦中,夜夜都是被惊醒,抱住老爹的胳膊睡时也不敢撤手,担心自己会倒下,担心老爹和文元哥会倒下,成为饿死路边的人之一,就此无知无觉。一段黑色的岁月里死亡总是如影随形,少年眼中见到的死者不计其数,一路铺叠。 晋俞敖看着水根面色越来越差,心道莫不是自己真的吓到他了,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时候,突然心中生出歉疚和怜惜来,拉过水根的手安慰地捏捏,水根笑笑,眼中依然是惊惶不定。 “不会杀人的,只是给点教训罢了。”晋俞敖掀了门帘,外面已经倒了一大片,个个都在地上哀嚎不已,伤得重的也就断个手脚而已,而被晋俞敖插了簪子的匪首正要从地上爬起来逃走,手上抚着自己喉上的伤处,他这一辈子怕也说不出来话了。 水根从自己的记忆中摆脱出来,有些后怕地看着那群躺在地上的匪人,晋俞敖瞥瞥水根稍稍好转的脸色,放下心来,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一群。 “冬生走吧。”晋俞敖把水根拉到车的最里边,对冬生吩咐道。 “爷,不问个明白?”冬生花了大力气,好歹也要加倍讨回来。 “犯不着。” 晋俞敖放下了帘子,拉着水根躺在自己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水根的肩。本来是想让那些匪人带话回去的,或是佯装耍耍恨,砍一个两人的手脚,但看到水根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儿就没了兴致,看那群人更是越看越心烦,要是再不走晋俞敖可不保证自己会不下杀手,可残忍的样儿不想在男人面前表露出来。 说来这事也是晋俞敖引起的,匪首让他自己再也不能言的一句话就挑明了对方身份,晋俞敖去青楼买的男子床第之间的药剂,知道此事的只老鸨和龟奴二人而已。 晋俞敖出手大方阔气,又是在外行旅之人,在自己地头,见财起意也是常见的戏码,晋俞敖猜了个大概,但今日水根受的羞辱和惊吓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心中立誓是要将他好生护得周全的…… 马车悠悠行了起来,晋俞敖眼神复杂地看着水根,水根似乎在想什么,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看着百合青叶绣花软枕,眼上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晋俞敖看来小鸣嘉的眉眼确实和水根相似得很。 “睡会儿吧。”晋俞敖凑近水根耳朵,声音中带上了些微的怜惜之意。 水根回神“嗯”了一声,取了被子搭在自己身上,听着马车下轱辘一轮一轮转动的声音,闭了眼却清醒无比,记忆的潮水翻涌之下,水根很是后怕,心中的恐惧扩大,他在一瞬间里担心身边男人的离开,同样害怕自己会失去男人追逐的眼神…… 若是有人要伤了男人的性命,我会拼了命地冲上去吧?水根有些惘怅地想着。 第105章:湖…… 晋俞敖在那次遇劫之后,处事变得小心谨慎,晋家出来的倒是有身功夫在身,没有什么打紧的,但水根稍逊,就一身蛮力而已,真遇上什么心思缜密的歹人难保不会出事。为了不横生枝节,一行人用了更多的时间花在赶路上,早日到了晋府就早日安心些。 但日子往仲夏偏移,每日热气蒸腾,阳光毒辣的得稍微动一动就让人浑身冒汗,所以只能早上在天未亮时就上路,傍晚天擦黑时也还在路上,终于天气最毒辣的一两个时辰都歇了马车让一行人午休片刻。 水根对这一决定很是满意,一来可以让他尽早见了孩子,二来避开了男人晚上的求欢,两全其美,但是不是所有事都像水根预想的这样,那码事也不是非得在晚上才能做的。 午休时找的多半是有荫蔽的地方,但还是让人觉得热气不断,水根自从入了夏就一直一身短打,同行也没个女子,露出胳膊小腿也无关紧要,赶车的冬生夏生也都是同样的装束,而反观晋俞敖还是一身长衫儒袖,水根看了就热的很,进宝作为小厮也是衣冠楚楚的。 水根爱出汗的体质在夏日更是要命,一件衣裳经常是汗湿了贴在身上,难受的紧,碰上有湖溪这样午休的地方,水根自然不会放过凉快的机会。水根进了西边的林子,远远就见了一处大湖,波光粼粼地在阳光下有凉意扑来,水根就撒欢地跑过去,还没到湖边,就扯了身上的衣裳,然后扎个猛子就扎进湖里,舒坦地喊出声来。 水根畅快地在湖里游了两个来回,虽然湖面上被日头晒得温暖,但之下都是凉爽的湖水,让人解了大半署意。午休刚开始,水根也不急着回去,光着身子上了路面,拿起地上三三两两丢开的半汗湿衣裳随意在湖里搓上一搓,找块大石晒上,又重新回到了湖里。 水根光着屁股蛋子从湖里出来后的一举一动都被后一步到湖边的晋俞敖看在了眼中,男人结实麦色赤裸的身体毫无防备闯入晋俞敖的眼中,大大咧咧地弯腰蹲下,私密处都能清晰看见。 晋俞敖远远地看着,就觉得燥热难耐,本来身上的衣裳是轻柔透风的,现在却是丝毫不起作用,晋俞敖恨不得自己现在也泡在水中。晋俞敖不想惊了水根,待水根又潜入水中时才从林中走出,褪了身上的衣裳,入了湖中才教身上从体内冒出的热意压下一些,但一想到男人光裸的身体又觉得难耐。 晋俞敖慢慢吐呐着,将急切的XX压下。水根划水划了半晌,有些饿意,就要去看看衣裳干了没,他好穿上回去找点吃的。湿漉漉的脑袋冒出湖面,水根撸了一把脸上的大片的水渍,睁眼定睛看向他晒衣裳的大石,就见了晋俞敖正半个身子泡在水里靠在那石头上,笑吟吟地看着他,水根不禁纳闷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水根脚下踩着水浮在湖中,靠在石边的晋俞敖朝水根游了过来,水根这时才反应过来现在他是无所遁形的境况,突然觉得烈日炎炎之下出来凫水也不是很好的决定。 “好滑……” 晋俞敖的手在水根带着水泽的胸膛抚摸着,水根向后退了一步,但在水中却没有退出晋俞敖手的范围,晋俞敖的手臂从水根的腋下穿过揽着水根的后腰,水根只觉得男人的身上烫得厉害,不敢触碰。 “我们很久没做了……”晋俞敖意味深沉地看着水根,低沉磁性的声音让水根心中一荡。 正如水根事先想得能避开晋俞敖那般,一行人在暗色之中赶路的时间较多,晋俞敖没个机来和时间水根舒解一番情欲,水根从来都是沾枕即睡,最近赶路累得呼声阵阵,晋俞敖也不好让水根负担更大,但是现下正午时热得很,横竖睡不着,正好找些消遣的事来做…… 一些时日未触摸对方身体的二人都不禁有些饥渴,心里升起渴望,晋俞敖凑近脸上泛起红晕的水根,挑起邪魅的笑来,水根不客气地就咬住晋俞敖看起来很美味的唇,晋俞敖迎了上去,揽紧水根的腰,缠住男人的舌探进水根的口中,心里很是得意,对于自己的魅力水根从来抵制不了,稍稍勾一下手指男人就是一脸痴迷地跑过来。 在清凉的湖水中降下的温度因为紧贴在一起光裸的躯体又升温来,水根抚着男人结实的脊背,在男人娴熟的一技巧下缴械投降,脸上是迷人的让人禁不住想蹂躏的表情,晋俞敖深吻着水根,拉着水根靠在了那块大石边上。 水根咬着唇,眼中水汽迷茫,晋俞敖埋头在水根胸前,抬眼看着男人的反应,虽然没带着上次招来杀身之祸的药膏,不过就着湖水进入应该会很顺利吧……晋俞敖想着就摸到了水根下面,与体内的高温相差甚大的清凉湖水一下灌入,水根跟着呻吟出声,请求地看着晋俞敖。 但往往水根露出这样的表情或是眼神时,晋俞敖从来没有答应过,这次也一样,撤出手指手,就在水中分开水根的双腿顶入……有一阵没欢好过的二人半是火热半是凉意的结合在一起,紧密相拥,四肢交缠、身体相贴,肆意地冲撞与接纳,在混杂在一起的呼吸和体温中满足彼此的渴望…… “好累……”水根仰躺在树下的阴凉里,依然未着寸缕的身上沾满了杂草和泥土,肚子上枕着一个黑色的脑袋,看看天上日头的位置,午休的时间已经快结束了,但水根还是慵懒得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晋俞敖靠在水根柔软的肚上,时不时用面颊蹭上两下,觉得男人这个地方会孕育出小家伙来真是很是奇妙。 “好想吃西瓜……”水根又自顾自地说话,本来想继续说想要吃湖水或是溪水冰镇过的西瓜,但想着他刚才与男人在湖中做的那码子事,觉得这湖水也不怎么干净了。 这样尴尬有些羞耻地想来,水根决定还是先回去的好,就推了推靠在他身上的晋俞敖,但晋俞敖只是晃了两下脑袋依然不动弹。 “遇上集市的时候多买几个带着就是了。”晋俞敖算是和水根妥协了一回,虽然水根不是因为西瓜而想把晋俞敖从他身上推开的,但是水根听了也好心情的让晋俞敖继续赖在自己身上。 两个人在树荫之下又躺了片刻,就穿上衣裳出了林子,马车依然停在林中,没见人在马车边,估摸着进宝他们都在车中,水根心上的心虚才稍微退下去一些,但还是下意识地和晋俞敖拉开了距离,靠在一棵树下假寐起来,晋俞敖靠在另一边,看着树下光斑闪耀在身的男人。 马车里的几人听到了车外的动静也跟着出来了,心中都很是了然,要不然也不会在大热天里把一湖的凉爽给舍弃掉。午休前夏生依着地形推断出有一处湖或河在西处,水根和晋俞敖去了半天没回,进宝填饱了肚子就欢天喜地地跑过去,还没出林子就听到了暧昧的呻吟声……然后就一个人耷拉着脑袋蔫蔫地回来了,冬生夏生自然也就没去湖边了。 都知道水根面子薄,每个人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然吃苦果子的还是他们自己。 过了最炽热的正午,一行人又驾车前行,路过一处瓜田时,还特地停下来问看瓜的老农买了几个瓜,个大青绿花纹绽开的西瓜表面还带着太阳的热度,抱着西瓜在怀的水根一脸垂涎满足的表情,让晋俞敖不禁摇头,真是个没大志气的男人,但嘴角还是带上了笑意。 托了水根的福,进宝他们在之后的日子里瓜果不断,但每次去水边冰西瓜的时候,水根总会带上进宝,让晋俞敖再无可趁之机,为了这水根在吃那些瓜果时觉得异常之甘甜。 但是水根也没得意多久,晋俞敖凑近水根满带笑意的威胁道:“今天我陪你过去吧,在马车里好像不太好……” 水根狠狠瞪过去,晋俞敖是说到做到的,尽管不是那么想去,但是水根还是抱着瓜果跟着晋俞敖去了水边,送完瓜果回来还会再去一趟水边,晋俞敖正笑叫也等着水根,好在晋俞敖也还算有节制,对晋俞敖每次暗示性的话语,水根都会听从。 之后的路上没什么大风大浪,赶路时吃了不少各地的特色小食,两个多月的赶路中也算见闻了不少,再有半日的路程就能入皇都了,水根躺在客栈床上辗转反侧,晋俞敖也被水根闹得没有办法入睡,幽幽叹息了一声。 “怎么,你还没睡?”水根听了晋俞敖的叹息声,精神很是振奋,连忙搭话,晋俞敖有些幽怨地转身在黑暗中看着同一条榻上的水根,水根有些埋怨,“为什么今天晚上不赶路了?” 本来离的就不远,赶路的话不到午夜就能入了皇都,但晋俞敖却在夕阳还没没入地面之前,就在皇都外的找处客栈休息下来了,水根对此很是不满。 “早点睡吧,不要浪费了住客栈银子。” 晋俞敖有些恼怒地翻身压住水根,大手覆在水根眼上,水根撇撇嘴,现在除了睡觉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水根心里揣着急切还是到了半夜才睡着,闲着无事水根在想着,重重压在他身上的男人有没有想孩子……估计也是和自己一样挂念着吧? 第106章:祭…… 水根一觉惊醒,发现边上的男人已经不在了,心里有些恼怒,想着若是不男人昨晚非要住客栈现在已经进皇都了,而现在男人起床居然也不叫醒自己,这不是耽误功夫吗? 水根随意扎了腰带,打来门不顾其他就要冲住去,恰好与端着水进来的进宝碰上了。 “根哥这么早?爷他起了吗?”进宝越过愣着边上的水根进屋,将洗脸水放在架子上。 水根再一回身,穿着亵衣的晋俞敖从屏风后出来了,脸一如既往的拉着,看了衣着凌乱的水根一眼,接过进宝递上来的温热巾帕覆在脸上。 水根有些脸红的站在原地,男人只是小解而已他却把男人往坏处想去了。晋俞敖搭着拍子斜靠在卓边,慵懒的模样,进宝正在给晋俞敖挑今天穿的衣裳,水根抄起架子上的另一条巾帕放进盆中随意地沾了水在脸上抹抹就了事了,他跟着晋俞敖这么久依然学不会晋俞敖那套儒雅风度的习惯。 晋俞敖拿下巾帕擦擦手,看着水根粗鲁的动作,觉得举止间很有味道。进宝过来继续伺候晋俞敖洗枚,连带着水根也把自己梳理了一遍,但衣裳还是不周正的穿戴在身,整个上身的短衫皱皱巴巴地扎在腰带里,今天好歹也回去了,男人还是平常赶路的粗布衣裳,丝毫没感觉不妥。 在晋俞敖的注视之下,水根才低头仔细整了一下衣裳,但在晋俞敖看来还是换一件的好。晋俞敖还没穿上衣裳,水根就前后张罗着让小二送早饭上来,前所未有热情地招呼晋俞敖吃饭,在一边的进宝连讲话的功夫都没有,晋俞敖还是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早饭。 水根前后跑得额上都出了汗,晋俞敖不禁没好气地说了一声:“呆子。” 马车终于在水根期盼急切之中出发了,水根想把冬生换下来自己驾车,总觉得冬生行车行得慢了,但最后晋俞敖一个皱眉就把水根拉进了车中,才让水根消停下来。 马车行了几个时辰就进了皇都,水根只在是去年走时匆忙中看了几眼这繁华景象,现在入眼的还是陌生的样子。终是天子脚下,自古从来繁华,酒幌临风,店肆熙攘,好不热闹的一番景致,晋俞敖给水根指点一二,也怕水根土包子形象沾染了自己的气质,远处山岭霞气蒸蔚,星火鼎盛的皇家寺庙金碧辉煜,重廊复殿层叠青琐的千层宝搭,丝鹭相伴的烟波浩渺的一泓湖水…… 应接不暇的缭乱景致让水根一时痴迷在其中,晋俞敖心里打算着挑个好天气打着水根四处看看,这皇都里的好景处不是一日两日可以逛完的。冬生夏生和进宝三人回到阔别已久的皇都也是心中悦然,一路也是有说有笑。 但一行人的愉悦心情在车子转角进入晋府所在的巷子时突然转入低谷,门可罗雀的晋府门前一片寂寥,没了往日的宾客不断,高高的门楼上高悬着两顶素白的灯笼,上面黑墨写着“晋府”二字,另一边是“三六”的数,这府里是哪位主子薨逝了? 大门两边威武的石狮子之上也挂着素白的孝花,进宝看那灯笼上的数字就明白府上过世的是哪位主子了,但凡仙游者都是在离世的终岁上虚报三数,多享福长寿之意,府中年约三十三者只晋老爷的发妻尉迟氏一人而已。 进宝看向自己主子,晋俞敖正皱眉安抚一脸苍白的水根,水根心中挂念孩子至深,见了素白的布置就心头禁不住把境况往坏处想,身子一个不稳,抓住晋俞敖的衣摆,把这当作了是心心念念的孩子的死葬。 “别瞎想。”晋俞敖抱起吓软了身子的水根,水根痴呆的模样看着晋俞敖,晋俞敖面孔有些晦涩,“是我娘过世……” 水根心中一松,但手上没动,依然抓着晋俞敖的衣裳,抬头看着晋俞敖,晋俞敖把目光放在高挂的灯笼之上,面无表情。 马车刚一停在了府门前,门口的小仆就上来牵车,管家高叔也从府里跑了出来,看了水根一眼,在晋俞敖面前恭敬拜下身子,道:“三爷节哀顺变,老夫人薨逝了。” “进宝你们去后院。”晋俞敖吩咐了一声,就撇下了水根跟着高叔进入了府里。 水根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觉得男人也不似以往一样潇洒,带着淡淡的忧伤,沉默得教人心疼,水根虽然知道晋家的老夫人不是晋俞敖的生身亲母,但是数年相处之下的那份情与血缘无关吧。 “根哥,我门进去吧。” 水根看着高大肃穆庄严的门楼,心里生出怜悯来,不管富贵如何,权贵如何,最后的去处也还是地下三尺黄泉而已,水根从晋俞敖身上就知这荣华背后更多的是悲辛。 进宝又叫了一声,水根才点头下车跟的进宝进府里,手里拿着他简易的包袱,夏生冬生赶着马车去了侧门。水根虽在晋府住了许久,但还是第一次见了正门,但也无心观赏府中之景,家母仙游,府中大力操办,处处挂着白素布,看得水根触目惊心,就低头只顾跟着进宝曲折着向前。 许是晋家败了,家丁都打发了大半,看起来异常冷清,一路上也没见上几个人,进宝也不避讳地带着水根去到他家主子的海狂阁,门口正站着东张西望的招财,见了进宝和水根二人就连忙跑上前,连安还没来得及和水根请,就拽着二人往后院去。 “你们可算来了,我都急得心都烂了。”等着三人过了前院招财才慢下步子来,脸上还带着虚汗,“三少奶奶过去烧纸了,估摸着这会儿就得回来了,管家来人通知说钱小主您到了,要是碰上了……” 这个家中,对谁都可以不避讳水根的存在,但还是要顾了晋俞敖正妻郭妍妹的面子,招财担心的就是水根和三少奶奶碰面,他带了人去后院,要是这三少奶奶细问起来,他能说水根是府里新顾来的长工?给招财十个八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但是现在招财“三少奶奶”一个嘴溜就出来了,招财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大的嘴巴子,小心翼翼地看着水根的脸色,但水根心思也不在招财说的话上,想晋俞敖的事情,这该如何去安慰男人呢? 招财见水根脸上无异色,进了后院之后跟进宝交代了一些事项就回到前院了,最近府里人少得厉害,前院都需要招财亲自盯着,现在外面传着晋家破败了,都要仰仗着他家三爷的丈人来撑场面,郭家千金郭研妹带在身边的丫头文儿趁着晋俞敖不在,仗着本家的势力在阁子里掀风翻浪,搅得招财头痛不已。 招财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见到他家主子晋俞敖回来了,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下子他倒要看看那个小蹄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招财这样想来脚下就不由轻快了不少。 后院空了月把,杂树丛生,还好每日招财有派人来打扫一番,水根本盼着在院子见了小鸣嘉,但连个人都没有见到,想来晋俞敖不在,孩子也被抱到其他院子里了,水根不免心中有些失落。 进宝跟着招财的吩咐,进了中间的那间厢房,也不做其他事,从里屋翻出一件鲜亮的衣裳就出来,在水根身上对了一下,挺满意的。 “根哥你先穿上,我待会儿去找点吃食来。” “这个好像不妥吧……”水根虽与晋家无甚太大关系,不用披麻戴孝,但也得诚心一些穿些素净的衣裳吧,现在穿着这样衣裳在身怎么也说不过去。 “无事,是爷吩咐的,小少爷估摸着现在就认这件衣裳了。”进宝提提茶壶,发现其中果然没有茶水,心里不禁腹议招财那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家伙。 水根疑惑地看着进宝,不明白进宝语中的意思,进宝张口要给水根解惑,但突然想起他家主子以前交代过的事,就糊弄地说道:“是爷吩咐的,我也不太清楚。” 水根看了手上的衣裳半晌,进宝打着哈哈出去厨房找点吃食来,不多时夏生和冬生也进了院子,住在以前的屋子里,水根犹犹豫豫地还是没穿上那件新衣裳,等进宝去招财那领了一身奴仆的孝服,又去厨房端了茶水和点心,伺候了午膳,晋俞敖依然没有回来。 进宝劝着水根午睡,水根脱了衣裳躺在床上看着陌生而熟悉的住处,闭眼时都是男人离开的背影。方才和进宝打听了晋家的老夫人是今日天未亮时去的,府里面忙的事多,晋俞敖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水根躺在床上干瞪着前面的桌椅,心里诚徨不安。 第107章:团扇…… 围着灵堂一圈的粗制白色香烛将大厅照得惨白一片,左右挂下的白布云头幔帐随风刮起得老高,皇都的天气最是让人捉摸不透,就算是住了一辈子依然觉得这气候奇特。 厅里的壁画、明镜和陶瓷瓶等装饰都撤了下去,晋老夫人的灵框头朝南的摆在大厅正中,望得可寿终正寝。厅堂两处高挂着挽联,聊聊数语就将一个还是韶华的子女一身概括,原来是一直卑微的绚烂着。 灵堂前设的供卓上摆着晋老夫人的牌位和几样祭物,菜肴果品都是尉迟氏生前爱吃的,晋俞敖正在给供卓上的一那盏长明灯添加香油,末了还拿着一边的竹篾桃桃灯芯。 晋老夫人突然过世,家中忙成一团,在外游玩的晋二爷也是今早才差人去送信的,只剩了晋大少和三少守在灵框之前。晋大少也是从昨夜晋夫人薨逝就忙活着,晋俞敖让他大哥先回去歇着,自己守上半夜,他大哥来守下半夜。 晋老爷见了晋夫人的牌位只是一味的叹息,还躺在灵框中的晋夫人穿着月红的碎花长裙,是晋夫人还是姑娘时的打扮,现在只能看到半偏的云鬓,姣好的面容被巾帕遮住了,双手搭在腹上摆着安静的姿势。 这黑白的灵堂里只晋夫人这一抹亮色,却教人看着悲凉,晋老爷原以为他与晋夫人两不相欠,一个费尽心思嫁了进来,一个不给丝毫柔情的避开,但此时佳人已矣,心里的愧疚漫了上来,固执这么多年,晋夫人在死去的那一刻才赢了晋老爷一局,只是赢这一局又能如何? 白日里吹拉弹奏的乐队带着喧嚣而去,晋府里静得吓人,大开的瑞兽铜环大门没有一人进来吊唁,晋老爷便早早地回屋里,一切交给晋思远,幸得晋俞敖今日回来,也算在晋夫人入灵框之前见了最后一面。 左边的白布云头幔帐之后火光不定映照在雪白的墙上,跪在边上的女子一张张的向着火盆中递着冥纸,白皙精致的面庞被火光烤得通红,郭研妹自晋俞敖中午回来时就一直待在灵堂里。 晋家的生意断了之后,郭妍妹身边的文儿就开始大着胆子回去跟郭家几位主子碎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得知郭妍妹被冷落的缘故,她郭家一直没人过来吊唁,这让郭妍妹心中很是惶恐歉疚。 原本文儿也是好心,主仆两人商量着拿着娘家来压一压晋俞敖的气焰,让他也能偶尔见见自己,也好缓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但不想晋家的老夫人病逝,反而弄巧成拙了,郭研妹就是跪了半天晋俞敖不曾搭理也没生出委屈来,觉得自己在文儿的怂恿下办了糊涂事。 晋俞敖一直站在长明灯前,防着风吹灭了油灯,郭研妹偶尔抬头向晋俞敖的方向看上两眼,幔帐之下也看不清楚什么,郭研妹想起自己目前娘亲过世之时自己心中的苦楚,对一直据他于千里之外的男人心里也多了柔情。 郭研妹不只一次想过,当日若她没在大厅之外多作停留看了晋家儿少的风姿,或是自己早在一开始就心中暗许的人是他未来的夫婿,就此不认识晋家二少这样的人物,现在是否是夫妻濡沫的一番好景? 郭研妹看着教人敬畏悚然的漆黑棺木,眸子里不见其他,只有面前跳动的火焰在其中,郭研妹不知道自己是否羡慕自己的婆婆,但能让自己的夫婿摒弃了那些礼俗,依着死者生前留下的愿望再穿一身姑娘时的小罗宽袖入葬,足以让人羡慕了。 可惜郭研妹嫁入晋家日子太短,不懂得晋老爷与晋夫人尉迟氏相敬如宾四字背后的冷漠与疏离,甚至对彼此的愤恨,也不知尉迟氏心中的悔恨不已。当初她在花样年华就不应一意孤行非得嫁往晋家,毁了自己一身不说,还连累的自个儿家族也落败了,她阻了相爱相守一对人的盟誓,也就跟着赔了一生一世的罪过。 想要再回到不知怨为何物的年华里重新再选择一回,定不会再那样痴迷……可是人这一辈子能有几次让人为之痴迷深陷的机会出现? 夜风吹得缓,但过身一次就会带走一丝温度,招财中途给晋俞敖和郭研妹送来了加厚的衣裳,文儿只在外边候着,她家小姐吩咐她这几日还是避开点好,虽然心里不服气,但还是想着自家主子能和姑爷好到一处,就听话乖巧地待在一边。 招财和文儿么没多待就回去了,见了那小丫头片子蔫蔫的样子招财也没生出多少高兴来,他心疼的是他家主子,他家主子虽是个面冷心亦冷的人,但还有那份深情在,平时待他们这些奴仆,虽苛求但不故意撒气刁难,对着钱小主也算一往情深了,跟在晋三少身边这么多年,主子不用言语什么,他就能从主子的身上感觉出主子的情绪来,招财知道他家主子也舍不得老夫人。 一个人好端端的没了,怎么让人不去怅然悲痛? 风又呜呜地刮起,子夜刚过晋思远就来了灵堂,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两个时辰,晋大少远远就见了他家三弟和郭家小姐,不禁摇头,这世间的痴情女子怎么都让他给碰上了? “妹儿先回去啊,更深露重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晋思远先上前劝得郭研妹回去,郭研妹抬头看了晋思远一眼,又看了晋俞敖的方向半晌,而后慢腾腾地站起身来,跪了半天双腿酥麻刺痛,向晋思远道了一声:“那就劳烦大哥了。” 晋思远招来了同行的右岩送郭研妹回去,待两人不见了身影,晋大少才向去的他三弟那处。 “大哥来得早,不再歇息一会儿。”晋俞敖语种透着疲惫,赶了半天的路,又前后忙了半天,守夜至子夜,晋俞敖片刻未曾歇过。 “你早些回去,明天估摸着也没什么人会过来,不会太忙。” “我还是陪着大哥吧。”晋俞敖从侧室挪出椅子给晋思远,晋思远跟着坐上。 “待会儿左岩会带人过来,不差你一个,我还让小甜找个空当把鸣鸣抱回去,你还是回去接应一下的好。”晋思远催促着他幺弟离开,晋俞敖迟疑片刻就拜别了晋大少。 晋俞敖阁子的前院里还亮着烛火,在寂静的夜里听到晋俞敖的脚步声,正屋的屋门一下子打开了,屋里的烛火一下子倾涌出来,门边逆光站的人看不清模样,晋俞敖脚下不做迟疑就去了后院,只留下前院凉如水的烛火摇曳。 晋俞敖入了后院刚轻声推了虚掩上的门,房中里出了人,高大的身影站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晋俞敖,睡在外间的进宝睡梦中呢喃了一声什么又翻身睡过去了,晋俞敖只觉得今日压在心头一整日的堵塞突然间轻了许多。 “怎么还没睡。”晋俞敖拉了水根进屋,水根抓住晋俞敖冰凉的指尖想要给他暖暖。 “厨房里有热着汤,我给你端去。”水根说着就摸黑出了门,反正后院的厨房近得很,晋俞敖就让他去了。 晋俞敖刚点上灯脱了外袍,水根就端着人参鸡汤和软糯的点心回来了,放在桌上看着晋俞敖用餐,在晋俞敖吃饭的功夫水根又去烧了热水,睡得死的进宝不知不觉偷了懒,晋俞敖却没把进宝叫醒。 有一个人可以在屋里不睡等自己等了大半夜,又前后亲自忙活着吃食热水,晋俞敖心中一暖,除了血亲的家人外,也只有这一人。晋俞敖吃了两大碗汤,身上也觉得暖和了,洗漱后就跟着男人上榻休息了,床榻上还留着之前的热度。 晋俞敖揽住水根,长长舒了一口气,一身疲惫就此袭来,水根也跟着打个哈欠,晋俞敖不禁调笑道:“困了吧?早干嘛去了。” 水根又打了个哈欠,心里也是一松,男人在了身边,也不用再担心什么,在枕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就要睡下,不理睬晋俞敖,他知晋俞敖明日还得忙活,不想耽误了他睡觉的功夫。 “还记得第一次我们见面时,是怎么的情形吗?” 晋俞敖只觉得两个毫无瓜葛的人居然能莫名的牵扯起来很是奇特,自己对身边的男人上心的程度连自己都吃惊,许是今日晋夫人薨逝让他触景生情,竟开始回忆起两人的过往来,有些庆幸当初没违了自己爹爹的意愿,不然哪里有这个夜里默默等着他的人。 “嗯,我还怕你就此死了,还得我惹上了命案……”水根迷迷糊糊的应着,拖了被子盖在头上,他是真的困了,晋俞敖不睡,他还是得睡的。 晋俞敖一愣,原来预备着羞恼一下男人的,他明明记得和水根第一次见识自己佯装喝醉要了男人的,男人那时自己给自己松过后面……如此听来,水根是之前是见过自己了。 晋俞敖就顺着水根的话,道:“我不是活得好好的。” “嗯,是活得好好的……”说跟不愿多说,只重复了晋俞敖话。 可晋俞敖要探个明白,总觉得是男人欺瞒了自己什么,就把水根从被窝里抱出来,水根半眯着眼看着晋俞敖,随时都会睡过去的样子。 “第一次见我时,我穿的是什么来着的?”晋俞敖凑近水根的耳边,慢慢地诱哄着。 “一件里衣,沾了都是血,脚上还插了一把扇子……”水根想起晋俞敖那时要死不活的样子不禁摇摇头,这不是太好的记忆,转了身不愿再搭理晋俞敖,他怕自己晚上发恶梦。 晋俞敖经水根这样一提点,一下子就明了了,那个都快被自己忘记的就恩人原来就在了自己眼前,说起来那把小团扇晋俞敖可是还留着,只想着自己报了一扇之仇再烧了也不迟,但亲手血刃那女人,那小团扇当时落在了晋家的老宅子里就不了了之了,不想今日又从旁人的口中又听到了这小团扇来,有种沧海桑田之感……原来我们那时就结下了良缘了啊。 晋俞敖勾了水根的腰,贴在水根背上,水根已经打起了小酣,晋俞敖也闭上眼,低声说了一声:“呆子。” 凭着救命之恩这一条,晋家也不会亏待了水根,可水根这个男人就能沉得住气硬是什么都没有说,晋俞敖也未察觉出什么。水根常常是看着晋俞敖他身上的疤痕出神,晋俞敖也只是以为水根像以前同床的那些女人一样对此惊叹或是敬畏,现在细细想来水根似乎只看了他从肩上向下至胸前的那道。 说来也是奇妙,本来晋俞敖对男人是没有丝毫的好感,但也因为经过生死一劫,一个男人救了自己,稍稍减了心头的抵触,才对水根没有刻薄狠厉…… 第108章:孩儿…… 晋俞敖确实累了,不一会儿就睡得踏实,等耳边不知何时出现莫名的嗡嗡的说话声时,立马就皱了眉,伸手就要拿了枕头丢出去,可摸到的是男人结实的身体,才想起来昨夜和水根共睡的一榻,搭在男人身上的手懒懒也就没收回了。 水根被晋俞敖这样一搅也醒了,外间的确是有人说话,水根想着莫不是已经有人要请晋俞敖过去了,看看天色,小心披了衣服越过晋俞敖下床要看个究竟,而晋俞敖似乎又安神睡了过去。 外间点了灯,水根撩了帘幕出去,见了一个许是见上几面的熟人,没有细细探究,水根的目光一下就被来人怀中抱的孩子夺去,连同着绣着鸳鸯的大红锦被被抱过来的孩子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来,正安静地熟睡着,樱红的小嘴半张着,细密的睫毛之下有大片的阴影。 水根只在见到那孩子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便是他心中牵挂一年半有余的那个孩儿,是一种血脉相通之感,在水根胸膛里捣鼓着。 水根脚下生根般站在帘幕之前,手上爬着前襟随意披上的衣裳,揪得关节都泛白了,只看着那孩子离不开眼。由田甜抱来的确实是小鸣嘉,为了让人不发现才在天明前送了过来。 田甜见了孩子的生身之人突然出来,又是一副想抱又不敢上前的模样,就抱了孩子走到水根跟前,水根这汉子田甜有些印象,但二人见得次数不多,他也是在晋三爷出去后抱了孩子在身边养着,才从晋大少晋思远那边听到了水根这男人的事情。 水根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孩子,双手在衣襟上搓了两下,才有些颤抖地抱了一团棉被入怀,动作生疏了许多却是久违的感动,入手的孩子比想象中的重了许多。怀里的孩子微微动了两下脑袋,水根屏着呼吸不敢乱动,一向粗鲁随意的水根怕只有遇上孩子时才会这般小心谨慎了,连呼吸都放慢放轻了许多。 进宝本睡着,后来田甜来敲了门,进宝一见田甜手中抱着他家小少爷,连忙请进屋里,还没说上两句话问了前后因果,水根就出来了,跟梦魇住似的看着田甜怀里的小少爷,抱过去了,就一直站着抱着,也不说不动的,低头仔细地看着小少爷那张小脸,进宝只觉得这场景有些让人发笑。 “钱小主您还是先抱着小少爷进里屋吧,里面暖和。”进宝的称呼又改了过来,情分是一码事,但规矩是不能废的。 经进宝一提醒,水根才回过神来,对着田甜道了谢,就抱着孩子入屋了。晋俞敖还睡着,水根本不想扰了他,但孩子的小床也不在屋里,水根就只能小心进了床里,怀里护着孩子躺下。 晋俞敖睁眼看了一眼支着上半身一个劲瞅着被衾里的一团,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原来他一直未真的睡着。 “吵着你了?你还是再睡会儿,天就快亮了。”水根低声说着话,手上还摸着小鸣嘉的脑袋瓜子。 晋俞敖就不再吱声,睡到进宝叫时才起身,水根也跟着起床帮着晋俞敖穿衣递水,把进宝的活干了大半,小鸣嘉还含着手指在大床上睡得香甜。 “待会儿把你这身先换了。”晋俞敖用完早膳,刚前一步踏出屋,后一脚又退了回来特地嘱咐了水根一句。 晋俞敖先去了晋老爷那儿请安,晋老爷正在院子里打着太极,问了几件晋俞敖阁子的事,然后晋俞敖才去了灵堂把他大哥换下来。 水根本跟着晋俞敖吃过了,就趴在床边看他的小鸣嘉,总觉就这样看着还是看不够,但进宝在一旁非让水根去换衣裳。晋俞敖临出门时都吩咐了,水根只能照着办,就穿了进宝一直央着他穿的鲜亮衣衫。 等着日头斜挂起来,仲夏似早晨布下的轻雾散尽了,睡在床上的小鸣嘉睁了水汪汪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看了水根许久才正的清醒过来,对着水根就脆生生地叫了一声:“爹。” 水根眼中一热,泪水直逼了出来,一直在边上的进宝看到这阵势,赶紧抽了帕子给水根,要是水根真哭坏了,回头他家主子不心疼坏了,连着自己怕也不给好果子吃。 “钱小主,你莫哭啊……”进宝觉得自己的话很是无力。 水根接过进宝的帕子,也没那心思想着自己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不成模样,胡乱擦了两把泪,就伸手抱了小鸣嘉在手,不敢想象的失而复得真是出乎了水根的意料,心里又是甘甜又是苦涩。 “也不知你叫的是不是我,我就这么没头没脑地往心里去,自己傻乐了,果然就是呆子了。”水根拿着额抵住孩子的,轻轻地揉弄两下,孩子额前柔软地发翘了起来,水根是脸上泪痕未干又笑了起来。 进宝在一边听着,怕水根又想来伤感忧愁,连忙道:“小少爷他可是真真的叫得小主子你,怎么会叫其他人呢,爷要是知道那可不得了。” 小鸣嘉刚醒,糯米团子模样地又靠在了水根肩头,打着透气的哈欠,眼中蓄满了泪。水根虽然心里有着这小人儿,但也知道自己离了太久,孩子铁定是记不住自己的,小鸣嘉张口那声“爹爹”怕是孩子说溜嘴了,就跟村里有些孩子似的见到谁都喊着同一句话,也不把进宝的安慰放在心上。 进宝打了水来,用帕子给小少爷擦擦脸和手,水根跟在后面学着,进宝虽也是第一次带小孩儿,但功课做得足,以后怕用上他的机会会少下许多,水根可是把这小少爷疼到心尖儿上了,平时就是个闲不住的人,必然事必躬之。 等给小鸣嘉收拾穿戴好了,按着平时的习惯,小鸣嘉要讨食了,晋俞敖待孩子严厉,早上也从来不会让孩子睡到自然醒。但晋俞敖出去几月,小鸣嘉让家里其他人宠着,睁眼就可以要吃的,也不用先泡了什么草药。 软软糯糯,带着醒时的鼻音,有点怯生生讨好的意味:“爹爹,饿。” 光泽充盈的黑色玛瑙般的眼中分明映着水根的模样,小鸣嘉侧头看着水根,水根张着嘴没能合上,和小鸣嘉大眼小眼地互瞪着。 进宝“噗嗤”笑了一声,去厨房准备小少爷的吃食去了,走出了屋里外还能听见水根一惊一乍的欢呼声,伴着小少爷咯咯咯的清脆欢笑声,看来水根是真信了进宝的话,这孩子原来是真记得他,记得他这个爹爹。 水根逗着小鸣嘉多叫几声爹爹才罢休,自个儿感觉就像坠入了梦中一般,不真实的很。 水根一点点给孩子喂着米粥,一面听着进宝跟他说着晋三少煞费苦心让孩子记住自己的事,心中不禁动容,身上这件衣衫就是按着当初作画时穿的那件花色去扯了布,做得夏天穿的单衣。 进宝在那儿说着,还时不时给小少爷擦擦嘴角,看了水根默思的样儿就知道水根是把他家主子好往心里记了,进宝是盼着水根心里多念疮家主子几分,也不枉费了他家主子每日拿着画教着小少爷叫爹爹的一番辛苦了。 水根如愿以偿地可以和自己的孩儿见了面,孩子还是跟他亲昵的很。晋俞敖去了灵堂和晋大少说了一会儿话,商量着田甜要不要再回晋俞敖的院子里,晋俞敖自然是拦着,水根回来了,有个不太熟识的人怕水根不自在。 晋思远也只是想给田甜找个机会去那个招人喜欢的大侄儿而已,放在什么地方都不比放在身边安心,田甜搬回晋三少那边的事就不了了这了,晋思远熬夜熬得眼底通红,没跟晋俞敖多说什么就先回去了。 请的奏哀乐的乐人又开始吹拉弹奏起来,晋府里就这一处还闹着,所剩不多的仆人都在自己主子那里伺候着,身上虽换了孝服但悲伤并不能真正的感觉到,各自的生活还得自己来张罗,别人的事他们才没得功夫来管什么,有些刺耳的乐声突破清晨的静寂,直散在高空之上。 晋俞敖今日还没有把椅子坐热,外面的小仆就来禀告了,外面来了人给老夫人吊唁了,再一问来人是谁,小仆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 晋俞敖心中疑问,让小仆去领人进来,自己站在灵堂前候着。远远看着小仆领来了的人,心道不怪这小仆不认识这人,这人没在晋府进出过,在皇都里不算明着里的有头有脸的人物,晋俞敖见了也是疑问的很,他晋家不是气数已尽,这人来又是唱得哪出? “绍某见过三爷,逝者已矣,三爷节哀顺变。主子最近有事不得空,特地差小的来给晋夫人烧柱香。” 疏离的有些高高在上的意味,教晋俞敖不禁在心中嗤之以鼻,他晋家虽落了,但也没想着要攀哪个高枝,非得靠看着别人的脸色度日吧。 “劳烦了,香烛就在边上,绍管家自便,晋某不相陪了。”晋俞敖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声,这不是真心诚意来吊唁地他还嫌他扰了逝者的安宁。 晋俞敖不给面子地就要转身离开,一进来就摆谱拿架子的绍管家倒是先急了,若是今天的差事办不好,按着他家主子吴鸾的性子,他的脑袋可就悬了……他到底是漏算了这晋家骨子里的傲气,本是打算着以后晋家央求着他办事才眼睛搁在了额上,不过看晋三少的样儿,他这差事真是不好办啊…… 第109章:会客…… 绍总管这个人相貌很是普通,不胖不瘦但又算不上形体合宜,不俊不丑只堪堪能入目,站在吴鸾这样霸气外露的人身边总是被忽略,经常一袭褐色或是藏青色地长衫在身,但没什么儒雅气质。 但强者身边是从来没有无用之人的,吴鸾用他,还让他做了管家,就说明了相貌不怎么出众的绍管家定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晋俞敖每每与吴鸾谈生意时,绍管家总会随同吴鸾一起,让晋俞敖不由地开始注意起这个看似卑微,但行事中又有一份凌厉在的中年男子。 几番观察下来,晋俞敖确定自己不喜欢这个绍管家,这人做事太滴水不漏、两面逢源,懂得懂得宽松适度,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当初为了开拓外邦的生意,吴鸾那个阎罗好不容易打发了,但绍客家这个小鬼还真是难缠,前后打点了许多,也不知绍管家是真有那么大的胃口,还是吴鸾私下里授意的。 那算是人精的绍管家对晋俞敖也是彼此彼此之感,晋俞敖那双眼就像夜里潜藏的黑豹般暗无声息地注视着他,让他禁不住要疑神疑鬼。绍管家自己混迹这么多年,没想到一个小毛孩儿会让他有种被看透的感觉,心中憋着闷着很是不舒坦。 这次好不容易有个能打压这看似深沉但实则骨子气焰张狂的晋家三少的机会,绍管家可是憋足了劲儿,可没想到对方对他手里的筹码一点兴趣都没有,甚至连问都不愿意问一下,这么一来,情境翻转过来,绍管家从他家主子那儿得来的筹码反而成了负担、烫手的山芋。 绍管家现在是诚心希望晋俞敖使得是以退为进的法子,而不是真正的撒手不管,就算这次吃了瘪他也认了。 绍管家坐在晋府偏厅里,羊脂一般白净的瓷杯里盛着碧绿色的茶水,绍管家缕顺了下袍,咳了一声,晋俞敖隔着半个厅堂坐在绍管家斜对面,这不是一般有礼的待客之道,但绍管家也不在意这些了。 晋俞敖捧着茶慢条斯理的喝着,闻一闻嗅一嗅,再唑上一小口,绍管家看晋俞敖悠闲自在的样儿,只能自己先开口了: “我家主子除了嘱托小的来送晋老夫人最后一程之外,还有其他事想我找晋三爷商量。” “绍管家请讲。”晋俞敖干巴巴地不咸不淡地丢出一句,给绍管家的感觉是他的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 “不知晋三他对重振晋家在商界威名有何看法?”绍管家的眼中闪着精光,他就不信眼前的男人真能不动心,淡定到满不在乎的地步。 晋俞敖手上拿着杯盖抚着茶叶的动作微顿,绍管家心中窃喜不已,但晋俞敖只淡淡道:“家母方才仙逝,恐没有那个精力打点什么,等家母丧期过了,家父预计着就打算举家搬迁了。” 绍管家愣住了,这要他如何是好,看晋俞敖的说辞和神色也不像是假,难道这个大家族就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就这么败了?绍管家的脑中有片刻的空白。 “晋三爷的丧母之痛在下自然是理解,但我家主子也是诚心相助,三爷不再思量思量?” 绍管家竟然觉得自己开始乞求起晋俞敖来,果然这差事办起来不容易啊,怪不得当初他家主子对着他似笑非笑的,他是只顾着想法子打压晋家这小子了,才错失了让他主子指点一二的机会,不然现在也不会如此狼狈。 晋俞敖沉痛地缓缓摇摇头,断了绍管家最后的希望,绍管家只能在被晋俞敖送出偏厅时,不死心地加了一句:“此事还请三爷三思,不妨与晋老爷商量一番。” 绍管家只能寄希望于晋老爸了,风光了大半辈子的晋老爷怎会在如此天与地的落差中毫无翻身再起的道理? “劳烦绍管家挂念了,”晋俞敖点头应下,认真道,“这件事估摸着还要我二哥拿主意,毕竟当初与你家主子吴公子谈生意的都是我二哥处理的。可惜我二哥出门在外连守丧都不一定能赶得上,若是吴公子能找了我二哥,可以先问了我二哥的意思,到时决定也不迟。” 晋俞敖一番话说得在理,但对自己主子和晋家二爷之间得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心知肚明的绍管家却很是别扭,心虚般地快步离开了偏厅,连摆手谢绝了晋俞敖的一路相送。 晋俞敖看着绍管家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由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应付了无关紧要的人,晋俞敖又去了灵堂,哀乐已经停歇了,晋俞敖坐椅上隐没在白布云头幔帐后,慢慢等着时间流逝,还未到正午天气就热得吓人,吹起的风都夹着热气,皇都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雨了。 今日可真是热门的日子,晋俞敖坐了还没一个时辰,小仆又跑了过来禀报有人前来吊唁老夫人了,来人是郭家的二公子。 晋俞敖自然是小心待着,郭家二哥和晋俞敖聊了半会儿,旁敲侧击地让晋俞敖多体贴些郭家的小姐,晋俞敖一一应下了,晋俞敖服丧期间郭家二哥也不好在强求什么,跟晋俞敖知会一声,就去到晋俞敖的阁子里看他的妹妹郭家小姐去了。 到了午膳时,晋俞敖才能回了自己的阁子,水根果然正逗着小鸣嘉,水根托着孩子的手,小鸣嘉大大的糯米丸子似的就一点点地向前蹒跚着,软绵的床榻上走得太快了就一个坐跌在床上,而后再撅着白嫩嫩的屁股扭着身子靠着水根的大手托着站起来。 “你回来了?”水根抱起床上的小鸣嘉,见了晋俞敖就是一笑,小鸣嘉因为刚才的一番折腾小脸蛋热得红扑扑的。 小鸣嘉见了晋俞敖伸手讨抱,晋俞敖回来也是第一次见了孩子,就从水根手里接过孩子,面上的神色很是柔和,对着小鸣嘉道:“怎么不叫我爹爹啊?真是笨啊,这么快就忘了。” 小鸣嘉睁着大眼歪着头看着晋俞敖,然后就拿口水充溢的有几只小白牙的小嘴往晋俞敖脸上贴,估摸着孩子是觉得晋俞敖熟悉,只是想亲近,晋俞敖抱着孩子教了几遍成功的让小鸣嘉叫了自己爹爹,晋俞敖满意地在孩子的脸蛋上香了一口。 进宝在边上开始摆上午膳,最后几样菜还没有上桌,招财就急匆慌忙地进了后院,见了自家主子就有些懊恼地低了头,做错事般地站在晋俞敖面前。 晋俞敖把小鸣嘉交给水根,水根拿着帕子给孩子擦擦嘴上的口水,小鸣嘉的大眼好奇地打量着刚进来的招财。 “出什么事了?” 进宝偷偷看了招财一眼就出去了,招财咬咬唇道:“郭家二爷请爷您去前院用膳。” 晋俞敖挑挑眉,看看水根的反应,水根只知道晋俞敖娶了一个女子,但却不知那女子是郭姓,只看向晋俞敖和招财说话这边,脸上隐着有丝丝关心,晋俞敖收回目光看着依然低着头的招财。 “他还没走?” 晋俞敖倒是真把郭家二哥这一茬给忘了,觉得自己都按着郭家二哥的要求一一应着点头了,郭家二哥就不会真的来招手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可明显的,郭家二哥对晋俞敖阳奉阴违的一套很是熟悉,根本不做信任。 “小的说了爷您为了老夫人的丧事抽不开身,但还是请不动郭家二爷,郭家二爷正在前院等着。”招财的头埋得更低了,他觉得自己这事办不好确实不应该。 “你先去吧,就说我待会就到,别怠慢了他。” 招财退出去了,晋俞敖也没动气什么的,大概觉得都是些和自己不沾边的人,犯不着真动了气性。只是对水根有些抱歉,吃完饭估摸着就没有什么时间能回来多陪陪了,自己刚回来就冷落了水根,心中有些愧疚。 “出大事了?”水根听得不是很明白,但招财的模样让他有些不放心。 “没有的事”,晋俞敖思虑片刻,决定还是说了的好,省得水根为他操心,“前院住的女人家里来了兄长找我过去吃个饭而已。” 晋俞敖说的话将他与那个同他拜堂成亲的女子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水根心里顿时也不是滋味,到底是自己耽误了人家姑娘也说不定,那女子的一生就这么葬送了…… “你去吧。”水根说得很是诚恳,甚至带了点期盼在其中,把自己的罪过都交给晋俞敖一并去稍稍偿还一些。 晋俞敖皱眉了,眯着眼看了水根半晌,水根怀里的小鸣嘉都闭上了嘴没让口水继续流下,而水根还是什么都没察觉不妥的样儿,最终晋俞敖轻哼了一声,微抬起头来,冷淡吩咐道:“多吃些,我中午不回来了,你自己先睡吧。” 水根抱着小鸣嘉点头,而小鸣嘉则比起刚才的活泼安静了不少,进宝端了最后两样菜上桌。晋俞敖让进宝给他宽衣,去了前院,水根带着孩子外加上进宝一起吃了中饭。晋俞敖虽然心情突然糟糕起来,但还是要耐心应付着郭家二爷,至少现在还不能得罪了。 晋俞敖在前院一顿饭吃得平淡,但桌上的菜色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晋俞敖吃了这么多年晋家厨房烧的饭菜,光看着摆盘的样式就知道不是平常厨房大师傅做的,再一入口,味道也稍有不同,晋俞敖对此只简单提了一句,但郭家二爷对晋俞敖的细心很是赞赏。 郭家二哥就着下桌菜夸赞了今日掌勺的丫鬟文儿一番,又借此把自己的蕙质兰心的小妹也暗誉了一通,晋俞敖通通点头称是,坐在晋俞敖边上的郭妍姝一脸娇羞,眸子里也现了许久未见到的真正的笑意,瞬间鲜活起来般让人眼前一亮,文儿在一边也是心中欢喜。 郭家二哥不便多留,吃罢饭就回去了,好好嘱托了晋俞敖和郭妍姝夫妻二人,郭家二哥走时更是把郭妍姝的手与晋俞敖的握在一起,郭妍姝脸上一红,却抬起眼时看着晋俞敖很是小心,晋俞敖难得温柔模样在她面前,她在奢望转机…… 只可惜,郭家二哥一离开,晋俞敖就松开了自己的手,冷冷地看着郭妍姝,用一个丈夫不会用的轻蔑厌恶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妻子,像是在审视集市里贱卖的奴隶。 “郭小姐要我再提醒一遍什么吗?若是你觉得你这个晋家儿媳做的太没有意思,大可以一走了之,晋家败了,但也还没轮到受一个女人来欺压的地步。” 晋俞敖不由分说地给郭妍姝扣上不敬夫家的罪名,郭妍姝苍白着脸有口难辩,这不是她要的结果,她不是这样想的……晋俞敖末了还警告地看着那个爱出鬼主意的丫鬟,说若是不安分就等着被卖出去,他晋家现在可不宽裕,养不起架子大的下人! 晋俞敖一般不愿与女人一般见识,女人的天地太小,出嫁前只有自己一人而已,嫁人了就把丈夫看作了自己的天地,这个天地塌了,她便再无生存可言了,但是今日确实是动真格的了……有些迁怒了。 水根原本打算晋俞敖能补偿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什么,结果晋俞敖却把对水根的气撒了出去,这下算是欠得更多了吧? 第110章:草树间…… 晋二少估摸着是没机会见晋老夫人下葬了,晋大少从晋月白的房里找出个还算机灵的仆人帮晋月白跪着烧些冥纸,也算尽了晋月白那房的孝道了。 头七一过,晋夫人就要下葬了,没有送葬的亲朋好友,一家各个房里的大小奴仆一字跪开,伴着哀乐哭嚎着,阵势倒是也大。送葬的队伍也把能用上的人都差上去了,一路纸钱、招魂幡浩荡,引来一众寻常人家议论着晋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地来撑场面,不管如何,甍逝的晋老夫人又如未出嫁前一样风光了一回。 晋府里去了那么披麻戴孝的仆人,一时空得渗人,像是空旷天上的日头的灼热把一切都给蒸腾待尽了一样,只有知了的尖锐名叫充斥着。 水根是真的受不了皇都的天气,热得让人困顿的一点气力也没有,却汗渍不断。水根早早的随晋俞敖起了床,晋俞敖出门了,他便只找个地儿坐着,但还是有成股的汗从额上脖颈背脊滑下,手上一把今年新作的蒲扇还有清新的草香,但一点降温起风的作用都没有。 无事可做的进宝也坐在一边打瞌睡,盘算着中午要不要去府里的冰库里放两个西瓜,也好解解暑,小鸣嘉躺在床上还睡得香甜,只系了件月白的大肚兜在身,光着两瓣肥肥的屁股蛋子正上,贪凉地用小脸贴着身下的青簟席子,翻身间还能看到嫩白的皮肤印上的红印。 晋俞敖后院里的人在夏日中浑浑噩噩,水根掐算着晋俞敖送葬回来的时辰,又不免念着别了数月的家中的老爹和文元哥,手上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床上的小鸣嘉扇着风。 厢房前的一簇美人蕉也蔫蔫的,昨天被能四处小跑一段路的小鸣嘉用自个儿的小短腿踏倒了一大片,今日还没缓过来,“啪嗒”一声碧绿的大叶枝头之上的一朵艳红的盛开的花朵落了地,惊醒了眯着了的进宝。 小鸣嘉梦中伸手抓抓自己红通通小玉耳,模样憨态可掬,进宝细细侧耳听来,院外似乎真的有些动静,怕是哪个不熟路的小仆误进来了,进宝就立刻从桌上起来出去哄了人走。一推了门出去,热浪扑面袭来,进宝霎时有些头晕。 等眼前清明,进宝抬起头来,在他的跟前投下阴影让进宝能睁了眼看着面前的突然出现的男人。 面如冷冰的男子让进宝不由打了寒战,进宝畏缩的样子让来人簇了眉,进宝就赶紧讨好地笑笑,那人眉头却皱得更深了,进宝这下也收了笑,瞬息万变下男子只能叹气一声: “你倒是变得滑头了不少。” “我变又怎么着了?”进宝挑衅地瞪了大眼过去。 “无事,我还是一样中意。”男人微湿的手心摸上进宝的发顶,轻轻地揉弄着。 进宝的一张脸“唰”的一下红到脖颈,扭头躲开了男人的手掌,疑问地问道:“你怎么会进来的?” “不希望我过来?”男人眼中带着笑意,虽然面上看不出多余的神色来。 “说正事儿,别说些七弯八绕的。”进宝厉声说道,一向办事严谨的男人也还是第一次被人说是不作为,眼中的笑意更甚了,却没察觉进宝隐藏在俏皮后的不自在和担忧。 “高叔让我来问问你这屋子可缺些什么?” “你进去问主子吧,我又拿不定主意。”进宝为了避开男人的目光就先进了屋里,男人稍后进了屋。 水根也在屋里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声,听着就熟悉,进宝熟络无拘束的说话态度样儿,让水根直接就想到了一人,在沧熙城晋家老宅子的那个不苟言笑的高管家,水根直接就从屋里出来了,果然见到来人就是当初的高管家。 “高管家……好啊……”水根思虑了半晌还是这样简单地打了招呼。 高管家微微的俯身作揖,道:“高某见过钱小主,现在高某在晋府担了管事一职,以后烦请钱小主称鄙人管事就好。” 水根点点头,只改个称呼而已对于他来说十分容易,而一边扭着自己手指的进宝乍一听却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晋府管事的男人。 “你——!” 进宝一双眼盯着男人脸上,男人眼底带笑,好似希望进宝因为自己的决定而夸奖自己。可进宝的下一刻变差的脸色不是高管事想得那么回事,高管事心中一曲折,心也不由沉了下去,眼底从见到进宝那一瞬就充盈的笑意慢慢淡去。 算是新来的高管事问了水根今日可有什么不如意,有什么别的要求没有,水根一时不会作答,他每日也不出去,只陪着小鸣嘉或是和晋俞敖说说话,吃穿用度都是进宝准备好的,也没觉得缺了什么。高管事又提了几样,水根也不置可否,恰好里屋的小鸣嘉醒了,水根就要进宝和高管事商量去,一切由进宝做主。 外间剩下了高管事和进宝二人,进宝心事重重的心不在焉,就连方才高管事说着要在饭后送冰镇的西瓜来也没让进宝稍稍高兴一些,在高管事说了自己要留在皇城晋府开始,进宝就低落局促着,额上都冒出了汗来。 高管事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身量抽芽一样升高了许多的少年,少年咬着唇隐忍着,高管事眼中不禁一道冷光闪过,少年是这么不喜他的到来么? 高管事一把抓了进宝的手腕,扯着进宝就出去,门都没合上。进宝踉跄地跟不上高管事的步伐,看着脚下的青石板路不语,也不挣扎。 高管事似乎对晋俞敖的阁子颇为熟悉,拉着进宝没出了后院,反而去了后院的厢房的小道,越是往前,茂盛的草木杂花中的小道越是难寻,炎阳高照之下的草木丛生下处还是湿漉漉的,有腐朽枯根死虫残体在其中,让进宝不禁打了寒颤。 高管事终于停下了脚步,看着身后依然低着头的少年,面如冷霜,道: “你不愿我过来?” 进宝沉默了半晌,周围竟没有一丝热意,进宝身上的鸡皮疙瘩也起得厉害,高管事不催促,进宝脖子低得都僵了,只能点点头,不知男人是不是还看着他,又加了一句:“是……” 进宝已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两人弥撒两年未见,当初还是事事懵懂,一双清澈的大眼总教人担心这出去会让人拐了的孩子,退了稚嫩,青涩的少年模样让高管事又是措手不及。 平常人家十五六岁已是成家为人夫为人爹亲,男人内心挣扎着,觉得自己就是拐了当初那个单纯孩子的人,愧疚与欣喜凝结成了冰刀,时不时在他心上刺上一下,告诫着自己放手也让彼此少了伤害,可是那份追逐的不甘心将一切迟疑粉碎。 在今日见到孩子成长成如今的模样,眼中那份清澈还未干涸,盈盈一掬,让男人直愿作了扑火的蛾,舍弃自己的所有。 但愿君心似我心……两人本就异心怎能由此奢望?男人不禁嘲笑自己,这世事他果然还没有一个孩子看得透彻。让自己一直痴迷的少年在说出拒绝的话时,男人恨不得一切能重头再来。 “你心中无我,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何必让我痴痴纠缠,不能自拔?”高管事嘴角的笑满是苦涩。 进宝紧咬着牙,眼中温热的一片,泪水禁不受控制地就往下落,落在视线中模糊的不知名的长草叶上,高管事看着进宝微微耸动的削瘦的肩膀,还是心疼的狠,悠悠叹息了一声,抬手在少年肩上轻拍安抚着。 高管事手上一痛,“啪”的一下就被进宝甩手打开,高管理心道没想到这孩子不仅个子长了,力气也长了不少,下一刻进宝不罢休地就伸脚对着高管事沾了草泥的靴子用力踩着,高管事挨了两下,再躲开时进宝依然跟进,高管事一个不察就向后摔倒过去,进宝竟不管不顾地扑进到了在草丛中的高管事身上。 高管事一时脸色莫变,后背上被狠狠撞了一下,胸膛上和腹上又紧接着受了了下,疼得他直皱眉,抬眼时少年倔强里带着怨恨的脸就在他面前,鼻涕眼泪地让清秀的脸变得难看了。 进宝抽了几下鼻子,鼻涕还是不住下滑,进宝跨坐在高管事身上,从高管事的怀里胡乱地摸出了蓝色的帕子狠狠的擦着自己的眼泪和鼻涕,让高管事一时语结,进宝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让高管事怨都怨不起。 第111章:丧葬…… “你为什么要来?就不能再等等吗?” 进宝愤恨的瞪着被他坐在身子底下的高管事,眼底红红的,二人头顶之上葱绿之中间隙有明亮的眼光漏下,高管事沉默的看着莫名发脾气的少年,只觉得耀眼。 “你非要来……我没多少天就要去你那儿了,你偏偏现在要过来……”进宝说着说着就嘴巴一扁又要哭出来了,眼里的泪被长密的睫毛护着堆在眼眶之中,晶莹的滚珠一样。 背上被湿润的泥土沾湿的男人不禁心中一定动,看着细漏阳光下的少年,有一颗心重新怦然跳动之感,高管事等待着,等着少年吐露他的心思,但少年眼中的泪最终还是落下了,高管事只能拉着少年进了自己怀里,少年不隐藏的清晰抽噎声在他的肩上。 “是担心我和你又分开吗?”高管事轻轻的拍着进宝的后背,进宝狠狠地瞪着高管事头边的一根杂草不语。 在跟从的家族衰落的一份遗憾中,进宝心中有一份为人所不知的喜悦在其中,皇都待不下去了,就可以跟着主子回沧熙城了,那里有等他的男人在那里,脖子上挂着的祖母绿的玉坠儿贴着在他的胸口,刻刻都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进宝生出小小的少年青涩的喜悦来,盘算已久的事就差一步就要实现了,可男人却没有头没脑的冒了出来,还留在了进宝准备离开的地来做了管事……行差踏错让进宝很是无力,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两人片刻的相聚又是要分离。 可恶的是男人居然还是什么都明白一样,光顾着发脾气,进宝有种所托非人之感。高管事此时的心情又飞扬起来,微微抬起头嗅嗅少年脖颈边特有的香味,结果进宝一个大掌下来,把高管家的一张脸又按回了草里。 少年的皮肤白皙,脖颈上青灰的血管都能看得见,乌发里的耳朵小巧可爱,看得高管家情不自禁不能自己的收紧双手揽紧少年的背脊,进宝想要挣扎的坐起,但气力终究不及。 “我以后不会离开你的。”简短一句话,说话的与听着的都明白这是一句承诺,怀里的进宝身体僵硬了一下又柔软在高管事身上。 “那你怎么和主子交代?”进宝把头埋在高管事身上闷闷的开口,虽然他听了男人的话禁不住的心跳加速,但是现实还是要考虑的。 “我是来找你的,你要是走了我还待在这里做甚,自然是跟着你。” 进宝听来就是甜蜜蜜的情话儿,喜滋滋的咧开嘴偷偷笑着,男人能来找他就说明了男人对他的心意,进宝也别无他求了,就算再等上一段时间也无妨。 “放心好了,我叔叔是管家不是?一切他说的算。” 进宝嘴边的笑僵住了,男人什么时候学会投机取巧了?果然两个人不在一起对对方的了解还是不够。 进宝软趴趴的从高管事身上站起来,抬头看看被林木分割的上空,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他还得回去准备午膳来着。高管事有些留念不舍的站起身来,拍拍自己的长服,理理稍显凌乱的发髻,眼底的笑又是满溢状态,眼前的少年便是他的全部,左右着他的情绪。 “回去吧,时候不早了。”进宝有些小别扭,他总是会在冲动之后后悔,偷偷地把那条被他蹂躏的不堪的蓝色的帕子塞进自己的衣袖之中,回去要浆洗一回。 高管事走在前面,压下茂盛的杂草,为走在后面的进宝取出一条道来,越往前,前面的亮光更盛,站在太阳底下是觉得刚才的阴凉是虚幻一场,进宝这才注意到前面走的高管事背上的衣裳都是湿透了的,还沾着草屑什么的。 “先回去换身衣裳吧,这样子出去可一点不体面。”进宝说着就给高管事拍拍身上的草屑,在进宝的印象中男人总是一身整洁,男人如此狼狈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罪魁祸首的进宝鬼脸的吐吐舌。 “那我待会儿过去给你送只西瓜?”高管事领着进宝向前,后院的厢房就在不远处。 “我要冰的!”进宝不禁得寸进尺。 高管事宠溺的点头笑笑,进宝则为了高管事脸上难得出现的笑而愣神的片刻,倒不是说高管事笑时是有多么的惊艳,而是进宝没想到高管事原来是会笑的人,而且这笑怎么看怎么别扭…… 进宝做贼一般回去了,幸亏水根什么都没有问,要不然进宝不得羞愧死。而高管事果然在午膳之后送来了府里冰库里冰镇的西瓜,还贴心的另外带了一只不冰的西瓜给肠胃纤细的小鸣嘉,更暗地塞了些与西瓜一同冰镇过的水果给进宝,进宝吃时自然觉得连心底都泛着甜意。 日暮稀薄,热议慢慢降下来,送晋夫人入葬的队伍到傍晚时才回来,本来要宴请奔丧的亲朋好友的餐宴都犒赏给了一众奴仆,虽然难得吃上一顿奢侈的大餐的小奴心里期盼垂涎,但老夫人丧期里还要脸上带着毕恭毕敬,悲悯和哀悼,场面总透着古怪。 同样几乎是一天未进食的还有两位少爷也是一身疲惫,饥肠辘辘的大少晋思远和三少晋俞敖分别回了自己的院子,晋俞敖路过前院时郭小姐身边的小丫鬟就在路边站着,看来等候多时了,见晋俞敖出现连忙迎上前低头福身。 “姑爷,您回来了。” 对于谄媚的一声问候晋俞敖眼都未抬一下,脚下更是不停,但是那丫鬟并不死心,咬咬牙跟上晋俞敖,继续道: “爷您累了吧,夫人吩咐奴婢在前院摆了晚膳,您要移步过去吗?” 看来这郭家的一主一仆还没有学乖,当日晋俞敖只是碍于郭家二哥在场才会多说几句话,但是没想到这丫鬟还真当那么回事。 “没什么事就滚回去。” 晋俞敖冷声一句让那丫鬟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她在郭家从小侍候郭家唯一一个小姐,主仆二人关系甚佳,郭研姝什么重话也没对身为丫鬟的文儿说过,做了小姐身边最受宠的丫鬟连带着其他主子也对她另眼相待,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晋俞敖今天这样呵斥贬低过她。 但人在屋檐下没有不低头的道理,就算她家小姐的娘家后台再硬,夫家若是不待见,其他什么的对于一个女子来说都是空谈。 文儿心中不快只能不发作,只能直接开口问道:“姑爷,不知外传的家中要移迁是不是真的?” “是。”晋俞敖说完一字就进了后院的圆月亮门儿,丫鬟没敢跟进来,看来倒是吃一堑长一智的主。 晋俞敖说的简略,生意做不成了,晋老爷第一要做的事就是带着吴先生回去颐养天年,但晋夫人的丧还得继续守,不过这些都预备交给了他的几个儿子,晋老爷决定先行一步,所以晋俞敖暂时还要在皇都待上许久。 那丫鬟除了生了个小姐的性子之外,也算个玲珑剔透的人儿,她从府里其他奴才那里听来关于晋家要举家迁移的消息的谈话时,第一想到的就是她和她家小姐的安排当如何,免了自家小姐徒生忧虑,就先来晋俞敖处探了真假。 如今是木已成舟的事,她主仆二人又当何去何从? 虽然觉得遇到了那个爱纠缠的小丫头有些晦气,但是晋俞敖入了后院心情还是好了许多,推开中间的那间厢房,果然见了水根和小鸣嘉正在嬉戏中。 水根见了晋俞敖回来,把孩子放在晋俞敖脚边,就前后给晋俞敖忙活着,沏茶倒水又是端上饭菜,再又去烧了水,晋俞敖拉着小鸣嘉腰上的带子不让孩子跑得太远,一时也没和水根说什么话。 “你先坐着歇会儿,进宝去哪儿了?”晋俞敖强制的拉着水根坐下,把小鸣嘉又推到了水根脚下。 “今天沧熙城里的高管家来了,两个人出去叙叙旧去了吧。”水根见了晋俞敖皱眉,就为进宝开脱,“进宝每天待在屋里也怪难为他的,他还是个孩子让他四处跑跑也无什么大碍。” 晋俞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执起象白色的箸来用膳,小鸣嘉迈着小短腿要四处跑去,防止孩子撞了摆设伤了自己,水根从来都是跟在后面,晋俞敖的那些珍藏的小玩意儿也幸免于难了。 今日起晋老夫人的殡礼也算告一段落了,晋俞敖也无需每日和他大哥去灵堂守灵了,可以在后院多陪水根一段时间,不过看水根和小鸣嘉一大一小的样儿,好像没有自己也可以把日子过得乐呵……晋俞敖不满的瞪了一眼要迈出高高门槛的光着屁股的糯米团子。 第112章:缱绻…… 晋俞敖阁子后院前的一簇高大的芭蕉落了叶,败了茎叶,连翠绿欲滴也换成了难看的焦黄。 虽然时光易逝,短短两月就教仲夏的气势殆尽,秋意慢慢爬上轩窗飞檐,气候也温顺了许多。 那芭蕉的花期也已到了,是到它的夺目退场的时候了,但晋俞敖每每看到东倒西歪没了审美悦目的芭蕉丛,就会愁眉把这一笔账算在那个越来越会捣蛋的小家伙身上,可水根护着,晋俞敖也只能干瞪两眼警示一下小鸣嘉罢了,可惜孩子的忘性大,不一会儿晋俞敖就能听到小捣蛋撞上什么物件的哇哇的大哭声,或是什么摆设清脆的落地声。 晋俞敖头疼的揉揉太阳穴,又是招人疼爱有时却又着实让人焦头烂额的小家伙,让晋俞敖为当初自己一心的期盼孩子的降临而有些无奈,放眼望去,晋俞敖屋子里的那些珍玩已经损失不少了,就算摆在远处,那瓷瓶瓷盘玛瑙杯都是有缺口和裂缝的,让晋俞敖不禁觉得自己这个晋家三少真的落魄寒碜了。 进宝看着他家主子虚火旺盛,气性不定的样儿,忍不住建议道:“爷,要不要把那些都给收了?” 晋俞敖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他既然没有发话进宝自然不会收了那些东西。晋俞敖也不是没想过撤了些珍贵的摆设,但是觉得屋子空的朴素的太不像话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倒是要看看着小捣蛋能破坏到哪种地步。 “进宝,那些缺觉少块的都还在吗?” “都在,放在隔壁屋里放着,还没空扔掉。”进宝心中很是疑惑,不会他家主子要把那些破烂东西再摆回来吧?好让小少爷再碰上一回? “那就暂时别扔了,找人给补补再来拿去。”晋俞敖心思一动,想到了不错的主意,脸色也轻松许多。 “是。”进宝没猜透他主子的心思,只应了下来。 等着小鸣嘉成长到独住一屋时,他房中桌子架子上那些明显修补过的摆设着实是一大景观,凡是有人进了晋家大孙儿的房中都不禁会瞠目结舌,这晋家的大孙儿不是很受宠吗?怎么摆的都是些破烂玩意儿?莫非外传有误? 而那时已是懂事年纪的小鸣嘉总会一脸郁闷,这些都是他那个无良爹爹给塞给他的,说是他小时候给摔的,还不让他擅自给拿下来,若是想拿下来也可以,就拿一个新来的换吧。 于是晋家的大孙儿每到一处总会想方设法的拐一两样精致的摆设回去,交给他爹爹过目,然后一样样的把他屋里的破烂摆设给换下来,可惜当初小鸣嘉下手太狠,摔毁的东西太多,久而久之他这晋家大孙儿就有了酷爱珍玩古董的名声在外,随名的还有那鉴别珍宝的本事,也算被晋俞敖逼出来的一项本事。 自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此时进宝正尽心尽力的收拾小鸣嘉自小打破摔碎的摆设,修补好了再拿回府里放在柜中存好,足以让小鸣嘉为自己的年少不懂事儿后悔不已。 水根来了之后,小鸣嘉吃得好睡得好玩的撒,不用尊了晋俞敖的严苛要求,基本是醒来就吃,吃完就玩,玩累就睡,水根一直被霸占着,晋俞敖歇下来这两个月的光景也只能坐在一边看着,好不容易小捣蛋歇下了,晋俞敖自然要拉着水根多亲昵一会儿。 晋俞敖和水根同榻躺着,晋俞敖在男人耳边吹着风,跟孩子闹了一天有些疲惫的水根侧头避开,晋俞敖不死心的挨近男人,一只手潜进男人单薄的衣裳中,三下两下不顾男人的小抵抗就把男人剥了个精光,衣裳什么的随手丢出了床外。 “孩子还在呢……”水根扯过床尾的被盖住自己的私隐处,小心地看着睡在床最里侧的小鸣嘉,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羞涩和不满。 晋俞敖见了水根结实的身子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美色当前他没有克制自己的道理,半个身子压在水根身上,隔着被子就握住了水根的要害,水根的身子不由战栗了一下,下一刻那处就在晋俞敖手中挺立起来。 晋俞敖轻轻嗤笑出声,水根来了个大红脸,推开急不可待在他身上乱啃的脑袋,有些轻喘道:“我们去外间。” 晋俞敖心中大喜,无章法的拖拽着水根到了外间,一路对着水根又亲又啃,水根身上的被子也落地了,感受着男人的大手粗糙大力的抚摸。 晋俞敖刚压上男人躺在外间的床榻上,水根的双腿就缠上了晋俞敖的腰部,更是抬起下身与晋俞敖的隔着衣裳摩擦着,晋俞敖看向水根的眼神愈加深沉,其中暗含着浓烈的占有,很是庆幸让进宝搬出了外间去了其他屋子住。水根故意忽略了晋俞敖要吃人一般的眼神,主动把唇贴到男人的脖颈上,帮着男人抽下腰带。 男人的主动求欢之下,晋俞敖花尽了全身功夫来满足男人的要求,水根一面隐忍着不叫出声来,一面又对体内男人带来的冲击招架不住,晋俞敖目光一刻不移的盯着男人沉迷不能自抑的表情,胯下的动作愈加猛烈用力…… 两人在榻上纾解着彼此的渴求,缱绻缠绵,低低的呻吟声交混在一处,一时间两人不禁忘了时间,榻上一片凌乱,高朝多次的水根乏力的推推依然压着的男人,幸亏小鸣嘉午睡的时间很长,不然非得撞破他们直接做的这码事不可。 晋俞敖压着男人不愿起身,就算是两人浑身都是汗渍,屋里的小鸣嘉醒时已经是日薄西山霞光朦胧了,没见到爹爹,就迷糊的睡意未消的躺在床上叫了几声。 晋俞敖和水根正相拥亲吻着对方,气氛酝酿到最佳处,晋俞敖正要再一逞男子气概时,几声糯糯的童音把一切都打破了,水根一惊,连忙避开晋俞敖,脸上似涂了一大坨胭脂一样殷红着。 可四下看看,只有晋俞敖的几件衣裳从床榻上拖到地下,水根连遮体的东西都没有,只能肢体先护住要害急的头上出了汗,要是小鸣嘉要自个儿从床上下来不小心栽了怎么办? 只能晋俞敖扫兴抑郁的套了裤子和上衣去了里间,刚睡醒的小鸣嘉还是呆呆的模样,袒露着自己的大肚子坐在一团被子中间,只有黑黑的眼珠随着晋俞敖转着,晋俞敖拿了衣架上孩子的衣裳,随后就丢在床上,吩咐道: “自己穿,爹爹马上就来。” 晋俞敖带着另一套新从衣柜中拿来的衣服给还裸着身子坐在床榻上的水根,一大一小此时的情景倒有几分相似,水根一身黏腻也顾不上,他可是听见了晋俞敖要孩子自己穿衣的话,胡乱套上衣裳,水根就忙赶到里屋,下盘有些不稳,走起路来就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一样。 水根进屋的时候,小鸣嘉的头上正套着裤子,把整张脸都盖住了,正两只小肉手抓着裤子一个劲的往下拉,水根见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差点没歪了身子。 “小笨蛋。”水根上前帮小鸣嘉脑袋上的裤子拿下来,憋在裤子里的小鸣嘉还不知道自己干了一件蠢事,看着突然出现的爹爹很是惊奇。 “小笨蛋看好了,要先穿这件……”水根真的耐心教起小鸣嘉穿衣服来,看着小鸣嘉目光只放在水根脸上的样子,就知道暂时想要孩子自己穿衣服是不可能的了,但水根乐意一边说着一边给孩子穿衣裳。 晋俞敖在一边看不过去了,好歹他和水根刚刚欢好过,水根自然要好好歇着,没有办法的上前拉着水根到一边,自己亲自伺候他的儿子穿衣,而后给孩子穿戴好了,晋俞敖就叫进宝烧了热水,之后再让进宝抱了小鸣嘉在院子里,他与水根在屋里一起泡着澡。 本来宽大的浴桶对于两个身量高大的男人来说着实是有些拥挤了,两人都舒展不开肢体,只能暂时委屈一下自己了,晋俞敖生出了要定制一个更大的浴桶的打算,不过倒是得益的还是那个小捣蛋,整个夏天浴桶都被小家伙霸占着。 “改日带你到山上的温泉去,现在秋天的景色确实值得一看。”晋俞敖拿着澡巾给水根擦着背,背上是欢爱时留下的青紫,越到腰下越多。 “孩子太小能带过去吗?”水根把下巴放在搭在浴桶的边缘的双臂上,有些困顿,屋中热气缭绕,加了香精的洗澡水的香气也在蒸腾。 晋俞敖一撇嘴,他可是没想过要带孩子过去,就干巴巴的说道:“可以放在我大哥那边,暂时让田甜带着。” 水根也明白了晋俞敖的心思,但还是不想就这样离开刚处到一块的小鸣嘉,跟晋俞敖打着商量:“总麻烦别人不好,还是我们带着孩子吧。” 晋俞敖只能妥协了,他估摸着不把那个小捣蛋带着,水根也是不愿意去的,就算被他硬拖着去也会牵肠挂肚,玩的不痛快的。 两人又讨论了一番去山上要带的东西,等着水温降得差不多了才从浴桶中起来,屋外的小鸣嘉正和进宝一起撅着屁股拿着树枝残害地上的蚂蚁。 第113章:夜…… 晋俞敖筹划着要去东郊山上的一处温泉泡汤,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但恰逢上晋二少晋月白奔丧回来了,就把计划先搁置了。晋月白一身风尘,确实是急忙赶路回来的,人也比以往消瘦了不少。 晋月白到宗祠里敬了香,又静坐了半日。晋俞敖第二日就带着晋月白去了晋老夫人的墓地,晋老夫人的墓碑还是崭新的,边上建了草庐,披麻戴孝的晋月白要在草庐住上几日才能回去,好尽了自己做为子嗣的最后孝道。 晋月白随着晋俞敖到了坟场,大大小小的墓碑竖立着,晋家逝者的遗体都被送回了晋家在沧熙城的老宅墓地里,这里是前御史尉迟家未落败时的墓地,晋老夫人未入晋家的祖坟,留在了尉迟家的列祖列宗中。 如水在草庐给他家爷收拾,眉头一直紧皱着,这草庐太过于简陋,他家少爷才赶路回来还没好好休息就要住在这种地方,天气也入秋了,渐渐转凉要是一个不察就会伤寒发热的,晋俞敖也里外打量了一遍。 “二哥,若有什么事就让人回去通知一声,我给你送回来。”晋俞敖看着他二哥憔悴的样儿,心里奇怪得很。 “嗯。”晋月白点点头,现在让他一个人静一静也是好事,就吩咐道:“如水你也回去吧。” “爷,屋里有沉香在呢,不用担心。”如水指的是有沉香照顾席小主,一切不用担心,现在两个主子之间的事…… “回去吧,小敖……我屋子里你就多照看着点。”晋月白看着晋俞敖,眼中颓丧。 晋俞敖估摸着猜出了大概,他家二哥和那个席慕恋又出现问题了,出去游玩一趟,没有把间隙给弥补,现在还徒添了隔阂,中间的曲折晋俞敖这个事外人是难以猜到的。 不过按吴鸾那人的本事来说,能半路找上晋二少和席慕恋二人也不是难事,只是也不知吴鸾找到晋二少谈的是什么。 “放心吧二哥,席慕恋跟你回来了,就不会出什么事的。” “那就好……”晋月白躺在了草庐中的床上。 晋俞敖跟着马车回府了,如水也被打发一起回来了,晋俞敖开口想问问如水关于他二哥的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草庐之中只孤身一人的晋月白心中思绪杂乱,咬着自己的食指……真的会像他幺弟说的那样席慕恋就此把以往一笔勾销,跟着他回来还能继续相守一辈子? 晋月白侧身向内,悠悠叹了一声,他知道就算席慕恋就此离开他,也在情理之中,但一想到两人就此再不相见,晋月白只觉得心口闷闷的抽痛着,晋月白痛恨起那个对他是个诱惑却又碰不得男人,最可恨的是他自己,竟然禁不住男人的撩拨,每每饮鸩止渴般把自己推入进退维谷的境地,他伤害了他最在意最想保护的那个人。 夜幕拉下,晋月白觉得周身冰凉时,才知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睡着了,草庐的缝隙中呜呜的有细小的风的呜咽声穿过。晋月白扯过被衾盖在身上,许久依然是手脚冰凉。 没有生气的墓地中,草木狰狞,野狗狂吠的奔跑过,由不知名的咀嚼的声响,让人不禁毛骨悚然,晋月白不禁心中嗤笑,最后他自己也是这样的田地罢了,还要争什么,镂金雕花最终都是腐烂成朽,一抔黄土的事而已。 突然生出一种想避隐尘世,浪荡江湖的心来,晋月白自己都觉得好笑,他这一身公子哥的习惯可离不了大把的银两……他终是避不开逃不过,为了这情这殇。 半夜晕黄的月悬在枝头,晋月白又见了神出鬼没的吴鸾,近在眼前,形同鬼魅,是夜间烈狱里爬上来的鬼王,晋月白盯着突然出现的男人古怪的笑出声来,下一刻就对吴鸾吼出声来:“滚,你给我滚!” 黑暗中的吴鸾用悲悯的目光看着晋月白,眼底带着丝丝疼痛的快意,让晋月白避之不及,不禁浑身瑟瑟发抖,在他面前的是能操纵着生死苦乐高高在上的王者,晋月白是真的怕了,不敢招惹了,可是冷面笑匠的男人不愿这么轻易的放开他。 “你走吧,我求你了……”晋月白抓紧身上的被衾,身心惶惶。 “走?”男人玩味的说话,似乎是在谈论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你舍得我走?你心里明明不是这么想的。” 一个是他不能割断的血亲兄弟,一个是他为之心仪的爱侣,两个人双宿双飞,然后独独将他撇下,是什么人给了他们这样残忍的权力!若是他快乐,活得不自在,那么这天下就没有人可以过得比他舒坦,尤其是这两人和他亲近的人…… 两个人的情意里只有对方,毫无间隙,那他呢? “你应该感谢我,帮你解脱了那份背叛,不过那种偷欢的愉悦倒是没有了。”吴鸾压低身子凑近晋月白,说话时的气息就在晋月白脸颊上,将伤疤一层再一层揭开,看着晋月白和席慕恋身上伤口又再一次鲜血淋漓而大感快意,“和我在一起的感觉也不赖吧?……” 他要晋月白和席慕恋这两人都清楚认识到自己的存在,谁也别想就这样甩开他! “不过他还真是够贤惠的……”吴鸾的手轻柔的在晋俞敖的脸颊上划过,粗糙的一双手做着温柔的动作,“真是大度的人啊。” 撞破自己的男人与其他人的私情,席慕恋居然还会跟着晋月白回来,吴鸾真是诧异,他以为他对他的兄弟很是了解,原来也不过尔尔。本来只是想带着心灰意冷的席慕恋回去,让他再也离不开自己,哪怕是对自己痛恨着,可那个冰冷的要吃人的家里总该有人让他暖着,就怕最后吃掉自己的是他自己。可最终席慕恋还是跟着晋月白这个背叛他的男人回来了。 “好了,我不说他的不是就是了。”吴鸾似乎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语气轻快,宠溺的对晋月白笑笑,虽然黑暗中只有晋月白闪着愤怒的光的眸子。 男人来无声去无息,晋月白心中起伏跌宕的却让他在男人离开的一刻浑身无力。每次都是如此短暂的相聚相离,男人却一步步坚毅不容拒绝的踏进他和席慕恋之间,晋月白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真的没想到……是他不敢去想他、席慕容和吴鸾三个人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纠缠不清。 如今,吴鸾毫不退步,席慕恋不愿再看他一眼,这样的结局是他咎由自取而来。男人这一辈子总会为两种酒而沉迷,一种香醇入口,绵长悠远;一种浓烈呛口,不能多饮却无法忘怀,席慕恋与吴鸾,吴鸾与席慕恋,左手右手的酒杯,都放不下。 草庐之外的风继续刮着,在这种阴森森的地方就连秋风都冷意多了三分。那个胜利的王者站在远处,冷冷的看着没有烛火的草庐。 “主人,时候不早了。”站在吴鸾身后的近侍小声的提醒。 吴鸾干净利索的转身,脚踏着死者的遗骸离开,身上散发出的邪肆之气让人不敢靠近。这一夜就要尽了,一切却都没有下定论,吴鸾是踏上征程的雄狮,铁蹄踏破,他不允许自己是个败者。 第一道晓光透过阴云,雾蒙蒙的秋日早晨在几只乌鸦的沙哑声拉起墓地的黎明,参差的墓碑渐渐显出轮廓。晋月白眼皮沉重,僵卧了一晚的身子酸疼痛楚,夜色去尽,晋月白才敢好好闭上眼休憩半刻,自从被席慕恋撞破他和吴鸾之间的事后,他便夜不能寐,日夜颠倒,他怕那个男人又会出现,现在如此清净也难得。 晋二少晋月白回来的事由晋俞敖大致的张罗着,晋俞敖听了他二哥的嘱托偶尔去看看席慕恋,席慕恋一人住在一间屋里,除了每日三餐外有如水沉香送来,他都一人静静的待着,一点人气都没有,教如水沉香很是忧心。 在如水沉香的央求下,晋俞敖只能劝着席慕恋去他屋子里看一看,现在那个小捣蛋算是派上了用场,席慕恋才会带些东西过去看看水根和小鸣嘉,晋俞敖也算完成了他二哥的吩咐。晋俞敖忙完了他二哥这边,又有人来了晋府里面闹事。 来闹事的都是尉迟家的旁支,尉迟家三代为官,家业不小,当初若不是因为尉迟蕊要嫁入晋家做晋老爷的妻,尉迟家也不会这样快的因为晋老爷的挑拨就没落了,现在晋老夫人早早的就过逝了,远方赶来的尉迟家的旁支就此做了把柄非得让晋家给个说法,实则不过是想讨些便宜罢了。 五六个男女在那儿又是哭又是骂的,管家高叔冷眼在一旁看着,一众奴仆站在一边,防止这些人来闹事,本来晋老夫人儒静高雅不容亵渎的模样让一众家仆心生敬畏,但见了这一群号称晋老夫人亲戚的人,又不得不重新审视起他们过逝的晋老夫人来。 等着一帮子从早闹到晚,高叔连碗水也不给他们喝,果然那群嚣张的人都蔫掉了,但一众奴仆也站的累得很,晚霞布空时,高叔大手一挥,高唱道:“送客。” 就等着这一句的家仆们,架着又开始骂骂咧咧的那群人往门外送。高叔站在高高的门槛上,背手站着,他家三少爷说了晋家败了,对外太大方会招更多人觊觎的,所以该小气时就不要再对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慷慨。 “各位,明日请早了。”高管家话毕,高大的晋家大门就此关上。 第114章:入山…… 晋月白在城郊墓地边的草庐住了有十日的光景,比起当初风尘仆仆的赶路回来,整个人又糟蹋不修边幅了许多,如水驾着马车接他家主子晋月白时真是着实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他家主子这般模样。 晋月白从来都是要最精细的穿戴,吃食玩乐也要顶级的,就算是最爱的填词奉句也要配了上好的笔墨,比起晋家其他两位少爷都要讲究许多,这十日在草庐里身边无人照料,就是有人给送来的每日饭菜也不一定都是热的,如水自从跟了晋二少,还没见过他家主子受这种苦。 如水心疼他家主子,他家主子何苦自找这番罪受,可是晋月白却是不怎么在意,若不是有小奴隔日来催一催,晋月白估摸着还不愿意回晋府。晋二少见了如水第一句就是问让他心中煎熬既是愧疚又是爱慕不愿放手的席慕恋是否安好。 如水心中也替晋月白和席慕恋苦,这两人不相见不说话,心思都藏得深深的,谁会能猜得出来? 如水与他家主子晋月白一一的近况,在听了席慕恋搬出他的主厢房去了偏僻的一间屋子后,晋月白不禁黯然神伤,不过只要席慕恋还愿意为了他而留下,他就不敢再奢求更多了。 “爷……”如水看着他家主子憔悴的面色犹犹豫豫的开口,“席小主说他暂时想一个人静静,等他想好了,他会来见爷的。” 晋月白点点头,这伤只能靠时间去治愈,可每每思来他都无法原谅自己,温柔里不失坚韧的席慕恋又怎会轻易就想通了,怕现在正为了他这个背叛的人在爱与痛中很很煎熬着,晋月白这样思来更是悔不当初。 这错本就是他一人犯下的,若是可以,他愿意一人将它全部背负了,护他爱的那人周全…… 晋月白回到了晋府变得深入简出,席慕恋也不曾再去过晋俞敖那边看看小鸣嘉和水根,想是怕碰上了晋月白,就索性不出门了。空空荡荡的晋府中说不出的寂寥,落木簌簌而下,总能听到竹木扫帚刮过地面扫着落叶的声响。 秋味还未转浓,晋俞敖就带着水根和孩子去了东郊的山上赏秋泡热汤,家中的烂摊子他不想再收拾,尉迟家的旁支好不容易才打发走,只随意给了银两与他们,怕他们也是知道从晋家讨不到什么太多的好处就都回去了。 小鸣嘉第一次出门,虽然不大懂什么,但还是被街道两边的热闹给吸引过去,趴在水根身上,伸着颈子乐呵呵的往车窗外看,时不时发出一两声赞叹一般的叫声。 小鸣嘉倒是对街边一两样小玩意儿伸手要过,拉着水根的衣袖讨好晃着,但晋俞敖一个冷冷的眼神瞪过去,小鸣嘉就撅着嘴委屈的不做声了,但很快又被车外的未见过的神奇东西吸引过去。 讨要与拒绝,这样几次三番下来,水根不免心疼孩子,又不是没有钱,为什么非得总拒了孩子的意愿,在小鸣嘉下次再禁不住指着路边的东西眼中闪亮亮的时候,水根就叫停了马车,把小鸣嘉一把塞进晋俞敖怀里,跳下车给小鸣嘉买了几样小东西。 “爹爹好,香香。”小鸣嘉见了水根买来的东西眼中的光更甚,都拿在怀里爱不释手,末了还不忘讨好的在水根脸上留下一个口水印。 “你太宠他了。”晋俞敖皱眉的看着马车中间兀自摆弄那几样物件的小鸣嘉,可孩子头次见识这些小玩意儿不得其法门,只自己自娱自乐的瞎逗着。 晋俞敖再转头望向水根时目光又变的无奈,水根却避开晋俞敖的眼神,低头教着小鸣嘉玩着一件会有打鼓声的木雕小猴,小鸣嘉惊奇的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口水不一会就要流出来了,笑的很是开心,小鸣嘉第一次碰上孩子的小玩意儿这般高兴也是常理。 晋俞敖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自古训诫玩物丧志,小鸣嘉似乎除了晋大少送的两只拨浪鼓外就没有其他消遣的物件了,平时里更是只能靠进宝捉两只蚱蜢蟋蟀什么的取乐,晋俞敖就是这样度过自己的孩童时代的,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水根似乎不是这么认为,现在这不正在和晋俞敖闹不痛快吗? 算了算了,也不过几件东西而已,反正都已经买了……晋俞敖只能退让,在一边闭目休息去了,耳边还是小鸣嘉一喝一吒的清脆腔调。那边晋俞敖没了声音,水根有些心虚的偷偷侧头睨眼过去,发现男人闭上了眼也松了一口气。 水根不是非想和晋俞敖作对,但从马车入了街道,孩子就一脸渴望的模样,本以为晋俞敖拒绝两次便会心软,没想到男人却依然面色如故,亏的孩子现在还小,不然非得怨恨晋俞敖这个做爹的铁石心肠不可,自己才心里憋着一口气下车买的东西。 但男人没一时觉得自己扫了他的面子而丢了给孩子的小玩意儿出车,已让水根心中的气去了半大,看着玩的欢的孩子,水根不由默声的笑了。 车行至半路,在一处亭子停下稍作休息,小鸣嘉已经在水根怀里睡着了,手上还虚握着木雕的小猴不放。晋俞敖先下了马车,接过水根手中的小鸣嘉,快足两岁的小鸣嘉入手就觉得不轻,水根紧跟也跳下了马车,活动活动手脚,抱着孩子在车中手脚都不利落了。 呼吸了几口山上微凉的空气,水根也觉得减了几分脑中的困顿,跟着晋俞敖去了亭子坐坐,进宝拾罗了几样吃食摆在亭中的石桌之上,亭子有些年头了,经风吹雨打,顶上的绿瓦都缺了块脱了色,三根支撑的立柱上的那些题字也模糊了,但此处视野开阔,半山腰上能俯瞰一片林海,此刻一整座山红黄的一片交替错杂。 水根站在亭子前看着山下景色半晌,回身时,晋俞敖手中却莫名多了一串糖葫芦,那本来是给小鸣嘉买的,但是怕对孩子牙口不好就偷偷收了起来,不像现在被晋俞敖给拿了过来。 水根疑惑的坐到晋俞敖对边,一行的其他人正在亭外随意找个地方看着秋景,这次高管事一同随行过来,正和进宝在一边有说有笑。 晋俞敖在水根的注视下咬了一口沾了糖丝和芝麻的红艳的山楂,酸甜的味道让晋俞敖皱了眉,细细咀嚼了几下,晋俞敖咽下没有做再吃下一口的打算,就递给的水根。 这糖葫芦水根本来是要预备给进宝的,现在已经被咬了一口自然是送不出去,看着顶上露出的白色的山楂肉,水根一口咬了一个吞进口中,大口的吃了起来。 “小时候,我大哥二哥偷偷带我出来玩时也总爱买这些东西给我,可一次中途出了意外,我们兄弟三人险些丢了性命,被罚跪在祠堂一天一夜,之后我对这些东西就不大喜欢了……” 水根静静地听着,咀嚼的动作放慢,晋俞敖平淡的叙述着,水根都是从吴先生口中知道晋俞敖小时候的事,晋俞敖还是第一次与水根说他的以前。 “其实在这之前也算不上喜欢这些东西,只是觉得宅子里面没有才珍惜罢了,后来觉得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而丢了性命不值当。” 水根懵懂的点点头,晋俞敖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为了解释他对孩子严苛的原因吗? 晋俞敖笑了,水根呆着一张脸在那儿不懂装懂的样儿着实让人发笑,抬箸捡了一大块卤牛肉放在水根的碗中。晋俞敖腿上睡着的小鸣嘉不多时就闻香而醒,看着水根手上吃剩下的最后一小块糖葫芦移不开眼。 晋俞敖就拿了水根手中的串着糖葫芦的竹签来,将最后一小块沾了少许糖的山楂取下,喂给了小鸣嘉,眼巴巴地看了许久,终于吃上了半个小红果,入口是孩子喜欢的味道,小鸣嘉立马就搂紧晋俞敖的脖子,“好爹爹、好爹爹”的叫着,想要再讨一块。 “没了,那是最后一个,要是乖的,回去路上给你再买一个。”晋俞敖刚一说出话,小鸣嘉就立马点头,拍着自己的胸脯大声保证,也不知道这动作是和谁学来的,“鸣鸣乖,鸣鸣是最乖的。” 水根和晋俞敖逗了小鸣嘉半晌,为了在天黑之前赶到山上的别庄,就收拾了一下驾着马车启程了。小鸣嘉真的像他和晋俞敖保证的那样,摆出晋俞敖平常让他做的笔直姿态,让晋俞敖不禁摇头,这孩子倒是聪明。 可是没多久,小鸣嘉就坐不住了,开始东倒西歪,拨弄一下自己的手指,拿眼睛撇撇被收在一边的那些新买的小东西,水根就顺势勾了小鸣嘉入自己的怀里,小鸣嘉有了他好爹爹做挡箭牌就有恃无恐了,又打起哈欠来。 第115章:父子…… 晋三少一行到达山上的别庄时,天幕已经擦黑了,低垂的天空挂着几点星光,东郊山上有多处庄园,零散的分布在地势平坦的山林间,其中不乏皇家专用的皇院。那自然不是一般百姓能进的,每次皇帝出行居山中休养,这整个东郊都是要封山的,入山的人都会被在短时间内遣送出去。 晋家在东郊山上的无名庄园是早年购得的,常年有几个老奴在其中照看着,在来之前晋俞敖就先派了人来通知一声让老奴先打扫几间屋子出来,另外在送去了些日常用物,所以晋俞敖一行人到达时物资都已经布置清扫好了。庄里鲜少有人居住,一切都显得简易质朴,床几椅桌摆开后依然空旷,却透着古色古香的韵味。 庄园三面皆山林,后山就有一处暖泉直引到庄园,四季不枯不竭,为了这眼泉水可是花了大把的银两,但作为一处修身养性的好去处倒也值得。对晋俞敖这般年纪来说,养心修体太过于虚无,太过于清净,没什么尘染气息反而让他会多出焦虑来,也只有晋老爷会隔断时日山上居住几日,除些早年的陈年旧疾,活络一下筋骨。 山上的寒气重,水根拿了自己的衣裳给小鸣嘉裹紧。小鸣嘉对这黑黢黢的空旷幽深的庄园的宅子有些畏惧和害怕,紧紧抓住水根胸前的衣襟不愿放手,更不用提让他自己下地了,水根就只能抱着孩子看着进宝他们在屋里收拾。 晋俞敖和水根自然是住了最大的那间屋子,外加上小鸣嘉这个占不了多少地方的小娃娃,虽然点了烛火,但小鸣嘉还是害怕得不得了,一双大眼都是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四周,更是霸占着水根的怀抱不愿下来。 晋俞敖一个冷眼过去,小鸣嘉干脆把头埋在水根怀里,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晋俞敖一时的脸色很是难看,水根只能用身子轻轻撞撞晋俞敖的,让他不要那么小气。 小鸣嘉缠着水根,水根连洗漱都只能简易,小鸣嘉跟着也就只能擦擦身子而已,只晋俞敖一人去享受了山上引来的温泉暖汤。躺在陌生的床上,小鸣嘉也是一个劲儿的往被子里钻,把头抵在水根腹部,让水根想起怀孩子的那一段时间来,不禁要感叹时光匆匆,不知不觉间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心里对男人也多了几分感激,他未曾想过自己会有子嗣…… 晋俞敖泡澡回来时,时候已经不早了,铜质的灯架上蜡烛已经烧了大半了。孩子虽有些心中惶恐不安,但靠着水根还是很快就入睡了。晋俞敖掀了被角,躺上床,伸脚碰上趴在水根腹上睡的糯米团子起初不免还真是吓了一跳,而后就要伸手把小鸣嘉从被窝里揪出来,却又被水根拦了下来。 “孩子刚睡着,等他睡熟了我再抱他出来。”灭了灯的屋里只有半支起的木窗透进来的月的清辉,水根的眸子闪闪发亮着。 男人的面容恬静,带着对孩子的宠爱,晋俞敖愿这一刻美好凝止……晋俞敖凑了上去稳住了水根的唇,浅浅的啄吻了片刻就移开,与男人四目相对,情谊无声无息的流淌,绵绵爱慕中,二人又禁不住唇舌相接,水泽声偶尔能闻。 晋俞敖一只手钳住男人的下颌加深这个吻,另一只手扯了水根亵衣的襟带就要更进一步时,脸上带着红润的小鸣嘉从被窝里蠕动的爬了出来,还揪着水根的衣裳不放的闭着眼嘟哝着喊热,而后又睡了。 水根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侧过身去,沙哑着声音道:“还是早些睡吧。” 看着水根坚毅的侧脸上一丝羞赧,晋俞敖狠盯了露出的黑色脑袋半晌,语含鄙夷道:“胆小鬼。” 水根听了不禁笑出声来,晋俞敖钻入被中,不满的瞪着水根,水根笑道:“龙生龙,凤生凤,孩子这样‘胆小’,他爹爹小时也不是个大胆的人。” 晋俞敖在疑惑,水根说的是他自己胆小,还是暗讽他晋俞敖是个胆小鬼?水根接着就解开了晋俞敖的疑惑。 “吴先生和我说了许多你孩童时候的事。” 晋俞敖的一张脸完全黑下来了,如果是吴先生的话,那么他想要给推翻也是不可能的,他居然被说成了胆小鬼……真是让他胸中发闷,一时语结。 当年晋俞敖头一次进皇都时就是被惊吓了一番,脱离了熟悉的沧熙城来到陌生嘈杂的皇都,如同被遗弃在蛮荒中的小兽般仓皇无助,每晚发梦不断,吴先生就每天夜里陪着,过了许久才好转过来。 晋俞敖不知道他这段有伤他男人尊严的事还会被翻出来,还是当初照料他的吴先生,不免有些恼羞成怒。 “我不会说出去。”水根原是要安慰晋俞敖的,但说出口时却就如同在威胁一般。 黑暗中有“吱吱吱”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咬牙声,晋俞敖负气的背对着水根睡去。水根还是如同以往一样不去深意揣度晋俞敖,揽着孩子在怀也就安心的闭上了眼。 等了水根打了小鼾,小鸣嘉梦里踢腿伸胳膊,晋俞敖终于死心了,要男人来给他低个身段说个好话,真算是他痴心妄想了……罢了罢了,和一个呆子叫什么劲,晋俞敖给自己这般一舒慰就转了身面对着男人睡下,中间隔着小鸣嘉让他碰不到男人的结实的身躯让他很是不习惯,往常小鸣嘉都是睡在最里侧的,晋俞敖辗转许久才真的睡着。 晋俞敖不用处理家中的生意,起床的时间也随意了许多,只在有事的时候让进宝早晨来催他一回,平时都是睡到自然醒的,小鸣嘉也跟着自在了许多。 山中清晨云雾缭绕,如入仙境,去了污浊,木床上有雾气跟着淌入了屋中。晋俞敖慢悠悠转醒,对面的水根已经睁眼正看着他,看来水根比晋俞敖要醒得早了许多,以前早起的习惯还保留着在。 水根看了晋俞敖那张脸许久,还是如同当初所感那般,晋俞敖是个俊美的男子。 许是因为晋俞敖是水根第一次见到的好看人物,这之后跟着晋俞敖见了不少像席慕恋和田甜这样的样貌出众的人,但不管见了哪个风流姿态的人物,水根依然觉得就属晋俞敖是顶好看的,倒是有点护短的意思在其中。 眉目清明,云发如墨,整张脸刀削般有棱有角,睡梦中柔和的脸庞没有平日的邪魅肃厉,也只有这时候水根才觉得男人合了他的年纪比自己年幼许多,清爽高大的一个舒朗青年。 小鸣嘉霸道的四肢四开的躺在晋俞敖和水根中间,阻碍了晋俞敖要和水根亲近,让晋俞敖一早起来就心情不佳的皱了眉,水根下意识般就伸手过去,触了男人皱起的川字眉峰,晋俞敖一怔,松了眉,水根温热粗糙的手指也就跟着收了回来。 二人在床上躺着直到山雾半退才起身,低声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间或晋俞敖恶意的调笑水根一两句,但水根鲜少有真的听懂的。 小鸣嘉睡到快日上三竿才起的床,昨夜对这陌生状元的惧怕在一切亮堂之后减退。小鸣嘉是对这树木环绕鸟声啾啾的地方又是充满了惊奇,早饭后就拉着水根吵嚷着要四处看看。 本来此行因为带了孩子不太方便出行而没什么过多的打算,所以晋俞敖就随着水根和孩子在整个庄园里随意溜达着。 山上的野物活禽颇多,晋俞敖本想打算着带水根去骑马打猎的,但水根说他只骑过大耕牛,也没拿过弓箭,得,反正孩子也离不开两个人,骑马打猎的筹划也就搁浅了。 三人随着院子漫成的甬路向前,山石点缀途中,楼阁院落都融入了这山野里的旷野浩远里,未打破山中这一方寂静,但这要庄园要顾了不同人的喜好,旷远之境外,小巧精致的荷塘花园也有的,满架蔷薇,一路各色花菊,一带水池萍碎。 溜了一大圈,竟然未碰上一处景致相同的,水根不禁觉得惊讶,移步换景中也忘了身边跟着小鸣嘉,小鸣嘉一开始兴致颇高,但终究腿短力弱,晋俞敖这个爹爹在边上他也不敢造次,就不断抬头可怜兮兮的看着水根,但水根正在忘情之中也未注意。 小鸣嘉只能强撑着,最后扁着嘴都要哭出来了,看着水根时都是眼泪汪汪的,最后一边的晋俞敖作了一回好心人,伸手抱了小鸣嘉入怀,小鸣嘉立马一扫心中的委屈,咧嘴笑得欢,晋俞敖这个爹爹在孩子的心中又瞬间高大起来。 第116章:包子再现…… 只道山中无岁月,晋三少觉得自己在这空寂的山里足足待上十日之久,真是一件让他自己都觉得惊讶,山上的温泉去泡了几回,每回小鸣嘉都是一脸坨红的安睡着被抱下山来,其余的悠闲时间都是在山中闲步而度过。 打着旋儿飘落的火样的红叶,安静地投入黑色的土壤,展示了着旷远高深的山林的柔情,踏上去就是柔软之感,小鸣嘉对着山林已经沉迷喜爱上了,跟着水根去山上掘野菜打野果,居然连野生的山楂也有碰上,但却是酸涩的,小鸣嘉也就不把那野山楂当作是他爱的期盼的糖葫芦了。 孩子挂身上驱虫的药包整天晃悠悠的,晋俞敖布了简易的陷阱捕了不少野物,虽不能骑马射箭,但野味还是可以尝到的。 另外还抓了几只雀给小鸣嘉,可惜山里的野雀比不了家雀的温顺,狠厉的很,小鸣嘉的手被啄得都破了皮,一开始的满心欢喜都消失待尽,哭得眼睛都肿了,当晚小鸣嘉宠了半日的雀就被烧得美味端上了桌。 就算那些雀不杀了吃了,一直拿绳桎梏着第二日起床时,傲性的野雀也已不知不觉间死去,身上没有伤痕,半开的银灰色的眼睑下乌黑黑的小眼已经无神了,晋俞敖小时有了如此发现,一物就有一物的品性。 山上捕得野物颇多,甚至一次捕到了一只皮毛硬实的野猪,那丑陋凶悍的样子让小鸣嘉着实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张着嘴看着,野猪肉山上几个人吃不掉,就差人整只送回山下晋府里了,之后被野猪气势震撼到的小鸣嘉养了一直模样颇为相似的刺猬,身上的都是带刺的主。 山上一切都带着不可驯服的野性,有才让男人不禁有了征服之心,血液骨子里的那股欲望热切,晋俞敖在这待得越久,就越发的心痒难耐,屋子墙上挂着的上好的宛如银月的长弓厚重彪悍,晋俞敖每次见时都忍不住要在手里掂量摩挲几下。 水根耐不住晋俞敖在耳边的一遍遍痴缠,终于答应了把孩子交给进宝和高管事,跟着晋俞敖到山上狩猎。 一大早,小鸣嘉还在熟睡中,晋俞敖一身黑色狩猎骑装,祥云腾绕暗纹金丝绣其上,刚劲潇洒,威风凛凛地站在水根面前。水根跨坐在马上,紧张的拉着缰绳,不敢有丝毫懈怠,终于晋俞敖挎着长弓翻身上马,把水根圈在身前,水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马蹄轻快地出了庄园,水根慢慢放松了身体,前面马鬃柔软飘逸,晋俞敖慢慢加快马速,耳边是马呼啸而过的声音,马蹄重重踏下,似乎要踏破这厚实的地面一般,水根不知道载了两个男人的马匹也能跑得这么快。 清晨山间落叶皆有声,坠露皆有香,马蹄声声惊了草间休憩的鸟,拍翅声阵阵,黑色的翱翔的姿态一时遮蔽了丛林上空,阳光都透不进来,晋俞敖和水根不禁仰头看去。正巧边上一只花斑小鹿从灌木中跳跃而过,晋俞敖勒紧缰绳,策马追上。 晋俞敖这一天收获颇丰,过了一把瘾,酣畅淋漓,弯弓射箭力无虚发。在水根的眼里,晋俞敖看见了仰慕与炽热的光,以往骑射之时未曾感受过的感觉让晋俞敖胸腔之中充盈得满满的。 箭矢射出就是光阴流逝,天边被晚霞烧得通红,跟着红色的山林连成一片,漫天满眼都是,带着血腥气的猎物挂在马侧,晋俞敖揽着水根的腰,水根手里拉着缰绳,按着晋俞敖在他耳边指导的那样努力引导着马在曲折的路上走着,男人的声音温柔低沉,让水根一边的耳朵炽热通红。 沿着漫成一地红艳的山路回程,到了庄前晋俞敖从马上越下,牵着还坐在马上的水根进了庄园的大门,却见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颜色清浅的水泽明亮的眸子打量着马上之人,对能让晋家三少为之牵马的人有几分探究在眼中。 晋俞敖不禁目光一沉,面无表情地使了眼色让一旁的进宝把马牵走,马上的水根还在踌躇要不要下来,但又怕自己不得要领,下马时跌得太过于难看。 孩子不在场让晋俞敖松了一口气,但不知之前这位尊贵的客人有没有看到,他的软肋暴露在危险蛰伏的男人面前让晋俞敖很是焦躁。 “许久不见,三爷。”男人嘴角带着不羁的笑,却很得体,客套而熟络地出现在晋俞敖面前。 “吴兄别来无恙啊。”晋俞敖在心中嗤笑,不揭了男人的真面目,真的撕破脸,吃亏的是他已是徒有虚名的晋三少,是他失了以前风光的晋家。 吴鸾来了,特地来着东郊山上,在密布丛林之中找到了晋俞敖。两人坐在前院里,院中成排的枫树落叶不断,吴鸾带来了晋家的一个消息,席慕恋不见了。 准确地说,不是不见了,而是离开了。席慕恋离开了背叛与折磨他的爱人和亲人,能力高如吴鸾也没有办法寻出席慕恋的踪迹来,因为席慕恋是跟着他一起长大的,一直辅佐在吴鸾左古,对吴鸾的手段很是清楚,想避开总是有办法的。 晋二少晋月白在席慕恋走后就病了,不眠不休地四处寻找,本就越发消瘦的身子怎么能受得住? 不过除了晋二少的身体病症与晋俞敖有关之外,其他似乎和晋俞敖一点瓜葛也没有。这吴鸾是要做了大方宽容的“正房”,不在乎晋月白在外有人,还在晋月白病卧在床时贴心给晋月白四处找人,好排遣了晋月白心中的忧虑? “这不是合了吴兄的心意?”何必来惺惺作态。 晋俞敖语一出,吴鸾眼中的寒冷一样的冷厉残酷直刺进晋俞敖心中,晋俞敖依旧嘴角带着削簿的讽刺,两个人对峙着。 在晋俞敖看来,吴鸾是他二哥招惹来的最不该招惹的人,本来招惹了也无妨,可偏偏他二哥对他这样危险的男人上了心,直逼自己到现在一副悲惨的模样。 而吴鸾与席慕恋之间的那层血脉兄弟的关系为晋俞敖所不知,席慕恋突然的无声无息的离开足以让吴鸾心中惶恐,自从放了席慕恋出来,吴鸾对他这个弟弟的掌控就越来越薄弱……他害怕自此失去席慕恋这个陪他血腥风雨走来的人,不怕他憎恨,只求他能留下。 吴鸾无需在晋俞敖这个不相干的人剖析袒露自己,这个邪厉英俊得过分的男人若不是与晋月白这个懦弱的人相关,他早就想方设法将他除去了,留着他就是大祸患,但最终还是放过了,就如他放过晋家一样。 “我听说小慕在晋府中最后有段时间是在你的院子里,不知道可否提供一些线索。”晋俞敖对吴鸾对席慕恋的称呼很是惊讶,但心中更对他的二哥享的齐人之福而讽刺不已。 晋俞敖自然从离开前的席慕恋身上看不出什么端倪,每次席慕恋去他院子里都是水根招呼的,但碍了吴鸾的身份也不好推脱,当着进宝的面让他去水根那问了。 进宝很快就回来了,但脸上神色颇为犹豫担心,在自家主子耳边轻声说话,晋俞敖的面色也差了下来,看得对面的吴鸾也跟着皱眉。 “他确定?”晋俞敖为了确保无误,不由问了一句。 “十有八九……”当着外人的面,进宝也不好说了什么密辛来。 晋俞敖挥退了进宝,看了对面的吴鸾半晌,在估量吴鸾知道他晋家内情的多少,最后沉声道:“席慕恋多半是有孕了。” 吴鸾脸上先是惊讶,而后是担忧阴沉,晋俞敖通通抓住不放过丝毫,怕他成了泄漏晋家密辛的罪人,不过从吴鸾的反应来看,吴鸾大概是知道了他晋家是依云遗族之事,没有震惊,没有不可置信,没有厌恶。 心里的那层担忧去了,晋俞敖可耻羞恼之情又涌上心头,他对依云男子能怀胎一之事还是介怀无比,虽然只是雌兽能孕育子嗣,但世俗谈起依云人时,总是把整个部族看作是靠男子怀胎的怪物,厌气调笑嘲弄,这些让骄傲如斯的晋俞敖无法忍受,因为他不能够反驳。 吴鸾焦躁地敲着石桌,一向沉静的声音里带着急切,问道:“他有说过他有想去的地方吗?” 晋俞敖又招来进宝去问水根,这次进宝回来的更快,因为水根没给出答案。此行目的完成的吴鸾披上藏青色貂绒披风出了庄园,策马奔驰而去,融进天地的红色之中,这般焦急让晋俞敖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他二哥与两个男人之间的事了。 失去掌控一切的吴鸾心乱如麻,他对席慕恋太松懈了,以为席慕恋永远是在落雨时需要他提醒披衣的面庞温润如玉的少年,可是在听到他的小慕已经有孕时,他才惊然,原来他的小慕已经长大的,以后会有一个小小慕,可是,现在小慕与小小慕都不知去向了…… 吴鸾思来,手下马鞭抽得用力,身后的部下也快马更上,他们的主子今日与以往不同,站在殿上的修罗也有步入尘世的一刻。 晋俞敖一面走回住的屋子,一面开始思索他二哥的事,难得一天好心情,都被突然到访的男人破坏殆尽了。晋俞敖不知他二哥是否知道吴鸾在到处寻席慕恋的事,他对吴鸾依然没有办法信任,尽管对方想要做什么定能做成,但保不准他会粉饰太平给他二哥看。 至于席慕恋身上怀着他晋家的子嗣,晋俞敖自然不敢怠慢,但怕惊扰了他二哥养病,晋俞敖决定先写信回去给晋老爷,省得自己不明府里的情况扰了他二哥养病。 到住的屋前时,晋俞敖看到水根正带着小鸣嘉在逗一只肥大的黑灰的兔子,是晋俞敖特地手下留情留下的活口,好安抚被丢下一天的小鸣嘉,晋俞敖如此花心思也只有水根和小鸣嘉父子了。 那只肥大的灰兔后腿一处被包扎过,被惊吓过而现在变成了一只呆愣的兔子,任由小鸣嘉拿着小胖手一遍遍轻抚的安慰着:“小兔兔你要乖乖养伤哦……” 水根抬头时正见了晋俞敖朝他们这边走来,看着水根眼中透露出的担忧,晋俞敖勾起嘴角笑笑,水根的一颗心稍稍放下了。 晋俞敖在孩子另一侧也蹲下,摸着兔子的小鸣嘉就歪了上来,蹭到晋俞敖的怀里,勾了晋俞敖的脖子,软声糯糯道:“爹爹你真好。” “哼。”晋俞敖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 和小鸣嘉逗了半天的兔子,晋俞敖就把孩子丢给进宝带着,拉着水根进了屋里。 晋俞敖还没先问水根,水根倒是先关心起突然离开的席慕恋来,有些忧虑地问道:“小慕真的走了?” 晋俞敖点点头,也问:“你怎么知道席慕恋有孕的?他曾告诉你过?” 当时有吴鸾在场,晋俞敖也没细问进宝,现在想来,觉得不免有些奇怪,莫不是水根一早就知道? “小慕他倒没有告诉过我,那段时间他来得勤,身上总带些香味,我觉得熟悉却又不太想起来,后来见小慕无意间摸自己的肚腹时,才想起来他的香味是我有明明那时身上有过的。” “香味?” 晋俞敖自信自己的嗅觉还算灵敏,但不曾真的再席慕恋周身闻到什么其他气味,就算是水根当初有孕时,他也只闻到过药香和皂角熏香的味道而巳。 难不成是有孕之人才有的?晋俞敖觉得不是太靠普,也不知水根猜得对不对,到时还是一并写在信里请晋老爷定夺吧……晋俞敖此时又打起了他家那本记录依云人秘密的册子的主意。 晋俞敖安慰了几句还在担心席慕恋身子的水根,水根也知自己的担心只是徒劳,就不再一味唏嘘感叹,可对席慕恋有孕离开的缘由有些疑问,但对关于晋俞敖兄长的事他不想多过问,他关心席慕恋也是因为了席慕恋与他的交情罢了。 席慕恋的事算是告一段落,该烦的事也轮不到他晋俞敖这个家中老么来管,就写了封信让夏生连夜送回去,也不知他二哥现在怎样了。 第117章:包子三号…… 水根和晋俞敖说完话就要出屋去看小鸣嘉,担心孩子在外玩得太晚着了凉,刚转身就被晋俞敖叫住了;“把衣服脱了。” 水根一愣,面颊有些发红,心中想到了床间绮丽之处,稍作犹豫就进了内室,晋俞敖在随行带来的箱子中摸索了半刻,瓷瓶碰响之中拿出了一个圆肚赤色瓶来。 “脱裤子呀。”晋俞敖一边净手,一边看着木愣坐在床边的水根说道。 水根只能依言脱下今日为了狩猎而换上的马靴和狩裤,脱了只剩下亵裤,不好意思地低垂着头,一双大脚蜷起脚指头来。晋俞敖上前有些不耐地解了水根亵裤的带子,水根配合地把亵裤脱下。 晋俞敖微凉的还带着湿意的指尖顺着水根肌理分明而又结实的大腿来到根部。黑色的密从中分量不小的那处很乖顺,晋俞敖蛇般灵活的手爬行在水根皮肤表面,让水根不由战栗起来。 不过晋俞敖倒没有逗弄水根跨间乖顺那物的意思,打开了水根的两腿,撩开上衣,就能清晰看到大腿根处的两侧都是红肿的,带着血丝在其中。 晋俞敖拿着指尖狠狠一戳,水根疼得瑟缩了一下,脑中那点因为光了下身而产生小别扭也就疼得没了。 “你也知道疼!”晋俞敖从圆肚赤色小瓶倒了乳白色的药膏在手指上,在水根大腿内侧轻轻的涂抹……虽然知道男人纯粹地为自己抹药,但是敏感的身体内抑制不住的产生了冲动,水根只能紧绷住身体。 “若不是进宝和我说了,你就一直忍着?”男人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就喷薄在水根下身,“连站都站不稳了。” “不是……只是坐了太久而已。”水根钻进手下的床单,俯身看去端在他跨间的男人鼻梁挺立,睫毛如翼。 今日晚些时候进宝牵马到了后院,水根下马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水根只跟进宝说自己骑不惯马,没想到进宝和晋俞敖把这件事说了,晋俞敖的手指划着圈地将药膏抹开,水根慢慢地感受着。 晋俞敖抬眼瞥了水根一眼,水根尴尬地移开了眼……他那处居然抬起头来,颤颤巍巍害羞的模样,晋俞敖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的笑,但手下却涂抹地认真,一时二人无话,这沉默直教水根觉得丢脸。 水根脸上带着羞愧的红晕,晋俞敖带着药膏脂腻的手指光顾到水根两腿间挺立的那处,抬眼看着水根,水根只觉得在男人邪肆的笑中血液只冲到脑部,轰然间脑中白蒙蒙的一片,男人削薄的唇慢慢裹了上来,水根跟着呻吟一声,另一只滑腻的指滑到后处,慢慢的侵入…… 水根靠着晋俞敖的手、口泄了出来,晋俞敖优雅地用温水净着手,水根埋低了脑袋只顾系自己的腰带,发中露出的耳朵红得要滴血般,晋俞敖拿了帕子擦干了手。 “晚上沐浴之后我再给你上一回药。”晋俞敖说得暧昧,让水根脸上更是火烧火燎的感觉。 晚饭吃的是烤野山羊肉,都是今日晋俞敖打猎的收获,一众人围在篝火旁烤着肉,进宝一直说着送信回去的夏生这次亏大发了。小鸣嘉则在一边大呼小叫,把一块块小木枝丢进火里,靠在水根怀里不停地问爹爹好了没有,亟不可待。火上烤得肉滋滋作响,冒着油花,上了佐料的羊肉散发出的味道很是诱人。 水根没烤过肉,每每应下小鸣嘉说马上就好了时都是心虚不已,心思不定之下果然在香气之中混上了焦糊之味,水根窘然,晋俞敖在一旁接过水根手中烤焦糊的肉串,利落地用刀削去焦糊的部分,再抹上酱汁佐料放在火上烤起来,把已经烤好的两串递给水根,道:“先吃吧。” 晋俞敖对烤肉的法子颇为熟悉,比起进宝来毫不逊色,羊肉的膻味本就很重,野山羊更是如此,但肉质更为鲜美,先用以加了调料的烈酒泡过,刀片出口子后才上火椅。水根拿刀割了小块的肉小心地放进小鸣嘉一直张着的嘴中,小鸣嘉立马大力地闭着眼,使劲地咀嚼着。 晋俞敖特地给小鸣嘉烤的味道稍淡的肉,看来也是体贴,还吩咐了进宝煮了肉粥给小鸣嘉先垫了肚子,怕孩子贪嘴吃了太多的肉闹肚子,水根总是会在无意中感受到晋俞敖对孩子的关心照顾,对晋俞敖平时严苛的样子也就不怎么在意了。 一大只野山羊被吃了大半,水根是几乎习惯的最后又吃了两碗白米饭,撑得站都站不起来了,晚上水根只顾着摸着肚皮消食了,也没意愿要晋俞敖再做什么。水根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让晋俞敖感慨他只顾着了小的,没看住大的,让大的一个劲儿的傻撑着。 小鸣嘉的澡是晋俞敖给洗的,隔断后小鸣嘉在跟晋俞敖商量今天晚上可不可以抱着小兔一起睡觉。晋俞敖不禁在心中翻了个白眼,他连面前这个小捣蛋都不愿一起带到一张床上,还要再加个不知道干不干净的兔子上床,反了天了! 面上依然保持着严父的模样,晋俞敖给了小鸣嘉两个选择:“你是要和兔子睡呢?还是和爹爹睡?” 小鸣嘉睁大了眼睛,很是迷茫,不确定地说道,“鸣鸣要和爹爹,还有兔兔一起睡。” “爹爹和兔子只能选一个。”晋俞敖举着小鸣嘉的两只小肉手,一边是他爹爹,一边是可怜受伤的肥兔,小鸣嘉转着大眼左古犹疑着,皱起眉时的样子和晋俞敖很是神似。 最后,在艰难的挣扎之后,小鸣嘉委屈的选择了和爹爹睡一起,为什么爹爹和兔子不能一起睡呢?这个问题在小鸣嘉脑中没停留多久,就被晋俞敖问的关于今天晚上的烤肉给转移了注意力。 水根趁着父子二人沐浴的时间给自己抹了药,洗好澡,光溜溜的小鸣嘉尖叫着地扑到了水根怀里,压得水根夸张地跟着大叫一声,逗得小鸣嘉咯咯地笑着不停。 等小鸣嘉闹腾够了,才安稳地躺在晋俞敖和水根中间睡去,然后被抱到了床榻最里面,晋俞敖和水根紧贴在一起躺下。 “明天想做什么?”晋俞敖仰头看着虚空轻声问道,今天为了不扫自己的兴致,水根才一直忍着痛不说,明天自己也好陪着水根做些想做的事。 “陪鸣鸣再到山里逛逛吧。”水根想了片刻答道,还是想多和孩子在一起。 晋俞敖应了一声,提议顺变去山上的温泉泡泡,两人似乎开始经常打算以后的事情,或远或近,计划着他们的这个小家。可惜第二天的山上行程还没有付诸于实践,昨夜送信回去的夏生一大早就回来了,晋老爷让夏生捎来了口信,让晋俞敖早些回去,一行人只能匆忙地收拾东西驾车回去。 小鸣嘉对着山林和庄园很是留恋,马车行得越来越远,庄园隐没在红色之中,小鸣嘉下弯着嘴角,眼泪汪汪地趴在水根怀里,水根拍着小鸣嘉的背安慰着,可最后小鸣嘉还是没忍住,抱着大肥兔子哭了出来,晋俞敖看着孩子鼻涕眼泪一大把的样儿很是嫌弃,避得远远的。 晋俞敖本以为晋老爷叫他回去无外乎就为了他二哥的事,晋老爷想要早些离开皇都,只是吴先生一直在边上劝着,晋老爷叫晋俞敖回去就是使唤他来着的,事实上使唤是真的,但并不是因为他二哥的事。 披着夜色回到了冷清的晋府,水根跟着进宝抱着小鸣嘉去了晋俞敖的阁子,路过前院时,水根下意识地低了头,抱紧怀里睡着的小鸣嘉,匆匆地穿过前院。而晋俞敖没有丝毫休息的机会,管家高叔领着晋俞敖直接去了晋老爷的尚卿院。 晋老爷的院子一向清静,晋俞敖孩童时就害怕进晋老爷的院子,总觉得其中藏着骇人的厉鬼,到稍长时,则变成了心里的敬畏。历代晋家家主所居的地方积威尤甚,绿树桌几都有庄严的神韵在其中。 “老爷,三少爷来了。”高叔在门上敲着,晋老爷难得不在书房见晋俞敖,改在了卧房之内,吴先生为晋俞敖开的门。 吴先生嘴角带着柔和的笑意,见了晋俞敖,眼中的笑意更满了,道:“山上玩得好吗?” “挺好,让人送回来的野猪肉有吃吗?” “味道确实不错,许久未吃到野味了,难得你有心了,你大哥、二哥屋里我也让人送了过去。” 吴先生一面说着,一面把晋俞敖往屋子里面引,从吴先生的态度来看,今日晋老爷所托的并非什么大事,晋俞敖心中也踏实许多。 只是越往里,晋俞敖不禁奇怪,着再往里就晋老爷住的里屋了啊,晋俞敖这样思来脚下就是一顿,吴先生笑着拉着晋俞敖进去。 晋俞敖穿过锦绣布帘,刚入里屋就闻到了一股浓浓奶腥味,而端坐在紫檀木桌边的晋老爷手上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桌上还有一碗剩了底子的鲜奶。 晋俞敖受了一惊,这莫非是他二哥的孩儿?不会这么快吧,他最后见席慕恋的时候也没看出什么突出的身形啊,难不成依云人比传说着还要让人匪夷所思? 晋俞敖脸色数变之后,平静地叫了一声:“爹。” “来,”晋老爷对着晋俞敖招手,晋俞敖走近时看清了晋老爷怀里的孩子,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张小小的粉色的小嘴呶呶着,似乎在回味刚才的奶味,“给,抱抱。” 晋俞敖身子一僵,但也不敢多问,上前抱了约摸着只有三四个月大的孩子入怀,孩子倒也听话,对陌生的晋俞敖不是很惧怕,大眼灵动有神。晋老爷从桌前站起来,拂拂衣裳上的褶皱,一身轻松的样子,比起往日的严谨一丝不芶的样子多了几分潇洒轻松,晋老爷对着晋俞敖挥挥手,道: “回去吧。” 晋俞敖觉得自己被算计了,算计他的就是的晋俞敖和吴先生,晋俞敖和吴先生束手而立,丝毫没有接过在晋俞敖怀里的孩子的意思,晋俞敖只能硬着头皮问道: “爹,这孩子是……?” “尉迟家的。”晋老爷回答的简洁,脸色微沉,晋俞敖心中的疑问更多了。 不会是前一阵子来闹事的尉迟的旁支带来的孩子吧?可他晋家没有多管闲事的习惯。晋俞敖只能看向一边的吴先生。 “是蕊儿夫人的。”蕊儿夫人是吴先生对已逝的晋老夫人的尊称,晋俞敖很少听到,脑中思索许久才想起来,不觉又是一惊, 这是?…… 第118章:托孤…… 晋夫人从寒风料峭冰雪刺骨的年前就一直病着,反反复复,而后在年后更是一直抱病再床,几位晋少爷月初、月中时的两次请安也都免了,晋老爷和几位少爷时不时都会差人送些上好补身子的药材过去,但一直也为未见晋夫人好转。 突然一日,晋夫人就去了。晋老爷在晋夫人房里陪着晋夫人走过了人生最后的一段时间。 晋俞敖很想看看他爹晋老爷此时的神色,但脖颈僵硬,只盯着怀里的孩子瞧着不停,怀里的孩子比起小鸣嘉生下来要瘦弱上许多,许是刚吃过,孩子的精神委顿起来,像是要睡了……晋俞敖从这张刚长开的脸上看不出与已逝的晋夫人玉立如兰的面容有何相似,直至现在他才有些好奇孩子是男是女。 依云人与族外人女子结合是没有后代的,这晋夫人的血脉自然不是晋家的子嗣,就明了让晋俞敖知道,晋夫人在外是有了男人,连孩子都有了,晋老爷堂而皇之地被带了绿帽子,虽然他不介意,但憋闷还是有的。 晋老爷也是踌躇了许久,想着应该如何处理了这孩子,晋夫人死前托孤,晋老爷自然要好生待他,只是这孩子是要放在晋家,还是送给一户殷实人家做养子?这也是阻了晋老爷回沧熙城的一大缘由。 这次找来了晋俞敖,晋老爷是打定了主意,虽然怕自己宗族的事被泄露出去,但这是他欠晋夫人的,一个女子的大好时光被他桎梏住,最后韶华尽断,善待了她的孩子也算是一份补偿。 晋俞敖的心中翻江倒海,无数念头在脑中翻出,他倒是小看了晋夫人,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居然也惹上了男人还生下了孩子,这其中又是她一个女子一人所为? 尉迟夫人也是一代佳人,曾名动京城,教无数世家子弟为之痴迷,素腰红裙,一髻簪花,这厚重的晋家大门将她管得太寂寞才让她丢了为妇人的礼义廉耻? “孩子的父亲是谁?”晋俞敖倒是要看看是谁能让骨子里傲气矜持的尉迟夫人倾心,让她求着曾经仰慕的男人来养一个没有丝毫关系的孩子。 吴先生摇摇头,只道:“蕊儿夫人没有说。” 这是包庇,还是心死?晋俞敖一时猜测不透,怀里的孩子柔软异常,若是以前,晋俞敖定不会让一个污渍安然地存在于自己眼前,但是现在他已为人父,心里对还无知纯洁的孩子多了一份宽容。 “爹和先生是让我养着他?”晋俞敖虽然能容了这孩子在他晋家的存在,但不想真的放在他自己身边。 “自然。”晋老爷不急不徐地点头,吴先生在一边补充道,“就作了尉迟家的遗孤,蕊儿夫人的孙侄儿来养吧。” “大哥那儿不是也有地方吗?” 现在给晋大少送一个孩子过去,保准晋大少高兴还来不及,绝对不会像晋俞敖这样推三阻四的,可惜晋老爷是不准备改变自己的主意,觉得自己的决定甚是合理。 晋大少以后是定要接晋老爷的位子的,不说晋大少的能力气魄如何,但凭了晋大少对两位兄弟之间的情谊,也能保住这个家不散,教两位兄弟愿左右辅佐于他。 晋老爷没个几房夫人姨太太,晋大少作了长子,以后的孩子自然也要承了晋大少的衣钵,把尉迟蕊的孩子放在了晋大少处,保不住以后着晋家族长的位置就遭人觊觎去了,此番风险确实担不得。 利弊权衡之下,乱成一锅粥的晋二少那边也不做考虑,只能让晋俞敖把这孩子带走,晋俞敖身边的那人也是个好性子,定不会亏待了这一生下来就没爹没娘的孩子。 “小敖屋里的人不是有带过孩子么?孩子放你那边,我和你爹也放心些。”吴先生还是怀柔政策,对着晋俞敖温声细语,有请求之意在其中。 晋俞敖一看木已成舟,就不再做徒劳的推诿,问了孩子的名字和生辰就抱着孩子回去了,确定了孩子是男孩儿这一事。 晋俞敖抱着孩子出门,晋老爷就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拿不住他这么子的性子,今日若不是吴先生在这儿,怕他这么子也不会轻易地就答应了。 晋老爷重新坐在紫檀木桌边,突然想到什么,拧着眉对吴先生问道:“你说小敖那孩子一见我怀里抱着小娃子,怎么会就总往我肚腹上瞟?” 吴先生笑而不语,文质彬彬,气韵横生,晋老爷不快地哼了一声,道:“说,是不是你告诉他们的?” “我能跟你那几个聪明绝顶的儿子说什么,大概是自己猜出来的。” 晋老爷对吴先生对晋家三位少爷的夸赞很是受用,但依然不放口:“思远和月白猜到就算了,当初有小敖的时候,他们都记事,但是小敖总不能猜到吧。” 吴先生对晋老爷眼中的责难很是无奈,晋老爷到这个年纪了还这么在意这种事情教他也没有办法,若是可以,他倒是不介意给晋老爷生这几个儿子,但总有“技不如人”一说,他一个原原本本的雄兽真是爱莫能助,只能跟着晋老爷笑着混过去。 从晋老爷房里出来的晋俞敖,跟着管家往他的阁子去,高叔和晋俞敖说着府里的一干事情。 晋俞敖虽时常抱着小鸣嘉,但那是自己的孩儿,还只在屋里,如此穿廊过门,时不时碰上奴才请安,顿时觉得身上别扭难受,这回去还得和水根先解释一番,他倒不怕水根不愿养这孩子,而是担心水根心里猜忌着孩子的由来。 晋俞敖思来就觉得很是头痛,这次晋老爷使唤他做这事着实让他为难啊。晋俞敖心中不快,脸色阴沉,好好的一次山间小憩转瞬间就变化了。晋俞敖抱着孩子进了屋,水根正一人吃着饭,进宝也不在身边,水根甫一抬头见了晋俞敖手中的襁褓就愣住了。 晋俞敖为了防止水根多猜忌,就把着孩子由来的始末都对水根说了,末了又加上一句:“你不要胡思乱想什么。” 水根倒是一时没多思虑什么,抱了瘦弱的孩子入怀,只一味喟叹:“真是可怜的孩子……” 晋俞敖前脚刚进屋,后脚晋老爷就让人给送来了孩子吃穿用度的东西来,阵势不小,把这孩子做了尉迟夫人的孙侄儿来养,本就不用避讳什么,只是水根和小鸣嘉依然在屋子不出来罢了。 晋俞敖让人把东西都放在了最边上的一间厢房里,他可是记得当初就算是隔着一个屋子,隔壁小鸣嘉嘹亮的哭声也能穿过来,他可不想再被吵得夜不能寐。 孩子晚上跟进宝住的一屋,有之前照看小鸣嘉的经验,进宝照顾起来也算是驾轻就熟,孩子生下来就这般羸弱,也没多少精力大哭大闹,吃饱了就睡了。 晋俞敖房中,在天还明时就睡下的小鸣嘉被水根哄起来,正在被伺候着喝粥吃点心,一直未用晚膳的晋俞敖也坐在一起吃着。外面的奴仆还有些吵嚷,小鸣嘉好奇地坐在水根腿上,不是很安稳,屁股扭来扭去的。 “爹爹,外面怎么了?”小鸣嘉拉着水根的衣襟撒娇地问道。 “外面来了一个鸣鸣的小弟弟。” 坐在水根和小鸣嘉对面的晋俞敖看着水根在孩子的鼻子上点啊点,说出如此让他气闷的一句话来,就插上一句:“是你表弟,不是弟弟。” “弟?是什么?吃吃吗?”小鸣嘉悬空的小脚摆得欢快,晋俞敖低头不愿再搭理自己儿子,沉默地吃他的饭。 小鸣嘉仰起头,大大的眼睛渴求地看着水根,水根笑着道:“表弟不是吃的,是一个和小鸣嘉一样的小娃娃。” 小鸣嘉对表弟这种不是能吃的东西很失望,无精打采地“哦”了一声,等第二日见了会扯着嗓子狠狠地嚎着的新来的孩子,小鸣嘉惊吓地躲在水根身后,不敢接近分毫。 后院多了个孩子也没什么,等小鸣嘉不那么惊惧,就多了一个让他缠着的人儿,进宝每天小心地看着两个半大的少爷,让水根反而多出许多时间来,晋俞敖对那孩子也和颜悦色不少。 这突然冒出来的孩子却让人在背后议论纷纷,大宅子的事本就复杂,再加上众人添油加醋的妄加揣测,等这晋三爷院子里来了孩子的消息通过文儿到了郭妍姝的耳中,那孩子变成了晋三少跟以前翠烟楼里的花魁陈乔儿所生的孩子。 已成往事的陈乔儿不少被府里的仆人私下里提起,当初郭家小姐嫁进晋家时就是一时热议不断,现下突然冒出个孩子,由晋三少亲自带在身边,说是晋老夫人的孙侄儿,怎么能让人信服? 那一夜间消失匿迹的花魁一定是碍在了郭家人的面子才打发出府,但与晋三少暗渡陈仓的情也不是不会发生的,这孩子定是那花魁与他们三爷的第二个孩子。府里都这样传着,管家高叔睁只眼闭只眼,让郭妍姝甫一听时手上的茶盏直接落了地,脆得刺耳。 “小姐……”丫鬟文儿站在边上担忧看着她家脸色煞白的小姐。 郭妍姝颓丧地坐在椅上,心亦如此时深秋落下残叶,毫无生机。一切都晚了,她终究是没有机会了……晋三少连碰她都不愿碰一下,她以为只要自己等得够久就能明了自己的心志,晋三少就会回心转意,重新接纳她……她真的舍了对晋二少的爱慕,要一心一意做他晋三少的妻,可是最后的路都断了。 府里传着她郭小小姐郭妍姝过门两年没给晋家添个子嗣,晋三少出去找其他人也是应该的,传宗接代为大,晋三少没把孩子的生身之母带回来已是顾了郭家的面子……明天这样的流言便会传出晋府去,再后天整个皇都都会知道她两江总督郭大人之女妇德不佳,没能给夫家添丁几口。 晋俞敖这步棋下得好狠心。 “文儿,我要如何是好?”郭妍姝冷汗涔涔而下,这次不只是为了她自己,还为了她郭家的名声。 可惜子嗣之事是郭家都插不上手的,郭妍姝未有所出也是事实。文儿曾劝她趁早回去郭家,到时晋家前移故里,她的境况会愈加悲凉,可她想再等等,自己站在那男人身后,总有一天男人会关注到她的,现在她连等这个机会都没有了…… “小姐,文儿倒是有一个想法,但不知成不成……”文儿见他家小姐伤心欲绝的样儿,心里也跟着难受,虽然她觉得她家小姐还是回去郭府的好,但也不好逆了她小姐的想法。 “说,好文儿,你快说!”郭小姐犹如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揪住文儿的袖子,眼中也是泪花晶莹,她这一生到底是谁来怜惜? 郭小姐一夜忐忑,文儿的法子虽然不见得就能成功,但至少是一次机会,她想再赌一把。 第119章:寻…… 郭家小姐郭妍姝在听到了后院多出一个来历让人找摸不透的孩子的第二天,就让文儿一大清早的就到后院去找晋俞敖了,自己坐在镜前为自己的脸上补些胭脂,一夜未眠,脸上毫无血色,整张脸比前一些日子又瘦下许多来,真是逢秋使人秋吗? 这后院丫鬟文儿也不是没动过要闯的念头,但她每次假装无意经过时,在她要跨入后院一步时,院子里都出现穿着一身短打模样的男人来,一次叫做巧合,三番两次就不是好解释的事了,成了一种警示,文儿便不敢在踏入后院半步。 越过前院现在管事的招财,文儿直接站在后院的院门前向内叫道:“姑爷,奴婢前来请安。” 脆生婉转的黄莺一般的声音在空旷的院中荡开,“吱呀”一声,一间厢房的门打开了,穿着奴仆模样的少年到跟前问话,文儿知道这是与招财一并伺候晋三少跟前的人,文儿脸上的笑愈加可人。 “进宝小哥,姑爷起身了么?”桃红色的排扣单衫衬得文儿一张小脸面如桃李,罗裙之下一只三寸金莲教进宝看得心神微晃。 进宝脸红羞涩,文儿心中又生些许沾沾自喜,虽然当初觉得这进宝生得木愣,没有招财看着灵动,现在晋家这两年相处下来,反而越看这进宝越顺眼,难缠刁钻让谁都恨不得揍上一顿、却又抓不住把柄的招财确实越发讨人厌了。 进宝正要开口之际,突然从身后的厢房之内传了脚步声传来,也一道声音随之而来:“咳,文儿有事?” 高管事款款而来,一身同样的仆人青衫却能穿出别样的气质来,模样甚佳,虽然一天到晚扳着脸,但身为男子的风度气概让府里的丫鬟老妈子们禁不止私下里议论。 前一刻为自己的风姿而心中透着甜蜜的文儿,现在却也是羞怯的低了头,刘海儿下只能见了长长的睫毛微徵颤抖着,高管事倒对眼前女子娇羞的良景没什么兴趣,挑着眉冷冷地盯着脸上红晕未退的进宝,进宝不服气地撇过头看到另一边去。 “回去!”高管事没好气地对进宝说了一句,文儿好奇地微微抬头看着两人,进宝看了文儿一眼,哼了一声抬着头就离开了,留下了高管事和文儿,文儿在高管事这儿自然没讨到好处,草草的被打发了回去。 文儿来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晋俞敖新接回来孩子,想请晋俞敖去前院她家小姐那儿一趟,高管事先替文儿应下来了,要去问问晋三少的意思。晋俞敖拖拖拉拉到了下午午休完才去的前院,在晋俞敖看来,郭小姐提的也不是什么大请求。 郭妍姝想要抱了晋俞敖后院的孩子来养,这样既有和晋俞敖亲近的机会,也可让外面的流言也都止了,想来正房的夫人抱了其他女人的孩子来养在身边也是平常。郭妍姝托词这带孩子的事还是要妇人来带比较好些,晋俞敖点头称是,但最终还是没有如了郭妍姝的愿。 晋俞敖背影消失在郭小姐眼中的一瞬间,最后支撑她的全部力气瞬间抽离,直接就要跌坐在地上,文儿眼疾手快接了过来,半扶着她家小姐的身子就要一起躺倒。郭妍姝就像被抽了魂魄一样,整个人呆呆地躺在文儿怀里,眼中最后一点期盼的光也暗淡了下来,死灰色的一片。 “小姐,我们回去吧,回去吧,回去了,一切都会好的……”文儿哭求着,一滴滴豆大的泪落在郭小姐繁花似锦的锦绣衣裳上,晕开了一朵朵,不见踪迹。 回去……?一切都回得去吗?若是可以,她也愿意回去,不爱不嫁,就是不来这尘世一遭她也愿意。心中刀割尖刺的日日夜夜地不停折磨着,一点点的凌迟,骨肉剥离,血肉相分,来这尘世一趟就是为了受这痛来的吗? 秋日恍惚的就要过去,日头柔软的像个面粉团子任人蹂躏措扁,不如其他日子来得猛烈,抬头望去却依然让眼睛刺痛,泪水岑然而下也是常理,只是炽热地灼痛了脸颊。 晋俞敖迈步出了自己阁子的前院,想着反正出来了,就决定去了他二哥那边看看,回来这几天,他还没抽出功夫去看过他二哥,吴鸾那边再没人找过他,晋家暗处保留的势力也未找到席慕恋的任何消息,就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想起最着急的还是晋俞敖他二哥吧。 晋俞敖踏步进了他二哥的院子,他二哥正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整个人消瘦得厉害,衣裳像挂着身上一样空荡荡的,晋二少见了晋俞敖来了眼中带着期待的光芒,晋俞敖只能抱歉的笑笑,晋月白复又躺回椅上,又神思漂游起来,恍惚痴迷。 晋俞敖陪着晋月白坐在一边,晋二少的院子里配合了文人气质,种了许多的竹与菊,大朵的波斯菊正怒放着簇成一团,晋月白只是简单地看着眼前的热闹,没有入眼,许久才对坐在一边的晋俞敖道: “小敖,我想和爹一起回老宅子去。”轻飘飘的一句,如同晋月白的身子一样没有依托的浮漂。 “二哥你不等他回来了?” 晋俞敖摇摇头,道:“小慕……他不回来了,这辈子他都不会原谅我了。” “二哥我觉得你还是留在京里的好,这山上的寺庙你不去真是可惜了。”对于晋俞敖的调笑,晋月白只是苦笑了一声。 生无可恋大概可以形容了晋月白现在的状态了,但在晋俞敖看来却觉得可笑,晋家三个兄弟之中,虽然晋大少老实的相貌看起来最是温吞,但曾经商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而的气魄却不是假的,而一向潇洒,扬名在外的晋二少却手腕不足,骚客诗人的多愁善感学得太多,关键时的犹豫总是会让人无奈。 “二哥,若是眼前有一次机会放在你面前,二哥会怎么做?” 晋月白的眼中流光一闪,猛得从椅子上坐起来,看着晋俞敖,急忙热切道:“小敖你找到小慕了?” “二哥何不去自己找,这个大好的机会就放在二哥面前。”晋俞敖说完就从凳上站起来,走到园圃前揪了几多开得盛的菊花在手上,出了晋家二少的院子。 晋老爷这几日行装都已经打点好了,估摸明后两天就要走了,若是此刻不点醒了晋月白,晋二少定会和他说的那样与晋老爷一起回去沧熙城,到时怕他晋家的子嗣就要流落在外了,他家二哥也定会终生阴郁不欢,心中郁结。 晋俞敖随手折来的菊花都被小鸣嘉央求去了,晋俞敖院子里没什么让人赏玩的花草,以树木居多,小鸣嘉见到大朵的波斯菊也是觉得稀奇。不知窗前的那株芭蕉明年能不能抽叶开花来,小鸣嘉本就不是惜花人,最后菊花都掉了瓣子,变得光秃秃的,丢给从东郊带回来的那只肥兔子也不被搭理。 没几日,晋老爷带着吴先生一走,晋月白也跟着出发了,但目的地却与晋老爷的不同,他是要去找席慕恋,临行前还特地嘱托了来送行的晋大少和晋三少可以考虑考虑和吴鸾的交易。 晋二少如此说来,是下定了决心,若是他找不回席慕恋,他就与吴鸾在一起,这也算是他这庸碌的一生对他的家族做出的最大的贡献了。 “月白,你是先要就此放弃了?”晋大少听了晋月白的话,就立马皱了眉责问道。 晋月白摇摇头,比起晋俞敖前几日看望他二哥时,晋二少的脸色已好上了许多,嘴角复又带上以前若有若无的笑意。 “并非如此,我定会找到小慕,要是我真的伤他太深,两人就此没了缘分,我与吴鸾再一起也无碍,我辜负了一个人,另一个又怎么徒让他伤心。” 这种境况下,晋俞敖不可逾越了,晋大少倒是不客气,厉声道:“若是席慕恋愿意和你回来呢?吴鸾又当如何?” 晋大少现在对这个二弟很是不满,真是拎不清的东西,大小两人一起长大,晋老爷和吴先生在两兄弟小时正忙于生意,无暇顾及二人,晋大少是以兄长为居,多方照顾了晋月白,现在才使得他二弟办事游移不定,拖泥带水。 若不是他二弟生来比常人聪慧许多,怕现在也是个不成气候的家伙……也不知他这番折腾下来是否能厉练些许,晋大少思来就觉得有些愧疚。 “吴鸾……他又不是我说让了他离开,他就能离开的,我要追回小慕就好。”晋月白这样说来,晋大少和晋三少才想起吴鸾狂逆霸气的性子来,也罢,吴鸾这人真是惹不起,只怪当初他晋月白不开眼惹了他。 晋月白见晋大少和晋三少脸上无愠色,就继续道:“他也不是感情用事之人,要不然也不会让我晋家败了,现在还时时提防着,大哥三弟若是觉得和他的交易可行,也不用顾及到我,只是一庄生意而已。” 晋月白将一切说得透彻,怕最近几天也是想了许多以前未想之事。 “二哥,你路上多注意些自己的身子,勿要愁思什么。”晋俞敖看一切谈了差不多,想起他二哥的身体,不免要提醒一下。 “大哥三弟放心,我还怕我病恹恹的模样吓走了小慕呢。”晋月白说完自己大笑起来,作揖与晋大少和晋三少别过,乘上停在门口的马车离去。 晋大少晋思远不由叹息一声,方才他以为他又看到了那个才气横溢,文质繁复的二弟是从前俊秀的模样,但转身时又是沧桑晕染,这情伤最是熬人精气脾肺,他的二弟也该长大了,却是这般经历…… 晋俞敖看着他大哥若有所思,又眉间轻愁的晋大少,问道:“大哥,不告诉二哥孩子的事好吗?” “告诉他,他还能这样气定神闲的出去?”晋思远没好气地说道,他那个二弟若是知道席慕恋不是一个人在外面,估计这条命都不要了,也会没日没夜的要找到席慕恋。 “可要是二哥太慢慢吞吞,我担心等他找到小慕,孩子都会满地爬了。”晋俞敖不介意在背后诋毁他二哥,反正说得也是事实。 “这个……”晋思远一愣神,摆摆手道,“那是你二哥的事,走,我去院子接小甜回来。” 晋俞敖现在的后院是热闹非凡,当然他也深受其扰,那出生下来很是瘦弱的孩子被进宝喂得胖嘟嘟的,嗓门也大了许多,所以近来晋俞敖没事时总会往外跑,而晋大少那屋的田甜却爱往晋俞敖那边去看看孩子。 当初晋老爷把孩子放在晋三少的屋里,晋思远也明白其中的意思,但还是去晋老爷那边求了一回,但还是被劝了回来,不免有些遗憾。 “大哥喜欢,自己生个就是了,省得天天到我那儿抓人去。”晋俞敖只觉得他二哥这一走,身上又轻松了不少,忍不住开始调笑他的大哥来。 晋思远心中一突,若是田甜在这儿,只怕会徒增伤感……虽不想因自己的事而让他么弟担心,但不想田甜听了他么弟此番无心的话而难受,就道: “小甜他身子不好,这孩子也许……” 晋大少这样说来,晋俞敖不禁心生了懊悔,想当年三个兄弟之中最期盼的子嗣的便是晋大少了,现在他大哥已快而立之年却膝下未有一子,如今田甜的身子因上次有孕时落下了病根,一切都变成了一个未定之数,怕最后都成了奢求…… 第120章:书房…… 东北角的靠着墙面的书架上整齐地放着大大小小的文史典籍,边上的水石博古架上,多层小格子中放着古玩器皿,多是陶瓷玉器鎏金之物,书桌后的屏风之后另辟小间,其中有罗汉床和桌几茶具,以供人小憩和待客,简单布置出来的一间书房也像模像样,晋俞敖为了寻一个安静的地方才让人特意把后院最边角的厢房改成了书房。 “啪——”,书房寂静被打破了,冬生僵住了身子,一双眼不断的在被自己折断的墨块和被溅起的墨染污的纸面之间逡巡,一头冷汗,下一刻就低头单膝跪下,看着脚下的地面,许久方才听到上方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说了一声:“把这些都收拾了吧。” “是。”冬生连忙起身把断成两半的墨块和被墨溅了的半成的书画撤走。 这可真是难为冬生了,虽然诗词百篇也有诵读过,但都是入口不入心的,现在叫他一个手上拿刀拿剑二十多年的汉子去碰那对他来说就是软塌塌的墨块,还不如让他去杀鸡宰猪来的干跪,出了书房的门,冬生就立马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这差事真是让人无奈。 坐在书桌前的晋俞敖才觉得自己是真正无奈的那个,那么好的墨块就这么没了,还没写上两个字就这样被扫了兴致,但他这后院里,会研磨的两个他请不来,高管事架子太大,进宝要照看两个小的,根本离不开他。晋俞敖不禁有些丧气地靠在太师椅上,修长的手指在椅背上有节奏地轻弹着,这么静坐着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晋俞敖还没享受多久,突然划破后院寂静的一声嘹亮的啼哭再度响起,晋俞敖的眉也跟着蹙了起来,脑子里乱麻一样,最近的日子过得真是能淡出个鸟来了,在孩子哭声传出来时还让人觉得烦躁异常,晋俞敖躲在他这个临时的书房里依然难以得到清净。 晋俞敖正在踌躇着要不要把田甜送回去,顺带着也可以趁机去他大哥那里躲一躲时,书房的门被人敲响了,然后手上拿着晋俞敖刚才让冬生丢出去的废掉的墨块的男人进来,晋俞敖的心情瞬间大好,向男人招招手。 “这个不要了?还是好的呢,又不是不能用了。”水根把断成两半的墨块放在书桌上的砚台中,晋俞敖顺势揪着男人的手拉到自己怀里,一同坐在太师椅上。 晋俞敖凑近水根劲边嗅嗅,入鼻的都是淡淡的奶香,晋夫人的儿子在晋俞敖的后院已经有十几日了,虽然白胖了不少,但身子本就是是生下来太过于瘦弱,这几日估摸着是受了凉,孩子一直哭个不停,把水根和进宝急得要死,晋俞敖也被吵得半死。 “你说留着就留着吧,”晋俞敖从水根的衣被里抽出巾帕来,给水根擦着指尖上沾上的墨迹,“别事情总自己忙着,交给进宝和高管事就是了,那孩子不会有事的。” “什么叫那孩子,他叫苍忻。”水根对晋俞敖对那个羸弱的孩子无所谓的态度有些不满,晋俞敖听后从善如流地连连点头称是,也不和水根较真,两个人现在难得能单独待在一起。 晋夫人孩子的名字是晋老爷给取的,当初晋夫人还来得及说孩子的名字就撒手人寰了,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不提关于孩子姓氏和爹亲的事。尉迟苍忻,取晋夫人闺名“蕊”字,旁从草声从心,晋俞敖对此毫无异议,只是听水根一口一个叫得亲热觉得心中不痛快罢了。 “趁这几天天气不错,我们出去逛逛怎么样?”晋俞敖把玩着水根的手指,一根一根粗壮的样子,很是让人踏实可靠的一双手,“我还没带你去皇都里四处看看过。” “我……” “不许推脱,孩子离开你一两日也不会有事的,”晋俞敖掰过男人的头来,一脸严肃的样子,水根还没说话,晋俞敖就猜出了水根的心思,晋俞敖又不禁放软了语气,“也许过不了多少时日,我们就要离开了,再不到处看看就没机会了。” “要走了?”水根一愣,觉得有些突然。 “你不知道皇都的东西有多贵,就那两个只会哭的东西每日里可花了我不少银两,不趁早回去,我怕真被他们俩给掏空了,我可是预备了留着银子来养你的。”晋俞敖调戏地捏捏水根的脸蛋。 “我有银两养自己……”水根拿下晋俞敖在他脸上捏得他都有些痛的手,面颊有些红了,对于水根的小恼怒,晋俞敖的眼中依然带着笑意。 “你那点家底啊?”晋俞敖假装恍然了悟,“都给小捣蛋买东西了吧。” 水根面上一热,皇都里的东西确实如同晋俞敖说的那样贵得很,水根压箱底的那些银两让进宝每次出门时给小鸣嘉带两样小东西,一来二去中都花的差不多了,而晋俞敖正等着水根伸手向自己要钱,现在提一提也好让水根现在张口跟自己要了,省得回头水根自己在那儿死撑着。 可水根这会儿沉默了,晋俞敖也不催促,迟早有那么一天的,就说起先前的话题:“过两天咱们就出去逛逛,也不出去远,晚上就回来。” 水根犹豫了一下便应下了下来,好不容易又来趟皇都,若是再没见到天子脚下的圣城的模样,岂不是太亏了? 晋俞敖见水根点头了不禁心中一喜,四下刚好无人,就一手搂了坐在自己腿上人的腰,顺着水根的颈子就要亲到他红红的脸颊,男人侧头想躲过去,晋俞敖不依不饶地又追过去,书房的门却又在这当口被敲响了,水根就要从晋俞敖腿上站起来,晋俞敖却按着不放,朗声不悦地问道: “谁啊?” “爷,是小的。”门外传来进宝犹豫的声音,他当然知道书房里可能发生的事,但是他家小祖宗正闹着呢,才硬着头皮来了。 进宝说完话,脚边的小鸣嘉就跟着叫道:“爷,还有小的。” 晋俞敖一张脸没绷住,跟着水根一起笑了出来,听到房内笑声的进宝则一脸无奈地看着懵懂很无辜的小鸣嘉。 屋里笑声刚消下去,就传来他家主子的声音:“外面两个小的进来吧。” “爹爹……” 小鸣嘉拉着进宝的手刚进屋见了水根,就撇下了进宝,蹒跚地向水根跑来,而在进宝和小鸣嘉两个人进来前已从晋俞敖腿上下来的水根则赶紧上前弯腰接住撒欢跑过来的孩子。 小鸣嘉在水根怀里蹭了两回,才抬头叫了晋俞敖一声爹爹,晋俞敖从鼻中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算是应了,然后就捉弄起这个小捣蛋,问道:“我可不是你爹,你刚才不是才叫的爷吗?” “爷……爹爹……”小鸣嘉一时小脑袋转不过来弯,有些小可怜巴巴的,扭头向进宝求助地望去,进宝看他爷的意思,也不多嘴就只站在一边,小鸣嘉急得爪耳挠腮,水根又是责怪地看了晋俞敖一眼。 小鸣嘉一个人想了半晌,最后只能塌了小脸道:“鸣鸣不知懂。” “过来。” 晋俞敖朝小鸣嘉张了双手,水根把孩子放在地上让他自己去了晋俞敖面前,晋俞敖抱起小鸣嘉在怀里,怀里的孩子正好奇地打量着书桌上的笔墨纸砚,顿时忘了工厂的疑惑。 晋俞敖拿了最小号的狼豪笔放在小鸣嘉手中,跟小鸣嘉打着商量,实在是在诱骗:“鸣鸣想吃糖葫芦吗?” “想!”把玩着手里的小狼豪笔的小鸣嘉抬头响亮应声,眼中都是垂涎渴望的光芒。 “那明天我和爹爹一起出去给你买,好不好?” 如此这般,晋俞敖就把小鸣嘉给诱惑地犹犹豫豫地点了头,以后也是用的这招,用各色小吃让孩子心甘情愿地待在家中,自己把水根断断续续拖出去四处游玩了一番。 晋俞敖能时不时借口出去给小鸣嘉出去买吃的,带着水根出去在皇都里四处逛逛后觉得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了,后院有进宝、高管事和田甜照看着,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田甜好歹是个读书人,现在废了功名却书卷未弃,一直想着要教孩子识字,可惜一个还在襁褓之中,另一个玩性方盛,给张纸,小鸣嘉只会让高管事给叠些纸艺来玩,不回院子拿笔练起字来,让田甜颇为惋惜。 晋俞敖带着水根也没去太远的地方,每次都是徒步出门,身边连一个仆人也没带,每到一处,晋俞敖都给水根讲解一番,几次下来去的地方最多的却是酒楼茶馆,物富人丰的皇都之中菜品出色的酒家那也是多了去了,每回晋俞敖都会带着水根去新的一家品尝,自然晋俞敖看上眼的都不是简单的价钱能拿下的,去的多了,水根就不禁劝道: “随便找个地方吃顿就好,这店里看起来就不便宜。” 水根是等小二上了第一道菜后才敢小声和晋俞敖说的话,那道才看着着实精致,更有“金玉满堂”这样不俗且贵气逼人的名字,但在水根看来就是半大的花白碟中堆着一些玉米粒罢了,那点玉米粒掰半个玉米梆子就够了。 “我带你出来自然要选最好的去处。”二人坐在了酒楼的二层单间之中,刚好能将楼下演着一出高中状元的戏码看得清楚,晋俞敖回答水根话时,还特意刮了水根一下鼻子。 水根羞恼起来,但碰上小二端上第二道菜色来也不好发作,片鸭而已,去头去尾,连身子都不是完整的,水根心里盘算着这只鸭的价钱够买十几、二十只活鸭的钱了,心中更是觉得晋俞敖太过于奢侈。 水根最后瞪着楼下台上接金榜的书生套上大红的衣裳,赌气道:“要是这样,我下次就不与你出来了。” 觉得台下演的戏很是俗套,心中正鄙夷着的晋俞敖立马回过神来,立即就笑脸对水根道:“不是这家的糕点好吃么,给鸣鸣带回去,顺道也吃个饭也不为过啊。” “不用顺这个道。”水根恨恨地盯着小二端上来的第三盘菜,笋丝肉片清爽的名字曰为碧云仙人,吃仙人的价钱自然也不便宜。 “好好好,下次只给鸣鸣带点心回去就好。”晋俞敖软着性子给水根的碗中添菜,水根的面色才稍微好了一些。 第121章:客栈…… 应了水根的要求,晋俞敖带着水根也不怎么铺张了,找些寻常铺子在外解决了午膳,虽然没有玉盘珍馐,但也别具风味,水根吃起来舒心了不少。 晋俞敖与水根三天两头出去,小鸣嘉自然不乐意了,有时便会祭出哭功来缠着水根哭个死去活来,拦下晋俞敖和水根的脚步,但没几日,嘴巴馋了的小鸣嘉又来找水根要吃的。 晋俞敖则在一边不情不愿地磨磨蹭蹭许久才出门,被水根常骂他胚里坏,晋俞敖一脸坏笑地不理会水根,把小鸣嘉急得快要哭了出来才罢休。 水根被晋俞敖带着四处游玩,大半个月下来,水根也已把皇都的一些街攘摸透了大概,寻常的事也不再新鲜。 但出来亦有事做,虽然水根并不想跟着晋俞敖花这码子冤枉钱。 “家里明明有地方,非得出来……”水根坐在床边穿上衣,抱怨的声音越往后越模糊,而后消失在口中。 “先别急着走。”晋俞敖从水根身后伸手搂了上来,把水根拉躺到自己怀里,低下头来,与水根四目相对,“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在屋里碰都不让我碰一下。” 那也没必要出来找间客栈……做这码子事吧?!水根张张口还没那个厚脸皮能说出来这种话来。 屋中都是二人刚欢好过的绮糜的气息,水根脸上带着浅浅的红晕,被晋俞敖灼热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慌,就推了晋俞敖的脑袋从晋俞敖怀里爬出来,却刚做起来,就被晋俞敖整个一齐拉入了床内。 水根惊叫了一声,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呼吸渐喘,水根连忙道:“别,要不然待会儿就回不去了。” “是吗?我看看?”晋俞敖说完,水根还没反应过来双腿就一齐被抬了起来,还未着寸缕的下半身都入了男人的眼中,水根一瞬间红透了全身。 晋俞敖看得认真,还拿手碰了那未闭合的那处地方,教水根侧头恨不得立马晕过去算了,他分明有感觉到男人之前喷射在其中的精华从那处缓缓流了出来。 晋俞敖端详了半晌,道:“是有些红肿了,待会儿让人送水进来沐浴后我给你抹些药,现在我小心就是。” 晋俞敖下句话还未说完,就挤进水根的两腿之间,挺立入水根的身体之中,让水根不由跟着闷哼了一声,死心地闭上眼,任着男人捣弄他,跟在后面噫噫啊啊被整得受不住地叫出声来。 谁会大早上的也没顾得上吃早饭拉着人跑到外面的客栈里做这码子事?终于让男人餍足的水根坐在浴桶中,粗鲁地搓着自己的皮肤,一片一片红紫相间着,心里不禁愤怒着想着。 沐浴罢,晋俞敖给不情不愿的水根上了药,还借此威逼利诱了水根一回,非得要带着水根去茶馆里吃顿好的早膳来补补,其实现在快日上三竿了,按水根的意思在客栈里要两个菜凑合一下就好了,但晋俞敖捏捏他的屁股,他也就没话说了。 晋俞敖带着水根去了一家天香茶楼,这茶楼里说书弹曲的是一绝,从开门到打烊起一直卖着的热腾腾的小笼包也是一绝,薄薄的一层面皮晶莹可见其中的肉馅儿与汤汁,却又不破不洒,有个好听的名儿叫“玲珑透”。 水根听了晋俞敖的嘱咐小心烫了,小心地咬下一口包子时是觉得美味无穷,但两三个入肚后又觉得钱花的不值,但看对面男人殷勤地给他吹包子的模样,又忍了下去,总有一次要顺了男人的意让他也高兴一番才好。 二人快吃完了,商量着带几笼回去给孩子和进宝他们尝尝时,晋俞敖远远看见一个熟人朝他这桌走来,水根正在拿着茶壶给自己的杯子灌茶,杯子太过于精小,一杯一口的总喝不过瘾。 “吴兄,真是巧啊。”晋俞敖站起身来,和明显今日冲他而来的吴鸾打招呼,不太清楚情况的水根连忙也随着站起来。 “是啊,巧得很,三爷不介意和鄙人同桌吧?”吴鸾象征性地问问,晋俞敖笑着抬手请吴鸾坐下,不动声色地到了水根的那一边,和水根坐在了一起。 让小二撤了桌上用过的碗碟,又新泡了一壶新茶上桌,水根有些局促地坐在一边看着小二的一举一动,等小二走了又盯着大堂里的摆设装饰看起来,晋俞敖给水根倒了一杯水放在水根面前,和吴鸾说起话来。 “吴兄好闲情啊,没想到今日在这熙熙攘攘的茶馆里能有幸碰上吴兄啊。”晋俞敖说着也给吴鸾倒上了一杯茶水。 “最近日子觉得憋得慌,出来散心罢了,三少这也是出来散心?”吴鸾说得风轻云淡,晋俞敖明白吴鸾每次出来一定没什么好事,心里泛起冷意,不知道这吴鸾又盯上了什么。 “是啊,在这大好的皇都呆不了多长时间了,四处看看留着记忆也好。” “三少也别先急着回去啊,上回我差管家和三少说的事,三少考虑得如何了?”看来吴鸾真是个大忙人,也没什么时间再和晋俞敖兜圈子,直接单刀直入切进话题。 “如果晋某没记错的话,是绍管家对吧?”晋俞敖执起杯盏在手中把玩着,杯中上好的竹叶青真如林中的鲜竹一般清脆欲滴。 “是,上次老绍如有失礼的地方,回头我让他给三少赔礼道歉去。”吴鸾倒一点也不护短,把尽心尽力的绍管家直接推了出来。 “无事,无事。”晋俞敖扯着虚假的笑看着吴鸾。 二人虽然之后表明了合作的意图,但是都点到即止,毕竟这茶馆不是谈生意的地方,这生意还是大如正整个帝国的商业版图,自然要谨慎万分。晋家与吴鸾合作无异于在刀锋上行走,一个不察便就会粉身碎骨,曾经站在顶峰的孙家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家破人亡,用过就被甩到一边的棋子罢了。 晋俞敖一直不明白吴鸾究竟要这个国家的整个商业来做什么,一支独大的垄断可不是什么好事,聪明如吴鸾怎么会不知道,甩了一个孙家,现在又找来了他晋家来做这个人前的风光角色,到底要将这国家的商业置于何地? “是你晋家的终究不会有人能拿走的。”这是吴鸾对晋家的承诺,给人办事总有些酬劳,但也是警告,贪心不足蛇吞象,不是自己的就不要觊觎。 当初孙家不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妄图从吴鸾手中挣脱出来,也不会一家一百多口接二连三的被发现死于非命。孙家的下场晋家看到了,不需要吴鸾再多说什么,他相信晋家几位兄弟都是聪明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对晋家的百年基业说放手就放手,饶是吴鸾自己也不会就此轻易罢手,说来心中不免有几分佩服。 吴鸾与晋俞敖未多说什么,一切细节还有待商榷,末了晋俞敖问了吴鸾关于席慕恋的事,可惜吴鸾也是依然未找到席慕恋的行踪,晋俞敖在吴鸾的脸上看到晦涩阴郁的神情,想自己二哥出去找席慕恋的事,消息灵通的吴鸾应该已经知道了,但是晋俞敖还是不放心地为了他二哥问了一句: “我二哥还不知道他有孕的事,所以我二哥不是为了孩子出去找人的,不知道吴兄以后有何打算?” “三少我也觉得我应该离开你兄长吗?”吴鸾说得轻松,在晋俞敖听来确实有股逼问和不满的意思在其中,连身边坐的水根也身子僵了一僵。 晋俞敖只能笑着摇摇头,意味不明,不管是他兄长的事,还是吴鸾的事都不是他能插手管的。 吴鸾自顾自道:“我只是迟些碰上了二少而已,情意并不比小慕少上一些,何故非得让我硬生生断了心中的情?晋三少也是性情中人,这断情绝爱的痛应该不用吴某言明了吧。” 这辈子,吴鸾他未曾想过自己会碰上这样一个人,除了小慕之外能让他去爱去护着的人,这个人不知道他手上的血腥,不知道他脚下的枯朽,胸膛里一颗心明明已经被折磨的毫无知觉,却在见到那人时突然鲜活起来,他贪恋这种新生的强劲跳动,无法舍弃,饮鸩止渴也是无所谓…… “他其实挺可怜的。”水根看着人去茶凉的那个座位,说出了一句让晋俞敖不禁大笑起来的话来。 水根疑惑地看着晋俞敖,晋俞敖笑得肚子都有些痛了,搂住水根的肩才能稳住自己的身子,半天才笑道:“这可是我这辈子听的最好笑的事了。” “好笑吗?我真的觉得他挺可怜的。”水根不禁皱了眉。 “怎么可怜了,说来我听听。”晋俞敖笑够了,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道这呆子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他还不知道这呆子还有这种眼力。 说起水根知道的悲情故事也有不少,以前撑船时一大帮船公聚在一起说的事情又多又杂,但亲眼见了也有那么一桩,说来简单,但真见了那场面都会为之动容的。一男子入赘女家,恩爱异常,男子却在中途娶了另一青楼女子入户,周折万千,萦损柔肠,两个女人在一个屋檐下,一个忧愁成疾,另一个心生罪责,自沉沧熙,香断此生,不多久家中就只剩男子一人罢了。 这故事晋俞敖也略有耳闻,是一处土绅家的事,沧熙城小的很,这事一直被人说道,只是晋俞敖不知,那自沉水的女子是水根好心给打捞上来的,这可是会坏生意的。 “那你觉得,刚才坐在那边的那位是那位正妻,还是后娶进屋的那一位?”晋俞敖饶有兴趣地继续问道。 “自然是后来的那一位。”在水根看来晋二少和席慕恋才是原本才要在一起的一对,“也不知道小慕以后和孩子会怎样……” “放心,莫管其他然,我就只有你一个而已。”晋俞敖拍拍水根的后背,说完之后才想起他阁子的前院还住了另一个女人,刚说出口的话,就像自己扇了自己的嘴巴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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