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晋家的三公子晋俞敖被自己老爹逼着和男人滚床单,就是为了所谓的子嗣…… 可是突然发现躺着床上雄壮的男人长着尾巴和耳朵的时候其实也挺可爱的,让人食指大动。 年下、包子…… 桃花扇上的猛男的关键字:桃花扇上的猛男,妖子西,晋家三少,晋俞敖,水根,包子 第1章:晋家三少 京城最大的花搂里,莺莺燕燕,环肥燕瘦,霓裳羽衣,春宵一刻便是掷地千金,但在这销魂温柔处里的美娇娘也是一等一的娇艳脱俗。 晋俞敖搂着翠烟搂当红花魁陈乔儿在床帷里厮混,半个月前,晋俞敖就买下了陈乔儿的初夜,一直坐拥这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到现在,难免让一些垂涎于陈乔儿美貌的人十分眼红。 “三少,宅子里捎了话,让您现在就回去。” 晋俞桀身边的近侍招财轻轻敲敲花魁陈乔儿的房门,高声向内传话,静候着。 “奴家舍不得三少你呀,要是放爷回去,就怕哪只小狐狸精又把爷的魂儿给勾去了~~” “哪能啊,我家小乔儿千娇百媚,这世间哪有比小乔儿……” 剩下了话被咿呀呀的模糊不清的娇声给覆盖了去。招财站在门外,也不敢到处乱瞄,平常都是进宝跟着自家少爷过来的,只是近日进宝回乡省亲去了,招财才不得不跟着自家三少跑到这脂粉地来,房内暧昧的浅声低语让招财不免耳红。 半个时辰后,房门才被打开,简单披了件外服的陈乔儿招呼招财进来。招财低着头走进内屋,高床暖枕,金兽瑞脑,桌上台上摆得那些小玩意一看就知道是价值不菲,自家三少就裸着上身靠在床上,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看着窘迫的招财。 “宅子里传的什么话来啊?”晋俞敖轻佻地拖长音调。 “招财也不太清楚,就是让您尽早回去……” 招财低头闷声回着话,空气里靡乱的气息让他浑身不舒服。 “呵呵,什么时候学会了进宝的滑头了,啧啧,真是不应该把你和进宝放在一起。”晋俞敖往常一样地说些不正经的事。 “敖,先把衣服给套上啊,小心染上风寒。” 招呼招财进来后就让人送水进来的陈乔儿,拿起床上凌乱的衣服,多情地翘着小指丢给晋俞敖,被晋俞敖一把拉着皓腕扯进了他光裸的胸膛。 “做什么呢,有人看着呢。” 陈乔儿娇笑地捶着晋俞敖,白皙的脸上浮起羞涩的红晕霎时动人,不愧是翠烟搂的新花魁,看得晋俞敖有些痴迷地愣了,不枉费晋俞敖他花费大把的银子买下了她,还用甚多的心思来讨好她。陈乔儿看着晋俞敖看得出神的样儿,不禁心下欢喜,把身子绵软在晋俞敖的怀里。 “就是要人看着我才开心,看着你这样的小美人儿,哪个不嫉妒我晋三少有这般艳福……” “就会耍贫嘴!” “你不就是喜欢我张嘴吗?” 晋俞敖收紧揽住陈乔儿小蛮腰的手,就要一亲芳泽,被陈乔儿媚笑着躲开了,只亲到陈乔儿修长的颈。 晋俞敖和陈乔儿两个人如若无人地调着情,招财听得已经满脸通红,进出提水倒水的龟奴已是熟视无睹,自顾自地轻手轻脚地干着自己的活。 “嗯,嗯嗯,爷~~” “少爷,小的先回去了,宅子里还等我去回话。”招财没等晋俞敖说话,就三步并作两步冲出了陈乔儿的屋子,半路还撞上了提水来的龟奴,下摆湿了一大片。 招财一直很是疑问,自家三少到底是不是老爷亲生的,家里的大少和二少虽偶尔因为生意而要处于这种烟花之地,但可不曾像三少这样整天留恋在外,一月半月都不回一次家。家里老爷也不管着,算是默认了自家三子晋俞敖的胡乱行为。 招财刚下了楼,突然想起来还有条口信没有告知少爷,于是不得不又要回到楼上,又敲了敲陈乔儿的房门,但是敲了半天也没有回音。本不想打扰少爷的好事,但是招财真的不想在这种地方待下去,咬咬牙又敲了几声。 “谁啊?” 房中中传出的晋俞敖的声音很是粗暴,其中压抑着欲望的愤怒,招财想起平日里自己三少阴晴不定的爆脾气小腿肚子不禁有些颤抖。 “少爷是小的我。” 招财侧耳,屋内女子喘息阵阵,却好一阵也不听见说话。 “三少,老管家让我通知您老,今天老爷和两位少爷许会回来。” 软玉再怀,前一刻晋俞敖还在已经瘫软无力的陈乔儿耳边说着,回去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不懂规矩的小奴才,下一刻便光裸着身子打开门,对着俯首帖耳的招财一顿训斥: “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本少爷?是不是觉得本少爷最近脾气好了很多,就来挑战本少爷的底线?!” “少爷饶命!” 招财吓得一下跪在地上,膝盖撞到木质地板上的声响还不小,怕是这小奴才真是拍了晋俞敖。晋俞敖气闷的看着全身发抖的招财跪趴在地上,一身怒火无处发泄,恨得牙痒痒的,真想踹这上不了台面的小奴才几脚,无法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早些回到宅子里。 “行了,行了,少在这里丢人显眼,下去给我找匹马。”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招财如同大赦,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就往楼下冲,像是身后有追命锁魂的厉鬼一般。 第2章:吴先生 “乔儿给我找件衣裳。” 晋俞敖重重合上门,对着里屋的陈乔儿就叫道,但是心怀别样儿心思的陈乔儿却不愿放着多情的俊人儿就这样离开,她好歹是清倌时跟的进三少,晋家三少奶奶的位子她倒不奢望,但她也不想就一生待在这倚门卖笑的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到老时更是晚景凄凉,人人唾骂,怕也连个裹身子的席子都没有。 “敖~~你就要回去了?身天大的事非得你回去不行啊?” 陈乔儿娇弱妩媚就要往晋俞敖怀里靠,晋俞敖很是不客气地就一把推开了刚才还一起缠绵悱恻的美人儿,自顾自地在衣箱里面翻起衣裳来。陈乔儿在一边也管不住脸面,咬着下唇也不敢再说话。 “啧,这都是些什么衣裳?” 若这些个要么红艳妖娆,要么金贵奢华的长衫若是平常看来,晋俞敖定时喜爱的很,穿在身上也是一派风流难掩,只是现在要回去见晋家老爷就显得太过轻佻花哨不庄重了。外人看来是晋俞敖被晋家老爷捧在掌心里宠上天去,就连家丁也鲜少见自家三少被训,但终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晋家老爷单独训斥晋俞敖的次数也是无法计数,晋家大公子和二公子没因为这个调笑晋俞敖。 无法,陈乔儿在一边使小性,晋俞敖只能随便选一套看起来还算低调的衣服往身上套。 “敖,洗洗再走吧~~”陈乔儿只能使缓兵之计。 “不了,我急着回去。” “那么急着回去干什么呀?什么事也都不差这一刻的。” 陈乔儿往晋俞敖的背上蹭蹭,胸前的柔软慢慢的摩擦着结实的背脊,口吐香兰浮在晋俞敖的耳际,晋俞敖却没有那个怜香惜玉的情趣了,不耐烦地又推开了一直死死纠缠的陈乔儿,这样的女人最不开眼了。 “呜呜~~~” 陈乔儿咬着唇,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呜咽啜泣出声来,乌黑的眸子沾着湿气楚楚可怜的看着弯腰穿靴子的晋俞敖,声声凄楚道: “奴家自知配不上三少,错得三少多日垂青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只是情难自控,乔儿自是怕三少碰上了比乔儿好的女子边忘了乔儿,每思至此,乔儿就……” 陈乔儿哽咽难语,低头掩面拭泪,穿着好的晋俞敖也终是有了反应,陈乔儿尤待泪痕的小脸看着向他走来的晋俞敖,心下思来,这男人终究不是硬心肠,对我还是有几分眷恋之情的,不觉心中欢喜起来,眼中也是闪烁着明媚的笑意。 “敖~~唔!” “人尽可夫的婊子少在我面前装清纯,真他妈倒人胃口。” 晋俞敖单手钳住陈乔儿瘦削的下巴,力道大得让陈乔儿以为她的这张脸马上就要毁了,心中一晃神,眼泪流得猛了。 “呸,恶心!” 晋俞敖啐了一口在陈乔儿的脸上,厌恶的甩甩手,在床帏上胡乱擦擦,打开临着街的窗,见到楼前招财已经牵着马等在了楼下,飞身跃下,轻巧地落在马背上,伸手在马臀上重重一拍,策马扬尘而去。 留下半晌才回过神的招财,在后面追着,不断叫喊着“少爷等等我……”。 跑了半路的招财,终于气力不足,三少骑着马早就没了身影,他只能一步一步走回去。 思来想去,招财就觉得自己命不好,这个被人嘲笑多次的名字先不说,为什么晋家有三位少爷,他怎么就赶上个这么难伺候的主,其他两位少爷可是出奇的好脾气,连主人的架子都没有,待在三少边上,每天都提心掉胆的,主子高兴时,能得不少赏钱,若是怒极了,就小命不保。 前一阵他还才听进宝说,三少废了一位桃花庵里的一位姑娘,场面是如何血腥恐怖,绝对令人发指。招财以前是畏惧晋俞敖,现在就想躲开自家的少爷,他想去大少爷晋思远那边,二公子晋月白那边也是可以的…… 唉,他招财的命可真苦啊。 晋俞敖没敢走正门,直接从后院翻墙过去,差点和警觉的护院大打出手,不过也从护院那里得知晋老爷子还没回来,晋俞敖不禁舒了一口气。 晋俞敖大大方方的从后院走回了自己的海狂阁,吩咐下人置了热水,熏了衣裳,好好地把自己收拾了一下,等到骄阳偏西时分,晋家的老爷和二少回来了,晋家门前一片热闹,下午好好睡了一觉,补足精神的晋俞敖自是出门迎接。 “爹,二哥你们回来了。” 刚过四十的晋老爷一脸严肃,自三兄弟记事以来见过自家爹爹最多的便是平常板着一张脸的样子,但此时晋俞敖还是从老爷子眼中看到了赞许之色,对着晋俞敖微微点头,算是应话了。 “我先回宅里歇着,其他的你们两个忙吧。” 管家高叔跟在晋老爷子后头也进了府,汇报着几月里府里府外发生地大小事情,赵老爷子时不时问上几句或是点点头,末了要进家主所居的尚卿院之前问了一句: “吴先生知道我回来吗?” 管家高叔心道果然,他等这一句很久了,心中想着这个吴账房又输给他一坛梨花蜜酒了,不免窃喜,却面上未露丝毫,只低头恭敬答道: “吴账房前些日子下到乡里收租了,还没有通知到他。” 吴账房,自是姓吴了,却也因在晋府做总账房的年头太久而让人忘了叫什么,但见到了,府里的大大小小的奴才都称一声吴账房,而“吴先生”这样的称呼只有老爷这么叫了,三位少爷也偶尔叫叫。 “什么地方非得让他亲自去收租?” 晋老爷子听得管家这样回话,不免心上有些火气,他可是晋家的大账房,跑出去收租成何体统,可话一问出口,晋老爷就有些后悔了。 “回老爷,是邻县的清水乡。” 晋老爷面上了然,挥挥手示意管家下去,吩咐着晚饭前不要让人过来打扰。 进了尚卿院,沐浴之后,一身清爽的晋老爷躺在床上感叹自己果然不再年轻时,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还没有问吴账房什么时候回来呢…… 第3章:三少的厌恶 晋家客厅里,晋家三少晋俞敖正和自家刚回来的二哥晋月白品着香茗。 “这次带回来的祁门红茶可合你三弟的口味?” 晋月白一身藏青色长袍,暗绣玉立清荷,金丝滚边,高束起的发三、两一缕垂在额前,整个人清丽高洁,不似远行归来之人,可他这一副永远清爽飘逸的样儿却总被他这个弟弟晋俞敖取笑为“附庸风雅”,一身酸儒气。 不过,历来经商的家中出了一个晋月白这样儒雅的人物倒也真是稀奇。 “二哥送的茶,三弟怎敢嫌弃,当然是喜欢得不得了。” “真的,我可是听说,我上次送的铁观音,你可没泡两壶就给仍了。” “那种珍品哪能扔啊,我是送……” 晋俞敖吐吐舌没再说下去,知道自家二哥知道他把送给了楼里的姑娘,只低头喝捧来的茶。晋月白难得见到自己兄弟吃瘪的样儿,放下手中杯盏,不顾及自己形象的笑出声来。 “大哥呢?” 晋俞敖转移了令他丢脸的话题,丫鬟又上上来几种晋月白这次带回来的几碟点心。 “直接回沧熙城了。” “呵,大哥还真是急着要儿子啊。” 晋俞敖语中自是不少揶揄,听得晋月白不禁皱眉,晋俞敖才知道自己逾越了,立马低头认错: “二哥,我错了。” “行了,大哥不比你,都二十四了怎么不急。” 晋月白也没有责怪晋俞敖的意思,他这个弟弟的性子他自是明白,可是这次回乡祭祖是三兄弟一道的,这晋俞敖该怎么办…… 一时间晋家的客厅里沉静一片,杯盏触碰声也是几不可闻,茶香萦绕,碟中带回的小点心少了大半,晋月白是旅途下来难免饿了,晋俞敖在床上厮混忘了餐点,俩兄弟做得都是体力活。 “这次回去你准备怎么办?” 晋月白放下茶盏,拿起边上的巾布擦擦嘴,打破沉静,但是明显地自家三弟不想开始这个话题,立马放下手中的茶点,兴趣缺缺的吊儿郎当的样儿。 “……二哥你难当就能轻易地接受一个连面都没见过了人?”晋俞敖拧起刀削似的剑眉,显然对晋老爷的安排很是不满。 “呵呵,小敖你每次去花楼都换会换不同的姑娘哦~~”没想到自己弟弟居然说出这样纯情的借口,晋月白不禁乐了。 晋俞敖面上一红,知道自己说了句不靠谱的话,半晌泄气的开口:“让我去碰那些男人,我受不了……想想就浑身难受得紧。” “不是那些,就一个而已,最好你努力耕耘出结果,这样你这辈子就可以万事大吉了。” 晋月白斜倚在太师爷上,看上去也很是无奈,他知道三弟虽然在外面花得很,捧的戏角和楼里的姑娘一个换了一个,但是从来不找小倌。晋俞敖在边上拧眉不知道在沉思着什么,半晌眼中金光乍现。 “别想着临时脱逃,爹会把你揪回来的,长痛不如短痛。” 晋月白如愿地看到晋俞敖眼中的光芒熄灭了,站起身来,松松筋骨,拍拍自家三弟的肩膀,施施然出了客厅的门廊走向自己的院落潇湘小筑,心中却也不像面上那么平静。 晋家的三位公子恐怕也只有想要子嗣的年长的老大晋思远十分乐意搂着男人睡觉了吧,自幼就痛恨自己不正常身体的三少晋俞敖自是抗拒得很,夹在中间的晋月白也只是随波逐流了,找个雌性生下子嗣,那么就再也不用碰男人了…… 第4章:沧熙城 沧熙城晋家的码头上,水根帮着运完最后一批货时已经快天亮了,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衫湿了又干,现在背部又湿透了,紧贴的短衫彰显出结实柔韧的背脊。 不管是船工还是卸货工都是一脸倦色,只想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歇,再来一、两斤咸牛肉配上一大碗烈酒就更好了。水根抬头望望天色,估摸了一下时辰。 “好了,把钱拿好。” 码头管事张头数了几十块铜板扔入水根粗壮的手里,水根在写得密密麻麻的花名册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小心地核实了日期和工钱,然后在之后签上自己的名字,讷于言的水根没好意思说谢谢,就对张头嘿嘿傻笑两声。 张头不耐烦地挥挥手,水根赤着脚转身,低头把手心攥紧的铜钱小心地贴身收好,穿过嘈杂的搬货的苦力,走到河边趟着水翻身跳上自己的木船。 水根的船不大,和平常的木船没啥区别,但在水根娴熟的技巧之下于弯曲的水道里很是灵活。船身的木头有新有旧,像是补丁,却也见证了它的历经沧桑。这船是他从老爹手里继承过来的。水根就像对待老爹一样照看着这条船,也靠着它挣钱养活自己和老爹。 水根进了船仓,把歪在一边的连耳罐收好,拿在手中,里面装得灯油已经用完了。还有挂在船上的亮油灯,水根准备下午出工时再收拾,主要是心痛里面的残油。有太多是渣滓,灯油的质量并不太好,剩下了油却又烧不着。工闲时水根会把里面的渣滓挑出来,总有人笑话他一个大老爷们小气,不爽气,这时水根都会心里默默跟上一句“我又不是大老爷们”。 船上收拾得差不多了,水根把一双黑布旧鞋用粗绳拴在腰际,然后提着连耳罐下到浅水中拉着纤绳把船泊在了岸边。 在水里粗略地洗洗脚,随便地在裤腿上蹭蹭,然后穿上黑布鞋向城中的上善药店走去。水根常年呆在船上,不太需要布鞋,只是冬天来时会要棉鞋来保保暖。脚上的布鞋,水根已经穿了三、四年了,是老爹给他纳的,很是结实。 想起家里的老爹,水根加快的脚步。 青砖石瓦,小巷交错,薄雾从不远处的山林笼到河道环绕的小城之上,天已经亮透了,各家店铺都已经开门了,摆摊的小贩也吆喝起来。水根拾阶而上进了一家药店,是沧熙城此处最大的药房了。 “船公早啊。”船公是对像水根一样的撑船的船工的称呼,自古以来就有。 上善药铺的小伙计黄连,顶着睡意朦胧的小脸向水根打招呼,眼中蓄满泪水,衣襟的带子也系得随便松散,看来刚睡醒不久。 “你早。”水根略微弯腰,向小伙计黄连回礼。 黄连一直嫌水根多礼,但是每次说时,水根嘴上应着,下次见面照样向黄连点头哈腰的。黄连见多了,这次撇撇嘴也就不说了。 “跟我来吧。” 黄连把门板放在一边,然后向那边擦着柜台的另一个伙计叫道:“当归,照看一下,我带船公去拿药。” “知道,知道,快点,待会儿有一批药材要来,少偷懒。” “真是,我有偷过懒吗?……” 黄连一边抱怨着,一边领着水根就向后院走,沿路有不少人在拾弄药材,早晨清晰的空气中都是药香味。一般后院都是接待些有些关系的大官小贵的,水根按理说是没有机会到这来,所以水根一直很是小心翼翼。 “来,船公,拿好。” “麻烦了,小哥。” 水根接过药包,把准备好的钱递给黄连。黄连没有细数,只是随手掂量了一下。钱的多少没什么大不了,因为这些药的价钱远远多于水根所给的,但是这已经是花去了水根这几个月来几乎所有的积蓄。 第5章:青桃树 “船公,等一下。”黄连叫住刚他出药店门的水根,又递给水根一小包药。 “这?”水根踌躇,他身上没有足够的钱了,但是如果是给张爹爹的药话,他还是会…… “老掌柜给你开的,不要钱。嘱托着今早你来拿药的时候也一并捎带回去。要不是当归提醒我就给忘了” 黄连拽过水根的粗糙的大手,然后把药包塞给水根。 “小哥……” “好了,好了,别跟我罗嗦,是老掌柜给的,不想要的话,改天老掌柜来了,你自己和他说去。” 水根攥紧手里的药包,低下头,口中嗫嚅了一声“谢谢”。 “三碗水熬成一碗,中火……” 黄连看着水根年轻的脸上堆满憔悴,眼中满是血丝,撇撇嘴,倒是有点心疼着老实忠厚的汉子。 “……老掌柜还交代,最近别太累,注意自己身体。” 水根忙活了一晚,从昨天傍晚就撑着船在河两边来回运货、搬货,自然是疲惫加身,但是工钱还是可观的,晋家的码头从来不会吝啬犒劳给他们出力气的人。 “好……” 水根弯腰出了药铺,向相反的方向往回走,拥簇着人群的石板路曲曲折折,回望楼上高挂起的上善药铺的竖匾,上面刻着顶大的隶书“晋”字。 晋家在沧熙城的店铺不多,但是都是最大最好的那几家,沧熙城里最大的两家酒楼是晋家的,最大的一家赌场是晋家的,水根近日上工的就是晋家码头,也是最大的,码头上还停着巨大的货船,晋家上善药铺也最大的药铺。 但是,晋家的宅子并不是最大的那户人家,但也是雕梁画柱的高墙深院,进过晋家宅子的人都把晋家的宅子比成了奢华至极的皇宫深殿,却也只是井底之蛙之见。沧熙城里的人不知晋家在京城的大宅确实不亚于皇帝的居所。 沧熙城是晋家的的祖籍所在之地,富可敌国的晋家人自是不会数典忘祖,每年晋家人还是会回来沧熙城住上有一段时间的。按往年的时间推算,晋家的老爷和公子不久也就快到了。 沿道都是叫卖的小贩,饥肠辘辘的水根咽了几口口水,低头加快脚步,尤其是路过李纪包子时,水根差点就迈不动脚了,水根攥着手里的药包,一咬牙,又转身回去。 “小哥要吃什么?” “老板两个肉包子,我带走。” 笑脸迎人的老板手脚利索地给水根拿了两个包子,用油纸袋包好递给水根,水根付了钱,揣着热乎乎的包子往城南家的方向赶。 木篱高高低低的错落着,上面攀附着青色的藤蔓,会有零星花骨朵缀着晨露在绿叶之间隐约可见,前院的屋子的拐角下有棵枝繁叶茂的青桃树,再过几日,树上的桃子就该熟了,桃树下是一口水井,斜对角处就是菜地了。 “老爹我回来了!” 水根推开木篱的门,经过前院,推开虚掩着的木门,屋内简单的陈设在不充足的光线下隐约可见,和水根昨天下午离开时一样,炉上还温着白米粥,水根打开盖子,陶罐里的粥还没见少。 “老爹,你还没吃啊?”水根挑开布帘,进了里屋,老爹已经坐在床上披着衣服开始编竹篮了。 “小根子回来啦?” “啊,老爹不是说不用这么幸苦吗?又不点灯,眼睛坏了怎么办?” 水根一面说着,一面把老爹手上半成的竹篮和其他篾条收好,把怀里依然热乎的包子塞进老爹手里,将窗户打开得更大些。 “老爹你先吃着,我给你把粥给端过来。” “诶?小根子先别忙……” 老爹的话还没有说完,水根就又掀开布帘出去了,不多时便又端着大碗进来了,白白清寡的粥上还卧着些腌咸菜。 “小根子,你先吃些,之后再睡会儿吧,好好歇歇,一直忙到现在。” “不急,反正现在也不困。” “包子还是留给你吧,我……” “老爹吃吧,我路上吃过了,我给你煎药去。” 水根挠挠头憨笑一声,便借机溜出了里屋,外面传来了叮叮当当的锅碗碰撞的声音,之后水根端着陶罐吃了个顶朝天。水根吃完后,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把拴在后院的一只母鸡给放开,捡起今天的一枚鸡蛋小心放在篮子里,里面已经有小半篮了。 第6章:饥渴的刘寡妇 在水根提着桶给屋里的水缸里灌水时,隔壁的刘寡妇叫住了他。 “水根,忙吗?” “刘婶有事?” 今天刘婶又换了一件新衣裳,头上扎了蓝布碎花的头巾,插着银纸小钗,手上的翡翠镯子被炫耀地露在衣袖外面,站在两家相隔的篱笆边,手上拿着做针线的活计。 “哎呀,还不是想请水根你帮忙修修我院子里的那口水井,孤家寡人的日子就是不好过啊,你瞧,这些稍微重一点的活还是要一个男人才成……” “好,刘婶你等会儿,我马上就过去。” “好嘞,那水根你可得快点,我还得找隔壁小金他妈描鞋样呢~~” 刘婶年过五十的沧桑的声音学着十五六岁小姑娘那般拖成细长的调子,粗糙得像砂石摩擦一样,水根应了一声,提着水进了里屋。 “怎么,隔壁的刘婆子又找你过去?” “嗯,说是水井出了问题让我给修修,来,老爹你小心烫着。” 水根把煎好药端给老爹,拾弄拾弄里屋,就要出去给刘婶水井,老爹却又嘱托了一句: “随便修修就好,早点回来睡会儿,今晚你还要忙。” “知道。” 水根出了里屋,听到屋里老爹叹息了一声“你这愣傻的娃”,但脚下依然没有停顿,老爹经常这么说他,他也明白自己白白被占了许多便宜,但是又不是什么大事,觉得自己多跟人家计较也不太好,再者他也不会说话。 刘寡妇家的水井也只是刘寡妇吹毛求疵而已,井台平时磕碰出了口子,刘寡妇闲着难看就让水根给贴贴边,水根也不多说话,蹲下身子和点浆就准备给井台修得更好看一点,刘寡妇就拿着小矮凳坐在边上坐着针线活。 “水根今年也不小了,二十有三了吧?” “嗯。” 太阳已经从群山之中出来了,空气退了夜晚遗留下来的凉爽,开始恢复夏日的高温炎热,水根的额上随着大幅度的动作渐渐出现了汗珠,刘寡妇的目光就紧随着那顺着水根棱角分明的脸颊向下…… “这岁数也不小,怎么也不说门亲?这家啊,还是两个人操持比较好~~” 长期在阳光下劳作练就出来的强健的体魄,此时有些轻喘的水根起伏着结实宽厚的胸膛对张寡妇来说是巨大的诱惑,干涩着喉咙将死死盯住水根短衫的宽大袖口,不光是结实的胸膛,就连肌肉线条分明的腹部都能看到…… “我不想害了人家姑娘……” 水根换了一个方向,给刘寡妇留下是宽阔的肩和窄窄的臀……那腰部看起来就灵活有力,臀部的线条更是完美,摸上去的感觉一定很好…… “怎么会害了人家呢?你有心仪的姑娘吗,刘婶给你说去?” “谢谢刘婶,不用的……修好了,我就先走了。” “走什么呀?进我屋里歇会儿吧。” “不了。”水根在边上的水桶里洗洗手臂,摆摆手,对刘寡妇笑笑就出了刘寡妇家的院子回去了。 刘寡妇立在自家院子里,心里暗骂着“不开眼的家伙”,看着水根在阳光下强壮雄健的体魄和暗藏着力量的小麦色的皮肤,恨得牙痒痒的,若她那个短命的丈夫多活几年,自己也就不用守着活寡了,最后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便也扭着腰回了屋。 水根回屋把午饭给做好,放在炉上温好,嘱托老爹不用等他吃饭,便倒床就睡下了,可心里还因为刘婶那句“这岁数也不小,怎么也不说门亲”有些在意,自己的确老大不小了,男子十五、六岁便都成家了,码头上的汉子带着自己八、九岁的孩子上工的也比比皆是。 水根舔舔干涩的唇,翻了个身,耳边是老爹编竹篮的声音,心中叹道他这样的身体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成家了,就算是成了家不能给人家女子带来一两个孩子也怕会愧疚一生……水根脑子一时间顿满了许多东西,后来因为确实太困了便也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7章:期盼的喜钱 水根醒来时已日头偏西,屋中很是闷热,水根醒来也是出了一身的汗,本是想在再床上缓上半刻,等睡意全褪去再起床,可是全身湿粘的感觉并不好受,水根只得坐起身来,老爹的床上已经空了,看来今天老爹的精神不错,水根顿觉心中欢喜,便下床穿了鞋,到了前院果然见着老爹正坐在桃树下编竹篮。 “小根子醒啦。” “嗯,老爹你吃了吗?” 水根用粗壮的手扒扒自己的头发,简单拿布条绑了个发髻在头上,便从水井打了一桶水上来,准备先冲个澡,抬头望望树上挂得各个顶大的青桃不由生出一种成就感,这株桃树还是他在定居在这儿之时种下的。 “早吃过了,小根子你也早些吃了,多歇会儿。” 水根听着老爹担心他受累的话,不由嘴角带笑,点头应了下来,便提着水到了后院一间小屋里冲了澡,然后又端着饭到了前院,坐在老爹边上,边吃边和老爹说会儿话。 “听码头的张头说,这几日晋家的几位少爷要回来,到时候好像会发喜钱。” “该是回来祭祖吧。” “大概是,倒是拿了喜钱我给老爹打两两酒回来。” 水根愣头愣脑的样儿,老爹看在眼里着实很是心疼,躺在床上这四年都是水根撑着这个家,光是他的药费就掏空了家底,不觉想到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心中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浑浊的眼中不由泛起湿润的泪光,怕被水根看到陪着他一起难过,就侧着身子,低头忙着手中的活计。 水根虽是看起来憨直,心细却比常人细上几分,自然发现老爹的脸上神情的变化,也不点破,低头扒完碗中最后几口饭。 “老爹,过些日子,等下雨了,我去抓两条鱼回来,也给老爹你补补,咱们家许久没有见荤了。”幸亏是水边小城,生活再不济,也不会把自己给饿着,水中是鱼肥虾盛,但要捕着大鱼还得选对地方。 “我倒是不打紧,小根子你莫自己给累着了。” “哪能啊,我结实着呢。”水根作势抬起自己的胳膊学着码头上的那些汉子在老爹面前练了两个把式,把老爹逗得哈哈大笑。 “呵呵,你这娃。” 太阳还没有收进山丘之中,水根又要上工了,收拾了一件外褂,往带回来地连耳罐中加了一些灯油,再包了两个窝窝头当做宵夜,老爹在这时把早上水根带回来的一个包子一同包了起来。水根手上动作一顿,抿着唇,不言语。 “怎么了,还跟老爹生气?老爹不是吃不掉么,剩下一个留给你还不好啊?” 水根依然不说话,弯腰把黑布鞋给穿好,老爹倒是明白水根的脾气,这孩子从不和别人犯冲,若是有些气也在心中憋着,生气时便是先现在这样不说话,过些时日便好,但水根终究性子软,说两句好话,陪个不是立马就没事了。 “老爹错了还不成,下次老爹记得会多吃的。” “那好,下次老爹不许故意不吃。” “哪有故意不吃,是人老了,胃口也小了……好好好,一定吃。”看着水根有皱眉的样儿,老爹赶紧改口。 日落余晖将整个沧熙城镀上一层金黄的光晕,随处可见的杨柳在习习晚风中婆娑,看来也让人心情愉悦,水根踏着青石板路向晋家码头走去,在等几日他就忙完了,终究是个小城,平日码头本就没什么活,只有晋家隔断时间才会雇些人过去做工,水根平时都是靠在和两岸拉些零散的货物过活,报酬自然没这几日多。 水根一直盼着拿喜钱,没想他第二日早晨返工去结当日工钱时便拿着着了,那时他才得知晋家的大少爷夜里面已经到了,可惜水根在忙,没看到。听着那些见到大少爷晋思远的人把大公子夸得如神人一般,水根心生羡慕,有些失落,但不想日后这位晋思远晋大公子便也成了他的大哥。 第8章:晋府晚膳 暮色四合,京城晋府膳厅内,红木圆桌边坐着晋月白和晋俞敖两兄弟,膳厅四面立着八个侍女,或执着灯,或素手而立,低目窥心,一时间偌大的膳厅里只有晋家两位少爷低声偶尔交谈的声音。不多时,窸窣的脚步声便由门廊由远及近传来,待脚步声到了跟前,晋月白和晋俞敖一同起床,向那那三两个小奴簇拥的人拜去。 “娘。” “娘。” 晋月白和晋俞敖先后一声,来的是晋老爷的原配夫人,晋家的家母。光洁的脸上略施脂粉,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插着黄金簪花珠钗,耳垂明月皓洁之坠,一身江南苏绣描金勾线,显出大家的雍容气派,眉目间更是能见当年皇都第一美人的姿貌气韵。晋夫人对于晋月白和晋俞敖兄弟恭敬疏远的称呼也只是浅声一应,便在东首的椅子上坐下,手上是一直未曾离身的紫檀佛珠,指尖皆是盈盈清香。 两兄弟还没有落座,门廊上又传来了脚步声,晋老爷紧跟一步到了,晋月白和晋俞敖问了安后,随着晋老爷也落座了,站在边上的侍女们也开始上菜,漱完口后,餐具也摆了上来,晋老爷动完筷子后,晚膳才真正开始。 晋家家母,闺名只一蕊字,是朝廷尉迟御史之女,其父已于几年前卸官在家,当年才貌双全的尉迟蕊嫁入晋家轰动了整个京都,让不少人羡慕不已晋老爷的艳福,可成为晋家家母的尉迟蕊出人意料的深入浅出起来,就算是晋家生意上的熟人对这位家母都不熟悉,听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位风华绝美的夫人爱上了佛前诵经,早晚不废。 现下,这位平日里连三个儿子请安时也只是在屏风之后隐约见见的娘亲,让整个晚膳的气氛很是沉闷,每个月初都会经历如此场景,但不多时,晋夫人只吃些简单清爽的斋菜便先起身先回了自己的养心院。 晋夫人的苏绣长裙荷叶绣花下摆刚在拐角处隐没,晋家膳厅中的气氛明显轻松了下来,侍女上前撤下了晋夫人的那些斋菜,早在厨房备好的东坡肘子、锦绣滑虾丝和莼菜鱼圆汤等几样菜也陆续摆上了桌。 等菜上毕,晋老爷挥袖撤了膳厅边上的侍女,晋俞敖便抬脚踏在了一旁的红木椅上,恢复了一身痞气,晋老爷见到三子不合规矩的样儿,也不多言,一时晋家膳厅如平常人家一般。 “敖儿,这次回乡祭祖不准给我迟了。” “是,爹。” 到底是自己的孩儿,晋老爷当然知晓晋俞敖的小算盘,这才在二子面前好好提醒一下一向嚣张恣肆的幺子,晋月白也明白晋老爷的意思,低声应了一句:“爹,我会看好小敖的。” “那好,你们也不要在宅子里面多待,尽早回去,我已经让高管家给你们打点行装了。” “这么快?” 晋老爷话音刚落,谈到回乡祭祖这件事就一直低头成默不语的晋俞敖听到晋老爷居然巴不得他们尽早离开,去和那些男人厮混,就不由拔高的音调。看来这晋老爷是想抱孙子想疯了,晋俞敖不禁在心中嘀咕。 “今年回去的事情不是很多吗?” 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事情,就是回去滚个床单而已!晋俞敖张口还要和晋老爷争上几句,看到二哥晋月白在旁向他使眼色,也就低头吃饭了,但凡事都纵贯着他的晋老爷这次态度如此坚决,让晋俞敖心中对那没见到面的男人生了怨恨之心。 晚膳进行到最后时,晋俞敖心中的气稍微消了些,反正回乡的事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便开口询问道: “吴先生回来了吗?” “再等上几天,他就回来了。” “这次祭祖,爹你回去吗?” “我不回去。” “和吴先生一起出去谈生意?” 晋俞敖脸上的笑意明显,晋月白也把头埋低,但嘴角的笑却不加掩饰,晋老爷还是和生意场上一般淡定,只淡淡道:“吴先生会稍后回沧熙城。” 两兄弟从晋老爷淡淡的语调中捕捉了些许酸意和不满,原本晋俞敖可以再调笑一下自家爹爹的,可是一听吴先生回去沧熙城便整个人蔫了下来,他依然不死心…… 晋家大少爷乘的船刚进的沧熙城水道,晋月白也已行至半路,他们的三弟晋俞敖却叉开道去了相反的方向,美其名曰为了熟悉自家生意。 晋俞敖从十二岁起就帮着家里看账本,十四岁就随晋思远走南闯北,晋月白自然不揭穿这个明显的谎言,吴先生是晋老爷用来压制他家三弟的最好砝码,晋俞敖最终还是会回晋家老宅的,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晋月白便独自一人先行前往沧熙城,看看有没有机会见见晋老爷事先选好的那三只雌兽,最好能挑一个自己中意的…… 其实,晋月白还很是担心晋老爷的眼光,若是晋老爷真的分毫不差按照古书上记载的那样找雌兽的话,晋月白完全有有理由去相信在他面前的便是站立的禽兽……不过按照他们爹给他们找娘亲的眼光看,晋月白不禁舒了心,毕竟吴先生是京城晋府之中出了名的美男子…… 第9章:后院厢房 七月中旬伴着淅淅沥沥不停歇的梅雨而来,水根穿着蓑衣带着斗笠在滴水的檐下,赤着脚走在凉爽的青石板路上,这让水根想起小时候和文元哥一起在雨天里奔跑。 水根行至上善药铺,拿下头上的斗笠,站在门前侧身探头进去,看见了刚从后院出来的小伙计黄连便叫了声“小哥”,黄连听了声就到了门前。 “船公进来说话吧。” “不了,麻烦小哥把药拿给我就可以了。” 水根手上的斗笠和身上的蓑衣都滴着水,还光着脚,踏进上善药铺这样大的店中让水根很是不好意思,可是黄连直接拉着水根粗壮的手臂就把水根拉进了药铺。 “老掌柜说有事找你,你跟我到后院来。” “……” 药铺里抓药的、看诊的并没有因为雨天而减少几分,水根跟着黄连穿过后院,来到后面的一间厢房,一进厢房就见到一张横桌,上面摆放着茶壶瓷杯,横桌边上放着半人高的插着孔雀尾羽的长颈瓷瓶,厢房两侧便是两溜排桌几和圆凳,右边是被屏风隔开的内室,屏风上是素雅的童子山中采药图。 “船公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叫老掌柜。” 黄连挑了右侧的一个茶几,把水根按坐在边上的圆凳上,然后拿着桌几上的茶壶就要出去给水根端些热茶过来,自从进了厢房就有些局促不安的水根连忙叫住黄连,道: “小哥,等一下……” “怎么了?”黄连疑惑地看着水根。 “那个……小哥知道老掌柜找我有什么事吗?” 黄连摇摇头,又想了半晌,回答道:“老掌柜没说,只说让我在今日你拿药的时候留住你。” “那麻烦小哥……” 黄连撑着油纸伞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时,水根心中的更是惴惴不安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老爹的病出了什么大问题,还是因为药钱的缘故……水根自是知道老掌柜给老爹的药钱算便宜了许多,虽然老爹在多年前救过老掌柜,但这恩情这么多年也该是还清了吧…… 水根低头看着靠在茶几边的斗笠和蓑衣滴落的了一滩雨水,搓着自己的手指,长年划桨搬货运货的手上满是厚茧。细雨蒙蒙中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老掌柜撑着伞到了厢房檐下,身后还跟了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 “老掌柜,您好。” 水根立马从圆凳上站起来,手足无措,揪着短衫的衣角,上善药房的老掌柜见水根还是如以前那般的紧张,乐呵呵地拍拍水根的背,慈祥的脸上的柔和的笑并没有让水根感觉好点。 “水根,这是晋宅的高管家。” “高管家,您好……” 水根站在老掌柜边上纳纳开口,面前的穿着上好青色长衫的晋家老宅的高总管水根在码头上远远见过几次,但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靠近,虽然水根说不出高管家给人带来的感觉,但他身上那股大户人家的气势确实和水根见过的人不一样。 “水根坐吧,只是要和你说件事情罢了。” 水根看着高管家在他面前坐下,跟着老掌柜也坐下在原来的那个圆凳上,黄连这时候送了两壶茶进来,退出门时还把厢房的门给带上了,阴雨天光线不充足的屋中顿时又阴暗了许多,黄连送进来的茶谁也没有去碰。 “水根我跟你爹相识也有二十多年了,他现在的病光靠每月的两包药是不行的,需要更好的调理……” “我知道。” 水根他爹的病是累出来的,加上早年的旧疾,伤到了心肺,做不了重活,但这几年在家里休养之下,也没见身子好,反而现在连下床都变得不方便,可是水根却无能为力。 “老掌柜我要怎么做?” 水根见到晋家的高掌柜时,就明白今天找他过来不会那么的简单,现在想来,晋家码头平时对他这样的散工更是照顾有加,有什么活都会叫上他,原以为是老爹早几年在码头上的关系帮得忙,现在想来只是自己臆断了,估计老爹这么多年的药也是晋家从中帮忙的,要不然光靠老掌柜,每月两包的药,这么多年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水根,先把手伸过来。” 第10章:厢房谈话 水根听了老掌柜的话心中不解,但还是把手上放在了茶几上,上了年纪的老掌柜颤颤巍巍地挽袖抬手搭上水根的手腕,细细闭目静心一号,然后抬手收于宽袖之中,向对面坐的高管家微微点头,高管家也只是颔首,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水根你知道……你是依云后人吗?” “知道……” 高管家和老掌柜的脸上不由同时出现惊讶之色,依云之国作为一个传说流传于市井之中,但相信的人却微乎其微,不光因为世人不能接受男子如女子一般怀胎十月能孕子,还因为不少依云残留下来的后裔不知自己的身份如同正常男子一样生活到老,这主要是由于缺了像老掌柜这样的能号出依云男子与一般男子的脉象不同的人,但像水根这样清楚自己与他人不同的依云人倒是少见。 老掌柜也只是在给水根的爹看诊时,才意外发现水根是依云后裔,再一步打听发现了水根不是钱老爹亲生孩儿。 “那么,水根你爹也知道吗?” “知道。” 老掌柜不由唏嘘感叹,那些暗中的卖场里,人丁没落变得稀有的依云人依然是炙手可热的买卖品,上百两的黄金才能砸下一个品相极佳的依云人,虽然朝廷已经明令禁止了豢养依云人,但达官显贵总会有自己的门路,更何况赚钱的买卖总不乏为它冒险的人。 “水根,这件事情也许你会觉得很难抉择……” 茶香慢慢蒸腾在厢房中,低低的谈话声在屋中继续,水根低头听着,偶尔应上两句……一个时辰之后,厢房的门才打开。 上善药房的后院里,空空的药筛就静静地置在雨中,密密的细雨沙沙地击在筛子上,整个后厢房就被包围在雨织声中,屋角传来响亮的蛙声,水根快速通过后院,后背微湿,在上善药铺的大堂里拿了药包,这次的药包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大上许多,其中还有两副药是给他调理身体的。 水根在药铺门口穿上蓑衣带上斗笠,手里提着药包便走进了雨中。今年的梅雨期就如往年那般如期而至,淅淅沥沥下了不停,整个人就像一直活在雨中,湿润,黏腻,就连作梦都像是在雨中一样,耳侧就是雨声, 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积着水,沿街叫卖的小贩都将摊子推到了檐下,店家也半关着门,想到在上善药铺厢房里的谈话,蓑衣下水根不由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他答应了和晋家高管的……交易。 就像女人一样,借腹生子的老戏码,茶馆里每个说书先生都会说的。看来晋家人也是依云后人,如若不然也不会找同样是依云人的水根过去,传说着依云族的男子只能靠同族人才能产下子嗣。水根拐进了一家酒店,今天他从上善药铺还拿到了交易的一部分酬劳。 提着给老爹买的酒,水根觉得有些好笑,就算有了钱也不敢买太好的酒回去,就连下酒菜也一样没买,不然老爹会起疑的,怀里还有没破开的银两回去也要小心收好,这些钱最终还是见不得人啊……这是水根卖身赚来的,像女人一样……水根自嘲地笑笑。 水根走到半路,不由脚下一顿,后悔自己没有问清楚,然后有些烦恼地要抬手挠挠脑袋,触手的是雨水的湿凉之感……还是早些回去吧……可是到底是哪个人呢?…… 听说晋家的二公子前几日也回来了,大公子也到了大半个月的光阴,水根想着到底自己是和谁生个娃呢?……不由脸上一热…… 只是水根没想到,那个被他忽略的的晋家三少才是自己的最终归宿,而他的那个最后的归宿现在依然在外面鬼混,尽量拖延到沧熙城的时间—— 第11章:月夜桃花 月光朗练之下,江河上银光泛泛,芦苇清风中婆娑起舞之声和着那河上的花船中传来的丝竹管弦之乐,或是期期艾艾,别离之心难诉,或是婉转缠绵,恋君之情尤盛,迤逦在江水上,霎时好听。 红艳的两个灯笼挂在船仓门的两侧,灯笼上的流苏随风轻轻地摇摆着,那丝竹之声传来的舱内,更是不乏取笑逗乐之声,伴着轻乐阵阵,多情的舞女踏着诱惑的步伐,圆融白净的脚踝上红线挂起的银铃动听悦耳,杨柳小蛮腰,轻纱后隐约可见的媚惑面容,举手头足间的撩人心魄的勾引,此时此刻就在眼前的享乐图景却让晋家三少晋俞敖不由感叹自己命徒多舛,身遭不幸,自是想到晋家老宅的床上一个勇猛的男人正等着他…… “爷想什么呢,不搭理人家~~” 晋俞敖怀里坐的绛紫看着三少痴迷地盯着前面的那名舞娘,有些吃味,但又不能直接说出来,未免有些太小家子气了,但看着三少剑眉之下深沉如潭水一般的眼中是无焦距的怅惘时,就舒了口气,在晋俞敖耳边挑逗着,素白纤细的一只手在晋俞敖的宽阔结实的后背划着圈,娇嗔一声,道: “爷~~” 晋俞敖回了神,心中再次暗骂起那个未见面的男人,现下软玉在怀让晋俞敖也不再思索其他,就凑身上前,寻着绛紫湿润饱满的唇就去,面上绯红的绛紫羞涩嗔怪地躲开,直呼着让晋俞敖赔不是: “爷你心里是不是有别人了?看都不看人家一眼~~” “哪里有?爷我眼里心里可只有紫儿这张漂亮的小脸,怎么会想其他人呢?” “明明就有,爷要受罚,不可以欺负人家的~~” “好好好,爷自罚三杯,这样我家紫儿可满意了?” “嗯……罚酒那是便宜爷了,绛紫听说爷的丹青可是一绝,不知奴家有没有荣幸……唔~” 水润的唇比看上去的给人的感觉更好,晋俞敖顺着绛紫腰上的线条来回抚摸着,清淡的脂粉香就萦绕在晋俞敖鼻尖,软软的娇吟刺激着晋俞敖的神经,这女子他从花楼里带出来就一直未动她,现在正是个好时机…… “爷,先给人家画张画吧……” 酥胸半露,精巧工细的衣裳有些凌乱的绛紫半卧在榻上,让晋俞敖生了怜惜之心,便挥手上了笔墨纸砚,乖巧的绛紫却拿来了一把小团扇,雪白如霜的扇面倒是映衬了空中皎洁之月。自诩风流的浪荡子学着文人雅士的那套在风月场所自然是更容易得女人欢心,虽然晋俞敖的书画比不上自己二哥晋月白,但是晋月白没在花楼里混过,晋俞敖的丹青画就独占鳌头。 晋俞敖立马明白了绛紫的小心思,捏捏绛紫小巧的鼻子,然后把毛笔先递给了绛紫,让绛紫先献艺一番,紫儿凝眉微微歪头思考,道: “那爷可得给紫儿研磨,待会还得给紫儿画得好看一些。” “好好好,我的紫儿大小姐。” 佳人公子,俊俏的一对儿,在淡淡的墨香萦绕中,眉目传情,一树繁花在绛紫笔下生成,浓艳的朱磦落在雪白的扇面,留下余白交与晋俞敖,这一把团扇上的艳丽桃花下只差那一抹倩影。 晋俞敖添了墨的笔刚要落下,不想刚才喝了太多了酒,脑中一晃,连身形都有些不稳,边上的绛紫怕污了扇面,就把晋俞敖扶到了一边的床榻上,端起桌上的茶递到晋俞敖嘴边: “嘻嘻,没想到传闻中千杯不醉的三少原来是纸老虎哦~~” 晋俞敖推开茶盏,一把勾住绛紫的细腰压在自己身下,绛紫不由惊呼一声,手中的温茶也洒在了自己的水袖上,晋俞敖热烘烘的呼吸就在她的颈边。 “爷到底有没有醉,你这个小妖精一试便知!” “啊~~爷你是故意骗紫儿的,唔……” 夜晚的风忽的大了起来,大片的阴云遮了圆月,花船上五色飘逸的轻纱掩不住暧昧的呻吟,撤了舞女和侍女的主仓内只留下桌上的那把桃花扇…… 第12章:芦苇之间 夜半,淅淅沥沥的小雨又开始下个不停,空中的月已云后不见了皎洁,漆黑的一片,水根睡得不踏实,夜未亮时他就早早地醒在了床上,却不敢起床,怕闹出动静惊醒了半夜才入眠的老爹。 屋前的青桃这些日子已经熟了,每个个头十足的桃子的前端是可人的红尖尖,水根本来还打算拿到集市上卖掉一些的,可是却突然之间那颗桃树却连树枝都被折得差不多了,更别提什么桃子了,水根回来的时候看到院角一片狼藉的样儿,一阵心疼,那株桃树是他一直照料的…… 不过知道五个多月没见到的文元哥还好好的,水根倒也了了一桩心事,桃树过些日子就会自己恢复的,来年也会再结出桃来,那些桃子没了也就没了……不过这次文元哥回来偷桃子的事把老爹气得不轻,晚上一直咳嗽……也不知道文元哥在外面怎样,会落魄到要回来偷桃子…… 等那件事情结束之后,就可以带着老爹回乡了……也不知道文元哥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去……水根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天也快透亮了,水根今天打算趁着早晨无事去捕两条鱼回来,于是就轻手轻脚的起床了。 难得和老爹一起吃完早饭,水根嘱托着老爹别多想后就披着蓑衣带上斗笠赤着脚便在细雨中出了门。一路向南走,不久便能到沧熙城的入河口,毕竟沧熙城不算大,斜插入一条小径,走到芦苇丰盛的浅湾时雨已经停了,这里水道复杂,又多水草芦苇覆盖,就算水中的鱼儿鲜嫩味美,城里的人也愿意跑得这么远费太大的力气在这里捕鱼。 水根踏平一块芦苇,把蓑衣和斗笠脱下来就放在芦苇之上,这几天一直下着雨,河道的水位上涨了许多,但这对捕鱼没有多大影响,惊慌鱼儿一旦游到丰茂复杂的水草之中就很难脱身,看准时机手脚灵活一点就可以收获颇丰。 水根顺利拿着事先准备好的前端被削得尖锐的木棍戳中了今天的第五条鱼时,准备见好就收打道回府,提着手里拿鱼转身时却瞥见芦苇之中有白色的……衣服,待小心谨慎地走近时,发现原来是一个只穿着亵衣的男人躺在芦苇之中,半个身子还泡在水里,白色的亵衣上都是血渍,尤其是肩上的部分,在水中被浸染晕开了一大片,相当可怕,只杀过鸡鸭的水根直接被吓得愣在当场……他只打算可以白白捡件衣服回去而已…… 活着?……还是已经死了?……水根凑过去,控制自己禁不住颤抖的手拿着木棍把男人翻过来,盯着男人苍白的脸半晌,确定男人还有呼吸,立马弯腰把男人拖上来,半挂在水根身上的男人却痛哼出了声,水根这才注意到原来男人的左脚上还插着一根箭,心中有些歉意,低头拨开缠住男人脚的水草,不由惊呼一声,那不是水根以为的箭,是一把扇子…… 小巧的团扇上红黑的颜料,一树桃花……这只有湿答答的一身亵衣的受伤状况不明的男人便是到处寻欢作乐的晋俞敖了,这样的状况看来,明显是久经沙场的他中了美人计。昨夜花船中提笔时的一阵晃神就让他起了警惕之心,他对自己的酒量他是很有自信的。 只是最终还是中了那绛紫抹在唇上和肌肤上的迷药,榻上做戏时权衡当时利弊,选择了破窗跳入河,可惜药效来得太快,还是肩头中一剑,跳入河中时还被绛紫那个贱人以扇为箭补了一记,若不是脚上受了伤,他还是可以撑到晋宅的,可还是昏在了沧熙城的入河口。 水根也不敢多打量,这个男人看起来随时都会一命呜呼的样儿,那把让他浑身发麻的插入男人小腿扇子水根不敢动,要是牵动伤口就不好了。水根抱起男人,又舍不得那五条鱼,就用嘴叼住了拴住鱼的水草绳一起带走,五条鱼就在受伤不轻的晋俞敖身上依然扑腾不止。 若是晋俞敖知道自己被一个男人娘们一样地抱着,还连五条鱼都不如,一定会阴沉着脸气到跳脚的…… 第13章:破庙之中 水根没敢带着一个受伤的男人直接回家,就近找了一间破庙,得先看看怀里的男人伤得怎样,水根心里祈祷着这个男人千万别死啊,要是死了,他一定脱不了关系,这可是要吃官司的。 寻了个草垛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男人放下,掀开男人湿答答的亵衣,看到那肩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先要敷药对吧?可是要先去买药……不对,要先清理伤口的……这扇子怎么办?拔还是不拔?……水根只给一只两个月的狗崽包过受伤的小瓜而已,一时间手脚无措地愣在当场……思虑了半晌,便出了庙门。 辛亏身上带着从晋家得来的银两,水根跑到苍溪城里找了一家最近的药铺进去买了些药,又买了些其他东西,水根一阵肉疼,匆忙间都来不及和卖家砍价,总觉得觉得自己亏了。 天又开始落起雨来,这时水根才想起来自己的蓑衣和斗笠还在水湾的芦苇之中,手上怀里都是刚买的东西的水根,冒着雨跑回了破庙,他舍不得买雨伞啊~~ 水根一进破庙就见躺在男人缩成一团窝在稻草堆中,放下怀里的东西,伸手贴上男人的额头,果然是滚烫的一片,还好水根有先见之明买了退烧药,刚才抱着男人时,就觉得刚从水里捞上来的男人身上的温度在一点点升高。 拿着买来的陶罐先接了外面的雨水,放在临时用石头垒成的灶上,捡些庙里柴禾烧着,然后转身去处理男人的伤。 解开男人的亵衣,男人肩上的伤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些,伤口很深,皮肉外翻着,肌肉的纹理都看得十分清楚,在水中泡得太久了,整齐的伤口边缘都发白,上面覆盖着一些黑褐色的泥土,还有有鲜血不断涌出,索性血已经快止住了,只是男人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色,水根不安的心又蒙上一层阴影。 脱下男人的亵衣,水根拿着男人亵衣的一角沾着温水先给男人清理狰狞的伤口,不清醒的男人痛得挣扎,出手的力气还不小,水根的下巴重重地挨上一下,眼泪都快出来了,立马手脚并用压制住身下的男人,一边还轻声安抚着男人,等把男人的男人肩上的伤口清理完了,水根已是满头大汗,男人后来倒是很听话,没再反抗什么,只是水根却被触目惊心的伤口吓到手抖,身上的汗多半也是冷汗。 给男人敷上药,裹上纱布,水根估摸着自己十天半个月是吃不下肉了,再看看男人左脚上那个插着的团扇,水根一阵无力,虽然没有穿透整个脚踝,但是当初在水草的纠缠之下却没有丝毫松动,可想而知扇柄入肉的深度也不浅。 “你忍着点,我、我尽量拔得快些。” 水根抬起男人的右脚放在自己的一只腿上,开始安抚昏迷中却依然十分谨慎的男人和自己紧张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挽起亵裤,调整位置,不能闭眼,然后伸手……男人沙哑的喊声震得水根耳膜发痛,水根一只手抓起纱布堵住血流不止的伤口,一只手抹去脸上被溅上的血渍,再回头望望那个刚才好像痛醒过的男人,好吧,也许是眼花了,那个男人挺尸在边上……晋俞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罪,心里面已经把自己现在的悲惨境遇归结于那个令人厌恶的雌性身上了……不过这个男人很是温柔耐心…… 水根煎完药,把稻草堆得更厚一点,换上水根新买来的葛布衣的晋俞敖正躺在草堆里,面上烧得红润,水根清理了一条鱼放在罐里炖着,一边照看着火,一边不断给男人额上换湿毛巾,水根从来没有像这样喜欢梅雨季节,用水很是方便。 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边上的男人烧也慢慢退了下去,水根难得今天没上工,傻傻呆呆地坐在庙里,还剩下的四条鱼正在雨水下的一个水坑里扑腾着,寂静的破庙中只剩下柴火的哔剥声。水根考虑着要不要回去,还有他的蓑衣和斗笠都丢了,必须要回去取回来。 水根叹息了一声,揭开陶罐的盖子,没有调料,鱼汤透着一股浓重的鱼腥味,水根丢了两味草药进去,味道才稍微好点,虽然他一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药……反生都是抓给那个男人的药,应该不会死人的…… “来,张嘴,给你喂点汤,啊——” 男人微微张开嘴,水根一点点的把鱼汤送进男人口中,这个男人在吃药喝汤时十分乖顺,省了水根不少麻烦,也不嫌弃鱼汤的味道差。 “那个,我要先回去了……明天早上我再看你。” 喂完鱼汤,水根把男人重新放到稻草中,起身刚要离开时,发觉自己的裤角在那个男人手中,不得不蹲下身来,和重伤经不起折腾的男人打个商量。 “我会回来的,鱼汤给你温在炭火上了……”男人闭着眼,好像又昏睡过去一样,但是他的手依然紧紧抓住水根的裤角,对水根的劝说充耳不闻。 是我救了你吧……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就是这样吗?……水根默默看着男人苍白虚弱却掩不住英俊的脸,这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一张脸,虽然是男人的……心中很是无奈,但只能妥协…… “那我晚上过来?……我必须得回去一次……”男人依然紧抓不放。 “我爹病了,我不放心他……”男人妥协了…… 第14章:摊牌 水根匆匆忙忙从破庙往家赶,手里提着三条鱼,留了一条鱼在破庙前的水坑里,雨一直下着不停,水根回去的时候自然是落汤鸡的模样,难免被老爹说了一通。 “怎么就这样回来了?” “反正都湿了,不打紧的。” “什么不打紧,要是得了风寒怎么办?” “呵呵……” “就知道傻笑,你这孩子啊……” 水根冲了热水澡,拿干手巾擦着头,老爹正在烧鱼,一整天没有进食的水根不免感觉饥饿,就一直站在老爹边上,看着锅中的鱼,忍不住咽口水,老爹的手艺很是不错。 “行了,马上就好。” “嗯……老爹,我、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老爹抬眼看看平时难得开口说些什么的水根,水根搓着手上的手巾,心中很是纠结,离晋家管家找他谈话那天已经过去十来天了,可是依然没有找到机会和老爹说他和晋家交易的事情,可是现在离约定的时间不剩多少日子了,而且由于今天碰上那个受伤的男人,他若是想毁约也没有还晋家的钱了……所以,只有一条路摸黑走到底…… “老爹,前些日子……晋宅里面的人找过我……” 水根紧张地仿佛下一刻他的心就会蹦出嗓子一样,手上搓着手巾的动作也停顿下来,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就要继续说下去,不想老爹却开口问道: “水根你是怎么想的?” “?”难道晋家的人找过老爹?…… “我不想你为了我而委屈自己……老爹都这把年纪了,你也明白老爹这样活着是为了……” “老爹!……”水根看着老爹在阴影里苍老的面容,不由高声打断,心中一阵酸涩,他想老爹好好活着,就算死也要…… “……老爹,我没有委屈自己……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有个孩子,这辈子可能就这一次机会……” “水根摆碗筷,吃饭了。” “哎!” 水根条件反射地就去碗橱中那碗筷,等三副碗筷摆好时,心思才转过来,看来老爹也不会再追问什么,水根不由松了一口气,和老爹吃饱喝足后,就开始担心起破庙里面的男人……到底要不要去呢?……唉,早知道就不答应他了…… 神游太虚的水根手上一滑,差点把手上的碗给摔了,老爹在边上投来的奇怪的一瞥,让水根煞是心虚。 “小根子有心事?” “嗯……”水根不善于撒谎,从小到大从没骗过老爹贼亮亮的双眼,让水根在在说谎前就自先乱了阵脚。 “晋家的事?” “不是……” 水根还是和盘托出了,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的大概经过讲给老爹听了,水根一面观察老爹的脸色,一面心中打小鼓,看着老爹的面上的担忧越来越深,差点把手里的筷子给折成两截。 “小根子,你可记得那伤口是什么样?” “?”老爹听完水根叙述,沉静了半晌后问出的问题让水根一下愣了,半晌才回忆道,“跟东街头猪肉荣割猪肉的感觉差不多……” 水根一阵反胃,以前说道猪肉荣的时候都是心生羡慕的。水根不知道老爹有没有明白自己说的话,只看到老爹又在那边沉思了,等了半晌没动静,就试探地先开口。 “老爹,我去么?” “他见到你长什么样儿了吗?” 水根想想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答道:“估计没有。” “没有就好……小根子你晚些再去,别让他见到你的脸,明天天不亮就回来,也算仁至义尽了……有些人不是我们能招惹的。” “好……” 水根点头应下,知道一些事情不是他这个摆渡的小老百姓能管的,看那男人穿的亵衣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出来的,是晋家的人吗?…… 水根把剩下的银两都给了老爹,自己只随身带了一点以备不时之需,老爹面上的神色并不好,水根给老爹煎完药才走的,现在的药是一日两次,比起以前来是多上了许多,。 “老爹,要是文元哥回来了,你就银子都给他吧,反正晋家下个月还会再送过来的……” 下个月,也是水根和晋管家约好的时间,也只是三四天的时间了……老爹没有说话,但水根知晓老爹心里还是牵挂着文元哥的……说到底,文元哥弃家而去也是因为自己…… 水根趁着天黑时,撑着家里的唯一一把伞出了门,直接奔向城南破庙的方向,怀里还揣着两个窝窝头和四个鸡蛋,病人是要养的,自然窝窝头是给水根自己的,鸡蛋是给那个受伤的男人的……水根觉得上辈子一定是自己欠那个男人,家里的鸡蛋平时是老爹都舍不得吃的…… 路上一个人寂寞的水根,想起戏文里说得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同样是在雨天,同样有条河,只是许仙和白娘子三月春雨如油是遇上的,现在是夏季梅雨绵绵……许仙和白娘子是神仙佳侣,他和窝在庙中稻草的都是男人……妖精可以随意变成女人或是男人的吧?……胡思乱想的水根到了那破庙。 这破庙是真的很老了,自水根来沧熙城就有了,只是那时候着破庙就废弃了,水根也是一次铺鱼时无意中发现的,平时会有一些花子在这里过夜,这些日子雨一直不歇,花子们都到城里容易讨食的地方去了。 第15章:离去 晋俞敖时醒时睡,每次醒时总是伴随着骇人的噩梦,肩上和腿上的伤很是折磨人,粗糙的衣裳湿湿的粘在后背,真想一头把自己撞昏过去,可是又不甘心,救回他的那个男人为什么还不来…… 他正在毫无理由的信任一个陌生的男人,经验告诉他这样做很是危险,但是直觉在这时候占据了上风,晋俞敖不想承认他在等那个男人,但是他努力调整自己的身体,让自己可以睁眼看到庙门口,这样做究竟为了什么…… 天色渐渐黑了,无月无星的夜晚无法判断出时间,庙门口的丈许高的青柏也在夜色中隐去了,连大概的轮廓也看清了,晋俞敖口干舌燥,唇上都开裂了,那个男人说有鱼汤留给他,可是他没有气力,根本喝不到,外面下着雨真让人烦心,连脚步声都听不到。 水根走近破庙时,发现升起的火已经灭了,庙中一片漆黑,庙门像是狰狞的兽张开的大嘴,水根觉得渗得慌,可担心里面的男人出什么大问题,就掏出怀里的火折子吹着,微弱的火光映衬下找到了那个草堆中的男人,探手默默男人的额头,看来烧是真的退了下去。 晋俞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男人满是厚茧的手心传来的温度让晋俞敖觉得很是安心,耳边叮叮当当杂乱的声响听起来也很是不错。 “鱼汤还热着,要喝点吗?” 水根拿着陶罐的盖子盛着鱼汤和鱼,小心地托起男人的头,把鱼汤一点点喂下,然后把两个熟鸡蛋也剥了壳喂给了男人,只是没想到男人的胃口那么好,看来水根失误了……可惜那两个鸡蛋是留给男人明天早上的,水根他答应了老爹要在天未明的时候回去的。 “不好意思,我没带太多东西,窝窝头你吃吗?……” 水根知道男人是大户人家的人,怕是没吃过窝窝头这样简单的粮食,看男人没有多少反应,水根试探地掰了一小块窝窝头送进男人嘴中,男人没有拒绝,也就一点点把一个窝窝头给吃完了,幸亏水根家的窝窝头是配合水根的大胃口做的,个头比较大,男人这下子应该不会太饿了吧。 水根放倒男人,转身去拾弄柴火了,不多久一个不大不小的火堆就在晋俞敖边上燃起,之后水根又跑到庙外去处理那条已经死了的鱼了,晋俞敖睁着肿肿的眼镜看着火光中那个一直不求回报照顾他的男人的背影,然后迷迷糊糊地睡去。 处理好鱼,把鱼放在罐中,这次从家里带来了佐料,应该味道会稍微好点,水根一直背对着男人,担心男人看清他的脸,连生火都是在喂完男人吃食之后,给男人换药时也是十分谨慎,男人一直闭着眼,皱着眉,偶尔发出两声痛哼,但是多个心眼总是好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所以水根的后背热烫的一片。 一切出了好后,水根坐在火堆的另一侧,看着鱼汤。很少有这样的机会让水根静静待着,拿着小木棍随意地在地上瞎画着,自然思绪不由自主的便被扯到和晋家的交易上……虽然和老爹说的也是一个理由,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体异于正常男子,可以有个子嗣的确是水根想都没想过的事。但是交易中,那个孩子归晋家所有,若是水根离开,那么孩子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上一面…… 雨声渐渐稀疏,风起了,庙中的那堆火烧得很旺,粗些的柴火被不停地加进去,水根半夜的时候啃了半个窝窝头,稻草堆里的男人依然睡得很踏实,均匀的呼吸在寂静的夜中浅浅可闻,丑时左右,水根轻手轻脚地把鸡蛋和半个窝窝头放在男人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拿上自己的伞,在浓的化不开的黑夜中离开,晋俞敖未受丝毫惊扰。 水根深一脚浅一脚离了破庙,去寻自己在芦苇之中的蓑衣和斗笠时,黑夜中几个身影矫捷地跃进破庙,卧在草堆中的晋俞敖也警觉地睁开了眼,眼中锋芒毕露…… 水根拿着找到的蓑衣和斗笠回到了家中,老爹依然醒着在昏暗的油灯下编着竹篮,水根很是庆幸自己早些回来了,不然老爹一定会等他到天明的。 水根在这个月末的两天里都没有去上工,放在河边的船被晋家人很好的照看着,说是租下了水根的船,但也只不过是不说破的好意而已,水根的那条世代相传的破船他自己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这两天在家中,水根和老爹一起收拾收拾,准备好去晋宅。 这两日未去码头的水根自是不知,晋家码头出了大事,半夜一艘船停了岸,码头上的伙计上前探究竟,喊了半天无人应话,找些人壮了胆子上去,却没有一个人在其中…… 一时间晋家码头人心惶惶,都说那花船闹鬼了。 第16章:晋宅中 沧熙城晋宅西院的厢房中,两边挂着长长流苏的水绿色床帷的床前围了一大群人,晋俞敖刚睁开眼就觉得烦得头痛,晋俞敖的大哥、二哥和高管家以及一众家仆都在,看来这次晋俞敖出事把家里的人吓得不轻。 见了自家三少挣了眼,高管家就侧头吩咐一边的一个小家奴,道: “快去请大夫。” “是。” “我也去。”晋俞敖的近侍进宝也红着眼跟出了门,虽然平时心中畏惧自己主子,但真的看到自己主子受伤了心中也不好过,更是心存歉疚,当初若是自己跟着三少,三少也许……会比现在更惨?……进宝陷入了自己纠结的矛盾之中。 “小敖,现在觉得如何?” 晋思远上前,坐在晋俞敖床边,眉目间皆是关切。 身为晋家的长子,晋思远与身具来带着一股沉稳,相貌虽不如自家兄弟出众,但也周正硬朗,作为一个商人来说,有着外在的优势,晋老爷常说晋思远是块天生谈生意的料子,让他谈话间就让人多了几分信任,性子温和,待人也不错,晋家大公子在外的名声可是好得很,这些年家中的生意也主要是晋思远打理的,一直红红火火。 “烦。” 晋俞敖终得开口说话,只是哑得厉害,看到两位哥哥在面前,心中的烦躁之气稍微消下去些,晋月白知道自家三弟的脾气,挥挥袖子,房中的一众奴仆跟着高管家都下去了,在门口候着。 恰在这时,进宝带着老大夫赶来了,一把年纪的上善药房的老掌管气都没喘匀就被推进了正屋中,晋思远让了位子,老掌柜给晋俞敖把把脉,便言道无大碍,只需静养就好,右腿上的伤还得花功夫都照看些,免得留了后遗症。 进宝跟老掌柜拿了药方就去抓药了,高管家吩咐奴才去熬些大补的汤,关上厢房的门,屋里只剩下了兄弟三人。 晋月白又开口问道:“小敖,知道这次是什么人做得吗?” 晋俞敖此次独身一人,身边有些功夫底子的招财进宝二人都没有带上,只是几个家仆在身边,而那些家仆的尸体在那艘被遗弃在河边码头的花船上找到了。 这件事情也只有晋俞敖能说得清楚,但晋俞敖也未发现丝毫蛛丝马迹,只是轻轻摇摇头。 晋思远和晋月白不禁皱眉,那花船是他们寻到晋俞敖的隔天晚上才停下的,码头那边也是丝毫没有消息,看来这次是有备而来,刚好晋俞敖又心中不快,才被钻了空子。 “是孙家吗?” 晋思远不禁猜测,因为今年年初的时候,晋家抢了孙家的一比生意,虽然不算大,但对于扩展生意的版图却是关键作用。孙家也这几年商界之中突然出现的后起之秀,却已能和晋家比肩,原先也只是不如流的商队而已,里面掺杂着太多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国中其他几个商族对孙家也是忌惮地很。 “不清楚……也许是其他的。” “只能见机行事了。” 晋思远和晋月白只能叹息,晋俞敖突突然想起了什么,抬手示意两位兄长,晋月白到了侧室拿来了纸笔,然后慢慢写下……晋思远和晋俞敖也抓到了头绪,看来这次的麻烦不是一般的大。 “吴先生到了吗?”晋俞敖开口问道。 “还有几天。” “这次的事情不要告诉他。”晋俞敖沙哑的声音中有些请求的意味,倒像是小时候犯错时让两位哥哥给瞒着一样。 “这个……” 晋思远和晋月白对望一眼,晋俞敖苍白的脸骤然黑了,看来吴先生已经知道了,着比让他知道还更可怕。 “咳,小敖你安心休息,其他事有我和你二哥。” “还有小敖,这次救你的那人要查出来吗?” “不要。” 晋俞敖回答得生硬,有些赌气的意味……反正那人都不在乎,何必硬逼人家呢,岂不是自讨没趣? 晋思远和晋月白没在屋中多待,没多久就离开,让自己三弟好好修养,那张纸便也在烛上烧了。 心中有些不快的晋俞敖躺在床上难以入眠,眼睛直愣愣地望着窗外……那个男人就那样走了,亏得自己还让晋月白派来的暗卫喂了自己鱼汤和鸡蛋,明显地是在等那个男人回来,直到天快亮时,因为暗卫的身份不得曝光,晋俞敖才不死心离开…… 八月初一天还未明,水根和老爹背着大包裹便出了门,从城南向城北的晋宅去,路过集市时,父子二人难得奢侈一回坐进了李记包子铺里吃着热乎的包子,喝碗豆腐花,然后按照事先约定好的从偏门进入晋宅。 敲开黑色的大门,给水根和老爹开门的是晋宅的高管家,看来是专门来等水根和老爹二人,高管家脸上依然是淡淡的神色,看到水根他们也只点头轻声道:“你们来了。” “嗯。” 水根应着,高管家关上门,领着水根和老爹就往宅子深处走,顾及到老爹身子不舒服,高管走得很慢,水根虽是紧张不安但还是被晋宅中的高屋青瓦,园林景致给吸引,总觉得两只眼不够用,看了这处,便丢了那处,可这偌大的宅中却没有多少人,一路走来竟未碰上一人。 七弯八绕,穿过一个圆月亮门儿,在宅子的西面一座无名的小院停了下来,虽然院子被打理得十分干净整洁,就连片落叶都没有,但是一进院就便知这院中许久未住过人了,高管家推开镂空雕花的木门,水根和老爹跟着就进去,站在堂中打量着。 “钱老爹你住这儿,三餐和汤药会有小仆送过来,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他说,我也会偶尔过来的。” 高掌柜话说得平和,却暗示着老爹不要到处乱走动,但也是一种提点,深宅大院的生活总不是那么简单,忌言忌行自是首先。 “水根你先和钱老爹熟悉熟悉屋子,待会我再过来。” 高管家出了屋,水根大着胆子在屋里转转,然后把包裹打开,把几件老爹的衣裳放在立柜之中,然后便没有其他了,老爹坐在床边看着水根在那瞎忙活。 “小根子,答应老爹不管结果怎样,到时间我们就回去。” 水根不多思考地就立马点头答应下来,这个地方终究不是他和老爹能待的地方。 水根又和老爹坐在床上说会儿话,都是老爹在叮嘱水根小心这个注意那个,话不要多说,不是自己做的也不要多做。半个时辰后,高总管就来了,身边还带了个小仆,是十三四岁的样子,梳着两个小鬏,有点婴儿肥的嫩白的小脸煞是可爱,这便是晋俞敖身边的近侍进宝,进宝扑闪扑闪的大眼也在好奇的打量着水根和老爹。 “老爹,我走了。”水根有些不舍,虽隔得不远,但终究在别人家里,来得不自在,总有一股不踏实的感觉, “嗯,注意自个儿身体。”老爹只能安慰地对水根笑笑,送水根出了院门。 第17章:天赐良缘 清晨晋俞敖的房中,晋俞敖因为太早被叫起来而阴郁着一张臭脸,但也是这个机会,让因为家族生意不停到处奔波的三兄弟可以一起用餐。晋家三兄弟用着早膳,边上站着受了管家嘱托的如水也不敢催促,等着三位公子用完早膳。 晋月白看着自己屋里的如水在那儿自己一个人纠结,心中好笑,就招手示意如水,如水松了一口气,还是自己主子会心疼自己,心中万分感激。若是去的晚了,高管家一定不会给好脸色的,虽然高管家的那张脸上从来没有其他表情。 如水捧上签筒,晋俞敖眉头一皱,吃得好好的,这是要做些什么。晋思远见屋中无其他人,便低声道:“爹让我们抽签选。” 晋思远的话不用挑明,晋俞敖就明白了,自从进了这晋家老宅心头总是有这片阴云,于是悻悻地放下手中的银筷,在晋思远和晋月白从签筒中各选了一支小签后,最后剩下的那个才被晋俞敖拿走。 本来兴致高昂的晋思远看到小小的竹签之下朱红的隶属小字,有些泄气,原本以为是上天注定的一段姻缘,却在这里得不到证实…… “大哥,事在人为。” 晋月白抽走晋思远手中的签,换上自己的那只,晋思远低头一看,“田甜”这两个朱红小字就在上面,顿时眉开眼笑,小心把竹签放在袖中,晋月白不禁摇头,恋爱中的人都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傻 “哼。”看着两个哥哥在那儿兴致不错的交流着,晋俞敖心中更是郁结。 “那也二哥也跟你换?” 晋月白说着就大方的把签递给自家三弟,晋俞敖瞟了一眼,就跳着脚兀自回到床榻上闭目假寐了。晋月白拿起晋俞敖倒置在桌上的竹签,晋思远好奇地也凑头过去,张嘴就要念出声来,最后声音还是卡在了自己的嗓子里,一脸便秘表情地看着自己的二弟。 “小敖,你确定不要和二哥换一换?” 晋月白问得有些心虚,看看自己竹签上的名字,还是有些欣慰的……不知道人长得怎么样,但是从至少名字上看起来挺好,符合他儒雅才子的审美要求,不会那么的……有喜感?…… 估摸着晋俞敖是一眼都没瞧竹签上的字,才无所谓地答道: “不用了。” “那二哥和你大哥就先走了?” 没等晋俞敖回答,晋月白就拉着晋思远出了门,那根晋俞敖都没正眼瞧过的竹签又被倒置在了桌上……不过有些事那是原配的好…… 而这一幕就发生在如水面前,高掌柜可是对他寄予厚望,但是带头犯规的是他服侍的主子,其他两个主子他更是惹不起,他什么都不能说,待三位少爷决定好了,就往高总管的院子走去。 水根跟在高总管和那个粉嫩嫩的娃娃后面,穿个数个抄手游廊,又进了一个院子,屋外门边规矩的站了两个人,其中一名就晋月白屋中的如水,见到掌柜进了院子就上前将一张纸条递上,然后退了回去,进宝也站在他的边上,目送着水根跟着高管家进了屋,其实他觉得这个人其实挺不错,伺候他一定应该挺容易…… 若不是这是在管家院子,进宝一定缠着如水先告诉自己结果,可最边上的左岩去没什么表示,他也不好意思坏了规矩。不过左岩服侍的小主已经确定了,也就没必要和进宝一起搀和了,可那田甜也不是简单的主,进宝看着神情淡定的左岩心中叹息了一声……希望自己可以有个和善的小主。 这可惜那男子虽然也算是有男子汉气概,精神相貌看来也很是可靠,却不长得不如小倌或戏子一样标志妩媚,那男子若真跟了自家三少也会被冷落了……不止进宝在担忧,连晋思远屋里的只是过来走过场的左岩眼中也满是忧虑,而已经知晓结果的如水更是在心中叹息这水根的命不好。 水根随着高管家进了里屋,屋中已经坐了两名男子,一个着着红袍,肤若白雪,乌发如云,一脸倨傲的神情,只淡淡地瞥了一眼水根就继续闭目假寐了;隔着红装男子两个座位的地方,坐着月白色长袍的男人在高管家领着水根进来的时候正捧着一盏茶,见了高管家和水根便放了茶盏在桌上,颔首微笑,水根也笑了一下回礼,高管家示意水根随便找个座坐下,水根便在看起来挺和善的着月白色长袍男人的边上隔了一个位子坐下。 “要茶吗?”水根边上的男人问道。 “不、不用,谢谢。”水根窘得脸都红了,只是麦色的皮肤下见得不是太明显。 管家在三人面前坐下,清清嗓子道: “今天三位小主都在这儿,鄙人就先给小主们说些府中应该注意的……” 在高管家的屋中呆了一个多时辰,一直是高管家慢条斯理地说着,水根关心的一些事情事先都问明白了,也就坐在一边随便听听。 水根揣测着和自己坐在一边的两个人看来也是和晋家有了交易,看来晋家是准备让三个公子一起借腹生子了,想起晋家说好给自己报酬,水根不禁感叹这晋家真是不折不扣的大户人家……不过见另外两个人衣着鲜亮,也不是一般小户人家的人,难不成这晋家给的酬劳不一样?…… 水根在晋家要待够半年的时间,也就是到来年的元月后就能恢复自由身,每月有一般人家不敢相像的月钱,包吃包住,还包揽下老爹的医药,承诺会给老爹最好的医疗……若是水根怀了孩子自然就要延迟在晋家的时间,月钱加倍,离开晋家时的补偿更会暴涨…… 等高管家把那些事情林林总总都说完了,然后起身招手让门外的三个近侍都进来,对水根三人道: “三位小主,但是左岩、如水和进宝会带小主回你们的院落。” 左岩三人上前见礼,高管家示意左岩先引着那着红衣的男子出去,那男子有些不甘不愿地从太师椅起身,跟左岩就出了屋,水根不清楚什么,但那白衣男子却明白这是在安排他们作为那个少爷的雌性,宽袖的双手紧张得微微颤抖……这是一次赌博,若是不能成为那人的雌性,他便再也没有机会了……一辈子不得与他相见,这一生也会了无生趣吧? “如水,这位席公子你以后要尽心伺候。” “是。” 面色如常的席慕恋跟着如水出了门,临走前还对水根礼貌一笑,整个人却有种要高兴得飞起来的感觉……晋月白,这便是天赐的缘。 第18章:三位小主 待到那席公子跟着如水出了屋,进宝就也领着水根出了院门,,一直引着水根往晋俞敖的大院方向去,虽然按照老爷的意思,这小主是应该住在各位公子屋里的侧房中的,可是现在进宝他家主子受了伤,腿脚又不方便,管家就先让进宝领着这小主住在小别院中,这自然是晋俞敖的要求。 这小别院虽然也在这晋俞敖住的院落之中,但离那晋俞敖的主屋远得很。 晋家的老宅是经了世代三次扩建,才有了现在这般规模,一直是一脉单传的晋家,到了晋老爷这代才算是开枝散叶,这怕是晋老爷为晋家做得最大贡献了。家中男丁一下子太旺,这原来的院落安排起来倒是紧张了起来,东厢都让晋老爷和两位兄长占了,晋俞敖作为家中的幺子只能住了原是给女眷的西厢,所以这西厢就按了晋俞敖的意思改了格局,成了整个晋宅中最大的院落。 这一路走下来,水根自然发现这晋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都有些虚喘了,而在他前面领路的小娃依然神色正常,水根在心里嘀咕莫不是他体力下降了?实则是这进宝是个练家子,虽然比不上大少和二少屋里的近侍厉害,但也不差,毕竟年岁尚浅。 终于进了一间小院,院前几棵不知名的枝叶繁茂的大树占据了大片的天空,这院子光线不是太好,园中铺着青砖,还有一处石桌石椅,进宝见到水根盯着那几棵树看,便道: “这是当年建宅子时就种下的,有不少的年头了,一直也没动过,所以长得壮实一些。” “哦。” 这话匣子打开了,便也不觉得拘谨了,进宝接着说道: “我家三少爷最近受了伤,估计十天半个月里是来不了了,小主您也别多想。” “没、没事。” 进宝领着水根进了屋,就要接过水根肩上的包袱给水根收拾一番,但水根却憋红了脸也不让眼前半大的小娃娃帮忙,进宝也不勉强,心中还暗自庆幸自己摊了个好主子,但若是让他知晓水根是看他年幼才不好意思麻烦他,一定会懊恼到不行。 “哦,对了,小主,奴才贱名进宝,您以后唤进宝或是小宝就行。” “那个……你也叫我水根就行,不用小主小主的叫。” 水根一直是劳累的命,从未经人这般服侍,那小娃娃连说话都让他十分难受,将包袱放在里屋的圆桌上,水根浑身不自在就站在那里,坐也不敢坐。 “这个可不成,让管家知道会挨罚的。”进宝是一脸认真地回答。 水根想到那个没有第二个表情的高管家也是打心理冒寒气,虽然看着无喜无怒,却真叫人琢磨不透,心中忌惮,水根这也才不再为难那小娃娃了。 “小主现在饿吗?” “不饿。”水根快速答道,早晨吃得的确是很多。 “那进宝等午膳时再过来,三少爷屋里还等着我回话。” “好,你忙去。” 水根看着那小娃娃出了院门,才松了口气,进屋时下意识地就想扣上门,但一想这是在别人宅子里面,就又把门打开了,在屋里四处转转,那些看起来贵重的立在地上的长劲瓷瓶和观赏格中的那些精致的小玩意,只是远远站着看看,后来又进里屋把自己的衣裳放好,坐在柔软的床上,坐等开饭。 第19章:失了地位的三少 那进宝出了小别院,就如他所说去了晋俞敖的屋中,虽然大夫嘱托让晋三少在床上静养,可整天整天躺在床上不合晋俞敖的性子,所以进宝一进屋就见到自家少爷坐在书桌前的太师椅上吹着口哨逗弄着两只笼中的金丝雀。 “怎么,见到人了?” 晋俞敖抬眼看看进宝,怪里怪气地问道,看来他还是不能接受要和一个男人苟合的事实。 “是。”进宝上前回答地小心翼翼。 “继续说啊?没见到你少爷我现在受伤了吗?非得让你少爷问你啊?!” 少爷,你受伤的地方是肩和腿可好,它们似乎不管说话的!……进宝这些自然只敢在心中腹议,在大少和二少用完早膳离开后,晋俞敖的心情就一直差得很,进宝不敢再触霉头,就道: “奴才自认为,小主还不错……” “还不错?怎么个不错法啊?” 晋俞敖调整了一下姿势,仰躺在太师椅中看着进宝,进宝不禁暗叫糟糕,可是他到底是怎么得罪了自家少爷啊,那小主好自然也是他家少爷的啊? “小主他性子挺和善的,呵呵……”进宝努力牵出一个微笑。 “是啊,一个土包子除了性子和善点,其他就什么都没了吧?” 晋俞敖突然放软了调子,嬉笑地调侃着,然后晋俞敖抓起书桌上的物件投向进宝,几声脆响,那物件就落在了进宝脚下,一个竹签,进宝未见过,很是疑惑。 “拿起来看看。” 晋俞敖发话了,进宝蹲下身子捡起竹签,“钱水根”三字就端正地刻在末端,进宝终于知道自己主子是气什么了,却也不敢多劝,这也是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劝?……说熄灯之后蒙上被子都一样?这样的话,进宝他还没胆子说出来,一时间屋中陷入了沉默。 “进宝,去,把管家那个死人给我叫过来。” “是。” 进宝退了出去,不禁有些幸灾乐祸,管家把事情给弄杂了吧~~看你这次怎么收场! 在冷清的小别院之中的水根坐着无事就犯困了,就顺势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然后就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相比水根的清冷待遇,其他两位的处境却完全不同。 晋月白本是晋俞敖口中的酸儒,礼节方面自不会怠慢了席慕恋,亲自引席慕恋去住处,见到席慕恋身上出尘的气质,更是暗暗点头,与席慕恋几句话交谈下来,就拉着席慕恋品茶下棋去了,看来这席慕恋也是书香世家出来,一些观点更是独到新创,若不是席慕恋雌性的身份在这儿,晋月白定是要与他结拜的。 而那晋思远的日子并不好过,田甜回来就摔盘子,摔花瓶,还指着晋思远的鼻子骂王八蛋,在人前风光无限的晋家大少只能乖乖低头赔不是,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只希望这小人儿快些消气,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 “三少爷,您找老奴?” 高管家弯腰微微施礼,晋俞敖坐在太师椅上也不吱声,接过进宝捧过来的茶,解开盖子,放在鼻前闭目嗅上一嗅,然后开口问道: “吴先生快到了吧?” “回三少爷,吴先生听说田小主有孕了,正在尽量加快行程,不出三日便可回来。” “咳、咳、咳……啊!” 受到过度惊吓的晋俞敖很失形象把刚喝到口中的茶给喷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收拾书桌上的茶水,结果没顾及到自己的腿伤,撞上了桌脚,一时脸色十分精彩,一边的进宝赶紧上前帮忙,查看三少的脚伤,辛亏没什么大碍。 “嗯……管家你的意思是大哥他……和那个……就是他们……” “回三少爷,不久之后,您就有一个侄儿了。” 晋俞敖半晌叹息了一声,不想看起来忠厚令人信任的晋思远不像表面那么老实,连晋俞敖这个做弟弟的也没想到自家一向保守的大哥竟然也会……平时谈些生意,进入那些风月场所在所难免,晋思远可是从来不留宿的,不想,现在居然连孩子都快出来了……这是不是代表他晋俞敖就可以不用和男人上床了?!晋俞敖欣喜起来。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好歹也是家中的男丁,这传宗接代的事逃不过的,难道真的要像他二哥晋月白说得那样,早死早超生?……可是一想到那一团肉一样的小婴儿,晋俞敖就一阵毛骨悚然…… 进宝看着自家三少脸色阴晴不定,看看天色,觉得午膳时间到了,他还得去送饭,本来是想看高管家出丑的,可是他家三少却迟迟不愿进入主题,进宝他也管不了他家主子,就在那儿跟高管家挤眉弄眼。 “进宝,你有什么话就跟三少爷说啊?”高管家淡淡地开口道,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额,进宝觉得自己被暗算了,他刚才绝对看见高管家脸上出现邪恶的笑容了!为什么每次倒霉的都是他?!高管家到底哪里看他不顺眼,每次回晋家老宅都会被欺负! 进宝在晋俞敖压迫的逼视下,硬着头皮开口,心里面把高管家那个奸人骂了千儿百遍。 “主子,进宝要去给钱小主送午膳了。” “以后钱小主就由进宝照顾,今个儿晚上就搬过去。”高管再淡定地加上一句。 “那我屋子岂不是没人了?!”晋俞敖不禁提高声调,怎么他这个三少爷在家里面就突然这么没地位了? “老奴会安排两个机灵的人过来的,老爷吩咐过三位小主都要有近侍照顾着才稳妥有些。” 才三十出头的高管家一口一个老奴自称着,晋俞敖听了都在那儿替他脸红,为了倚老卖老至于吗? “小主?!高管家这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 进宝虽然正是冲着这件事情来的,但是在高管家的压迫下,只能默默地拜身出去了。 “不知这次高管家对我那雌性怎么看啊?晋家真的只能找到这样的货色吗?” 晋俞敖吊起眼角,斜睨着高管家,慵懒地躺在那儿,却邪肆地教人畏惧,看来晋俞敖是真的动气了。 “回三少爷,这件事情老奴已经事先和老爷并报过,那事先准备的小主突然染了恶疾,才突然换了人。” “换了人?!难道就不能换个好点了么?” 刚才那个被差点打翻的茶盏在高管家脚边四分五裂,高管家却依然神色不变。虽然在晋俞敖的记忆中,高管家一直一个表情,风雨无阻,四季不变,但现在看来确实让人气愤。 “回三少爷,那也是前两个月前突然发生的事,依云人不是说找到就能找到的。刚好城里有一个依云人,这些年都是晋家眼皮底下,比外面找来的那些自然是安全一些” “找不到?!那就把那个人给我丢出去,本少爷才不稀罕!” “这个可不在老奴的管辖范围之类,三少爷要和老爷说去。” “你!”晋俞敖气绝,这种时候他都是直接上手的,绝对会把对方打到手脚尽断不可,可是对方是他家的管家……!! “三少爷要是无事,老奴就先回去了,今日有两位小主刚过来,有些事还要老奴亲自去忙。” “滚!” “是,老奴这就出去,待会就让奴才送午膳和汤药过来。” 晋俞敖觉得自己都要内伤了,真不知道这晋宅里的管家他家爹到底是怎么培养出来的!晋俞敖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想到那个烂俗的名字更是连肩上的伤都仿佛在流血不止。 晋俞敖午膳时,和完汤药后,只简单再喝了一小碗参汤就让奴才把碗碟撤了下去,现在他是丝毫胃口都没有,反而开始想念那日在破庙里的鱼汤和鸡蛋…… 水根倒是吃到了这辈子最丰盛也是最昂贵的一餐,三荤葱爆牛柳、鸡丝银耳、五香仔鸽,两素糖醋荷藕和鲜蘑菜心,配上一小碟酱菜五香熟芥,另有一盅一品官燕。 “就我一个人吃这些?!” 水根看着进宝来回三四趟才搬来的菜肴,每个摆得精致的盘子,都不舍得下筷子,再看进宝端完菜就要出门,水根不禁拦下人来。 “是。” “我吃不下,你吃了没,要不一起吧?” “谢小主好意,但这不合规矩,进宝待会儿会过来收拾。” 进宝是五六岁就进了晋府,长到八岁多才跟了晋俞敖,这名字也是到晋俞敖那儿给改的,和另一名近侍招财一直就伺候在晋家三少跟前,去过的地方自然不少,美食也吃了许多,但第一次见到精贵的菜肴时,他和水根的反应也一样,经常被拿来当作笑柄,现在看那钱小主,进宝更多了几分亲近。 等进宝中间捡了空吃了午饭,端着让水根闲来无事解闷的蜜饯瓜条和蜜饯金枣进屋时,却惊讶地发现桌上的碗碟中是干净异常,还拾摞地整齐,这可不是一般人吃得下的分量,待到进了里屋,果然见到水根挺着肚子躺在床上,进宝噗的笑出声来…… 第20章:清闲的日子 水根好吃好喝在晋宅里面待着,却浑身难受,这是闲出来的。屋里面虽然同住了进宝,但是两个人最常做的事就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瞪着硕大的树发呆。这可还要在晋宅里面待上半年,非得给憋出病来不可。 “进宝,你平常都做什么?” 已经来着六天了,两个人也混熟了许多,进宝也不那样死板,跟水根两个人现在是在无聊的日子里相依为命。 “要是主子出去,就跟着主子四处走走,要是主子待在京城里,就忙主子屋里面的事,扫扫地,擦擦桌子,钱小主,你以前平常干什么?” “我啊,就划船,有生意就做,没生意就呆着,看看河水,看看人。” “这里的河水有什么好看的,那么小一条。” “你见过很大的河吗?” “那是,我跟着少爷见过的可不少……” 进宝虽然以前跟着晋俞敖四处跑,类的跟狗一样,心中不免有些怨言,但现在却成了他跟水根胡侃瞎侃的资本,说得那是天花乱坠,吐沫飞溅,水根觉得就跟茶馆里听说书一样,很是过瘾啊。 “钱小主要不然以后你跟我家主子回皇都吧。” “这个……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嗯。” 院子里又陷入了安静,偶尔有一两声悠长的叹息声传出,真是骨头都闲得发痛。 水根以前闲下来时,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着家里的那只母鸡来回在院子瞎溜达,进宝是近侍随时都可能被叫到,一般的月休和年休都是在屋里睡到死,等到饿得只剩半条命了才会出房间,这些年他这身功夫一直不上不下也就是因为这身懒骨头。现在招财跟着吴帐房回来了,晋俞敖那边就再也没有叫他过去了。 “那个……进宝,你能带我去我老爹那儿吗?” “早说啊,都快待傻了。”进宝一下子站起身来。 水根倒是没想到进宝能这样爽快的答应他,站起身来就跟着进宝出了别院的门。进宝住进了水根的屋子,就是要伺候着水根,水根现在只是呆在院中也不到处乱跑,进宝他这个做下人的也不好意思一个人在宅子逛来逛去,要是不小心遇上高管家,他就悲剧了。 “钱小主以后若是想过去,和进宝说一声就行。” 水根远远地见到那圆月亮门儿就认出那是老爹的院子了,快步走进院子,水根不由就高声叫道: “老爹,我来看你了。” 水根进了屋,老爹也迎了上来,虽才几日没见,但老爹心中却是十分挂念,听得水根那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一时惊喜地出了里屋。 “水根来啦。” “嗯。” 水根一脸傻笑,见老爹穿着亵衣,披着外袍,猜测着老爹是刚从床上下来,老爹的气色也好上许多,看来这晋家是把老爹照顾得不错。 “老爹,这是进宝,现在跟我睡一屋。” 进宝上前拜拜,脸上的笑却很是僵硬,这水根的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睡是真在一个屋檐下,但一个睡里屋,一个睡外间好不好?传出去可是会坏他进宝的名声好不好?!他家里面来年可是计划好要给他找媳妇儿的…… 老爹你在这儿住得习惯吗? “有什么习不习惯的,就是换个地方躺着罢了。” 老爹拉着水根坐下,水根也拉着进宝也坐在了边上,老爹把点心和倒好的茶水都推倒水根和进宝面前。 “那就好,呵呵。” “小根子你在那边怎样,这么过来没事吧?” “没事,就是太闲了,难受。” “你这孩子诶,享福都不会。” 水根和老爹闲话家常,进宝在边上差点憋出病来,这小名也太逗了吧,和招财的外号“旺财”倒是有得一拼。 “老爹你这些天都在这儿干什么啊?” “没什么事,就是等吃饭等睡觉。” “一样啊。” “你住那边还好吧?”老爹问得隐晦,但语气完全不同,水根和进宝都听得出来是什么意思,水根埋头继续喝茶,水根倒是尴尬得很。 “屋里一直就我和进宝两个。” “哦。” 老爹哦完这一声,屋里静了下来,水根捧着茶也不知道怎么开话茬,进宝的被子也空了,却依然在那儿品着,正当水根快急出一身汗的时候,院里传来了脚步声。 黑子刚一进屋,没有心理准备,看见一向冷冷清清的屋子突然出现了人吃惊不小,愣在门口不进不出,与黑子相熟的进宝先嚷嚷了起来: “黑子哥,你在这儿?” “啊?嗯……管家让我过来照顾钱老爹。” 人如其名,黑子比水根这个长期在外劳作的人还要黑些,更比和他同龄的进宝高上一个头,单薄的身板看起来就像竹竿一样。 “黑子哥这是钱小主。” “见过小主。” 黑子很是羞涩一般,有些扭捏,这却让水根稍稍让开了一些,目光被他拿进屋的竹篾条给吸引住了。 “这是要干嘛用的?” “对啊,这是干嘛的?”进宝也是好奇。 “是钱老爹要的。” “啊,这事我前天让黑子给我从外面带的,反正歇着没事,编两个竹篮竹筒到街上换些小钱。” 水根觉得他老爹真是聪明,这样的事情都能想得出来,心里还骂自己糊涂,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再过些日子山上的树果就要熟了,这竹筐一定买得紧俏,顿时心里算起了小九九。 “进宝我在屋里做这些行吗?” “应该可以吧,要不明日我选个时候,我去给你问问管家?”进宝原来想一口应下来,但又怕钱小主身份太尊贵,做这个上不得台面,就回答地小心。 “那好,就麻烦你了。” 水根这会儿也不想多,看到那些篾条他就心痒痒,就招呼着黑子坐下,然后自个儿和老爹拿着黑子一并带来的工具一边唠嗑一边就编起来了。到了晚膳时也不罢休,直接一起和老爹吃了晚饭,编到辰时才跟进宝回的屋,但依然意犹未尽。 第21章:中秋礼物 “这是什么呢?昨天来直接一并给的就是,让我还得再跑这一趟……” 进宝不满地瞪了一眼高管家,一边就要好奇地打开手中包的密实的一块素白绸布。高管家没因为进宝失礼而责怪,进宝乌黑的大眼一瞪倒是别有风情,瞪到高管家的心里了。 “这可不是给你的,看了可得长鸡眼的。” “鸡眼?”进宝疑问的抬头,却见高管家的眼神中的暧昧,尤其是在目无表情的死人脸上,诡异得很。 “是给钱小主的。” 霎时明白过来的进宝心中不禁惊呼一声,那不就是……那就一定是……面上烧热了一片,却依然假装不屑一顾,好歹他也跟着晋俞敖见过大风大浪出入了不少花楼,心里却暗骂高管家那个死人变态,不怀好意,特意要他过来,给他难堪。 昨日因为要给水根问他可不可以屋子编竹筐的事,才不得不来找高管家问个明白,高管家应下了,让进宝仔细伺候着钱小主,钱小主想编竹筐就让他编,就算是种地,养条狼狗都不成问题,反正不要超出那个别院的范围就成。 进宝回去把高管家的话原原本本转告给了水根,然后水根就让进宝出宅子买竹篾条的时候再给他捎带一些菜种……高管家让进宝今日再过来找他,于是进宝现在就成了红脸关公了…… “高管家没事了吧,进宝还要回去照顾钱小主,那些菜钱小主一个人收拾,我怕他累着。” 进宝就找借口回去,怕高管家继续埋汰他,可是撅起的小嘴一看就知道进宝不服气,刚一转身高管家就又把他喊住了: “进宝等一下……”高管家又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盒。 “这也是给钱小主的?”进宝这次不敢乱动,接过高管家手中的一个红色小礼盒。 “不是,是给你的。” “?” “中秋节快到了,本管家自然要体恤一下自己的手下。”高管家平静的眼神直看进进宝瞪得老大的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扰得进宝的心突突直跳,赶紧低下头。 “那、其他人也有?”进宝面上更热,头越埋越低,皱着鼻子,心里却甜滋滋的。 “我一个做管家的哪有那么多闲钱花在那些闲人身上。” “我也没闲钱买回礼给你……”进宝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等话说出口不禁想在不远处的假山上一头撞死过去,太丢人了! “知道闲钱都让你买糖吃了,以后少吃点,对牙不好。” “哦……我先回去了。”这样气氛很是诡异……刚才管家的话是在关心他吧?那张脸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不看看喜不喜欢?” 进宝在压迫之下,颤颤巍巍地打开小盒子,一块通透水灵的祖母绿色水滴状的翡翠躺在其中,进宝认得这翡翠价值不菲,单看这翡翠的成色就知道不是凡品,进宝这下子就犹豫的,觉得这礼物太珍贵了些…… “还你!” 进宝“啪”的一声合上盒子,就把盒子塞进了管家手里,转身就要溜走,可高管家身高臂长,一伸手就抓住了进宝的后襟,把进宝拽回原地,进宝差点把怀里的要给水根的东西给粹了,又惊又怒。 “送给你,就是你的了,随你怎么处置。” 原来他也是有脾气的啊……进宝看着凑到自己眼前一公分地方的男人咬牙切齿说完话,然后甩袖离开……这是第一次和他里这么近吧,他眼睫毛挺长的……进宝无可奈何地把那个装着翡翠的盒子放进怀里,心中更是因为那男人拂过面颊的气息而小鹿乱撞。 进宝揣紧怀里的调皮的小鹿,快速往小别院赶,他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有条尾巴的人总不敢在人前乱逛。 小宝进了别院,水根就坐在石椅上编他的竹筐,进程还挺快,半人高的竹筐已经完成两个了,水根的心情看来很不错,还哼着水城的河上小调,见到进宝就高兴地打招呼。 “进宝,回来啦。” “啊,回来了。”进宝心中还有些些慌乱,盯了水根半晌发现自己没被发现心事之后才镇定下来。 “钱小主,这是管家让我给你的。” “什么东西?” 水根接过来就要打开绸布小包裹,进宝立马大惊失色,这东西见不得光的,被他看见也会祸害到他幼小的心灵的,看了会长鸡眼的!! “钱小主这个你睡觉的时候再看吧,我、我先给你放到床边!”进宝一把抢过小包裹直奔里屋,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幕啊。 “进宝,你过节回去吗?” “回去?啊,家离这边远得很,一时半会也赶不回去。”进宝抚抚今天备受折磨的小心肝,在水根边上的石椅坐下,看水根的大手灵活的编着竹筐。 “那要不你跟我和老爹一起过中秋吧,还有黑子也一道。” “好!” 进宝心中暖暖的,只是还是担心今天晚上水根看了那个会长鸡眼的东西后会有怎样的反应……他不想钱小主长鸡眼啊——! 第22章:中秋之夜 水根在晚饭之后就洗洗睡下了,想着明日起得早些给刚种下的菜籽浇浇水、施施肥,刚躺下脑袋就被什么东西给硌到了,起身伸手往枕下一摸,柔滑的触感,等点着了灯才认出那是进宝白天时给他的那物件。 解开素白的绸布,是不及手掌大的书册和一个稍大些的红木小盒,水根先将书册放在桌上,打开那红木盒子,不禁有些疑惑,是玉么?一个套从大到小排列的长短粗细不一柱状体……待水根翻开那本书册,才明白那是干什么的…… 水根翻开第一页,定睛一看,立马面红耳赤,彩色的画册上,两个男人赤裸的身体以奇怪的姿势纠缠在一起,男人脸上沉迷的表情和相结合处的细节更是细致入微地展现水根眼前,水根急忙合上书册,却不小心将书册落在了地上,水根坐在圆凳上僵住身体,胸腔中是砰砰跳动的声音。 水根在码头上听到的荤笑话不少,市井的一般人本就说话粗俗些,水根跟着老爹在码头从小混迹到大,那些话听来已是习以为常,但对话中提到的卵啊蛋啊的东西却很是模糊,现在却瞬间让水根明白了。 屋外夏虫啾啾的清脆叫声一声盖过一声,习习凉风从半开的雕花木窗中袭进,水根僵坐在凳上半晌,裸露在外的胳膊有些凉意,白翅的小蛾子围着灯火飞舞,水根弯腰拾起书册,认真地一页页翻过,虽然图画之下的小字有些不认识,但也明白了大概。 睡在外屋的进宝看着水根屋里的烛火,小心地不闹出动静去惊扰了水根,把埋在衣裳里的小盒拿出来,取了里面的翡翠坠子,拿着事先准备好的红绳子穿入翡翠坠子上方的小洞之中,将红绳打了结就套在自己的脖颈上,然后放进自己的亵衣里,微凉的翡翠贴在胸口有种满足感。 进宝是等水根那边的灯熄了之后才睡下的,有些担忧明日不知道要怎样面对水根,隐隐期盼自己的主子和钱小主能像二少爷和席小主那样,但是直到现在晋俞敖依然没有要见钱小主的打算,不过,看来吴先生要使用强制手段了,连那种能让人长鸡眼的东西都送过来了……进宝在胡思乱想中迷迷糊糊睡着了。 水根第二日起的迟了,本来要给刚种上的菜浇水的打算自然泡汤了,不过还和以往一般,并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这让进宝松了一口气。 水根不能出宅子,和老爹编的那些竹筐也都托进宝和黑子到集市上卖了,等到八月十五那天,水根特地还让进宝从外面带了烧鸡、女儿红和月饼进来,配着宅子里送来的其他菜和糕点摆上了一大桌,水根、老爹、进宝和黑子在院子里坐了一圈,过了水根这辈子最丰富的一个中秋节。 老爹的院子里其乐融融,吃着月饼,赏着月,酒香浓郁,晋宅的膳厅里却压抑的很,餐桌的东首坐着晋大少晋思远和田甜,右手边坐着晋月白和席慕恋,下首坐着吴先生,冷菜和果盘都已经摆上了桌,只等晋俞敖入座了,进入膳厅的却只有晋俞敖屋里的近侍招财。 “你家主子呢?”吴先生微微侧身问道,听不出来喜怒。 “三少爷说他不舒服,今个儿就不来了,让大少、二少还有吴先生先用膳。”招财埋低了头,这个三少也太丢他脸了,这一家主子们都这儿,非得让他丢这个人! “行了,你去厨房端两碟月饼回去,再请大夫看看你家主子。”晋思远先发了话,进宝连忙应声出了膳厅。 厨房的菜陆续上桌,但是膳厅中的的气氛依然没有和缓,田甜傲着一张小脸,明显不愿出来吃这个团圆饭,晋思远自然不敢太热络。席慕恋有些认生,只埋头苦吃,还只挑眼前的几样。吴先生也不知是这几日因为田甜有孕的事而心中受堵,还是为了晋俞敖的事而心中有气,也不作声。唯一一个君子坦荡胸怀的晋月白见了这样的场景还好意思说话吗?只能给席慕恋加几样菜了在碗中。 最后晋家的这中秋的晚膳还是不欢而散了,而堵着气没去成的晋俞敖心中依然不舒坦,虽说难得和吴先生吃上一顿饭,但是想到吴先生给他下得死任务又让他不痛快。 “吴先生就没有说其他的了?”晋俞敖看着招财端进屋来的月饼一阵倒胃口,那甜滋滋的东西怎么就会有人喜欢? “没了。” 招财对晋俞敖笑着,看着晋俞敖神色就知道这月饼会是他的了,但是三少半天不吱声,招财心中难免生了怯,于是又加上一句: “真的没了。” “行了行了,下去吧,就知道你馋了。”晋俞敖没好气地瞪了招财一眼,面色稍霁,但心中却依然在意。 “那小的就谢主子赏了。”招财老鼠偷米般的笑眯了眼,端着两大碟月饼就要出门,又被晋俞敖给叫住了。 “招财送一份给进宝去。” “啊~~小的跑腿可是很累的。”招财立马就塌下了脸,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家主子。 “啧,以后好处不少你的,进宝这些日子在那儿保不准吃了多少苦,这不值钱的东西你也要?”晋俞敖说得凄凉,感觉他以后悲惨的床上生活就在眼前。 “什么不值钱,主子是知晓那进宝喜欢吃这些小东西才特地让招财送过去的。” “啰嗦什么,还不去?”晋俞敖丢了手中的花生米砸向招财,招财夸张嚎叫着就出了门,自然死死护着怀里的月饼。 晋俞敖想象中的过着苦逼生活的进宝此时已经小酒微醺了,吃着甜甜的糖果子,直甜进心里,水根是滴酒未沾,看进宝的样子,估摸着待会儿他是要抗进宝回去了,黑子喝了两杯就趴下了,连菜都没多吃两口,这下子亏大发了,谁让他自己贪杯了。老爹依然不紧不慢地喝着小酒,和水根唠着嗑。 再晚些时,阴云遮了皓月,风吹树木时有沙沙的声响,就像前些日子不停下着雨时一样,教人听了沉迷。水根和老爹聊到很晚,担心黑子和进宝着凉,水根和老爹才散的场。今天只还是今天,明天还有很多个明天。 将碗碟简单收拾了一下,水根就扛着进宝回屋了。小心地把进宝放在榻上,不认得去厨房的路,就没有帮进宝和自己梳洗了,帮进宝脱了鞋盖上被子,自己也上床睡了,只是枕被之下放的书册和红木盒子却让他睡前心情复杂。 中秋过后的第二日清晨,进宝还宿醉在床上,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了,高管家领着招财进来时,前院和厅堂都未见着人,再入进宝的外屋时,进宝正穿着亵衣抱着软枕睡得香甜,这让一早就开始忙碌的招财看了好不嫉妒。 “进宝,你丫要睡到什么时候啊?!”招财心里打着小九九但依然不妨碍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看高管家目不转睛地盯着睡得就差流口水的进宝看,就立马上前搭救自己兄弟。 “啊?!”进宝一下子惊醒,坐起在床上,一脸迷茫地到处张望着,等把魂从周公那拽回来,从发现自己起晚了,还是很晚……睁着大眼向招财求救,头上急得冒汗。 “喝酒了?”高管家依然不咸不淡地说话。 “嗯。”进宝老实点头,后来想着宅子里面不许下人随意喝酒,立马加上了一句,“昨晚陪钱小主喝的。” “先梳洗一下吧。”高管家说着就带招财转身去了厅堂,进宝送了一口气看来高管家不打算怪罪他了,招财还扭头给进宝一个幸灾乐祸的笑。 待进宝急匆匆的梳洗完,给高管家送来了茶水,依然心中不安地站在高管家面前,等候等遣。 “钱小主呢?” “估计在后院。”水根在后院种了菜,这日上三杆时,水根应该在后院的阴凉里编竹筐。 “进宝带着招财进去把里屋的东西给换了,我去后院。”高管家端着茶盘去了后院,留下面面相觑的进宝和招财二人。 进宝这才注意到招财带来的东西,大红的鸳鸯绸布,大概是被面和床单了,三少今晚就要过来了吗?…… 第23章 进宝在水根的里屋将那些前些日子水根来时菜换上的新床褥给叠好搬到一边的桌椅上放好,换上招财带来的喜庆的红色床褥,一时这红色在古朴的屋中却是十分的刺眼,进宝刚将床上的东西拾弄好,屋外就传来了招财的叫喊声: “进宝快来搭把手!我要不行啦~~” 进宝连忙奔出去,只见得招财为了偷懒,一次性将那些专门的东西都给抱来了,淹得头都看不见了,只见到高高的发髻在那晃啊晃,也不知这招财这一路看不见前方是怎么走过来的,进宝赶紧接过来。 “这都是什么,这么沉?” “你手上的那个是床帷和桌布,还有红烛一些,我这还有一大堆,别说了,赶紧进去。” 三位小主的存在特殊,这些东西也跟着见不得人,招财一边要歪头看着脚下的路,还得挑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走,绕了大弯子才从管家的屋到了这小别院,平时没做过力气活的招财的两只手都已经木掉了,只求放了手上的东西歇歇。 “你先歇着,我来就好。” 听了进宝这么一说,招财也不客气,找了被收拾在一边柜上的茶壶就先灌了了自己两杯子的水,看着进宝那勤奋的样儿,不住的感叹真是个善良贴心的孩子,以后谁嫁他谁享福。 进宝换了红烛,把熏香摆好留待备用,招财也休息舒坦了,厚道地开始和进宝挂起厚重的床帷来。 “招财,你说今天晚上咱们主子会来吗?”进宝忧心忡忡,这可都是吴先生的意思,逼着晋三少来播种。 “这个难讲……” 今个早晨晋俞敖起床是平时一样的臭脸,招财也没看出什么来,晋俞敖可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进宝和招财同时叹了一口气,只能做好自己分内事了。 “进宝,你脖子上什么时候都了一个坠子,是不是主子私下里给你的?”招财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要不是早晨高管家在场,他一定直接就拉开进宝的亵衣抢到手里看个清楚了。 “什么?”进宝一下子慌了神,若是招财见到了,那高管家铁定也看了个清楚……进宝刷的一下红了脸。 “别再装蒜,我可是看清楚的。”招财像揪住了进宝的小辫子一般,笑得奸诈……这样的话,招财可以威胁进宝给他打扫一个月,不,两个月的房间! “看见就看见,反正不是少爷送的。”进宝背过身子去,哼了一声,不再搭理招财,可是却心虚的很。 虽然进宝时常脸红,这个突然没缘由的脸红,确实让招财怀疑,敏锐的嗅觉让他闻到了不寻常的味道,于是立马就开始软磨硬泡起来,他就不信凭凭他响当当的他晋府独步天下外号小钱串子的招财收拾不了他这个白嫩的进宝。 那个让进宝现在保守折磨的男人现在正后院和水根说着话,本来只是很简短地传达一下家主的意思而已,花不了太长的时间,可是高管家进到后院见到水根正低头看他种下的那些菜不知在思索什么,就决定等水根先想好了。 于是这一等就是两柱香的时间,水根才站起身来准备开始编他的竹筐,一回头却见到高管家坐在一边,着实下了一跳,而高管家一脸的淡定表情差点保持不住……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存在感了? “高管家……” “钱小主,高某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这叨扰二字让水根觉得别扭异常。 “不知进宝有没有和钱小主今天晚上少爷要过来的事?” 高管家当然知道进宝不可能和水根说这些事,这是为了好开口些而已,另一方面自然也是为了进宝好,让水根和进宝之间生出间隙,省的二人好过了头,按三少爷的个性,这钱小主在宅里是留不得的,他怕进宝倒时在水根离开时哭个死去活来。却不想水根很是从容地点头,面上毫无诧色。 高管家不由在心中从新审视起这个看起来老实敦厚的男人……是早就做好的心理准备,还是本身就不简单? “那就请钱小主今晚按照书册上准备吧。” 终于见到水根脸上出现尴尬的窘色,高管家心中也舒坦了,为了刚才的不被关注的枯等扳回一局。 “那高某就告退了,钱小主要是有什么事不清楚,还让进宝去通知我就是。”在水根应声之后,高管家就欠身离开了。 到了前厅,却听到里屋吵吵得很,高管家拧眉循声进去,进宝正凌乱着上衣,露出白嫩的小胸,招财在那摸啊摸……那翡翠坠子,于是高管家爆发了: “招财跟我回去,少爷那里还要你伺候呢!” 第24章:未能逃过 “怎么又是这些?厨房的王师傅是不是想回去抱孙子了?” 晋俞敖看着桌上的那些东西就觉得火大,屋里放了那么多冰桶也没让他火气降下来。 “主子,这跟中午可不一样,中午那是王八汤、爆炒鹿鞭和菟丝子麻雀儿,现在这是猪腰枸杞汤和辣子鸡丁,还不给您加了一个清淡的不是,这韭菜可是新鲜的。” 招财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桌上的菜不单单这几样,可是招财把晋俞敖暗指的那几道都点了出来,这些菜都有共同特点就是壮阳补肾,为了让晋俞敖今天晚上的“洞房”准备的。 “去,把这些都给撤了,让王师傅给爷换点其他花样,不然就让他别干了。”晋俞敖瞪了招财这个心中藏坏水的家伙一眼,一挥手就让招财换菜。 这硬逼着让他上男人就算了,这饭还不让他好好吃,还不信任他的身为男人的雄伟能力!晋俞敖从未为了哪个人这么忍气吞声过! “爷,您就不要再难为小的了,您知道这是吴先生的意思,您要是想换菜色就去和吴先生说去吧。”招财说得好不委屈,语中尽是做下人两头不是人的心酸感。 “那,要不爷把这些赏给你得了?” “爷这可是在要小的的命啊,要是吃了这些,今天晚上小的铁定活不成,还是物少爷这样武功盖世内力深厚久经沙场的人才能物尽其用啊!” “一边去,就会耍贫嘴~~” 不能不说招财嘴上的功夫是越来越厉害了,配上脸上滑稽夸张谄媚的笑确实让晋俞敖心中舒坦不少,这顿饭也有惊无险地结束了,进宝这肩上的胆子重得很啊,晚上还得想方设法把他家主子送到床上,这叫他情何以堪啊……这奴才不带这么全方位使用的,还要管主子的那点破事…… 酉时末,招财扶着有些醉意的还带着脚伤的晋俞敖往小别院去,这就可不是招财给灌了,是他家主子自己喝的,百年的陈酿喝了一坛,说是用来壮胆的。他主子现在还一个劲儿嚷着热,这其中倒是有一部分是招财的那杯茶的责任,茶水中有加了那么一点小料,这也是吴先生的意思……怕晋俞敖上了床不办事…… “招财给爷拿些冰来,热得很……”晋俞敖整个身子差不多都压在招财身上,嘴中嘟囔着,不清爽地扯扯自己的前襟。 “招财这就去,爷马上就能凉下来。”招财气都喘不顺,只是胡乱应着,让晋俞敖听了顺心。 招财半扛着晋俞敖刚别院,站在前院一直等着的进宝连忙上去搭把手,两人驾着晋俞敖就进了离屋,水根木楞地从前厅跟了进去,头发披散下来的男人看不清楚面容,看着招财和进宝将男人放在床上,脱了男人的鞋子和外服,向水根施礼之后就退了出去,半途放下里屋鱼外间之间相隔的珠帘,房中只剩下了卧在床上的男人和水根二人。 水根听着门被关上的吱呀声响,走至窗前放下木窗,又放下厚重的火红的床帷,吹了烛火,在突然暗下来的屋中默默地脱下自己的衣服,悉悉索索一阵后,水根未着寸缕壮实的身体裸露在空气中。 水根在床前立了许久,床上的男人似乎睡着了,躺上床后就没了声响,水根一咬牙,就钻入床帷之中。 晋俞敖一直都是清醒着,那点酒他还是受得住的,只是不知道这个粗俗的男人还这般恬不知耻,居然准备投怀送抱,衣服都脱了个精光,心中不免又将水根唾弃了一遍。 水根托起男人的上半身,帮晋俞敖脱了亵衣,然后再褪去男人的亵裤,摸上男人胯间未苏醒的欲望,手颤抖的厉害,再思索片刻后摸出床头的瓷瓶,倒出有些微凉的润滑的液体在手上,抚上男人的欲望,像书册上写得那样慢慢抹得均匀些……晋俞敖在煎熬,那处有被女人有伺候过,但男人粗糙有力的手掌附在上面带来的却是前所未有过的体验,用力些,再用力些……晋俞敖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开始粗起来。 水根感受男人那处的坚挺炽热,看着睡着的男人犹豫了半晌,便跨坐在男人的腰上,拿着男人的那处,就要往身体里塞进去,可是却终究不得要领,忙出了一身汗,却总是没成功,这可苦了晋俞敖,那处憋得难受,有丝丝胀痛,被男人不知轻重的握在手里,还硬往窄口里挤,却也是万分难耐,早知道就不装睡了…… 水根歇下来,细细想一下册中的事项,没想出个所以然,就从男人身上下来了……这种事情果然是应该在醒着的时候做……水根已经放弃了,虽然在所难免,但心中还是生出了侥幸。 晋俞敖见身上的男人不动,一时心痒异常,又不好毁了自己的面子,但是想不到这杀千刀的男人就直接下了床,还坐在床边穿起衣服来,心中顿时大怒,什么面子里子的都不要了,一把抓过男人的手腕,就拽进了床帷里。 水根的后背落到床上发出一声闷响,这晋俞敖是用了内力的,水根还没有发出痛呼,身下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瞬间被炽热的粗物就闯了进来,大幅度地开疆劈土带着撕裂的般的疼痛,水根全身的肌肉不由的紧绷,晋俞敖刚全根纳进去还没享受到极乐就被夹得生疼,无法,这时候只能细声安慰身下的人: “放送些,这样你我都不好受……” 说着就在水根结实的臀上揉捏着,这叫水根怎么能放松下来?水根只能强迫着自己去想些其他东西,深深的呼气吸气。 等晋俞敖觉得身下人的那销魂之处不是那般死紧了,就开始一寸寸研磨起来,一下下的撞击在水根的体内,掀起无法控制的浪潮,男人的那处水根更够清晰的感受到热度和粗壮,加上男人在他身上四处挑拨,准备神游物外的水根脑子就慢慢转不开去,配合着男人的动作,沉浸于欲罢不能的快感之中…… 晋俞敖只准备消消火就完事,顺便也算完成了吴先生给下的任务,可男人喉间沙哑压抑的声音和出乎意料异常美味的身体让晋俞敖一遍遍沦陷……酒后乱性而已,招财那小兔崽子给下的一定不是一般的春药……晋俞敖自我催眠着,和身下原本十分不屑的男人结实柔韧的身体纠缠一夜…… 进宝昨夜没有留在外屋,但也和招财留在屋外守到了半夜,可是屋中的教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一直都不停歇,他和招财今晚是不用睡了吗? 等到丑时,招财拍拍进宝的肩,拉着进宝就往别院外走,进宝前几步还有些踌躇,但看看时辰也就和招财走了,看来今天晚上是要和招财住一屋了。 “进宝,你跟在爷后面有没有见过今天晚上这阵势?”招财的声音中有些困意,但依然不忘八卦。 进宝倒是真认真想的想起来,虽然晋俞敖在外面花天酒地,但从来是发泄了欲望就行,从不耽于美色,倒还真是没有像今天晚上这般卖力气过,于是便道: “我没见过,是不是吴先生的药给错了啊?” “没错,我闻过,只是一般助兴的药而已。” 招财这话一说,进宝也不吱声了,却脑中不由同时想到一个可能:是不是他们的主子晋三少在故意折腾钱小主啊? 招财进宝二人没睡上几个时辰,便早早拿着晋俞敖换洗的衣服和热水在屋外安静地候着,晋俞敖小时便习武,不论前一天熬夜得多晚或是i多累多累,第二天早晨还是会醒得早,起来做早课,风雨无阻。 晋俞敖睁开眼时,屋内一片黑暗,空气中弥漫中浓郁的银靡的气息,半个身子上被压边上睡着的男人压着的酸麻的感,让晋俞敖不禁皱眉,水根刚好压在他肩上的伤口上。 果然还是女人好些……至少被压到也不会这么痛。 晋俞敖抽出自己的身子,边上男人打着小鼾睡得沉沉的,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晋俞敖后悔不迭,他昨天晚上居然和这个粗俗的男人被翻红浪……晋俞敖立马觉得浑身发痒,咳了一声让屋外的招财进宝进来。 第25章:困了就睡 招财进宝轻手轻脚地进屋,晋俞敖披了衣裳下了床,招财赶紧把热水备好,干净衣裳都放在边上,进宝支起了窗户,点着昨晚未烧完的红烛。按理说这红烛是要燃到天明才有好兆头的,可惜这招财进宝和水根都未不太清楚嫁娶之事。 “少爷,这水温度够吗?”招财乖巧地上手给晋俞敖揉着太阳穴。 “嗯。”晋俞敖靠在浴桶中,闭目慵懒的应着,昨晚的确是有些荒唐过头了。 招财伺候着晋俞敖沐浴,进宝轻轻撩起床帷,本睡得香甜的水根已经在招财和进宝进来片刻后就醒了,一直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那水声,他也想冲个澡,身上湿黏的一片,从骨头里透着难受,但是见到床帷动了动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待看到是进宝后放下了心……水根他现在心情很是复杂…… 进宝刚要开口说话,却被水根伸手拦了下来,进宝心中明白,就点点头,放下了床帷,隐约能看见光亮的床帷内只剩了水根一人的呼吸。 “爷,早膳在这儿用吗?”招财和进宝站在晋俞敖两侧,伺候着晋俞敖穿衣。 “这儿有什么好待的,回去。”晋俞敖丝毫没有犹豫就应了,床上捏着自己酸痛的腰的水根动作不由顿了顿。 “是。” 招财帮晋俞敖束了发,天色依然未亮透时,脚伤又加重的晋俞敖就被招财搀扶着回去了,屋中是清晨带来的凉气。 “钱小主,我给你打水洗澡。”进宝站在床帷边轻声地说着,怕水根又睡了。 “好,麻烦进宝你了。”水根被自己沙哑的喉咙吓了一跳,不由想到昨晚的事,脸上立马就红了一片,身上更添了几分燥热。 水根趁着进宝去厨房抬热水的功夫摸下了床,简单的几步差点要了水根的命,不动还好,这一动真是浑身都痛,两条腿都打颤,咬咬牙把皱巴巴的床单扯下……接下来这又要怎么办? 算了……反正该知道的都知道的,在多知道一点也无所谓……破罐破摔的水根把收拾好的被单又丢在了床上。 “钱小主,热水好了。” 水根自然没让进宝伺候,一个人颤颤巍巍地踏进浴桶之中,顿痛的私处被热水激得浑身一震,疼得龇牙咧嘴,待那处适应了以后,才慢慢把整个身子沉进水里。 进宝在屋里收拾着,注意听着屏风后的动静,给他家主子收拾这些欢爱后的东西还真是第一次,手脚都有些不利索。晋俞敖是不带外人回府里面的,他和招财两个人在外也只伺候三少一个,其他人的事情都不用他们管的,毕竟晋家的下人不是谁都能使唤的。 水根满头是汗,下了大决心和大功夫才把自己身体那处给清洗干净,只是那白浊的液体比想象中多上许多……是太多了,水根觉得这澡是越洗越脏,就随便洗洗就上来了。 水根穿好衣服挪到屏风之外时,进宝已经把新的被单和褥子换好了,只是鲜艳的红色床帷依然不变。 进宝见水根出来了,就忙招呼着他用早膳,道:“钱小主先吃饭吧,待会儿你再睡儿,今个儿可不许你去编什么筐了。” 水根知进宝待自己好,就点点头,这身子是连弯腰坐下都成问题,其他事情他是真的做不了了。 水根吃得饱饱的,准确的说是喝得饱饱的,今早儿的餐点比起平常来显得单调些,但也精致,多是汤汤水水一类,水根虽无像平时一般吃到撑,但也有个七八饱,等吃饱喝足后,水根的困意也就上来了,不用进宝叮嘱就自己爬上床,放下半边的床帷就睡下了。 水根倒是坦诚,困了就睡,但晋俞敖却在那儿死撑,招财回来给晋俞敖上了药,本来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晋俞敖带伤在床上躺着也没什么,只是心中有鬼,莫名其妙地让高管家拿来了账本说要查查帐却在坐在书桌上打起瞌睡来。 “爷,要不您先睡会儿?”招财在一边悠着小折扇给晋俞敖消着这一天刚上来的暑气,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 晋俞敖用他凌厉的双眼瞪了招财一眼,可惜其中困意太深,杀伤力不大,招财低头也就没说话了。 晋俞敖他是真困了,只是不愿意让人小瞧了去,还是在男人的面子问题!若是回来倒头就睡下,岂不是传出去让人笑话,他晋俞敖这么多年在外面闯出来的名声可就没了。 水根睡到了午后时才醒来,早晨那些不顶饿的汤汤水水早被消化完了,水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饿得要找些吃的,就随意拉上衣裳,乱糟糟的发也没有收拾就到前厅找进宝,进宝坐正在前厅中发呆。 “进宝,有吃得没?”原先前厅的桌几上总有几碟点心,现在只剩些不认识的果子了,水根又不知道这果子的吃法,索性就直接向进宝讨食了。 “啊?!钱小主你醒了啊,那边是刚从厨房拿来的水果你尝尝,剥了壳吃就好,我这就给你到厨房端汤去。”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进宝等水根出声了才发现水根起了,然后就直奔出院子。 水根伸出手想叫住进宝的,时刻句子还没酝酿好,进宝就连人影也不见了,他不要喝汤啊……有馒头吗?…… 水根拿起褐色的小果,试探地剥开坚硬的外壳,里面是晶莹水汪汪的一颗,看起来还有核。水根在等进宝回来的时间里,不知不觉就将一大盘的小果吃了大半,外壳和小核堆了一桌。 最后水根发现这果子还不管饿,就不吃了,留些给进宝那孩子。 这是晋老爷特地让人从南方运到晋宅的龙眼,想让吴先生尝个鲜,宅子里面的其他人自然是沾了光,就算一般王侯将相家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到了,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水根愣是嫌弃这吃起来麻烦的果子,心里想着桃子的美味…… 第26-27章:骄阳下的管家 “见过高管家。” 晋思远屋里的左岩端着盛着汤药的瓷碗,从高管家身边路过,就如一个时辰前他去大厨房煎药时一样,高管家保持同样站立的姿势。 也是这一天后,晋宅里面的高管家又多了一个传说,原来他的姿势是和他的脸一样,可以百年不变的。 “嗯。”高管家微微颔首。 左岩端着瓷碗离开,但依然时不时回头望高管家那身影一眼,确定高管家真的没有换姿势。 “管家……早啊。” 招财想去大厨房混点吃的,半路就碰上了高管家,虽然在宅里偷吃偷喝惯,但见了高管家门神似的站在那边高大的桂花树下,顿时有些慌神,于是天空夏日骄阳威力不减之下和高管家问早…… “嗯。” 招财在大厨房特意多逗留会儿,吃了个肚皮高耸才从大厨房里面出来,没想到远远就见高官还在那杵着,不由有些怯懦,但想想这是他的午饭,怎么着了,还不让下人吃饭啊?!于是就挺着肚皮走过。 “管家,您这是在晒太阳?”招财小心翼翼问着。 “嗯。” “那我走了?” “嗯。” 招财就这么走了,虽然心中疑问重重。 宅中各位主子平时的膳食都是各个屋里的厨房做,而食材都在大厨房那儿领,有些家宴或是招待地位高些的客人自然是大厨房做菜,招财就爱到菜类丰富大厨房里来混吃混喝一把,反正他在外面的名声都是响当当的,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招财爱吃,但没打过主子餐食的主意。 但是,进宝却觉得奇怪,给钱小主拿点补身子的汤怎么要去大厨房,难不成是这汤里面要加些密药? 可细细思来又不对,这特制的汤不是应该放在院中的厨房做起来更安全保密一些吗?……兴许刚好是院子里哪个厨子回去了也不一定,这种事进宝也不太在意,就是要跑得稍微远些而已。 而苦守了一个中午的高管家终于见到他候的人。几位主子的院子他随便进不得,他主管还是宅里大大小小的事物,但碰上最近又无事,就更没有理由往钱小主那边去,这可还要经过晋俞敖住的主院,中秋前一阵忙得很,一直胃抽出时间来,这日闲下来就在这晒八月的太阳了。 转角处有些莽撞的进宝快步向这边走来,也不知是真的低头仔细看路,还是在想心思,等到了高管家跟前,进宝才发现他。 “管家,午安。”进宝的反应倒是挺迅速,见了高管家就立马刹住了脚。 “今天刚送来的龙眼有尝到吗?” “还没……” 进宝有些别扭,这个时间居然在去大厨房的路上遇上了高管家,想起昨日自己脖颈上的翡翠玉坠让他看去,心中就有些窘迫。 “若是觉得好吃,我那边还有些。” “嗯。”进宝应声,不知这高管家拦他要干什么,可心中却多少有些期许。 “天热,你先去忙吧。”高管家说了三句话都是淡淡的语气,更让进宝迷糊。 “是。” 进宝心里难免多了些小失望,但察觉到心中怪异的感觉,又觉得有些莫名,就自个儿跟自个儿赌起气来,脚下的步子也快了许多。 高管家看那进宝的身影在厨房大院墙边消失,也举步离开,本来想跟进宝说说那翡翠带在身上挺好看的,终究还是没说出口,不过这也算见了一面。 进宝从厨房端着早就温在炉上的汤就往别院去,今天熬汤的瓷罐似乎又大了许多,盛放的盅也跟着大了,看来厨房是知道了水根的食量。 “钱小主,我回来了。” 水根早就等急了,等见到进宝端着那大的盅时,连忙从位上起身就要接,进宝见了水根的意图,连忙加紧几步,把汤放在了水根面前,水根现在可是得养着身体,怎么可以随意走动呢?……进宝还是毛都没长起的孩子,只大概听说像水根这样的第一次要特别注意,就把水根当坐月子的女人来养了。 “这是燕窝雪梨,润肺去火的,天热喝着正合适。” 虽然水根想吃些饱肚的东西,但进宝刚一揭开盖子,诱人的香味立刻让水根直咽口水,心想这大宅子里的厨子就是会做菜,把一个梨都能做得这般好。 水根拿起瓷勺就要来上一口,却又想到了什么,就忙叫进宝在屋里找了个大碗来,将盅中的汤水和梨倒了一满碗端给进宝。 水根一直以来对进宝挺照顾,用一句“你只说不能一桌吃饭,现在我们分开吃就是了”给进宝塞些吃的喝的,进宝跟在三少后面也习惯了,再加上和水根也熟络了许多,也就不推辞了。但是今日这汤是炖给水根这个累了身子的人喝的,这汤他喝来似乎有些不合适…… “愣什么,喝啊,你说这汤去热什么的,刚好适合你,我又没在外面跑,呵呵。”说完水根埋头只顾吃,这汤是烫了点,但味道却是可口。 进宝心中叹息了一声,看来这没有多少心眼的水根是不明白今日膳食暗含的深意了,想着这汤不是专门出自给几位小主熬汤的人之手,也就没再有顾虑,拿起一边的勺子就喝起汤来。 水根晚膳是桂圆莲子八宝粥,配着几样点心和小菜,让水根很是欢喜,吃完后没多久就上床睡了,休息了一天身体还是有些乏。 同样在膳食上受到特殊伺候的还有努力耕耘一晚的三少晋俞敖,自然是些壮阳补肾的东西,就连他平时爱和两口的小酒也变成了鹿鞭酒,可这滋补不是一天两天就罢休的事,虽然每天就那么一点点,但是聚少成多,又无发泄口,终于有了爆发的那一天…… 第28章:晋三少的噩梦 搂紧身下壮实的身子,低头张口在肌肉凸显的后背咬着,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内部的充沛精力,听到身下人压抑隐忍的呻吟,胯下不禁更用力进出那温暖的地方,一阵失去节奏的顶撞之后,在不断收缩的穴喷薄而出—— “啊~~”晋俞敖舒坦的呻吟出声,然后……他醒了。 不用怀疑,晋家三少他春梦了。 自十三岁初遗之后,晋俞敖便再也没有过如此丢脸的时候,不,初遗的时候那是一种自傲和自信,当傻不隆冬的招财和进宝指天发誓说,不把晋三少尿床的事情说出去时,晋俞敖现在都记得当初是怎样不屑地看着两个肉丸子哂笑道: “去,瞎说什么,这说明你家少爷我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了,你们啊~还早得很。” 晋俞敖在初遗时没有一点不慌乱,他在知道有青楼妓院这种地方时就开始混迹其中了,虽然没有实战经验,但听来的看来的都不少。 如此说来,晋俞敖懂得鱼水之欢后,这便是他第一次这么丢人! 都是那些补汤惹得祸!顿时晋俞敖心中对厨房的王师傅有种杀之而后快的冲动。晋俞敖这时已经主动忽略了春梦之中那具壮实的身体…… “爷,您醒了?”招财在外屋小心试探着。 “滚。” 晋俞敖冷声喝道,醒时混沌的嗓音夹着明显的怒气让招财听了不由小心肝一颤,也不知是哪里惹到三少了,没敢出声扰着晋俞敖,无声退出了里屋。 这叫什么事啊,大清早的遭到黑面阎罗的怒气侵袭,要是让小爷知道哪人惹了三少不高兴让小爷我日子不好过,小爷定教浑身筋骨痛快一遍!……招财在心里耍着狠,考虑要不要去和大管家说说,跟进宝换一下。 一盏茶的功夫后,屋中才传出晋俞敖的声音,听来是消气了,可是不是平常的那声“招财,备热水”,而是: “招财,拿个火盆进来。” “是。”招财稍犹豫后就应了下来。 招财拿着火盆恭恭敬敬地放在晋俞敖面前,偷偷瞧瞧自家主子没有表情的脸,恁是没打量出端倪来,难不成是他的技术下降了?不行,明天起必须去和高管家混混。 见自家主子把亵衣亵裤丢进火盆,招财就更不明白了,但也不敢问,吹着火折子就点着了衣裳,亵衣亵裤都是上好的苏杭绸缎做的,这一身够平常人家一年的吃喝用度的,但晋家终究是大户人家,这些都是小零头……可是,他家主子有必要死死盯着火盆不放吗?真的心疼这两个钱? “招财,沐浴更衣。” 终于火盆中最后一丝火苗熄灭时,晋俞敖终于说话了,招财赶紧应下,让人去准备热水。 离荒唐的那一夜已经过了四天了,晋俞敖的身体叛离意志地开始想念那个粗俗的男人的身体了……在温热的水下晋俞敖握紧自己的拳。 “招财……”晋俞敖慵懒地开口。 “是。” “让厨房里不用准备那些东西了。” “……是。”进宝先应下,待晋俞敖挥手让他去准备早膳,他走出门后才明白过来他家主子说的是什么……这就是主子之所以是主子,奴才还是奴才的原因…… 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厨房给大补停了下来,在晋俞敖香艳的美梦之后隔一天,晋俞敖又一套亵衣交代给了火盆,晋俞敖不由深思起来。 是被下来什么乱七八糟的药?还太久没有碰女人了?啧,真让人火大。 果然,晋俞敖和水根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就算同住在一个大院里,吃着同一个厨子烧出来的菜,生活还是迥然不同。 水根在床上躺了不到两日,皮糙肉厚地又生龙活虎了,每天起得早,去后院拾弄他种的那些菜,入了八月能种的菜有些少,那些葱蒜一类一般家里面都会自己种些,水根虽然是闲来无聊种的,但现在不用做饭烧菜,只能选择最后卖掉,所以就捡些能卖掉的菜种,只有菠菜、油菜和小白菜而已。 浇完菜,水根就开始编竹篮、竹筐一类的竹制品,等身子上那些紫的青的印子消了,水根就开始隔两日就往老爹那里跑,同老爹说说话,当然会牵扯到一个在外面的文元哥。 当初文元哥赌气离家出走,然后就跟那些市井之徒混在一起,先是几天,后来就是几个月不着家,水根一直对这事很是自责,但老爹总说那是文元哥自己没过自己那关而已。 “老爹,你说现在文元哥在干什么?” “他啊,最好好好待着,别去干什么的作奸犯科的事情,我就烧香拜佛了。”老爹虽然嘴上着无所谓的话,但水根总能从言语中听出那份担心。 “爹,要不我什么时候出去的时找找文元哥吧?” 根据和晋家的交易,只要做完第三次次后每月就有两次可以出宅的机会,虽然一次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晋家这样规定,应该是防止他们突然反悔想要毁约潜逃吧,不过给放风的机会已经很不错了。 “不用了,他要是想回去自己就会回去,刚好回去给看看屋子,小根子现在也不方便,就不要给晋家添麻烦了。” 水根听了话,觉得也是,就没再坚持了,心中想着等到了来年开春,拿了晋家给的银钱就可以跟老爹和文元哥离开这沧熙城了…… 不过,水根还是想出宅子到外面逛逛,不过这三次要攒到什么时候……也不知先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坐在书桌前胡乱翻着账本的晋俞敖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第29章:听雨屋话 水根和进宝坐在屋内吃着青提子,看着屋外绵绵的细雨。自短短的梅雨期过后,这是第一场雨,不像水根以前住的地方,那梅雨可以下一两个月之久,沧熙城梅雨的日子短得很,前一时还是下雨消暑,这时便是一场秋雨一场凉了。 院中硕大的树下的地面依然还是到干的,这雨的势头很弱。早晨起落起的小雨让水根不用去浇菜,种下已有大半个月的菜已经抽芽发枝了,看着也倒喜人。 “嗝~”进宝吃撑了,便拿巾子擦擦手和嘴,继续静默地看着外面的细雨。 水根的食量一直未减,还在一颗一颗提子地往口中丢,这东西也是水根进了晋宅才吃上了两回,像是葡萄,却吃起来简单,可以不用吐籽吐皮,看起来小巧晶莹透亮,味道也好。 到了晋宅,水根见了不少新奇的东西,如那照人的铜镜,竟能把人照得那般清楚,连藏在眉中的小痣都寻得出来,水根还真是第一次这般清晰地看自己这张脸。还有进宝跟他说得那叫西洋钟的东西,说是来看时辰的,在三少爷的房中就有一座,每每到整时时还会像公鸡一般打鸣,水根倒想见上一见。 “唉……”水根叹息了一声,最后解闷的提子也没了,这教他如何是好,这上午的光景还没有过完,中饭也还没有吃呢。 看着越来越密雨帘,水根想起未进晋宅的日子,就不觉想尝尝鲜鱼的味道,蓦地思绪又转到到那日自己救的男人。水根因为要来晋家,时间紧得很,就没有再去看看那人,也不知那人现在如何,伤好的怎样了…… 隔了水根住的小别院有段距离的主院中,朦胧的雨雾中,“吱呀”一声的开门声,招财撑着描着青绿小荷微露尖角的雪白十六骨油纸伞先出了门,随后走到伞下的是着着锦蓝色金丝压边长服,乌发中插着玉簪的晋俞敖,剑眉下一双藏着冷鸷眼看着教人心烦的雨眯起时透着挑剔和不耐。 伺候在晋俞敖身边的招财进宝二人已经摸透了自家主子七八分的性子,虽然易怒,放肆不羁,寡情薄性,但若不逆了他的鳞也就无大碍了,在晋家里都知道晋三少是难伺候的主,对着招财进宝二人也跟着畏惧两分。 招财将伞都给了晋三少,一路上青砖细草,招财的后背的衣裳慢慢被雨淋透了,微风中泛起几许凉意。 索性路途不远,沿着青石板就进了一间偏僻的小院,院落虽偏僻,但其中花木错落有致,细雨冲刷之下更显出几分生动,尤其是院中的大片细竹,青翠欲滴,空气中隐约还有清新的竹的气息,可见这主人对自己的院子很是上心。 屋中无人出来招呼,晋俞敖便径自推了虚掩的门进去,与屋外的冷清不同,屋内倒是暖和些,夹杂着药味,却让人觉得压抑。 “吴先生。” 晋俞敖站在门帘后叫了一声,这绣着青山绿水的布帘有些年头了,侧面因为长期撩起已经磨损的厉害,屋中的家具也显得老旧了,但吴先生一直未曾换过,看来是个恋旧的人。 “进来吧,小敖。” 招财帮着撩起门帘,晋俞敖低头钻身进去,屋里熏了香,雾气蒙蒙,却不刺眼,只是有些看不真切罢了。 “伤都好了?”吴先生从床上坐起身来,面色有些苍白,带着疲惫,眼下是青色的困顿。 “差不多了,大夫说从今个起就能下床多走动走动了。”晋俞敖拿了搭载衣架上的衣裳搭载吴先生肩上,简单的触碰却能感受到那身子的淡薄,晋俞敖不禁皱眉。 “那就好。” “大哥的事情,你就不要多管了,现在倒好,把自己先给累病了。”晋俞敖搬了圆凳坐在床边。 吴先生只叹息了一声,却没有说话,晋俞敖知道吴先生心中还是放不下大哥晋思远的事。 “改天我找大哥谈谈吧。” 晋俞敖实在不明白他大哥一向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在感情的事上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委屈自己,还连带着吴先生的日子也不好过。这吴先生刚到晋宅,听了大哥那边的田甜有喜了,就三天两头的张罗着,却总有人不领情,还恶语相向,晋俞敖也是看吴先生他这么累着才妥协去的那个男人那儿,可最后吴先生还是把自己累病了。 “我这病是着凉了,不干你大哥的事,你找他做什么。”吴先生温声劝着,这几日躺在床上他在想晋思远的事他是不是参和得太多了一点…… “那便不找大哥,我找那位田小主去。”晋俞敖的声音中不带着多余的情感如,此四四两拨千斤的回答却让吴先生有些气闷。 招财端了壶热茶进来,又退了出去,晋俞敖给吴先生倒了一杯,自己也捧上一杯。吴先生的这边的杯盏有些粗糙,却在这样的下雨的日子里在手中摩挲着有股别样的情调,晋俞敖总觉得自己的爹爹拣了个大便宜,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人却能抓得住吴先生这样脾气温和又才气俱佳的人。 又听了吴先生叹息了一声,晋俞敖回过神来,便道: “你放心好了,那可是我大哥,我可没胆子动他的人,只是去给一些人提个醒而已,怕是他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晋俞敖本来是安慰吴先生,却说到最后话语多了狰狞和狂肆来,便住了口,看来他对那个田甜的厌恶比他自己的认识中还多了几分。 “那田小主是读书人,难免有几分傲气,你不也是,我听说你还嫌弃那钱小主,人家不是挺好的,为了自己爹爹的病才来得咱们晋家,这孩子高管家暗中照顾好几年,自然是知根知底,不会把什么人都送进宅子里来的。” 晋俞敖听了吴先生的话,只是点头,吴先生见了晋俞敖脸上无异色,便接着道: “有些事,我不说你也明白,你二哥现在和那席小主还未行周公之礼,但感情日笃,日后就应该跟在你二哥身边了,只是子嗣却不一定有……” 吴先生说来不禁有些遗憾,这大少晋思远那一团糟,果然强扭的瓜不甜,三少晋俞敖这又一向性子倔得很,因为自己身子特殊,自小就厌恶男人,只可惜了水根这个好孩子。好不容易,二少和这席慕恋看对眼了,两个人花前月下,吟诗诵对,好一派文人气质,就是把正经事给忘了……早知道他就不来了,换晋老爷来,也许……情况会更糟…… “今晚你就去钱小主那,多处处……”可以不做那事的,吴先生如此暗示。 谈话到现在,一直心中无甚波澜的晋俞敖不用心中一动,假装略微思考一下便点头应下了。 吴先生心中大喜,离上次晋俞敖去小别院那儿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这多是为了晋俞敖考虑,让他多缓些日子……却不知道,晋俞敖等这一日许久了! 吴先生叫招财进来,吩咐道:“招财你现在去高管家那儿,说三少今晚去钱小主那儿,你也顺道再去别院,让进宝准备一下。” “是”,招财恭敬应下,又抬头问自家主子,“爷,待会儿要小的过来接您吗?” “不用的,我自己会回去,你快些办完事就回去,换身衣服,省得爷身边又有一个药罐子。”晋俞敖简单的吩咐。 “好勒爷,小的这就去。”招财清脆地应声。 招财把那把描着一抹清新绿意的伞留给三少,自己在屋里另觅了一把普通的油纸伞,晋俞敖和吴先生听着外面招财踩着水离开的脚步声,又说起话来。 “每次都是如此麻烦?”晋俞敖意有所指。 “你去多了自然就不用这么麻烦了,这终究还是为了你好。” “那以后就定下个固定的日子吧,省得如此麻烦,四处通知的。” 晋俞敖的建议让吴先生差点潸然泪下,果然还是这三少疼自己,突然觉得这病没有白得,这孩子还是个软性子啊。 “那便……一月三次,按今日来算,就是每月的五号,十五号和二十五号,小敖,你看如何?”吴先生不敢狮子大开口,什么“以后感情好了,你可以把他接到你屋里”的话自然不敢说,怕适得其反,不过着孩子的性子有些古怪,难以捉摸。 “就按吴先生说的办吧。”晋俞敖难得乖顺地应下,吴先生感觉自己的病都好了大半。 外面的雨下下停停,成不了什么气候,但天气却是凉了几分,晋俞敖在午膳之前回去,他倒是想过陪吴先生一起用膳,但是吴先生吃的是药膳,他可没兴趣尝试。 晋俞敖撑着伞回了自己屋,招财就开始吩咐人去布菜,午膳不意外地多了几样补食,晋俞敖也说什么,今晚是要大干一场的时候了! 第30章:揪心的进宝 水根晚饭吃的早,之后进宝就开始忙起他来,先是让水根泡了澡,还特地嘱托让他多在水里待上一时,水中不知放了什么,闻起来很舒心,进宝趁着水根泡澡的功夫换上了被褥,在屋里点了熏香。 水根别别扭扭地从水中上来,穿了新衣裳,就里屋呆着,做些准备……今晚那人要来,才会如此布置得繁褥…… 水根平时都是穿着自己带来的衣服,总觉得晋家给的衣服太贵重,他穿着浪费,现在又时常种种菜,编编竹篮之类的,穿着带来的短衫褐衣做起事来也方便,只是在夜里睡时会穿着晋家给送的亵衣,丝滑舒适,贴在身上透着凉意的舒服。 再有只是在三少过来的时候,会从里到外换上质地上好的衣赏,不过也穿不多时又会脱下来……只是气温降了,水根只带了夏天的衣裳来,到时还是要穿着晋家做的衣裳吧。 天空从早晨起就阴沉着,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屋里点上了蜡烛,昏黄的一片,水根搓着衣角,坐在床榻上,盯着那一豆之光,这样的等待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钱小主,要吃橘子吗?是老爹嘱托黑子送过来的哦。”进宝探进来脑袋,对着水根晃晃自己手中的还是青皮的橘子。 “要一个。”青青的橘子看起来意外地很能引诱胃口。 水根刚将橘子拿到手,院中就传来的脚步声,进宝赶紧出去迎接,水根站在木门边,看着伞下高挑的男人,信步进屋,随着进屋的招财收了伞。 水根见了那伞下邪肆的男人,五官生的甚为好看,浓黑的剑眉,鼻梁挺直,薄薄的嘴唇,是戏文上唱的那般非常薄凉非常寡情的长相,只是眉宇间的压迫感太重,太过于好看,而生出了一种肃厉冷漠,让人不由会有心头胆寒的感觉。 原来他醒来时这般模样……水根这样想着,跟着那男人进了里屋,心中还是很惊奇,明明睡着时十分平和温柔的一张脸在醒时却像成了另外一张,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可能自己是记得不太清楚了吧,水根不由叹息了一声命运弄人。 “宽衣。” 男人清冷地开口,张开双臂,宽袖垂下,水根有些犹豫,但招财和进宝二人都在屋外,只能自己上前。 进宝只在水根刚进晋宅时伺候水根穿过几次衣裳,水根只能努力回想着进宝那时的做法,站在男人身前,才发现男人不是因为看起来瘦削而显得高挑,确确实实比水根他高出半个头来。 水根帮男人解了腰带,再一件一件的脱去男人身上的衣裳,最后只剩下亵衣时,男人依然固执地伸着双臂,水根有些无奈,似乎看到那晚破庙之中揪着水根裤角不放的面色苍白的男人……不过,难道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之类的,对于什么坦陈相见觉得很稀松平常吗? 一直木着一张俊脸平视前方的晋俞敖,在听到给他宽衣的男人发出一声细小的叹息,垂眸见到了男人头上挽的发髻,闻到熟悉的皂角香,嘴角不由勾起。 水根倒是在这之前就见过这男人的身体,只是燃着火堆的黑洞洞的庙中罢了,最熟悉的也只是男人身上的伤口而已,这般想来,水根心中就不再那么别扭。帮晋俞敖脱去亵衣时,水根见那肩上生了红粉的新肉,就稍微宽心了些。 晋俞敖终究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虽然在一年之中在外面闯荡的时间居多,皮肤较水根来说白净许多,却不失男人身体的结实坚韧,在有些晦暗的烛火下泛着珍珠一般的光泽,又想起曾经触手的光滑之感,水根心道,怕是寻常女儿家也比不上这三少。 晋俞敖浑身光溜溜后,泰然自若地上了床,坐靠在床上看着水根,让心中安抚了一些的水根又生了局促,就上前放下床帷,阻隔了男人的视线,便在床外脱下了自己的衣裳,一样赤裸后便钻进床帷内,圆桌上的烛火依然亮着,静静燃烧…… 天虽暗得很,但时辰尚早,招财进宝二人还不用现在就出去受着冷雨清风,轻手轻脚地在前厅里寻了太师椅坐下,然后拿起桌上的青橘,拨开时,便闻到那橘香更甚。 因为晋俞敖不喜欢吃着这些酸酸甜甜的小玩意儿,招财平时也很难碰上,直接丢了一大半放在口中,然后一咬,汁水充溢在齿间,招财不由低低呻吟了一声,眯着眼,整个小脸像包子一般揪起来,无声地对进宝说着:“酸,好酸啊……” 进宝不禁失笑,然后小心地吃了一瓣,然后酸的和招财一般满含热泪。 前厅里两个晋俞敖身边的近侍,自己找着乐子,他们的主子也是得了大乐子。被晋俞敖压在身下的水根早就窘红了脸,连身上似乎也红成一片,像煮熟的大虾,水根他现在巴不得男人还是向上次那般醉了的好,至少不会如现在这般让他难堪。 “这里你之前弄过?” 晋俞敖微凉的手指就抵在水根隐秘的那处,水根不由浑身燥热,鼻上都已出了汗。 水根点头应了,想着在帷中,身后的男人不一定看得见,就又回了声:“嗯。” “你倒是个体贴的人。” 男人的话让水根听不出好坏,“体贴”二字向来是夸人,但水根现在竟觉得男人话中有些 揶揄的意味,可是又抓不真切……男人塞了根手指进去,恶意地在其中曲伸着,水根倒是明白这时候放松才不会伤到自己…… 晋俞敖上月十六来时,就觉得进入时比想象中顺畅许多,不似雏儿的艰涩,但入了其中,那般好滋味确实不假,第二日醒来也未闻着血腥味,心中便存了疑惑,想着若不是那高管家找个破鞋来扔与他? 这次过来,探入其中,还有黏腻之感,可以确定这粗俗的男人倒有几分聪明,还知道先做了准备……如此而来,本少爷便也就不与你客气了…… “那我就要进来啦~~” 晋俞敖说着还恶劣地拿着手指在水根那处之中戳上几戳,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碰巧,水根身体中被戳到了那点而惊叫了一声,整个身子立马收紧,夹住了晋俞敖还在他身体之中的那根手指…… 就是这个声音……晋俞敖不太怜惜地拔出手指,抬起水根的腰,握住自己的欲望就挤进了那窄口,水根不由乱了呼吸…… 招财进宝二人又是几乎整夜未睡,里屋内两个男人暧昧的声响一直未停,时高时低,就算站在别院外,那教人听了脸红心跳的声音穿过雨幕还隐约能闻。 而这一切也证实了招财和进宝两人的一个想法,这三少爷果然是在故意折腾那钱小主,钱小主后半夜间或两声求饶声听来很是让人心疼,再后来听到的都是有气无力的哼哼声,这让招财和进宝二人撑着伞站在别院外久久不愿离去,怕自家主子闹出人命来,到时也好及时进去看看或是找来大夫。 两个未知人事的小娃在雨中守了许久,心中满是担忧,而那晋俞敖今夜就此餍足了,比第一次时来得更加舒坦些,等把这几日厨房王师傅给他补的那些都发泄完,身下的人也只剩下半口气了,看来这皮糙肉厚的大老粗,床上的精力确实不错,比起那些娇弱的女人来更不用顾及太多…… 最满意的还是这男人的声音吧,毫无特色,不诚实的隐忍着,却意外的让晋俞敖感到安心他是,更能激起他的作为男人的本能…… 晋俞敖把水根那具汗津津滚烫的身体踢到床榻最里面,然后闭目睡下。水根也没有控诉男人的罪行,他现在只想睡一觉,对于男人的不理不睬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实在累得厉害,真看不出那天病怏怏的男人居然这么能折腾人……不管怎么说这是第二次了,离出去的日子又近了一步。 水根他确实困了,等他醒时已是第二天的中午了,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只大概记得中间醒过一次,男人已经离开了…… “进宝……”水根勉强支起身子,喊道。 “钱小主,你还好吗?” 进宝赶紧进屋,心里七上八下,之前有拿过帕子给水根简单擦擦身子,水根浑身都是青紫,进宝差点就哭,要是水根再不醒他就要去找大夫了,进宝从未在心中这般埋怨他家主子。 “没事,就想洗个澡,进宝你能不能……” “我这就去,钱小主还想吃些什么吗?我让厨房去做!”进宝现在恨不得把最好的给水根,替他主子赎罪…… “没有……” 第31章:绘本 “喏,尝尝……” 晋俞敖垂着目,颀长的睫毛在眼下留下浅浅的阴影,嘴角带着一抹浅笑,确实是个俊俏的人,边上给扇着小扇的招财看得都有些脸红了,可是再偷瞧一眼时,不巧见了是晋俞敖眼底的阴冷和算计,招财面上的温度立马就澈了去了,心中大骂自己瞎了狗眼。 而那只笼中娇俏羽色丰富的小雀儿可怜了,凭着对主人的信任尝了晋俞敖手中的橘瓣,立马在笼中叫着扑翅,笼中伺候的水和鸟食都打翻了,晋俞敖心情甚好的大笑起来,道: “畜生果然是畜生啊。” 晋俞敖手中的橘是早晨从小别院出来时,从圆桌上顺手摸过来的,是水根昨夜没有时间碰的那个。不想,原来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来作弄了这鸟儿的。 晋俞敖丢了剩下的橘皮和橘瓣在桌上,示意招财连同鸟笼一起给收了。 “招财铺床,爷我先小睡一会儿,到午膳时再叫我。”晋俞敖站起身来,拍拍自己的双手,整整衣裳上的褶皱,然后吩咐道。 “是。” 招财应着,心中还是有些疑惑,这与上次回来时的状况完全不一样。只见了他加主子回来时心情出奇的好,现在更是舒心得想睡就睡,难道他家主子患上了爱折磨人的异癖? 昨夜就算招财他睡了,耳边却也总能听到钱小主的惨叫,让他毛骨悚然了一整晚,捉摸不透自家主子在想什么,明明那钱小主什么都没做,主子他却…… 晋俞敖睡了,招财他这个奴才就无聊了,随意捡了个太师椅坐下,手里拿着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边上的茶几,坐了半晌又觉得实在无趣,就寻了一本话本来,打发时光。 “叩叩……”招财听到有人轻叩门,看了一眼放下的床帷,轻步退了出去。 “是进宝你啊。”招财开了门见到是进宝,心中稍微放下些,看来那钱小主无事了,引了进宝到外面说话,虚掩上门,轻声道: “爷刚睡下。” 进宝微愣,点头表示知道,也压低了声音道:“钱小主醒了,今早爷让我来说上一声。” “我知道,待会儿爷醒了我就和爷说去,那钱小主还好吧?” “应该无大碍,钱小主只说有些累,刚伺候他吃了午膳,我才过来的。”水根的气色看起来差些,但其他看来都无事。 “若是有什么,找大夫就是。” “嗯,我先回了,有事再来。”进宝担心钱小主睡醒找不到他,就急急忙忙要往回赶。 招财也不留,送了进宝出了院子,看看天色,该是时候要叫他家主子起床了。 虽然这些事都发生在了晋俞敖西厢的大院中,但是该知道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且偷偷打探的什么也捞到,还惹了一身腥。 厨房那里自然做些易消化口感柔软的食物送进别院,补身子的汤也定时煲好。又因为那位小主面子薄,不愿意瞧大夫,只能按着大概开了保守的方子。在这之后,负责几位小主的仆人也都知道了着晋宅里除了那田小主外,还有一位钱小主不好伺候,前者是因为主子太宠,这一位这是因为主子……也太宠?…… 作为此次子嗣计划“监工”的吴先生自然也在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本来以为把晋三少这个大麻烦解决了就可以高枕无忧,好好过一段闲逸的日子了,可是听到那边的消息,说晋三少把那钱小主整得第二天下不了床,吴先生顿时就无力了,险些摔了手中的杯盏。 好歹都是娘生爹养的,怎么能这样作贱人呢?人家爹还在我们宅子里养着,要是让他知道了去,还指不定会有什么麻烦……吴先生心里愁得在屋里来回踱步。 可是他不敢直接去找晋俞敖谈,十有八九会谈崩了,晋俞敖甩着袖子再也不去那小别院了,但怎不能看着那钱小主被欺负吧? “若不是小敖他不懂这……”吴先生停下脚步,有点幡然悔悟的架势。 于是,厨房给晋俞敖准备的那些补汤和补菜就此停了,招财还一脸贼相地送来一本绘本,其间描绘都是男人床第之间的花样。 这类绘本晋俞敖在十多岁就看过,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法也见了多了去,可是在这次来晋宅之前,晋俞敖是不会对男人有这样那样的想法的,对龙阳之好更是避之不及,这绘本确实勾起了他的兴趣。 “谁让送来的?”晋俞敖头都没抬,一页页翻着,看到有趣的地方会停下来捉摸一番,然后记下。 “吴先生。”看着自家主子波澜不惊的样儿,招财居然可耻地脸红了。 “哦?”晋俞敖有些惊讶。 “吴先生还吩咐了,让爷每次过去小别院那边,每次要个两三回就行了。”招财低了头,脸上火烧火燎的一片。 看来也不是那样经得住弄啊……晋俞敖想到那个别院中大床上的男人,瞥眼见了招财别扭的样儿,不由呻笑道: “怎么,和进宝待得一样傻了?” “……”招财不应话,心中只把自家主子骂了个遍。 晋俞敖也不多看,合上绘本,放在书桌的抽屉中,看多了也不能一次都用上啊…… 第32章:进宝的玉坠 屋里燃了一只烛,烧得只剩下小半截了,烛泪熔了落下,那团小火焰有些闪烁,中间的绵芯要剪掉一些才好,只是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 招财和进宝刚走不久,屋里没了声音,也没叫他们进去,他们知道三少今晚是要在别院睡了,进宝就跟着招财蹭床去了。 鼻尖是熟悉的熏香,每回过来晋俞敖总能闻到,看来进宝对他还算上心,小处都也帮晋俞敖记着。刚云雨过,身上本来汗津津的,但天气凉了,一时三刻后,身上的热气散了,凉意伴着困倦就爬上了身体, 晋俞敖扯过被子搭在身上,靠近男人的被褥有着不一样的暖和,晋俞敖想往那边靠靠,却懒得动身子,放在被外的脚趾都有些冰凉了。 “听说,你就是住沧熙城里。”晋俞敖突然打破夜沉静与静谧。 “嗯……” 水根明显一惊,身体都震颤了一下,像是突然从梦魇中醒来一样。这是二人第一次交谈。 “住哪个方向?”像是无意识地提问着,晋俞敖还打了个悠长的哈欠。 “城南。” 过了许久,房中没有了声响,水根以为男人已经睡着了,也闭上眼准备睡时,男人又开口问了: “沧熙城里有庙吗?” 晋俞敖自小在沧熙城长大,就算长到记事时去了京里,也时常回来,只是越来越大后,回来的次数也就变少了,一年若是有一次,那已经算不错了。 在晋俞敖的记忆里,沧熙城到处都是河,到处都是水,大大小小的舟船灵活的穿梭水上。印象最深的还是街头巷尾的叫卖声和路边小摊上可口的各色小吃茶点,可能是因为小时不太愿意出门的缘故,那些东西才在脑中念想得多,到大时也还记得住,现在也时而怀念,但却像丢进水里的山水画,就算颜料再好,日子久了总有淡去的时候。 “有个小庙,香火挺好。” “嗯,睡吧。” 夜色深沉,浓得化不开。 第二日晋俞敖醒得早,水根也跟着醒得早,但还是在晋俞敖走后才起得床,身上比以往清爽一些,也不那么难受,九月快要完了,水根开始筹划他出宅子透透气的事宜了。 “钱小主,你说我们要出逛些什么地方呢?”进宝显得很兴奋,虽然离定下出宅子的日子还有几天,但还是孩子性子的进宝难免心生向往。 “先把那些竹筐竹篮卖了,然后就可以随便到处看看了。”水根是这样的打算的,本来想买些菜籽的,但想到他在晋宅的日子也不久了,就搁下了这份心思。 “那我们能去吃东西吗?”进宝想到外面的桂花糕和油煎包,不由提高了调子。 “可以,我可以在外面两个时辰,够你吃的。” “那好,我去帐房那儿把上月的月钱给结了~~” 进宝立马欢快地跑着出了院子,水根看着进宝的背影也笑了,当年他还不及老爹腰高的时候,也钟爱赶集,吵嚷着要往城里钻,那是家底还算殷实,每次跟着老爹总能混些平日乡下难见的小玩意儿回去,那时他和文元哥两个人还睡在一个被窝里…… 水根一直在想,要是老爹没有带着文元哥和他到沧熙城来,老爹可能就不会病倒,文元哥也不会离家,他也不用到晋家来,虽然沧熙城风景如画,却给水根家里带不来好运气,可能就是常说的命盘不符了,根植在土中的人,怎么会适应的了水中的生活呢? 进宝一路蹦哒,头上的两只小鬏直晃悠地跑到帐房那边去,刚到屋前就见到了帐房在屋中招呼客人,待看清了那客人,进宝就有点后悔自己的鲁莽了,站在门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屋里的两个人都望向进宝他这个方向。 “进宝,有什么事吗?”说话的是老帐房,一把白胡子,可是精神矍铄,或是知道高管家在奴仆之间的风评,才赶紧开口的。 “老帐房,我是来拿月钱的……”进宝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鼻子。 “老帐房,今日我就先走了,您忙。”,老帐房还没有回进宝的话,高管家就先放下茶盏起身了。 “那好,改日再找我这老头喝茶啊,孤家寡人的,寂寞啊。”老帐房满脸笑意就送高管家离开,高管家满口好的应着。 进宝微低着身子,高管家就从他边上走过,风轻云淡,连高管家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还没闻到,两人便交错开了……自那日骄阳下的片刻谈话,进宝没去找高管家讨龙眼吃,高管家再也没有刻意等过,两人便有大半个月没有见了…… 老帐房送走了高管家,回来就给进宝算月钱,在主子跟前伺候着,拿着在京城里一样的月钱,难免让老帐房咂舌,和进宝絮絮叨叨说着话,许是年纪大了,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老了,寂寞了,逮个人就说话,进宝也认真听着应着。 拿了月钱,进宝往小别院走,一路上未碰到特别交好的人,心里没有来时那么快活了,白嫩的脸上还带着往常一样的浅笑,贴在心口的坠子还是那么温润,和皮肤一个温度,带的习惯了,也就无从察觉什么了。 第33章:暖阳之下 晋俞敖靠着宽大厚实的太师椅,双脚搭在书案之上,翻着那些从高管家那里拿来的账本,兴趣缺缺,雕花木窗之上挂着精致的鸟笼,笼中的小雀儿正低头用自己的喙顺着自己亮丽的羽毛,间或清脆地名叫两声,屋院的砖瓦上铺晒着敞开的书册和书柜。 “爷,今日太阳不错,要不要给您在院中摆两壶茶?” 招财把晋俞敖房里的那些书册拿出去晒晒,不曾多拿,只是铺满整个院子就好, 晋家虽不是书乡世家,但家中的藏书也可谓不少,有好些孤本都是千金难求的,晋俞敖屋里的书也不在少数,都是打小看过,一本本积累来的,晒书这种事情只能拜托近侍来做,要不摆乱了地方下次寻就不好找了。 晋俞敖抬头看看从雕花木窗设进来的阳光,眼前有些晕眩,地上是斑驳迷离的光斑,空中细小的尘埃都能看得到,上上下下地起伏着,晋俞敖合上账本,盯了温暖不炫耀的阳光一阵,道: “嗯,的确是个好日子……招财,还有酸梅子没?” “呵呵,爷您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招财有些心虚地拿着鸡毛掸子扫着书架,不敢直接回话。 “还够凑上一碟的么?” 晋俞敖望向招财,招财没敢回头,却觉得身上多了一道吃人的目光,果然是自己嘴贱,说什么太阳不错啊,不错就不错是了,为什么要和他家主子说啊,招财心中后悔不迭。 “够够够,莫说一碟,就是三碟四碟都够!”招财咽下一口口水,紧绷的身体放松许多。 那酸梅子是晋二公子晋月白在晋俞敖刚到晋宅时差人送来的,说是给受伤躺在床上的晋俞敖打发时间用的,拇指盖大小的黑黝黝的梅子,皱皱的皮上泛着一层光亮,吃起来倒是酸甜可口,只是晋俞敖不好这口,吃了两三枚就没在让人往身边端了。 想来招财这贪嘴的应该偷吃了许多,都过了不少时间,晋俞敖是不准备从招财的牙缝里扣出什么了,没想到这次居然还有剩下。 “去,装一小碟,待会儿和爷走一趟。”晋俞敖甩袖吩咐,招财自然连忙应着。 今日的阳光确实不错,不是夏日的酷热,让人心烦意乱,也不是冬日的无能无能为力,轻柔的,缓慢的,在人的身上集聚着温度,这样的阳光下总会能有个好梦。 抄手游廊上两三仆人路过,绿色的阴影下看得不太真切,一般大户人家这样的阳光充沛的日子里,会丫环小姐坐成一堆,穿红带绿,一起刺绣论针法,或是只是简单闲聊,低声说说哪家公子样貌不凡,才气不俗,然后娇羞掩着红唇笑着,头上的金翘玉搔头叮当碰响。 无论是在京城的晋府,还是沧熙城的晋宅,这样的景象是见不上的。晋家缺的就是女眷。家中唯一一个女主就是晋老夫人了,她却深入简出,吃斋念佛,身边伺候的丫环侍女也是安静的性子,晋家是个阳盛阴衰的地方。 晋俞敖嘴角带着一丝嘲弄,悠然的背手施施然走着,后面跟着招财,晋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真若像晋三少这样走着,花费的时间也不少,等到了晋大少住的东厢,招财的后背已有一层薄汗了。 晋俞敖刚在院门外站定,一直站在屋外门边的两个小童就眼尖的发现了晋俞敖,立马一个小童小跑着就朝晋俞敖过来,另外一个就折回里屋去通知主子了。 本来晋宅里面是没有多少仆人的,几个少爷身边除了近侍也没有多余的人伺候了,可是现在晋思远这个大少爷要做爹了,怀着孩子的还不是一个安定的主,一下子晋俞敖的主屋中五步就有一个仆人候着,深怕那田小主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教晋俞敖在心中不断摇头。 “三少,大少今个不巧不在屋里。”着着青衫的小童有些紧张的立在晋俞敖面前。 “嗯,这我知晓,我是看望田小主的,前面带路吧。” “是。”青衫小童面上赤红,脚下也不利索,看得跟在晋俞敖身后的招财直想发笑,看来他家主子是积威甚重啊。 这是晋家的老宅子,都是老一辈人留下的屋子,晋大少这间屋倒是有些别致,上下两层的阁楼样式,曾被晋俞敖和晋月白称为小女儿情调,之后看来却有些嫉妒,觉得当初选屋子时,晋思远这个大哥不厚道,凭着长两个兄弟许多,挑了最好的一个院子,后来晋俞敖和晋月白跑来也闹过,蹭了两次床就不了了之了。 跟着青衫小童上了阁楼,就见了凭栏而坐的田甜,穿着宽松的红艳衣裳,看不出来身形,倒是削尖的下巴让人觉得不像孕期中的人,墨黑的长发随意的绑在身后,垂在腰下,趁着窗外红了的枫叶倒也是个美人的样儿……却教晋俞敖依然生不起好感…… 第34章:阁楼之上 窗扇上挂着青色的轻纱,让透进阁楼内的阳光又弱了几分,朦胧一片,微风浮动轻纱时,才有间隙片刻的光亮,光怪陆离,让人眼花。 “晋三少,你来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也是看我的笑话不成?”田甜听了上楼时的脚步声,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晋俞敖就别过头去,继续看他的红色枫树林。 “笑话?最近晋某的日子过得乏的得很,要是田秀才有什么笑话,一并说给我听听吧。”晋俞敖径直坐在了田甜对面,左岩泡了雨前龙井来,这是晋大少爱的茶。 “你……晋三少无事就回了吧!”田甜气得想直接走人,却不想让晋俞敖见了他现在需要人扶着才能行走的样,就在原处隐忍着,苍白的面上多了一层绯红。 “哦~田秀才这倒是提醒了我,你看我这脑袋,正经事给忘了,最近也是大病初愈,田秀才请多担待。”晋俞敖先是幡然悔悟,之后又是托手请罪,末了才示意招财上前。 招财将自己一路端来的一小碟酸梅子放到小案上,揭了盖子,送到田小主面前,而后躬身退下。 “前一阵子,我听下人说你胃口不好,也难免的,这老宅子里面的人都十几年没换过的,我前些日子也掀了桌子,那菜啊,的确不是人吃的,招财你说是不是啊?”晋俞敖温声说着,一双眼却盯着田甜身上不放。 “是。”招财赶紧上前一步答道,他不知管田小主心中听了晋俞敖的话是怎么想的,但他只能按照他家主子的心思去答。 前一阵子,这田小主耍性子推了一盅汤,这也无大碍,只是这盅刚从厨房炉上端来的汤是捧在吴先生手中,吴先生因为这把胳膊和胸前给烫伤了,虽然伤得不重,却不免让人呕气,之后吴先生伤口处理的不好,发了烧,在连绵几天阴雨里旧疾也犯了。 晋俞敖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继续道:“这不,有了好东西就给田秀才送来了,这梅子味道不错,田秀才不尝尝?” 田甜在衣裳下搅着手指,知道这晋三少今日来是专门找他不痛快的,碍于晋三少的面子才一直无法发作,平日中伺候着他的左岩只是在一边立着,默然不语。 晋俞敖一口一个田秀才叫着,确实刺耳异常,田秀才的父亲中了个举人,就开始做梦般觉得自己就能考个状元回来,只是突然生了病,几次落榜就气力不足了,这田甜自然继承了父亲的衣钵,只可惜和他举人爹一样高估了自己,还只是个小秀才,考了三次乡试也没中个举人,就找了晋家来讨盘缠使,还道日后高中定将涌泉相报什么的,晋俞敖想来就好笑。 晋家为商,和官府的关系很是微妙,自然不缺什么达官显贵在其中帮忙周旋,但从无交好的官员,毕竟树大招风,做事要低调些才妥帖。这田甜这般不开眼,求人没有个求人的样子,心高气傲也应该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可惜末了却像是晋家求着要资助他一样,说话是从来都是睨着眼,退一万步来说,这田甜真中了状元,他晋家也不会巴结,可惜的是,这田甜就是个普通的庸才。 现在思来,晋俞敖小别院里的男人倒是让人有几分赞赏,至少脚踏实地,不曾图什么虚名,见到着田甜,晋俞敖心中倒是认识了水根的好。 日头偏移,枫林中是红色波浪飒飒作响,细语般温柔的声音,晋俞敖依然坐在田甜对面。 “乡试要到了吧,田秀才要去吗?”晋俞敖的茶喝得差不多了,左岩又倒了一杯。 “……”田甜嗫嚅了几下,却依然没说话。 “招财啊,你不是考过乡试吗?跟田小主说说大概的事项是如何如何吧。” 招财怀疑这三少今日是还怀恨那一小坛梅子在心中,故意整他的,他考乡试就考了呗,进宝他也考了啊! “回三少,那都是一两年前的事了,小的记的不太清楚了,不敢妄言,不过大少爷身边的左岩和右岩都曾考过,可以问问他们,这也方便些。”进宝恭敬道,果不其然收到了左岩的眼刀了。 “啊,我都忘了这茬,左岩我可记得你当初考了个会元怎么就不再参加殿试了呢?多好的机会啊,也好搓搓那些平日里只知道读圣贤书的人的锐气,好给晋家长脸啊。”晋俞敖是明知故问,想待在晋家,自然是不能参加殿试考取功名的,可脸上可惜的神色确实真切,还带着些薄怒。 “回三少爷,左岩那时病了。” “是吗?挺可惜的……”晋俞敖摇摇头叹息了一声。 一边盯着红色的枫树的田甜心中一片翻江倒海,面上更是白一阵红一阵。他现在连个举人都不是,身边伺候的人却过了乡试、会试,只差以会试第一名的会元头衔参加殿试,取个好功名了……呵呵,如果晋俞敖你是来让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的话,那么,你成功了。 “好了,招财你饿了吧,咱们回去。省得你饿了,暗地里骂我们晋家为富不仁。” 晋俞敖拖着音调,懒懒地起身,悠然带着招财下了楼,然后身后噼里啪啦是摔盘子碗碟的声音,嗒嗒嗒,一颗黑色的丑陋卖相的梅子,从楼上滚下,落在了晋俞敖脚边。 晋俞敖的嘴角撤了个意味不明的弧度,抬头望望那暖日,生了几分困意。 “爷,这样好吗?”招财有些担心,都说有孕的人是气不得的。 “我晋家的钱多了去,几个盘子还是摔得起的,更何况大哥还是精明的,屋里的摆设都换成了普通的瓷器,花不了几个钱。” “额……”招财擦擦额上的汗,有些愣然……他不是那个意思啊。 晋俞敖和招财出了院门,远远见了一抹白色的身影,十分熟悉,晋俞敖就带着招财上前去。 第35章:如意楼 到了那穿着白色长服的人跟前,晋俞敖笑着叫了声“大哥”,晋思远看着晋俞敖坦荡样儿,到有些哭笑不得。他自然知道晋俞敖是来找田甜的,田甜现在的状况他也能猜测一二,是有苦不能言啊。 “大哥,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晋俞敖说起话来也热络,丝毫没有刚在阁楼上的针锋相对的架势。 “嗯,吃过饭再过去。” 晋思远每每到这沧熙城来,会在月头的时候去各家商铺看一看,一般会转悠上一两天的时间,都是在外解决餐食的,不过现在他是快当爹的人了,自然会顾家些。 “估计大哥你今天中午是吃不上饭了,不如三弟做东,请大哥吃上一顿,如何?” 晋俞敖就像平常邀请人吃饭一样,丝毫没有一点惭愧之感,怎么说他都是让晋思远花了甚多心思维持的感情在岌岌可危之上雪上加霜的罪魁祸首,连边上的招财都觉得脸上火热一片。 “唉……”,晋思远叹了一声,看了那阁楼一眼,青色青衫遮掩住了视线,看不清什么,晋思远就示意身边的右岩回去报信,对晋俞敖只能是无奈的笑,“小敖啊,你可是不知道你大哥的苦啊~~” “那咱们兄弟饭桌上聊,听大哥好好倒倒苦水,不如也把二哥叫上吧,省得他回头来叫嚷。”晋俞敖临时起意,待在宅中都快两个月了,他还不曾出去过,现在刚好来热闹热闹。 “也好,咱们聚聚。” “招财,去请二公子,让他去如意酒楼找我们”,招财应声就去,晋俞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叫住招财嘱托了一声,“等等,另外和二少说不许带内人。” 招财听了一愣,晋思远也为了这鬼主意多的三弟心中觉得好笑,不知晋月白听了招财捎过去的话,会有怎样的反应。 晋思远跟晋俞敖先行出去了府,要去那如意酒楼,一路上二人说说笑笑,晋俞敖因为许久未出宅子对街边人来人往也觉得新鲜,买些瓜子、糖炒栗子什么的提在手上,待会儿好打发时间,终究是长出晋俞敖许多的晋思远成熟些,不拦着晋俞敖说失了体面什么的,只是笑着看晋俞敖四处乱瞟。 暖和的秋日下,晋思远和晋俞敖慢悠悠的在街头闲逛,一身华丽的长服和出众的气质不免让众人侧目。待晋思远和晋俞敖刚进如意楼,掌柜好眼力劲好,立马出了柜台,亲自出来接应晋思远和晋俞敖,身后天字第一号小跑堂也甩着擦桌布候在一边。 “大爷、三爷来吃饭么?”听了掌柜恭谦的称呼,就知道这如意楼是晋家的产业,这大少还今早刚查的他们的账。 “嗯,楼上还有雅间吗?”晋思远不动声色打量着店中的生意,掌柜则小心地看着晋大少的脸色,无怒无喜,就说明无大碍了。 “有有有,两位爷楼上请。” 掌柜甩开衣裳下摆就要带着晋思远和晋俞敖上楼,被晋思远拦住了,一边的机灵的跑堂就收了掌柜的眼色热情地招呼晋思远和晋俞敖上楼了。 如意楼是沧熙城最大的酒楼,风格典雅,移步换景,带着一股文人的风骚气质,很是和晋家二公子晋月白的风格,这便是晋月白让人整修成这样的。可惜沧熙城是个小地方,读书的世家本来就少,其中有钱挥霍的更是少中更少,于是这如意楼还是沦为了一般酒楼那种招待八方来客炫富的地方,晋月白每每思来,便觉得可惜,扼腕叹息不断。 晋思远和晋俞敖先点了菜,吩咐了等晋月白到了再上菜,兄弟二人先磕着香瓜子,品茗闲聊着,晋月白来的倒也快,带着尘香和招财就上了楼,摇着折扇悠然入了座。 “大哥和小敖好兴致啊。” “我刚好从大哥院子里出来碰上了大哥,就一起吃了饭而已,这不差了二哥觉得过意不去,没打扰到二哥的好事吧?” 晋俞敖抓住机会好好调侃一下晋月白,连晋思远也是一副我很感兴趣的样子看着晋月白,让晋月白有些嘴角抽搐,怎么突然他的大哥和小弟一样喜欢探人的房中私密了…… 午饭吃得还算有滋有味,听说是出自大厨的锅铲之下,招财和尘香两个近侍也沾上了好处,在旁边两个人开了一小桌,如意楼里面的菜肴随便二人点,一点不比三位主子的待遇差。 等吃罢饭,三人迁到了小隔间说了会话,将晋俞敖买的零食吃了大概,日头已经西偏,这顿饭吃了有大半天,最后才出的酒楼,而刚出门,晋俞敖就见了熟悉的人。 第36章:糖炒栗子 在午休之后,进宝从晋宅后院借了独轮小木车,水根把他和老爹编了大半个月的大批竹篮竹筐放在小车上,推到街市上,虽然不如早市和晚市热闹,但傍晚时分还是有不少小摊小贩都出来了,像水根他们这样临时的摊子,跟边上的摊贩打听好情况,无大碍就可以占着小地方开始做吆喝了,可是张张嘴两个人又都无声了。 水根有些木愣,人前不善言语,摆着摊子更是人来人往的被看着,哪好意思开口。进宝虽然满腔热情,但卖东西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次,没什么经验,只能干激动,两个人坐在小车边上,哑巴一样。 亏得是月初,本来赶集的人多些,才让水根和进宝的生意做起来。有个大户,家中似乎是管果园子的,见了水根的手艺不错,编得结实紧密,价钱也公道,便买下了大半,剩下的竹篮竹筐都三两个的卖出去了。 等一车竹筐竹篮卖完之后,水根和进宝还云里雾里,本来准备死守一个时辰,若是无人买就打道回府,现在却不到半个时辰都卖完了,确实让水根和进宝有些吃惊。 于是,水根和进宝二人先把独轮小车送回了晋宅后院,然后揣着鼓囔囔的钱袋在大街上溜达。 “钱小主,看那个,是我最喜欢吃的核桃酥~”水根被拽进了铺子里,等出了门,进宝手上提着除了有核桃酥外,还有杏仁干和各类果腹。 “钱小主,那家的饼最好吃了,你必须得尝尝!”离开卖烧饼的火炉,水根和进宝的手上就多了两块烧饼,黑白芝麻松香,咬下去确实咸香可口。 “钱小主,糖人——!”这下子进宝是根本都不管水根了,直接冲到吹糖人的摊子前。 果然还是个小孩啊……平时在宅子里进宝都是乖巧听话的样儿,事事贴心,考虑周到,出了门就恢复了孩子天性,水根无奈地笑着就跟着上了前。 …… “吃这些不管饱,进宝我请你吃包子。”看着进宝这边那边买着小东西,水根就准备拉着进宝先买些管饱的吃食,不然进宝这样,他们两个时辰内是回不去了。 “好啊!” 进宝挥舞着手里的糖人,上面还残留着口水,在夕阳之下晶莹透亮,蹦哒着跟在水根身边,沿路还四处看着,水根帮忙提了大部分进宝买的东西,领着进宝去李记包子铺。 而这一幕刚好落入了刚出了如意楼的晋俞敖的眼中,远远的看着,穿着粗布褐衣,高大厚实的身体,男人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带着一抹自身都无法察觉的羞怯,晋俞敖就站在台阶上那样看着。 “小敖,你现在不回去吗?” 晋思远看了落后于他身后两三步之遥的晋俞敖,有些疑问,边上的招财不露痕迹地拉拉晋俞敖的袖子,晋俞敖收了目光,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笑着对晋思远和晋月白道: “大哥二哥先回去吧,那家的糖炒栗子还不错,我再去买些带回去。” “那好,你也早些回去,伤刚好,还是要注意些。” 晋思远嘱托了一声,晋思远满口应是,目送晋思远和晋月白两位兄长离开,就下了楼梯。 “爷,我们要去找……进宝?”招财跟着晋俞敖踏出如意楼,就有些迫不及待地问,刚才他家主子是看着那钱小主出神了吧?……也许是他主子在脑子里想着折磨钱小主的方法?…… 晋俞敖不答,还走了和水根他们相反的方向,这让招财有些急了,思索着是不是自己刚才多了嘴才让自家主子临时改变了主意,现在更是不敢多问了,只能回头看着钱小主和进宝越走越远。 好你个进宝,出来玩不找我就算了,现在居然关键时候一点用都没有,怎么就不快些发现我和主子啊?!就知道吃你的糖人,每次出来都吃这个,也没见你吃腻,哪天牙齿被虫吃了,看你还怎么吃!……当招财发现他家主子居然真的准备去买那家糖炒栗子的时候,心中的怨念更大了。 水根带着进宝去了李记包子铺,要两笼包子,因为现在天色尚早,铺中的人还不多,包子很快就上桌了,进宝闻着香气就直接上手,烫得双手换着捧了好一会儿,吃到嘴里,还是被烫的嗷嗷叫,但第二口下去也不含糊。 又让老板上了两碗馄饨,水根和进宝吃了个大半饱,若不是进宝还挂念着其他吃食,一定会在吃上一笼皮薄馅足的白面包子,水根倒是带了两笼在身,回去给老爹和黑子。 肚子里有了货,进宝跑的也没那么快了,但也是见到中意的点心还是会买上许多,水根跟着四处转,把要买的也都买好了。 华灯初上,各色灯笼挂在铺子前面,参差着一溜排,水根以前这样的景致见多了就不觉得稀奇,但这次看来却觉得很是好看,让他想起初到沧熙城时见到的夜景,小小年纪不曾有什么见识,感觉自己就像入了仙境,人就走在其中。 陪了进宝买了最后一样吃食,水根就带着进宝往回赶,两个时辰的时间估摸着快到了,踏入晋宅的后门,进宝将黑色厚重的木门关上,“吱呀”一声,水根又成了晋宅的钱小主。 这个时辰,晋宅里刚安排晚膳,进宝和水根先去了老爹的院子,今个出去水根买得东西全是给老爹的,酒肉自然不少,外加李记的包子和几样吃食,趁这个时间刚好给老爹和黑子送去。 水根还在一家衣铺里给老爹定了一件冬衣,本来准备直接买回来的,但是现在刚处初秋,店家没有成衣,只能先付了定金再等些日子,卖竹篮竹筐的钱也就所剩无几,水根还把自己以前攒的的私房钱拿出来塞给老爹一些,让老爹收着,进宝在边上不吱声。 水根和进宝在老爹院子里还坐了一会儿,进宝蹭到了两个包子,吃了点咸牛肉,喝了两口小酒才意犹未尽地跟着水根回去了。 而那招财已经等得快跳脚了…… “嗯,味道确实不错,不愧是进宝这吃货买的,的确比我先前吃的那家味道好。”晋俞敖剥着招财从进宝那里剥削来的糖炒栗子,一颗一颗丢进口中。 “爷,这煎年糕的味道也不错,您要不要来一个?” 招财小心地奉上油纸袋,其中躺着金黄体面的切成小块的年糕,上面撒着红色的酱料,手上还有热烘烘的触感。晋俞敖看了一眼招财吃成的猫脸,勉为其难地接了筷子,夹了一块放在口中。 “嗯,确实不错,还抢……拿回来其他的吗?”晋俞敖说着,又夹了一块入口。 “有,您看这是……”招财狗腿的给自家主子炫耀起来。 被招财抢了吃食的进宝是欲哭无泪,抱着自己所剩不多的点心在床上安抚自己受伤的心灵,本来在水根老爹那儿就客气出去了一些,一回到小别院,被埋伏许久的招财给堵了个正着,差点就被连锅端了。 “进宝,糖炒栗子拿来!”招财化为一道黑影突然窜出,直奔宝手里、怀里的吃食而去。 进宝水根一惊,不问是谁,只慌着拦住对方,招财一人力道不济,不得不抬出自家主子,大声喝道: “呔,好你个不孝敬的进宝,三爷要吃糖炒栗子你难道还不给?” 进宝一听是自家主子要吃,自然就不敢藏着掖着,把一包糖炒栗子递给招财,还眼巴巴的看着他,希望招财留些给他,不想招财这小子见食起意,趁着进宝无防备这当口,抓起进宝手中的一众小包裹迅速逃匿,还一边大叫: “谁让你今个不开眼,活该!” 进宝花了大半月钱买来的零嘴就被晋俞敖偕同招财这个小奴给吞了,这厢晋俞敖还不太满意,说这进宝买的东西都是甜食,味道是好,但不得多吃,招财一边点头说是,一边把剩下的全部往自己嘴里塞。 进宝钻进被中,心中依然阴郁,可也疑惑重重,怎么他主子就知道他买了糖炒栗子,还专门让招财来拦他?……进宝伸手摸摸枕边的剩下的零嘴,叹息不止。 “我怎么就不开眼了……”进宝睡前嘟囔了这么一句。 话说,今日晚些时候,晋俞敖带着招财刚碰上水根和进宝后,确实是准备买糖炒栗子的,那家的栗子虽然名为“糖炒栗子”,但味道吃起来却是咸辣口味,倒也是一处卖点。 等晋俞敖去了那家铺子,店主说今个生意好,最后一袋栗子早卖完了,若是想吃就请明日赶早。或是今日生意确实不错,店主心里高兴,就指点招财说街的另一头还有一家卖糖炒栗子的,味道也不错,可以去试试。 当时听了店主这么说,招财心中雀跃起来,那不就是钱小主和进宝在的方向吗?这下招财学乖了,俯首帖耳,静候他家主子的决定。 “走吧,去看看那家的。” “好勒,小的刚好认得路。”招财一路上四处乱瞟着,看是否能寻到钱小主和进宝的身影,恨不得自己蜘蛛一样八只眼。 眼看着那家糖炒栗子的铺子就要到了,招财有些急了,心里很骂起进宝来,带着钱小主钻到什么地方去了?! 却又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招财不再做他想时,到了铺子前就看着了两个熟悉的人从铺子里走出来……水根和进宝愣是没看见几步远的晋俞敖和招财,低头只顾拾弄进宝买的大包小包的吃食。 晋俞敖不做一声,踏进了铺子里,招财想开口喊进宝就被他主子给横了一眼,吓得低头跟进了铺子。 “这位公子不好意思,最后一包栗子给刚才的两位买走了,今个儿生意不错,买得快,对不住二位了。”差不多的说辞,同样的无功而返。 招财更不敢多说话了,跟着晋俞敖打道回府,走到半路时,晋俞敖突然停下了脚步,目视前方,眼光异常深邃,沉声道: “招财,待会儿你去别院等着,把进宝的糖炒栗子给送到爷面前。” 第37章:别院晚膳 入了十月,水根住的小别院子里的那棵硕大的树就可是落叶子,看来不是四季常青的物,进宝开始倒是会时不时打扫一下院子,将落下的叶子都扫成堆,可是渐到中旬,叶子落得厉害,刚扫完就又落了一地,进宝索性一日只在早晨扫上一回就不再管了。 叶子虽落得多,但树上依然是深绿色的一片,枯的黄的都在地上,也教水根称奇不已。 今日十五,晋家三少要来,但同行的还有吴先生,会同在小别院吃晚膳,进宝从下午就开始忙活了,里屋的床具什么的照例换一换,还在前厅拾弄来一个不大大小的红木圆桌,里里外外都要通通打扫一遍,不像其他屋子有同伺候主子的奴才们帮忙,水根这屋里就进宝一个人忙里忙外,水根自然会帮着做点活计。 等一切忙得差不多,水根被进宝打发去沐浴更衣,他自然也会做些床第间的准备,等穿了衣裳,吴先生就踱着步子进了小别院,进宝连忙招呼。 水根见了吴先生,有些局促,直到现在他还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有人过来吃饭,进宝也说出个大概,但还是遵着进宝先前教的那般,称呼了一声:“吴帐房。” “好好好……”吴先生看着老实懂礼的水根道了三声好,眼角带笑,脾气温和地就示意水根坐下。 进宝拿着今年送来的新茶泡了壶茶,给吴先生和水根斟上,吴先生捧了茶,拿着杯盖在茶上划了几划,放在鼻前嗅嗅,然后抿上一口。 水根见这吴帐房穿着稍显宽大的白色长衫,说来是前些日子病了,看来是大病初愈瘦了许多。头上斜插着晶莹通透的飞鹤白玉簪,散下的长发随意披在肩头,眉宇间藏着一份沉稳温和,让水根稍微解了一丝心中的不安。吴先生自然感受到水根偷偷打量的视线,也不恼,只假装低头专心品茶,等水根打量完了,才抬头温声道: “水根,这院子住的还习惯吧?” “嗯,挺好的。” “那便好,有什么事就找进宝,这孩子还挺机灵。” 虽然吴先生只是简单的随口一说,但一边的进宝听了还是心里高兴,前些日子糖炒栗子被抢了,还被说成“不长眼”,这“不长眼”可是做奴仆的大忌,机灵的侍从才教人喜欢呢。 “没什么事,进宝他跟我一起挺好的,”水根瞥见进宝藏在眼中的欣喜的笑,就大着胆子给进宝说了好话,的确,进宝对他挺好,脾气性子也招人喜欢。 “进宝这孩子是不错,他跟着三少这么久,也挺和主子心意”,吴先生见水根愿意跟着他说会儿话,就自然把话茬引向了晋俞敖,“三少他还是年轻气盛了些,难免有些事情考虑不周,有什么地方欠缺的,水根你也多担待着点。” 水根第一次被别人这么客客气气的说话,有些窘迫,那三少也没做什么能让他多担待的事,不禁心下心虚,却不知说什么,就含含糊糊点头应了。 吴先生见水根面上微红,会错了意,心道水根他是不好意思,房中之事的确拿出来说不太合适,看到水根面上不是矫揉造作出来的羞涩就对水根多生了几分好感……只可惜,按着小敖的性子怕是留不得这老实的孩子在府里。 吴先生又和水根说了会话,说说老爹的病或是沧熙城,水根倒是有些惊讶,这气质不凡的吴帐房是在沧熙城长大,对沧熙城的水道也甚是熟悉,除了近些年改的一些水道,都说的八九不离十。 喝了两杯茶,到了晚膳时间,晋俞敖准时的带着招财进了院子。可吴先生依然在心中不满意晋俞敖来的这样准点,好歹不能提前一点来么? 晋俞敖收到吴先生的瞪视,只微微一笑,然后上前再问一声好,就吩咐招财和进宝去布菜。吴先生在边上恨得牙痒痒的。 晋俞敖简单瞟了水根一眼,就坐上太师椅,径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那日街上见过水根穿着短衫的模样,现在看着水根穿得中规中矩的长衫,就觉得不配,这倒不是轻贱他,而是生来的气质问题,就如他姓钱一样,现在也没大富大贵呀,还把自个卖给了他晋家,那张看起来老实忠厚得的脸,虽然透着股男人的硬气和坚毅,但还是让晋俞敖觉得水根只是一辈子劳苦的命。 水根先前见过晋俞敖那张脸,就没有什么好奇,安静的坐在一边,脸上无悲无喜。 吴先生本是好意,想让晋俞敖能和水根多处处,看是否能日久生了情,可惜现在看晋俞敖不加理睬的态度,倒是有几分后悔了,但水根的样子也没什么委屈的样儿,就只能随着二人干坐在一边等着晚膳。 第38章:肚饿的水根 等晚膳上了桌,晋俞敖、吴先生和水根先后落座,食不言寝不语,各色菜肴在前,水根却不敢下筷子,进宝待在边上也觉得今日自己考虑欠周到,应该饭前给水根端些点心垫个肚底的。 水根简单的吃了几口菜,一个巴掌包得住的蓝花小瓷碗盛了一小碗饭让水根品味了一个晚膳的时间,也没敢让进宝帮着添第二碗饭。 “好了,我先回去。”吴先生咳了一声,漱了口,接了帕子擦了嘴,就要起身离开,晋俞敖和水根站起来相送。 吴先生出了别院的门,晋俞敖挥手收了饭菜,然后先回了屋。水根看着被被撤下去的菜不由咽了口口水,但还是跟在晋俞敖后面进了里屋。招财端进来了茶和点心,然后退了出去,和进宝出了屋子,守在门外,里屋剩下了晋俞敖和水根二人。 “今天的栗子烧鸡好吃吗?” 里屋里两个人一直静默着,水根坐在晋俞敖的对面,只等晋俞敖一声“就寝”,然后把晋俞敖和自己脱光光,说来这次是水根他穿着这上好的衣裳时间最长的一次。 水根侧耳候着,等了半晌,倒了茶却不喝的晋俞敖突然问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漾在微冷的空气中。 “很好吃……”水根愣了一愣才应道,那道栗子烧鸡确实很好吃,厨师功夫很高,栗子和鸡快都入了味,虽然水根只吃了两筷子,一块鸡,一块栗子。 “嗯。” 说话就这么断了,晋俞敖面前的那杯茶热气渐渐散了,茶水颜色也深了,暗红色的液体盛在乳白色的杯中,无波无痕。 “就寝吧。”晋俞敖沉声道,兀自站起来,开始解腰带。 水根看晋俞敖的样知道不用他帮忙更衣了,就去了窗前,要放下了雕花木窗,屋外已经起了屋,稀薄的一层,院子里的那棵硕大的树向上只能见到树冠黑色的轮廓,有些鬼魅。远处的景物看不真切,其他屋子里的烛光只是一星两点,沾着湿气,觉得觉得像是银河里的星。 放下窗,吹灭了烛火,水根才开始脱衣服,晋俞敖也不点破水根的故意拖拉,穿着亵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水根脱得也只剩下了亵衣,放下床帷再钻入其中,在里侧躺下。 就像一般夫妻睡前一样,只是少了温馨平常的问候与交谈。晋俞敖在黑暗中睁了眼,边上是男人的呼吸。 “……”晋俞敖想说些什么,但两个人的确没有什么好聊的,心中又有些小恼火,为什么每次都是他绞尽脑汁想办法开口? 一直是受人逢迎的晋俞敖有些无力,但觉得自己这样用心似乎有些多余……算了,直接做正事吧…… 晋俞敖的手摸上水根的胸膛,水根不自觉的绷紧了身体,但下一刻又放松了,男人这样的反应让晋俞敖不由在嘴角扬起了弧度。 拉下水根亵衣的带子,晋俞敖更清晰地感受到男人身体的温度,一只手从结实的腹下一直向上,直取胸前的一处,那里比其他地方的皮肤更加柔软细腻,也更加敏感,晋俞敖用手指在上面划着圈,然后那处慢慢坚硬挺立,很可怜的样子,晋俞敖埋头寻了男人胸前的另一处,舌尖触碰到……水根轻颤起身子,咬紧的牙间压抑着呻吟…… 晋俞敖感觉到男人胯下正在蠢蠢欲动,微微的抵着自己的腹部,不知是觉得羞耻还是动情,男人身上的温度正在慢慢爬升,晋俞敖吐了口中的一粒,在男人上身随意吮咬着,一只手进了男人的亵裤之中……滚烫的,很有分量,随意逗弄一番就要缴械投降了…… 来到男人的股间,那处还是被事先开拓过,晋俞敖有些等不及,一把拉下水根的亵裤,掏出自己的玩意儿,撸了两下,就抬起水根的腰,撞进了那销魂处…… 水根第二日清晨醒得早,身上也清爽,因为昨天夜里三少只要了他一回,水根想起来就觉得脸红,本来晋俞敖是不依不饶就要来第二次的,但是水根的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 “怎么?你饿了?”晋俞敖伏在水根身上,黑暗中望着水根,长长的发垂倒水根身上,有些痒痒的。 “我……”,水根本想说他不饿,可是肚子又是一阵长鸣,就改口了,“我晚上没吃饱……” “没吃饱……”晋俞敖细细想了想,晚饭时水根是吃得不多,但也算正常饭量……难不成是他不好意思多吃?…… 晋俞敖从水根身上下来,把自己摔在了一边,脱了自己半挂在身上的亵衣亵裤,闭上眼吩咐:“睡吧。” 水根本是有些忐忑,自己毁了三少的兴致,这要如何是好?……但水根也是累了,没多想就睡了。 晋俞敖第二日起的比以往几次都早,沐浴更衣就走了,水根也跟着起得早,然后就端了点心喝着热茶把自己先灌了五分饱。 “钱小主,你和三少昨晚还好吧?”进宝有些不放心,虽然有些逾越,但还是觉得昨晚有些安静得过早了。 “就是我饿……然后就睡了……”水根支支吾吾说完就借口去后院看他的菜去了。 进宝蒙了,这叫什么事?是三少在心疼体贴钱小主?还是嫌弃钱小主? 冬至就要来了,天是越来越寒,这次过后,晋俞敖就不曾再来过小别院,而其他事情也扰着水根,让他无从想这些。 第39章 晋家第一个长孙并没有如同期盼的那样降临人世,田甜去参加了乡试,中途动了胎,考到中场时,田甜就被抬出了考院,而他的手中一直拿着毛笔不放,沿途是滴落的黑墨,伴着身下渗出衣裳的鲜红的血渍,晋思远抱着面色苍白的田甜直奔上善药铺,孩子没能保住。 一时间晋思远的阁楼里愁云满天,吴先生去看过两回,田甜只是精气不佳,卧在床上,十天半个月是下不来床了,吴先生只是叹息。 晋思远要离开了,一同回去的还有三少晋俞敖,吴先生会留下直到来年开春,让晋思远带着沧熙城周边山上的山货回去给晋老爷。 水根住的别院里,水根正在后院收拾他种的那些菜,种的不多的菜,长势都不错,平时水根无聊捉虫也比较勤快,绿油油的叶子上没有什么虫眼,水根等着在今日晚些时候出晋宅赶上晚市把菜给卖了,平日用来打发时间的事情便少了一件。 高管家进了别院,前厅和里屋都没有动静,就直奔去了后院,后院水根撅着屁股还在拾弄菜,身后放了两个大竹篮,竹篮里都是刚从地里择的新鲜蔬菜。 “高管家?”水根听了脚步声,回头时见的是高管家百年不变的一张脸,立马站起身来,手上都是泥土,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就连忙招呼起来。 “高管家你先回屋里坐会儿,我洗个手。” “嗯。”高管家无波澜地应声回了前厅坐下。 “高管家,喝茶。” 进宝不在,水根只能自己端了壶热茶放在桌上,然后在高管家边上坐下。这高管家已经有一些时日不曾到过水根这儿了,水根也没让进宝找过高管家,但每次高管家来时都会说些事情。 “谢钱小主了,钱小主这是要去卖菜?”高管家颔首谢过水根的茶。 “是,自己吃不了,就卖出去。”水根心下不免开始猜测起来,难不成这高管家是专门不允他出去买菜的?但高管家开口说得话和水根的猜测相去了有十万八千里。 “这次高某过来,是想和钱小主说件事”,高管家略微停顿,看看水根有些急躁的样子,继续道,“不知,钱小主有没有想过跟着三少去皇都?” 水根听了有些奇怪,但多了些惧惊,当初和晋家交易时,只说在晋家待满半年的时间,但是未曾提到是在晋家的什么地方,他没想过要离开沧熙城。 “一定要去吗?”水根不安的问道,黑色的眸子里堆满担忧和急躁。 “不是,钱小主若是愿意就跟着三少去皇都,到了时间可以再回来,钱小主也可以就待在这宅子里,均可。”高管家慢慢道来,看着水根明显舒心的表情,就知道水根多半是不愿意离开沧熙城了。 “高管家,我不想去其他地方。”水根说得坚决,马上就要入十一月份了,他在晋宅就三个月多的时间而已。 “高某知道了,钱小主还有什么事要与高某说吗?尽管知会高某就好。” “没有……”突然的紧张到松弛,一直在拾弄菜的水根觉得有些累了。 “那好,高某先告辞了。”高管家起身离开,桌上的茶没有碰丝毫。 “高管家慢走。”水根送高管家出了院子,但突然想到了进宝,再想叫住高管家时,高管家已经走到了数丈之外。 进宝午膳后就被招财叫出去了,本来说好和水根一起出晋宅卖菜的,但现在依然没有见进宝回来,估计是有什么事情牵扯着在……进宝也会回皇都吧,就在今天了吧,水根这样想着,灌了一大口茶水,又回到后院择他的菜。 水根打算着要是在他一切都准备好后,进宝依然不回来,他就一个人先出去,菜还是新鲜时比较好卖。 出了别院的高管家直奔晋俞敖的主屋,刚进屋就见了一个红漆木箱和两件大包袱,看来是收拾得差不多了,今晚就能启程。 “三少这都准备好了?”高管家弯腰行礼,招财进宝站在晋俞敖的两侧,一个给晋俞敖摇着折扇,一个低头研着墨。 “嗯,他怎么说。”晋俞敖停了笔,侧头看看白色宣纸上的五彩鹦鹉,又在鲜亮的翅羽上加了两笔。 “回三少,钱小主他想留下。” “留就留吧,带着反而不省心。”晋俞敖着完色,落了个潇洒横溢的款,进宝递上来印章,晋俞敖在右下角戳了浅红的记。 “招财进宝这儿先不忙着收拾,先回自个屋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晋俞敖移出了书桌,伸了懒腰,松松精骨。 “是。”招财进宝应下,就出了屋,招财就住在晋俞敖这屋的外侧,方便些,进宝和招财做了别出了晋俞敖的院子,倒是不想回别院去,就脚下慢了许多。 晋三少要回去的事他前两天就已经知晓,也和水根说过,但水根只是应着,没多说什么,进宝这两天在在心中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想跟晋三少一起回皇都,毕竟怎么说,晋三少都是他的大主子。若是被留下来继续伺候钱小主他也挺乐意,日子清闲自在些,和钱小主也处熟了。 可是现在真的让他回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他又心里不舍,怀里还揣着钱袋是要和钱小主一起出宅子的。 进宝进了别院,没见到水根,桌上留了张字条,用杯盏压着。 水根先行一步提着两篮子菜离开了,若是进宝不回皇都就让进宝去街市寻他,还在上次卖竹篮竹筐的地方,若是进宝要离开,他留了一小罐酱白菜给进宝,刚腌上,要过上几日才能食用,这些他都写在了纸条上。 进宝拿着纸条看了又看,小心收进自己怀里的钱袋里,到了水根的目床下,搬出一小罐酱白菜来放在桌上,同样给水根留了字,才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都说书画练字可以平心静气,晋俞敖画了一整天的画也没祛除心中的烦闷,这鹦鹉画得也无神,倒是边上的绿叶画的有些灵性。 “招财,去看看大少爷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晋俞敖面上还是一样的面无表情,躺在太师椅上随意打发招财出去,留他一个人在屋子里,可以清静些。 雕花镂空的木窗旁挂着那只小雀儿,对着平铺在书桌上的鹦鹉画鸣叫着扑翅,晋俞敖的画是威慑力不够了,连只雀都能来挑衅。 东厢的小阁楼上,窗户关得紧密,两旁的轻纱也换了厚实的布帘,屋中都飘着淡淡的药香,晋思远坐在床边,耐心地一勺一勺给田甜喂药,二人无话。 “今个我就要走了,你……要是身子好了,就跟高管家说,他会安排你出宅子的。”晋思远搁了药碗,擦擦田甜嘴边的残留药渍,把田甜身子放下。 “田家的屋子我已经让人赎回来了,你可以去那里,读书的话记得吃饭,天越来越冷了,你也注意些。”晋思远理理田甜耳边的发,眼中是不舍和歉意,这样的人他抓不住,便注定只能放手吗? 说来,这田甜的性子和晋俞敖有两三分像,都是绝的厉害,却偏生得别扭,当初晋俞敖也是这般讨厌自己特殊身子,现在也没跨过这道槛,对男人还是有些抵触……这样想来,晋思远就觉得自己是别无选择了,就盼这田甜离了自己能好些。 看着闭目不愿多看他一眼的田甜,晋思远在心中幽叹一声,掖掖田甜的被子。 “我先走了,左岩会留下来,有什么事不要硬撑着,可以找他。”晋思远看着陷在软枕中精致的脸半晌,起身离开。 田甜听着脚步声踏着楼梯向下,一步一步,沉稳如那人的性子一样,踏完二十四阶楼梯,脚步声便远去……田甜侧身埋头进被中,一只手覆上平坦他的腹部,曾经这里有他们的孩子,只是,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第40章:相送 进宝收拾好自己的包袱,最后环望一眼他和钱小主住了快三个月的地方,捧着那在桌上的酱菜罐子虚掩上木门,踏着枯叶出了别院,别院外站着穿着湛清色袍子的熟悉身影。 “高管家?三少让你来催我了?” 进宝拉拉肩上轻便的包袱,里面只有几件常换洗的衣裳和零嘴,进宝有些奇怪会在这时候遇上高管家,两个少爷要离开宅子,高管家现在应该忙着前后张罗才是。 “不是。”高管家淡定地说了一句,目光紧锁在进宝脸上,看得进宝心慌。 “那高管家你这是要找钱小主?钱小主他暂时不在。”进宝不明白这高管家为什么从不主动说话,简短两个字后就没有了…… “不是。”高管家又说了两个字,进宝抱着酱菜罐子的动作僵了僵。 “那我先走了,三少那儿还等着我。” 少年的情愫来的快去的也快,若是以前有些什么朦胧捉摸不透的期待,现在从夏到冬的的等候中便是如花一般的美好凋零。高管家看着进宝清明的态度,心中堆积的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等一下,进宝……” 高管家看进宝真的毫无迟疑地就要迈步离开连忙叫住,进宝转身用奇怪疑惑的眼神打量着高管家。高管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进宝,进宝就那么看着纸包,也不伸手接去,他就不信这次高管家还不言语。 二人沉默了半晌,高管家看着进宝,进宝看着纸包,本来进宝是铁定了心要高管家先开口,但是酱菜罐子的份量长时间捧在怀里还是有些酸手臂的,就决定不等了,什么话也不说,就继续往前走。 令进宝想不到的是,高管家竟然追上他,把纸包塞进进宝怀里就离开了。有这样送礼的吗?! 进宝有些恼了,放下酱菜罐子在地上,追上兀自走开的高管家,揪着高管家长衫的袖子就把纸包又塞回掌管家手里,还不忘用圆溜溜的大眼瞪高管家一眼,表达愤恨之情。 “不要,你的东西我才不要!” 进宝说着还拿下了颈上挂着的红绳,把还存着体温的翡翠坠子一同塞给了高管家。不明不白地总送东西给我做什么?! “进宝!”高管家终于换了百年不变的声音,焦急地抬高了音调叫住了进宝。 “干嘛?”进宝也不客气的对高管家吼回去,因为气愤而脸蛋有些微微的泛红,一双黑色闪着光亮的眸子看着高管家。 “你不喜欢吗?” “哼~~”真是莫名其妙的问题,喜欢又怎样,为什么要收你的礼物才是问题。 进宝不答,转身径直离开,高管家站在原地看着进宝的小身板离开,然后突然进宝转身,又朝高管家走过来,高管家一时心中振奋,把手中的纸包和翡翠玉坠伸向进宝。 进宝又重重的哼了一声,弯腰抱起地上的酱菜罐子,再次转身真正的离开。 “等一下……”高管家一把抓住进宝的胳膊,少年纤细的身体,他离的这么近。 “……”进宝沉默地瞪着高管家。 “你还太小。”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我……”高管家的确觉得自己是个矛盾的男人。 高管家看着进宝离去的身影,将翡翠坠子收进怀里,看着手上的纸包有些踌躇,又要像上次的龙眼一样放到坏掉吗? 进宝僵直着脖颈向前走着,直到进了三少晋俞敖住的院子才敢回头,幸好高管家没有追过来纠缠,不然让招财看见了,又一定是追根究底地问上一回……可是心里生出的小失望却忽视不了。 为什么还要在意啊?……进宝对自己的心情有些小恼怒,下定决心这次回去就让家里面把的亲事定下,才不要像他家三少一样。 进宝进了屋里,恰好碰上仆人抬着红漆木箱出来,晋俞敖也跟着出了屋,看来已经准备要启程了,招财的包袱已经收拾好背在了肩上。 “这是什么?”晋俞敖低头睨着进宝怀里的乌黑色的罐子。 “酱菜”,进宝回答有些失了底气,为了显示这罐酱菜的重要性,特地加上一句,“是钱小主送的。” “那不还是酱菜……”晋俞敖嘟囔了一声,先行出了院子。 进宝低头跟着出了院子,大少晋思远那边的行李也被搬上了府外的马车上,马车前两匹剽悍高头大马打着响鼻,一只四蹄踏云,一只浑身枣红,颈上长长的鬃毛披散,晋俞敖翻身上了那匹四蹄踏云,动作干净利索,手上拿着缰绳,只等后面的车队准备好。 招财进宝自然没有骑大马的福分,在马车上随便找了地方就好,至少不用一路小跑跟着去码头。进宝刚安置好他的酱菜罐子,一回身,刚才明明站在晋思远边上的高管家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进宝的手被抓住,有些粗糙的触感,但很温暖,进宝愣愣看着高管家,放在高管家掌中的手也不抽回,高管家扯扯嘴角……进宝尽量把那个动作认定为是微笑,虽然有些牵强。 “我等你……”高管家把那个纸包放在进宝手中,这可是他硬着头皮去的店铺里买的,任它坏掉太对不起自己了一点。 “……” 马车悠悠的起步,高管家追了两步,放了进宝的手,道:“我等你长大。” 湛清色的身影在初冬的宅子前相送,越来越远。 第41章:糖果 “进宝,钱小主待可你真好。”坐在马车另一边的招财说起话来有些酸溜溜的。 “哪有,没听见高管家说,钱小主要我和你分着吃么?” 进宝心中一突,不禁责备起高管家的不谨慎来,最糟糕的是他边上坐的是招财,若是让招财听到了,他就不要见人,招财一定嚷得满府都知晓的,幸而招财错认为那小纸包是钱小主送来的,进宝才顺着说了下去,但耳朵依然瞬间火热。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招财伸手就抢了进宝手里的纸包去,在手中捏捏,眼中一亮,打开一个小口,就掏出两颗橙黄色的糖球来,丢入口中。 看着招财那般不爱惜,进宝有些心疼,连忙抓了纸包塞进怀里,在第一次接到纸包的时候,他就闻到了熟悉的糖球的味道,自然知道高管家想送给他的是一包糖球。 “说真的”,招财含着糖球含糊说着,但又想到了什么,瞥了一眼前面骑着高头大马的三少,凑着身子上前,压低声音道,“钱小主对你可真好,送了你亲手腌制的酱菜不说,还给你买了糖球,这可不便宜。” 平常人家的孩子能偶尔吃到外面卖的糖人就算幸福的事了,薄薄的一层糖,看的时间远比吃的时间多,因为只是轻轻一舔,那层薄糖都会消融在口中,不一会儿就会整个儿没了。如糖球这般的甜食,做的工艺要求更高些,只能在专门的店铺才能买到,价钱自然也高些。 招财见水根是个挺朴实节省的人,不想为了进宝还花这钱,心中不免又对水根生了几分好感和遗憾。因着这误会,水根意外的有了人品的提升。 前面晋思远和晋俞敖两匹高头大马并行,马蹄嗒嗒的迈着小步,石板路上声音清脆,后面跟着堆着箱子的马车,沿路有不少来瞻仰晋家公子容姿的人群,三三两两的簇拥着,还有不少人从巷子里奔到主道上来观看,自然不乏褒扬的赞誉之词。 在冬日夕阳中,嗒嗒的马蹄声远去。 水根回到晋宅自己住的那间小别院,自然是没有了进宝的身影,桌上的字条他有看到。今天傍晚时,水根在街市卖菜时,就听到了有人兴奋地叫着要去看晋家神仙一样的两个少爷。 水根刚收拾了菜篮,歇下刚喝了口茶,不想在老爹院子里的黑子找了过来,惊得水根差点倾了茶杯。 “怎么了,老爹那怎么了?”水根不敢问得直接,心中却不由往坏处想去。 水根进了晋宅就一直是他去老爹那儿,突然黑子找过来,难免会想到其他地方去。 “没事,就是老爹让你晚上过去吃个饭,我已经和高管家说过了。”黑子的一番话让水根悬起来的心又让了放了。 “那好,我们这就去吧。”水根抓了桌上给老爹带的东西,熄了屋里的灯就跟着黑子出去了,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小路都看得不太清楚。 比起水根那个孤灯一盏的别院,老爹的院子里自然亮堂许多,让水根一下寂寥的心又暖了几分。 黑子一路上和水根说着话,老爹近日受了寒,有些咳嗽,但人还算精神。水根跟着黑子直接进了里屋,老爹正躺在床上,比上十来天前水根见老爹时,老爹确实消瘦了许多。 “老爹,我听黑子说你最近受了寒,现在怎样?”水根直接坐到了老爹床边,老爹正在自己和自己下着象棋,黑子和水根说了一声,就去厨房看看晚膳怎样了。 “没事,没事……”老爹笑着看着水根,拉过水根的手在手中,叹息了一声。 “老爹你真没事?有什么事你要跟我说啊。”水根看着老爹惆怅的神情,心中觉得不对,多半只有在想起文元哥时,老爹才会叹息不断,如此揪心。 “咳、咳……”老爹要说什么,却突然咳得厉害,水根连忙拍着老爹的背帮老爹顺着气。 “老爹看,我给你新买的冬衣,你先披着。”水根把柔软崭新的布棉袄搭在老爹身上。 “你这孩子啊……” 自从他病了,水根就支起这个家,日子过得越来越紧巴,文元那个呕着气的孩子还时不时回来偷偷那点东西,让整个家的生活更加窘迫,如今这孩子也是为了他的病才把自己卖给的晋家,说什么想要个孩子只不过是借口而已…… 只是原来自己也这样的自私,为了一个永远来不了的人,还想苟且的活着,再多活一天,就有可能见到那人,那人说好要来找他的……看着贴心的给自己买冬衣的水根憨厚的脸,他怎能就这样离去?…… 水根像是察觉到什么,不再询问什么,和老爹只是说着寻常的话。 第42章: 黑衣男子 水根、黑子和老爹用完了晚膳,黑子收拾了碗筷出去,还给带上了门,水根觉得有些不对劲,老爹不知是不是在饭前喝了药,败了胃口,晚饭吃得也不多,尽是往水根碗里加菜,水根带来的酒自然没让老爹喝,咸牛肉在这样的天气里可多放些日子,只是老爹看着水根眼神越发是复杂。 “老爹,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看着老爹为难的样子,水根心里也不好受,记得老爹年轻的时候为人硬气,和码头上有不少人都拼过拳头,那是水根还小,只觉得老爹特厉害,好比沙场上的常胜将军,后来才明白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是为了扎根在这陌生的地方,赚些生活的营生。 “小根子,我们走吧。” “啊?”水根一时脑子转不开,老爹的意思是要他们偷偷离开晋家? “和他说那么多干什么?直接带走不就行了?” 在水根思索的当口,老爹想着如何开口时,突然屋子的上方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声音,然后一道黑影就落了下来,站在老爹身后。 水根一下子机警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地警惕看着凭空出现的人。那貌似从房梁上下来的穿着黑衣的男人看了水根的反应,不由嘲讽地笑笑。 “小根子坐,没事,这位是我……以前的朋友。”老爹拉着水根的手,拉水根拉回坐到床边。 虽然老爹说那陌生的男人是朋友,但水根心中依然存疑。这男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厉气,教人好生不舒服,微暗的屋里里看不清长相,可邃幽的眸子太深,看不清的不确定,年纪看起来三十岁上下,一身黑衣上的金色暗纹无不彰显着贵气,这样的男人老爹为什么会认识? “小根子,你先把手伸过来。” “……”水根看看那面色越加冰冷的男人,犹犹豫豫地听了老爹的话伸了手过去。 男人稍显冰凉的手指搭上水根的脉门,让水根浑身打了个激灵,亏得男人只是号了片刻就收了手,然后面色有些不郁地对老爹摇摇头。 老爹有些苦恼,喃喃道:“你也号不出来么?……” 男人的面色有些难看,恶狠狠地瞪了了水根一眼,然后道: “我手上有药,可以管前后三个月的时间。” 老爹还在沉思,眉间的痕迹深刻,水根先问出了口:“老爹我病了?” “不是,只是看看你是否有了孕,可是这脉一般人号不出来……这药也不能乱吃,小根子你体质不一样,要是有一个万一……”老爹摇头叹息了一声,而后又咳了几声,水根还没上前,老爹身后的男人就赶紧拍着老爹的后背给老爹顺气,自然又瞪了水根一眼。 “小根子,我们走吧。”不知道黑子男子在老爹耳边说了什么,老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 “去哪?”水根心里依然觉得有些不妥,和晋家约好的事,是不是应该和晋家的人先商量一下为好? “回以前的村子。”老爹这样一说,不禁水根愣了,就连那黑衣男子也愣了。 “那文元哥呢?”水根听得可以回去,心里也是高兴。 老爹望向黑衣男子,黑衣男子的脸色又差了几分,呐呐开口:“没找到。” 这下子老爹就改变的主意,和身后的男人说着要是文元要是找不到他就不走了,那一直冷着脸的男子突然就急了,说老爹的身子不可以再耽搁…… 水根看着争执的老爹和黑衣男子,似乎可以确定男人的身份。还在村子里的时候,老爹醉酒之后会说他在等个人,等那个人来找他,可等水根大了,老爹提的次数就少了,再后来水根就忘了这件事的存在,老爹似乎也忘了。 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就是老爹一直等的人吗? “老爹你先走,我留下来等文元哥。” 水根这话一出口,老爹和黑衣男子都安静了,而黑衣男子终于用正常的眼神打量了水根一回,但还是看得水根心颤不已。 “不行,我放心不下你们两个……”老爹在踟躇之后依然坚持留下。 “梧栖,你先跟我走,这边我会留下人的,这次晋家三少回去,少说也有四个月才回来,他不会有事的。”黑衣男子耐心地劝说着。 水根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晋家三少几个字的时候心跳会突然不受控制起来。 “晋家出大事了?”老爹倒不是关心晋家,若留下水根在晋家纷乱之中自然放心不下。 “树大招风,现在只是个开始,外面都在传晋老爷将会有了第一个孙子,而这孩子就是晋家三少的”,黑衣男子见老爹依然不放心,赶紧道:“晋家不是普通商家,手段自然是过得硬,想扳倒这棵大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第43章:离别 冬日白日渐短,天色暗得早,黑子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低头走路的水根,灯笼慢悠悠地轻晃着,朦胧的光影交错,草间的虫也退下了,没了夏秋时的热闹,终究冬日是寂寥的。 黑子送了水根回到别院,帮着水根点了屋里烛火,嘱托了水根几句就又提着灯笼沿着来时的方向回去了,飘忽的光点隐没在远处。 水根看着黑子离开,关上木门,简单的洗漱之后就宽衣上了床,屋里就他一个,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水根在床上躺了半晌,辗转反侧却依然没有睡意。 晋家的被褥太过柔软,睡得暖和,水根此刻却觉得燥热,最终,水根猛地坐起,踢了被子,被初冬夜晚的冷风触到浑身打了个寒颤才用拉好被子,侧卧而眠。 这教什么事,都是什么事…… 明明跟在老爹身边长大,可是老爹居然不是老爹的样子。在老爹的屋中,水根看着我爹揭下面上的一层皮,然后看到了另一张陌生的脸。 长期不见阳光,那张脸苍白的吓人,与那双操劳粗糙带着老茧的手差别巨大,温润的相貌,眉见带着浅愁,水漾的眸子,望向水根时却是同样的关切。但从这张脸看来,老爹却是要年轻上许多。 水根的生活颠覆了,像穷的叮当响的人家了突然有人中状元。水根没有多问老爹缘由,他知道眼前的脸上带着病态的男子就是他的老爹。可那张刚见到的脸,现在细细想来,却印象不深。 水根帮着老爹收拾了东西,虽然看得出来,冒出来的黑衣男子并不看得上眼那些破旧粗糙的物件,但是明日老爹就要走了,这是水根最后能做的事。 只是不知道,等水根出了晋宅,找到了文元哥,能不能到以前的村里找到老爹……睡吧睡吧,明天早上起不来就会误了送老爹的时间……水根知道突然出现的黑衣男子不会等自己的,他现在是恨不得连夜要把老爹带走。 整个晋宅似乎瞬间空了,但确确实实只走了那么几个人,水根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走了。 老爹即将离去的事情困扰着水根,与进宝的离情被搁置,晋家的三少晋俞敖更无从被想起。水根缩在被中想了许多,乱七八糟,适才觉得这一辈子原来这么长,以后的路会更长。 晚上水根睡的不踏实,但醒得早,眼睛酸涩。清晨的空气微冷,水根看时辰尚早早,怕老爹那边还没醒,就把屋子的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片,等到了早膳时间,水根正在考虑着吃饭问题,黑子送来就的早饭。 “老爹醒了吗?” 黑子比水根想象中的还要沉默,平时去老爹那,黑子就不怎么说话,水根不知道黑子知不知晓那个黑衣男子的事情,就没有多问。 黑子进了屋,就把饭菜摆好,没有说话,水根才先问的黑子。 “起了,高管家让我从今个起就在钱小主屋里伺候。”黑子完后沉默地站在饭桌边上。 水根听了话,觉得挺好,两个也算熟识,若是换了个不认识的人进来,反而处起来拘束,水根点头后问道:“黑子你吃了吗?一起吧。” “在厨房里吃过……我想先回去老爹那儿。”黑子有些不好意思。 水根知道黑子和老爹处得好,老爹待人宽厚,水根就笑着让黑子过去,让黑子不用拘束,说自己吃完了也过去,黑子有些羞赧地应了,估计也觉得自己太多礼了。 水根吃了早饭,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去了老爹的屋。黑子男子不在,估计是不想被人发现,老爹的东西不多,简单的几样,水根进屋的时候,老爹正坐在厅堂里,不知道在思索什么,那张脸还是水根看了十多年的那一张脸,教水根有些安心。 “来啦。”老爹侧头看着水根。 “嗯。” “钱老爹走吧,外面的车准备好了。”黑子从屋外进来带着寒气,今天气温降得厉害。 水根和黑子拿了老爹的行李,老爹跟在水根边上,对水根不放心地嘱托着,水根一一都点头应下了。 晋家的后门外,一只大眼的黑驴正低头吃着散在路上的麦子。木车上一个憨实的汉子见了水根一行人,从车上下来招呼。高管家也站在一边,但不曾上来说话,水根知道这驴车是高管家找来的,赶驴车的汉子应该是个可以信任的人。帮着老爹上了车,把行李都放妥,那赶车的汉子保证一定把老爹安全送到地点。 “根子你来,这是你这么多年给我的,我都存着,我用不上,你放在身边应个急。”老爹拉着水根说悄悄话,边上人都自觉的回避,老爹隐蔽地塞给水根的是一包银子,分量还十足,水根不知道自己能存这么多钱。 “我用不了那么多……”水根听了就想拒绝,他在晋家出喝不愁,月底还有银子拿,而且他对那个黑衣男子不是很信任,担心老爹一个人在外面受委屈。 “这么多钱,我带着身上也不妥当,小根子先拿着。” 水根终究还是收了银子,驴车载着老爹消失在转角,自此晋家这个深宅里冷清一片,水根也不想再待下了。 第44章:在路上 老爹走的当天,黑子就搬到了水根的屋子里,两个人平时说说话。水根每月出宅子时,他就开始四处打听起文元哥的消息,但不知道文元哥平时都在什么地方,水根现在住在晋宅,遇到了熟人又不好说话,就只能自己无目的的穿梭在大街小巷,漫无目的的找着,没有什么收获。 沧熙城虽然不大,但是真若找起人来,也大的很,况且每次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找的范围也不太大,水根这样想来就觉得有些烦闷。 若是找不到文元哥,水根只能出了晋宅之后,暂居在沧熙城,过些日子等找到了文元哥再去找老爹了,水根这样打算来就不那么着急了,开始不紧不慢地查起文元哥的下落来。 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厚重,水根的院子更寂寥的厉害,院子里的大树叶子逐渐落光了,剩下粗褐色的枝条划分着天空。 晋家大少三少乘的船从沧熙河驶入主河道,在滚滚河上摇摇晃晃大半月,吃住都在船上,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河上就有来回兜售自己船中载着日常用品的船夫。 进宝带的的酱菜快要吃完了,每次餐饭时只要一小碟,毕竟在船上的菜色还算丰富,尤其是河鲜,偶尔会把酱菜送给到大少和三少的桌上,河鲜吃多了,会想换换口味的。 进宝出生的地方并没多大的河,各个家里都有水井,等进了晋府,跟了晋家的三少晋俞敖才开始学习凫水,但是第一次上船还是吐得七荤八素,他当时以为自己就会死在船上,和招财俩个抱头痛哭。 等下了船,终于有了脚踏实地安心,之后便是小半个月的陆路行程。晋思远和晋俞敖准备带着一行人先在客栈休息一晚,船上待得太久,大家都有些熬不住了,尤其是最年幼的招财和进宝两个人。 晋俞敖也觉得有些乏了,靠在床榻上,招财进宝把行李里用得着的物件挑出来,小二把饭菜送进屋里,然后带上门出去,这样富贵的人家,住客栈都带着人伺候,不需要他帮忙,若是多说多做了,反而会招客人的厌烦。 晋俞敖用了午膳,许久未尝到清新的蔬菜,所以连饭都多吃了半碗,然后泡了个热水澡,解解乏,可以好好水个午觉了。待自家主子睡下,招财和进宝也终于能歇下,大快朵颐之后,也找了床塌小睡一会儿。 天越来越清冷,本来准备是在晋宅过年的,现在京都的晋府出了事,晋老爷给了信,让晋俞敖赶紧回去,而这件事稍微有些人脉的大家都知道,现在正传得疯,正准备好茶点看晋家的热闹。 晋思远听了晋俞敖在外面种了种时,还吃惊不小,心中还是挺高兴的,等信看到了末,脸上却只剩了古怪的神色,说怀了他三弟骨肉的是个女人…… 要知道晋俞敖在外面拈花惹草可是出了名的,但找的都是女人。晋思远听到了他三弟有孩子了,自然以为是依云族的男人给怀的,可是他三弟没这嗜好啊,若是怀孩子的是女人,就更惊奇了,他还不知道他三弟原来身怀绝技~~ 晋俞敖保准是他晋家的血脉,那只能说那个大胆敢设计他三弟的女人怀得不是晋俞敖的种。晋家现在尚无新生子嗣,但是若不重视这个孩子,一定会教人怀疑,这才让晋俞敖赶紧回来。 晋俞敖醒来时已经未时末了,客栈的楼道中脚步声不断,踏木板上沉闷的声音,偶尔能听到小二清脆高亢的叫声,很有穿透性。 窗外的街市上很是热闹,快到年关了,来回置办年货的人很是多,商家门前也挂上了喜庆的红色灯笼,货物也比平时更加丰盛,但是天色暗得快,商家关门关得早,人流退得也快。 陈乔儿……这个名字晋俞敖差点就忘了,想了半天才把这个名字从自己的记忆中给找出来。好歹厮混了几个月的时间,“乔儿、乔儿”的叫着,他晋俞敖还没有没心没肺到那种拍拍屁股就把人家完全忘了的地步。 当然晋俞敖也是有仇必报的人,他没必要对人大度。所以一路上晋思远一直在唏嘘,不断地和他三弟旁敲侧击的说着情。 这一定不是那姑娘自己的主意,后面有人不是……人家怎么也怀了孕,还是放她一马吧…… 晋俞敖觉得他大哥晋思远自从差点成为父亲之后,就对孕妇和小孩的抵御力完全下降,他大哥现在是恨不得收养一个孩子在身边,既然有这份心思,为什么不再让那个一心想考功名的田甜怀上呢?晋俞敖没有办法了解他大哥心中所想。 想要的,留住就是了。 晋思远和晋俞敖一行人在客栈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分成了两路,晋俞敖自然是回皇都的晋府,晋思远会沿路看看晋家各家店铺的生意,这一年块结束了,自然忙些。 第45章:陈乔儿 “二十三祭灶天,二十四写联对,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割年肉……初一初二磕头儿,初三初四耍球儿,初五初六跳猴儿……” 大街小巷的小孩儿脆生生传唱歌谣,在冬日干燥寒冷的空气中传得很远,带着期盼,大人们脸上也带着笑意在屋里屋外为春季过准备。 皇都晋府后门,三辆大马车上堆满了干货和蔬菜,大部分还是一些攀附在晋家门下的庄头和店铺送来的年例,晋府的管家高叔亲自在后门点着货物,手上还拿着纸笔记着。高家算不上世代跟着伺候晋家,但的确晋家的管家一职都是高家人来担任,不论是皇都的晋府还是沧熙城的晋宅,如今高叔他的侄子便在晋宅做管家。 货物清点的差不多了,今年各家的收成都不错,送来的东西也比往年多些。现下府中各个院子里都在打扫除尘,比不上小户人家的干净利落,这一打扫便是三两日的时间,府中例如花园凉亭之类的自然要管家高叔找下人去收拾。 管家高叔将名册夹在腋下,对着冻红的手吹吹热气,使劲搓搓,皇都的冬天比起沧熙城来冷上许多,沧熙城环山抱水,冬日的冷风吹不到,取暖的柴火都不用多烧。远远的看见自己屋里的来兴跑过来,小脸蛋上也冻得红扑扑的,高叔就迎了上去。 “高叔,那、那个亦庐里的……那个人要见您。”高叔是跟管家关系好的人私下里的称呼,在主子面前还是规规矩矩的叫声“高管家”,来兴跑得快,说的急,眼前是大团大团的白雾。 “来兴,把这个送我屋里去。”高管家把名册和笔递与了来兴,就揣着自己的袖子往亦庐的方向去。 想起刚才来兴对亦庐现居的人的称呼,高叔不禁莞尔。晋府倒是经常留宿客人,亦庐也是经常住进去人的地方,亦庐虽然偏僻,但景致好,所以经常有人上门直接要去亦庐住,但是此次安排那翠烟楼里的陈乔儿只是看上了亦庐的僻幽而已。 幸得晋家只是一户商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否则这笑话早就让人看去了,不过,晋家还是让人看轻了去。高管家往立起的黑色毛领中埋了埋头,这冬天真是冷啊。 进了亦庐,天冷了院子里没有站着人,门也虚掩着。高叔在门上轻敲了几下,屋里自然有小奴出来给高叔开门,和女眷处来事情总会拘谨许多,高管家还真是不太习惯,毕竟晋府住的来的都是男人。 “高管家,里面请。”红桃开的门,她是府里的老资格了,与高叔倒很是熟识,在府外嫁了人,依然在府里做活。 屋里燃了炉子,很是暖和。陈乔儿内着内夹丝棉的白色裘袍,外面穿着碎花短袄,下身是一件略显素白额长锦裙,桃红色的丝线在上面勾勒出一朵朵或开或闭的梅,倒是很应了这冬景,手上是带了深绿色的玉镯子,是个美艳多姿的美人儿,也有几分雅致,若不是事先知道了她的底细,是不会有人知道猜测她是青楼里面出来的。 不知是冬天衣服穿得太多,还是腹中孩子月份还不足,倒是未显出身形来。见了高叔,坐在太师椅上的陈乔儿赶紧起身,身边的桌几上茶点都已经备好,看来是等高叔许久了。 “高管家劳烦您了,让您百忙之中抽身过来,奴家实在过意不去。”陈乔儿略施脂粉的脸上白里透红,唇上的一抹浅红衬着脸蛋更加娇美,站起身来盈盈地向高叔施礼。 “陈小姐多虑了。”高叔不紧不慢的托手还礼,气定神闲。 “这天气愈来愈冷了,高管家先歇下和杯热茶暖暖身子吧。”陈乔揽了袖,露出一截皓腕,请高叔上座。 高叔心知这陈乔儿一定要事与他说,既然她不急着说话,高叔也愿意忙里偷闲,待着在屋子里歇上一歇,于是就不推辞,坐在了一边的太师椅上,陈乔儿要亲自给高叔斟茶,但被一边的青杏快了一步拦了下来。 陈乔儿有些尴尬,但是只能坐下来。屋子里炭火烧得旺,熏了一般女子喜欢的熏香,半掩着的门可以清晰地看到冷气直往屋子里面钻,高叔安静地品着茶,不客气地享受着,本来打算等着高管家问话的陈乔儿还是沉不住了气,眼看着高管家的一杯茶就要喝完了啊。 “不知……奴家能不能向高管家打听一件事。”陈乔儿素手叠在腿上,端庄有姿,看着高叔。 “自然,不知道陈小姐想知道些什么?”高叔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奴家想问的是,晋三爷他回来了没?” 陈乔儿的生活并不好过,每日青杏和红桃二人就待在身边,饭菜什么的都是有人定时送进来,与其说是寸步不离的贴身伺候陈乔儿,不如说是监视着她。以前在楼里虽然日子也不顺心,但不曾觉得这般压抑,现在只能盼着晋俞敖能够打破这份死静。 “三少爷,还有几日就回来,陈小姐莫急。”高管家答着,还不忘在嘴角堆一个暧昧的笑,陈乔儿自然微微别开有些羞红的脸。 第46章:闷闷的侄儿 “高管家莫要这般生分,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乔儿’吧。” “那自是好。” “不瞒高管家,乔儿现在很是惶恐,不得不向高管家请教”,陈乔儿有些犹豫,但是高管家又不主动提问,只能继续问道:“高管家您说三爷会喜欢乔儿腹中的孩儿吗?” “这可是晋家的子孙,三少爷他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不是还有老爷不是?乔儿姑娘你就放心好了。” 高叔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陈乔儿,陈乔儿再怎么好定力,在楼里待得时日还是短了点,听了高管家第一句话是就不由一震,头上的簪花都轻微的颤动了,身边站得红桃青杏低垂着眸子,对一切熟视无睹。 陈乔儿也明显感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故作可怜,说着自己悲惨的身世,又说她心中中意的是三爷晋俞敖这个人,千恩万谢受了三爷的恩,腹中的孩儿也是无意怀上的,现下只想为三爷好好产下孩儿,留不留在晋府无所谓,自知自己地位卑贱,不求高攀……说道后来,还掏了素白的帕子拭泪。 高叔突然觉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可以偷懒在暖和的屋里烤火,还能好好演上一回,这晋家管家的日子是十年如一日,难得有如此有意思的趣事让他打发时间,听着陈乔儿低诉,他跟在后面真真时时的安慰了一把,过了一把瘾。 “高叔还是来时那句话,乔儿你也不要多想,晋府定不会亏待你的。”说话到了末,两人的称呼自然近了,高叔起身就要离开了。 “今天耽搁高叔了,这个是我这个做晚辈的一点心意,烦请高叔不要嫌弃。”一切都是空话,给些甜头才是真的,陈乔儿很上道的撸了手上墨绿的翡翠镯子就塞进了高叔了手里。 高叔自然假意推脱几分,陈乔儿多说了些客套话,那镯子高叔还是收下了,心说着孩子眼力劲不错,只是入门前看了一眼她手上的物件,就被察觉出了心思,只是可惜了……惹了他家的三爷…… “乔儿送送高叔吧。” “那可使不得,乔儿你现在可金贵着呢,赶紧回去躺着,都陪着我坐了这么长时间。”高叔赶紧摆手,让青杏扶住陈乔儿,自己拉了门踏步出去。 高叔刚一踏出屋子,面上一凉,抬目往上,原来是下雪了,但还只是零星的,在屋里待着也没听出来,地上还未落白。虽然皇都这个冬天着实冷得很,但这可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早晨起的微风收了,高叔站在院落中身边是簇簇细小的声音。 “下了好啊……” 高叔把上手揣进袖中,拢在胸前,低头往晋老爷的尚卿院赶去。摸到袖里置的祖母绿的镯子,不由脚步轻快,上次他那个闷闷的侄儿写信向他讨个翡翠坠子也是这个成色。 不过那都是两三年前的事了,也不知那坠子送出了没有,知道现在也没消息,怕是拿不下来。一直无趣的侄儿终于开窍了,他这个舅舅的自然要帮忙,虽然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姑娘,但是他那个侄子看看上的……那姑娘那还真不好说…… 这次这个镯子过年让人给捎回去,那一个小坠子太寒碜了,刚好配成一套给人家姑娘送过去,才有机会些,不过还是得先向老爷禀报了。 一路想着自个儿能喝到他侄儿喜酒的高叔,不多时就来到了晋老爷的屋里,晋老爷还在书桌前埋头看账本,年关了,各个地方和店铺都要结账查账。 “老爷。”高叔在门口低头轻叫了一声,压下心中的喜悦和漫不经心,恢复一向的沉稳。 “进来吧。” 高叔进了屋里,突然发现这屋中有些清冷,四处寻去,看了是窗户正开着,就要上前关上窗。 “老高你别管,是我让下人开着的,这脑袋是不管用了,乱糟糟的,吹了风清醒些。”晋老爷推开了账本,揉揉太阳穴。 “要不让人给老爷送些安神茶来?这么吹着,冻了身子就不好了。” “你吩咐就好,小敖快回来了吧。”晋老爷选个舒适的姿势斜躺好,保养甚好毫无瑕疵的手抚着身下柔软的虎皮坐垫。 晋老爷四十开外,三个儿子的年龄相差不多,孩子脸上都能寻到晋老爷年轻时的模样,说来最像的,就是父子四人的眼睛了,只是放了各人脸上给人的感觉有不太一样。这几日忙得很,晋老爷看起来有些疲惫。 “回老爷,信上说,三少爷再过三两天就回来了。” “嗯……”,晋老爷望着窗外飘起的雪有些出神,片刻后才继续道,“去见了那楼里的姑娘了?” “是,老奴才在那讨了个镯子。” 高叔不说其他,单说着镯子的事,让晋老爷既好气又好笑,但也没说什么,就算把镯子许给了高管家。 “吴先生今年是不回来了吧……” 晋老爷自然早就吴帐房今年不回来过年,留在沧熙城,这样问就如同自言自语一般,高管家自然没有回答,过了许久,晋老爷才吩咐: “送封信回去,要是没有结果,就让他过完年就回来……让月白也回来吧,不就是看上人家了吗?连带回来的勇气都没有,丢我晋家的人。” “老奴知道了。” 高叔知道晋老爷话中的意思,是摧着吴帐房回来,等得自然是晋三少雌兽是否有孕的消息,如是有了,就算老爷亲自去请,吴帐房也不一定回来,这边没收到消息,那边应该已经知道结果了吧,这都过了一个月的时间了…… 就如高叔猜测的那样,晋宅找大夫给水根把了脉,没有动静,等元月过了,水根就能离开了…… 第47章:再见 晋俞敖一行顶着风雪回了皇都晋府,高叔亲自出门接人,晋俞敖此行回来的行李甚是简单,还捎上了他大哥晋思远的几件。 “三少,路上都还顺心吧?”高叔小心伺候着,现在着三少爷可是在风口浪尖上,心情他可把不住。 “嗯。”晋俞敖脱下落了一层雪的黑色裘袍丢给高叔,残雪落到地上,瞬间就成了水渍,印在地砖上。一边的侍女连忙撑了伞给晋俞敖遮着不断落下的雪,小碎步迈着追上三少的步伐。 啧啧,怎么感觉突然换了一个人呢?不知是不是许久未见了,高管家总觉得三少这次回来成熟长大了许多,一双凌厉的眸子添了一份深邃,有了一些大少晋思远的风范,但是细细看来又不太像……难不成是因为为人父的原因? 招财和进宝在一边看得疑惑,也不追着高管家深究,现在两只手冻得都不是自己的了,就想捧着暖炉钻个热被窝。 晋俞敖一路直奔晋老爷的院子,身边撑伞的侍女面上泛着薄红,许是冻的,或是喘了,晋俞敖斜睨过去,那侍女确实脸上红色更甚了,微低了头只敢透过厚厚的刘海帘子看着三少长服上恣意的腾云。 晋俞敖入了尚卿院不用仆人引直接去了书房,恰巧碰上了刚出来的晋老爷,晋俞敖叫了声:“爹。” “走,去我屋里吧。”晋老爷越过晋俞敖,沿着回廊走在前头。 晋俞敖和晋老爷进了屋,小奴们轻手轻脚的忙活,这个点了茶,那个拨了火,加了柴,晋老爷坐定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关于吴帐房:“吴先生在那可都好?” 晋老爷挥袖示意晋俞敖坐下,晋俞敖接了话道:“前几月时有过风寒,现在还好。” “病了?”晋老爷皱着眉,兀自苦恼担心着什么,晋俞敖知道吴先生的身体底子差,每次病时晋老爷总是分外的紧张。 “那个孩子你准备怎么办?”晋老爷话题转的也快。 “能怎么?大哥若是想要,就留下来送过去是了。” 晋老爷眉间的刻痕比起初更深,他一心期盼的晋家的新的血脉也那么断了,现在靠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就想来填补? “晋家不会稀里糊涂的要一个孩子。”晋老爷严厉道。 “我也不会。”晋俞敖回答地干净利落。 晋老爷长呼了一口气,这孩子好生不好养啊,尤其是晋俞敖这么子,打小家里就捧在掌心护着,生怕有个意外,现在这脾气硬的,直咯着他这把老骨头,好歹自己也是家长,总该有个度吧。 “好了,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晋老爷挥挥手,在心里给晋俞敖找了个借口,这小子不愿好好跟他说话,连应付都免了,看来是真的累的。 “孩儿这就回去,待会儿让高叔把吴先生让带回来的东西送您屋里。”晋俞敖俯身拜下,见晋老爷点了头就出了门。 屋外的侍女已经不再了,换了招财过来,手里拿着油布伞,撑在晋俞敖头上,踏着扫尽雪的小路,边上的雪上都是污泥的印子,教人看着觉得可惜。 “爷,这是要去……亦庐?”招财小心的问着。 “她在那?” 晋俞敖问了,招财轻嗯了一声,晋俞敖悠悠地迈着步子,看着他熟悉的府中的物静,加了一层厚厚的白雪,也难隐着府邸透出的疏离和阴晦,与沧熙城晋宅的比起来……晋俞敖摇摇头,不知怎的就想来晋宅里的那个男人,不知道他现在干什么? 晋俞敖和陈乔儿地谈话比起和晋老爷的说话更简洁,晋俞敖站在屋门前,不曾踏入屋中,屋檐上挂着的冰凌滴着的冰冷的水滴就砸在晋俞敖脚边。 陈乔儿有些忐忑的看着那张令她无法忘怀的脸,桀骜,不羁,透着硬气,深处的恐惧被一时的欣喜掩盖,陈乔儿痴痴地抬头望着,身后的青杏和红桃把头埋得低,晋俞敖垂着眼无情感的睨着。 “听说你怀的是我的种。”冷冷的,屋外的风一股劲地争先恐后钻进屋里。 “是。”隐隐颤抖,陈乔儿从虚幻的盛宴中终于回过了神。 “听说一般楼里会用药,这孩子……还是正常的么?” “……”陈乔儿攥紧自己的双手,纤细的手上勒出了红印。 “现在打了,还是生出来给埋了?” 究竟怎样的人会断定自己的孩子是夭折的?陈乔儿看着门廊上的一滩水,那是晋俞敖侍从手上的伞上流下来的,过不了一时半刻就会冻成冰的,站在那里的人已经走了,陈乔儿看得愣住了,青杏红桃扶着陈乔儿进屋,关了木门,隔了直刮皮肤的刀子一般的朔风。 第48章:除夕守岁 日子行至年末,除夕天这天未明时,晋府就里里外外忙活起来,门上床上都贴着喜庆的对联的窗花,晋府中也难得热闹了一回,让新进的小奴兴奋了许久,平时管着他们的头也放松了许多。 大户人家都有除夕祭先祖的传统,一是为报效先祖、感谢仙人,二是为传宗接代、选续香火,一直被人承袭。虽然晋家的根在沧熙城,但是晋府中一年一度祭司的气势依然宏大,隆重复杂。也是到了这时,才发现晋府中供养的下人侍从原是这么多。 点一炷香,跪在蒲团上,真城默念,晋家宗祠里跪着晋家几位主事,这样的场合下,晋夫人作为女眷也未曾出现,宗祠外阶上阶下内外廊檐上跪着等级不同地仆人,等着这场仪式结束。 沧熙城中的晋宅里的祭祖仪式相比较而言就简陋许多,但是水根却被邀了去,也在晋家先祖的牌位前跪了一跪,插了一炷香,反正都是去世的人,拜一拜也无所谓,水根抱着如此心思。 到了除夕夜,晋家置酒于后堂,晋老爷、大少和三少一一坐开,连一只未曾露面的晋夫人也落了座,手上的檀木佛珠还捻在手中,一颗一颗回环往复地数着,桌上自然布了精致的斋菜。等吃了年夜饭,去了晋老爷的主屋,合家团坐以度岁。 高堂之上坐了晋老爷和晋夫人,晋思远和晋俞敖分列于两边,各屋主事身边的穿着一新的大丫鬟和近侍都站在身后,边上的桌几上茶点满盘,茶香萦绕,屋里无人言语,静默一片,干耗着时间,索性屋里火炉都燃着,不太冷,一时只有茶盏轻触之声。 晋俞敖捧着杯茶,用手指慢慢摩挲着光滑的边缘,杯中水纹漾开,隐没在杯中。每年都是如此,貌合神离的爹娘,沉默的兄长,勾心斗角的府邸,他从懵懂无知的小儿,长成。 若是可以,他当年可以选择不来皇都,守着那个老宅子就是一辈子,何必如此仓惶在凡世里度过一生? 晋俞敖放下冷了茶杯,发觉今日是想多了,微斜过身子去,一边目光一直放在前方的进宝上前,在晋俞敖耳边低声道:“爷,还有一个半时辰便到第二日。” 虽然等待苦得很,但过了子夜,接下来的派赏钱的时间却让招财进宝喜欢的紧,晋家向来对仆人不吝啬,除夕夜给的赏钱更是多得很。 从晋老爷房里伺候的近侍开始,向家中的几位主事跪下磕头说些吉祥话,然后主子亲手给了赏钱,慰劳其一年里的辛勤劳苦,之后是晋夫人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上前,也只有晋夫人屋多是丫鬟伺候,直到晋俞敖屋里的进宝招财跪拜完,拿了赏钱,这历尽一夜的守岁才结束。 每个屋里给的钱赏不一,从晋老爷到晋俞敖递减着,这是规矩。二少晋思远屋里没人过来,但给的赏钱还是会送过去,沉香和如水在回来时可以去管家那处取,同样的,晋二少回来也是要把赏钱补上的。 “老爷,妾身回去了。”晋夫人先站起身来辞行,回她的养心院。 “嗯,回去早先睡吧,天冷注意些。”晋老爷用比平日温和上许多的话嘱托着。 虽然众所周知家主和家母没什么感情,但是表面的功夫总要做的,像无数富贵家里一样。晋思远和晋俞敖恭敬地拜身送晋夫人离开,也先后离开了晋老爷的主屋。 晋俞敖半路和他大哥晋思远分了手,行至去他海狂阁的路,雪这几日停了,天气却丝毫没有回暖的迹象,皇都里冻死的人不在少数,官府像往常那样遮掩过去又是安稳年。 四周寂静,只有脚踏在冻凝成块的冰上,“咔嚓咔嚓”冰块断裂的声音,清脆的毛骨悚然,听得招财和金宝两个人身上寒毛都竖起来了,鸡皮疙瘩也起了一层。 “吴先生是元月过完回来么?”晋俞敖突然在安静的冬季月光朗照下问道。 “不、不是,听说明日过了新年,没几天就要启程回来了。”进宝上下牙齿颤答道。 “……” 进宝,你知道他当初为什么不愿意跟着我会来吗?晋俞敖差点就问出了口,终究还是沉默地领着招财和金宝回去了。 在离开沧熙城前,晋俞敖就隐晦地从进宝那里打听来了那个粗俗的男人不想离开,当时晋俞敖并未在意,但晋老爷突然差人送来了信,急着让他回皇都,晋俞敖冒出一个他自己都没有办法解释的念头,想让水根一起过来…… 最终,连高管家去问的结果也是一样的,晋俞敖一气之下就连着把进宝也带走了,没像他大哥晋思远一般,留了左岩在老宅中。进宝和那个男人处得很好,临行之前还送了东西,晋俞敖有意无意地捕捉到了许多东西。 那个笨东西现在在干什么呢?…… 水根不少被进三少暗自念叨,但大多数是顶着晋俞敖的坏心肠和恶毒的言辞,这般关切还是第一次。 水根虽然同吴先生和晋家的二少爷,还有只有一面之缘的待他温和的男子祭了祖,但年夜饭还是只有他和黑子两个在别院吃的,水根年长黑子许多,还给黑子包了红包,黑子羞涩的收下了。 晚上守了岁,水根困得两只眼都肿了,等过了子夜就立马睡下了,黑子精神很好的,站在院子里看了许久天上漂亮的烟花才睡下的,一整夜都是鞭炮声阵阵。 再有一个月,水根便能离开了…… 第49章 “慕恋进船仓吧,外面风大。” 晋月白拿着白色的狐裘披风搭在席慕恋身上,席慕恋回身嘴角漾起淡淡的笑,拉紧了肩上的披风,眼底是丝丝的甜意。 “不碍事的。” 水中薄薄的冰块,细听来有船破冰的“咔咔”声,白茫茫的江面上满是雾气,枯黄的芦苇上凝着晶莹的白霜,席慕恋靠在晋月白怀中,低头想要看透船边翻过的江水,但腰被身后的人捞着,进不得身,看不真切。 “小心掉下了,我可不救你。”晋月白捏捏席慕恋微凉的指尖,热气呵在席慕恋的耳侧。 “才不稀罕你救……”席慕恋有些孩子气的就要挣脱晋月白的双臂,可晋月白搂得更紧,最后席慕恋累的喘了还是在晋月白的桎梏里。 “呵呵……”晋月白理理席慕恋稍显凌乱的发,望进了席慕恋黑黝黝的眸子里,席慕恋大方地笑着也看向晋月白。 “过年不回去行吗?要不我陪你回去一趟?” 席慕恋摇摇头,移了视线,侧头看向茫茫的江面,留给晋月白一段白皙纤细的脖颈隐没在素白的对襟中,晋月白一阵失神,鼻前席慕恋身上带着的暗香好像浓烈了许多,冲击着晋月白的脑门。 席慕恋和家中的关系似乎不太好,晋月白与其相处至今从未见席慕恋主动提起家中的人和事,就算提起,也只是简单的掠过表面,连痕迹都不留。现在看来席慕恋是真的不想回他那个家了。 席慕恋看着远方,眼神飘远,表情隐忍,仿佛整个魂都离了身,教人抓不住。晋月白抱紧席慕恋,望向席慕恋目光的方向,白雾下不见的江水,只有耳边的潺潺水声,看不出特别,就如同每次一次晋月白试图走进席慕恋的世界一样,连门都不曾触及到。 “我们进去吧,起风了。” “嗯。” 席慕恋收回视线,给晋月白一个温和的笑,撤了身上的不可捉摸,又变成了晋月白熟悉的席慕恋,握着晋月白的手一起低头进了船舱,外面白雾还是迷茫的一片。 晋家二少晋月白协同席慕恋和吴先生在元月十五一过就从沧熙城出发,左岩听了晋大少的吩咐陪着田甜留在了沧熙城,不过应该过不了几日,等田甜身体好结实了,他就会打发离开的。上次上善药铺的老掌柜的儿子来给水根号过脉,确定他没有孕时,水根离开晋宅的心更加坚定了,此次会晋府的船上自然没有的他的身影。 只是一直没有文元哥的消息,水根不禁心中很是着急,虽然想着可以出了晋家的宅子以后再找文元哥,可是文元哥像是没有出现沧熙城一样,水根就差进文元哥以前常去的妓院和赌场了。 上回带走老爹的那个男人说是留了人下来,帮忙找文元哥的,可是水根自始至终连人影都没有看到,这老爹真的被带到以前的村子了吗?…… 虽然吴先生在走之前来劝过水根几次,水根确实没有要去皇都的打算,现下老爹的去向都不确定了,水根焦急万分,这若是找到了文元哥,他到底要怎样向文元哥交代啊?在晋宅里剩下的日子对水根来说就是煎熬。 晋俞敖拿着从晋老爷那里传来的信笺,微黄的纸张上寥寥数字,从头到尾,再从未至前,晋俞敖仔细的看了数遍,没有他想要的信息,招财进宝候在边上,他们从他们主子的反应中就猜测出了大概,钱小主自此和晋家再无瓜葛。 “烧了吧。” “是。”招财接了信笺,在晋俞敖面前放在了烛火之上。 虚华的火焰之后,一切最后化为黑色的灰烬。 被冷落在亦庐的陈乔儿腹中的孩儿快满六个月了,大腹便便,身体也丰腴了许多,添了一份为人母的成熟韵味,只是眉间的清愁不减反增,府里的高管家再也没有去过她的院中,她被遗忘了,苑府深深的晋府想一只伺机而动的兽正吞噬着她的韶韵年华,当初的决定似乎错了,她的一辈子就输在了一场毫无胜算的赌博中…… 第50章:刘寡妇呢 水根穿着黑布面棉袄,从布料看起来就是知道新的,里面的棉花蓬松的让水根整个身子看起来很是壮实,这是他专门给自己做的,一身上下除了怀里塞的银两,水根不曾带走晋家任何东西。 “黑子,你回去吧,天冷,小心风寒。”水根从清冷的巷道收回视线,一切显得弥足珍贵,冰冷的空气灌入胸肺,难熬的一丝疼痛将自由显得实在。 “嗯,水根哥我也只能送到这儿了,要是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黑子有些恋恋不舍,毕竟二人相识有一段时间了。 虽然不会有什么大事,但以后不一定再有见面的机会,为让黑子能安心些,水根就点头承了黑子的情。 晋家后院的红漆侧门慢慢关上,沉重的木门发出暗哑的一声,黑子的身影消失,也把水根推了出来。 水根从城北走向城南,周围的景色慢慢变得熟悉起来,覆着白雪的草垛像只巨大的白狗,家家门口似乎都堆着雪人,埋在雪里的有炮竹的红色残片,沧熙河脉脉地流着,水根一步步迈入自己以前的生活,平凡,忙碌,一个看起来老实忠厚,棱角分明的脸上却带着男人的坚毅。 离家愈近,水根的心跳得愈快,扑通扑通的在身体中响着,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切吧,想着自家的木屋,水根脚下更加快几分,连早饭都没来得及顾及吃。 水根站在自家的木栅栏前,看着简陋的两间木屋,屋顶上市厚厚的一层雪,亏得水根和老爹当初临行之前特地加固了房顶,不然现在保准会塌下来。罕无人迹的前院覆盖着的白雪像是一块晶莹无暇的白玉,本来院角中的葱蒜的地方已经看不出来了,只有靠近木屋的的灰色的井沿和那株枯瘦的桃树还隐约可见。 水根刚要推了木栅栏进前院里,突然传来了一道娇滴滴的失去青春的嘶哑的声音:“诶诶诶?这不是水根吗?” 水根突然觉得有些头痛,当初老爹走时特地让水根避开隔壁的刘寡妇,长舌妇人最是让男人受不了,能教这黑的变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 “刘婶早啊。” 水根打着招呼,手下却暗中使力推着木栅栏,可是院中积雪太多,一时竟推不开,那原来出门泼水的刘寡妇,拿了水盆就迎着水根走来,脸上带着故作地不掩饰的娇羞的笑,停在了两个院子之间的篱笆边。 “水根这是去哪儿了啊?铁定是发达了!”刘寡妇的目光一寸寸地在水根身上移动着,就像要将水根剥皮拆骨吞进肚子一般。 “啧啧啧,瞧着穿的,婶子可是许久未见到你穿新衣服了,现在看来咱们的小根子也是一个俊俏的好儿郎啊~~” 水根陪着笑,不接话,刘寡妇径自不停打量着水根,那语气那眼神让水根浑身不舒服,以前虽然刘婶也是这般对水根,但是水根未觉得不妥,只是听着老爹的话离了刘婶远远的,但是和晋家的三少尝了情事的滋味,现在是突然顿悟了。 蓦然间,水根的脑中闪过他与那个男人在黑夜里反复纠缠的画面,那人有力的胳臂,在耳后炽热的呼吸,还有进出在他羞处的硬物……水根的脸唰的红透了,只觉得自己的身子都要被烧着了。 “刘婶,我先回屋了!” 水根一个用力推了栅栏,踩着深到脚踝的积雪奔进屋里。 刘寡妇理理的自己的头上的发,稳稳上面的簪子,不由嗤笑道:“这毛小子真是出去了一趟真是长大了,又俊了许多……” 刘寡妇打算着明日挑个时间再逗逗水根,似乎水根的身子又壮实了不少,最好是能紧紧地抓在手里,没有那个老不死的,一切都好办,那个老不死的看来是回不来了。 水根慌忙之下开了锁,进了屋见到了另一番场景…… 第51章:屋里的人 屋子里空气有些污浊,有刺鼻酸臭的味道,夹杂着尘土的气息,许久未住人的屋子不会如此才是,屋子的地面上一片凌乱,碗橱被打开,碗碟四处随意放着,地上或是桌上……这是进了贼人?可是这贼人怎么还没走? 水根小心走近桌边的那一团东西,那是他放在里屋的被子,里面似乎还裹了个人,水根考虑着要不要开门去隔壁找刘婶商量一下。 水根四处看看,拿着扫帚戳戳裹在被子里散发着臭味的人,没有丝毫动静,心下有些担忧,这人不会死了吧?这可是大麻烦了…… “嗯……”终于,水根狠狠地把扫帚柄戳在那人身上,那人才出了声。 水根松了一口气,但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寻了有些生锈的菜刀来,拿在手上,然后警惕地问道: “你是谁?你怎么在我家里面?我、我会报官的!” 地上裹在被子里的男人突然又安静了,原来浆洗干净放在里屋的被面都是污渍,看了周围的灰尘,水根发现这人应该是许久没有挪过地方了,被子边上的一层灰尘一点痕迹都没有……是流浪汉么? 水根猜测不定,用脚挑开了被子,刺鼻的酸臭味更浓,男人依然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不动,身上的衣裳很是单薄,只是这身形看来很是熟悉,越看越熟,水根心中打了一个突,连忙丢了包裹和手上的菜刀,顾不得身上的新衣裳,把地上的人搂在怀里。 “文元哥,文元哥,你、你……” 水根扒拉开怀里人乱糟糟的头发,看见了那张消瘦的满是髯须的脸,怪不得自己一直找不到人,原来文元哥已经回来了,只是这文元哥是什么时候就在屋里了,水根手上是瘦骨嶙峋的触感让水根惊慌。 水根再三确定文元哥还有一口气,赶紧把文元哥抱起来放在床上,怀里的重量轻的更是让水根心疼,当初去晋家前就应该找到文元哥和他说好的,也不会让文元哥一个人待在外面,现在文元哥多半是得罪了什么人,不敢出去,家里更是连个吃食都没有了……水根心中苦涩后悔,他当初是想和老爹文元哥回去的,现在倒好,老爹不知去向,文元哥半死不活,水根不禁鼻头泛酸。 脚下有些不稳,把文元哥放在床上,当转身要给文元哥拿些水,在床上只有进地气的文元抓住水根的胳膊,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水根只觉得天旋地转后,被文元哥压在了身下,文元像是疯里一般,口中咆哮着,面部狰狞,直扯水根的衣服。 “啊~~~啊~~” 你个贱人就这样欠操,是不是离了男人就活不了了!! 水根不敢碰文元羸弱的身体,任凭着他扯了自己的衣服,退下自己的裤子,文元从喉咙里发出来地声嘶力竭的嘶吼更像是在哭号,发在身体深处的恐惧和癫狂,不愿就这样被抛弃,做最后的垂死的挣扎。 水根觉得下身一凉,打了个寒颤,文元藏满污垢的长指甲在水根的臀上腿上留下道道血印,硬逼着自己的疲软的无边顶入水根的私处,只是徒劳,水根抱紧文元,咬着唇,他不明白文元哥在说什么,只是觉得文元身下散发的绝望的气息让他窒息。 “哥,老爹他走了。” 世界戛然而止,时间在在此刻停留。水根不知道自己的话时多么容易让让人误会,文元在听完话后嗷了一声就扑到在水根身上,无了声息。 “文元哥?!文元哥!” 水根仓促之下,胡乱的系紧衣上,从柜中拿了一件以前的旧棉袄,裹住文元哥,背了包袱,就抱着一身邋遢且散发着怪味的文元往医馆奔去,一路上心中只是拜菩萨求佛祖。 文元不是钱爹的亲生孩儿,他自己自是明了。街头讨饭时,钱爹给了他一个肉包,他便死赖在钱爹家,无论钱爹怎么赶,他就是不走。钱爹最后收了他,他文元就是有爹的孩子了,不求吃喝多好,但总有个归宿。 和钱爹靠着几亩田过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平静的像一碗水,安详无波澜,直到一天家里面又多了一个孩子。文元他害怕起来,害怕那个乖巧的孩子抢了钱爹的宠爱,害怕钱爹就此丢了他去。文元四处找那个孩子的麻烦,吵嚷着不许水跟称呼钱爹为“爹爹”,水根就此听话的叫着老爹,文元觉得自己就是爹唯一的孩儿了。 可是文元还是恐慌不已,自己也不是钱爹的亲生孩子,是捡回来的花子,文元对这一点一直保持缄默。后来水根和文元处得好了,水根性子憨厚,文元也不好意思一直欺负,饥荒之后,和钱爹背井离乡来了沧熙城,兄弟二人感情更是好了许多。 只是秘密不是只有他有,水根的秘密比他还要大。意外地听了老爹和水根的谈话,才知道水根是依云后人,文元并不是鄙夷水根的身份,只是愤怒水根的欺骗隐瞒。 “你这个被男人骑的贱人给我滚出去!” 文元愤怒地咆哮着,指水根瞬间苍白的脸将世上最能伤人心的话刀剑一般投掷在水根身上,心里起扭曲的快感。他觉得自己被背叛了,背叛他的就是他最亲的两个人。 “混帐给我滚出去!”亲爹剧烈的咳嗽着,脸色酱紫。 “滚就滚,我才不会和这种怪物住在一起!” 文元一气之下离了家,不曾回去过,只是身上再无银两时会回来翻箱倒柜,拿走家中最好最值钱的物件,他见不得水根和他的爹过得好,明明一切都是他的,就这样被一个怪物抢走了。 只是突然有一天,人去楼空,只剩下一张字条,让他等着,然后一起回村里面。文元嗤笑,不以为意,可是一个月,两个月,等到三个月的时候,简陋的木屋里依然没有人…… 他裹紧被子,死守着,在越来越冷地季节里,他等不到,他被自己的执念抛弃了…… 第52章:被忽略的心意 文元的面皮好,唇红齿白,以前住在村子里时总有未出嫁的姑娘乐意送些东西给文元,现在却瞬间老去,青年的身体是皮包骨头,就像水根家院子里的桃树皮一样,皮肤粗糙黑枯,变了一个人一般。 水根抱着文元进医馆时,因为文元的邋遢的模样还被里面的伙计拦在了门口,情急之下塞了银子才让进得去的。 医馆的大夫给把了脉,文元没什么大碍,只是饿得太久了,但调养起来却麻烦,身体内的内腑脏器都受了损害,只能慢慢的静养。 水根带着文元在医馆待了一天,给文员灌了一碗药,两个时辰后文元才恢复地意识,文元浑浊的眼睛无神彩地看着前方,水根问医馆讨了木盆,付了柴钱,端了热水开始仔细地给文元收拾着装。 水根换了三大盆水才把文元给收拾干净,但也只是简单的擦一下,在这医馆之中总不能让人家借个浴桶过来吧。 水根拿着干手巾擦着文元的发,天气太冷,刚泼出去的水都冻成冰了,污渍的一大片,路过的医馆伙计看见了总是鄙夷地看上一眼,但水根给了钱也不会赶人,水根心里唏嘘还是晋家的上善药铺待人厚道些。 大夫说文元哥暂时开不了口说话,水根点头表示知道,在文元看不清神色胡子拉茬的脸上却能让水根感觉到文元在抗拒。 水根按着大夫的嘱托熬了补汤清粥,虽然文元还是干瘦的样子,文元的气色还是好了许多。 水根原先的计划又被打乱了,水根仍然心中猜测着文元哥是得罪了什么人而不敢出门,幸得文元现在的样子没有人能认识,水根背中文元趁着夜色回了家中,路上买了食材。 水根尽量忽略之前在布满灰尘的屋子发生的一切,忽略文元哥对他的心意或是诅咒,安静的陪着文元哥,那些事在拂去屋里的灰尘时一起消失不见。 文元不愿和水根说话,但也不愿水根离了眼前,若是水根稍微走远些,文元就会大吵大闹,现在他这样的身子怎么能禁得起如此折腾呢?水根只能让文元哥跟在自己身边。 水根给屋子里扫了尘,但有文元跟在身边,动作慢了许多,过了戌时左右,为了不让文元跟着他劳心费神,水根只把里屋打扫了出来,烧了热水,给文元修了面,原先颇有风姿的脸变得恐怖,眼下阴影浓重,皮肤干瘪。 两个人沉默着,水根低头认真拾弄着陶瓦罐,小心的看着火,有些苦涩的药香浮在夜晚的空气中。 文元闭上眼,有些累了。自在医馆中醒来,他就不曾休息过,看着水根忙里忙外。一直没有人气的屋子里,现在燃了炉子,暖和了许多,虽然他现在依然是手脚冰凉。 今日在医馆里水根使银子时的大方不拖泥带水,让文元心中滞堵,他知道他钱财的来处。当日跟着水根去了晋宅后门就猜测到了水根把自己卖了,跟了晋家的人,他心中不屑,原来富可敌国的商旅也是半人的怪物,只是他以为他已经唾弃的人也不在将心羁绊在他身上时,却是悲伤,愤怒。 水根端了熬好的药坐到文元边上,文员趴在桌子上,瘦瘦的脸贴在桌面上,水根扶了文元靠在他怀里,一勺勺地把药喂到文元嘴边,会很细心地吹温了药才递过去。 “文元哥,等你好了,我们就去看老爹。” 水根擦擦文元嘴角的药渍,然后掖掖文元身上了棉袄,这是水根的新棉袄,很暖和。 水根身上穿着肥大的却不厚实的打着补丁的旧棉袄,蹲在一边洗着药碗,一如既往的认真。文元醒后,水根说了他和文元之间的第一句话,文元没有应话。 那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就像以前一样,无论文元对他做了什么,水根总会不做计较,大度地让文元气愤,就算是这次被脱了裤子,伤及了自尊,水根也会宽容的忘记,不提及,文元觉得喉咙发痛,含着火热的炭火般,可是能出声的只有无意义的音节,文元选择沉默,最后轻轻的点点头。 文元深埋在心灵深处的不可告人连自己都畏惧的秘密终于有了公诸于众的一天,只是被所谓的宽容大度抹杀,丝毫不留痕迹,关系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以前,单纯的,经过了曲折回到原地。 简陋的屋子四处漏了风,呼啸着,睡前水根堵了大的缝隙,但无孔不入的冷风还是带走屋子仅有的温度。 水根和文元哥躺在一张床上,裹着有些湿气的被子,床榻是冷硬的,很不舒服,文元感觉到水根的身体很是僵硬,警惕着,原来他也不是并不在意…… 第53章:冬去春来 文元看着窗外的桃树,毫无生机,但却是活着,到了今年春时就会抽绿发新芽,然后红艳的桃花压满枝,蜂蝶围绕……枯瘦的手指抓着床板,越来越急迫,最后突然一阵刺痛,文元终于不再折磨自己了。 胸口上是压住了千斤大石,闷闷的疼痛,水根笨嘴引起的误会终于解开了,老爹还活着。文元也终于开口和水根说话了,虽然开口的依然不客气的训斥,但声音无力,威力少了许多: “你到底会不会说话?!什么叫老爹走了!?小心我把你嘴巴给缝起来,既然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好了!” 身子依然虚弱的文元吼了一大串话,最后岔了气咳得厉害,水根依然上前温柔地把文元瘦弱的身子揽着怀里拍着被顺着气,还小心地应着: “文元哥你别气,是我的不是,我下次说话会注意的。” 虽然水根认了错,但文元心中还是堵得慌,他一直以为自己走入了绝境,而一切的根源就是他自己,大彻大悟,幡然痛恨自己,最后却是一场徒劳的自我贬责,尽管文元因此心中看开了许多,但那种绝望无助的处境是不会有人想体验的。 文元身子没有气力,只能待在床上瞪着水根坐在对面收拾鸡,里屋内都是热水烫着鸡毛的怪味,但文元不敢让水根离了眼前,三个月寂静无声的等待耗光了他所有地胆量,就算濒临死亡,他也不愿离开这间屋子,现在依然心有余悸。 等他好了,水根就会带他离开。文元不向水根问起晋家的事,水根已经回来了,然后他们一起回去以前的村子,和老爹在一起。 水根收拾好了鸡,认真洗了手,就要抱着床上的文元去大堂中,之后的要在前屋熬汤。文元伸了自己的右手给水根看,水根转了身子,迎着光仔细地看着文元修剪干净的手指,在中指上找到了那根文元挠床板时扎进去的木屑。 取来了针,水根把文元手指放在眼前,挑取其中的木屑。浓黑的眉毛,黝黑发亮的眸子,从小到大总是乱糟糟的头发一直让碎嘴的周围老娘们所诟病,文元知道水根每次都有认真打理自己,可是他的头发就是乱麻一样,不合符水根性子的张狂着,每一根都是倔强的。 “好了。”挑出短短的木屑,水根伸出舌沾了唾液在微小的伤口处。 文元的鼻头有些泛酸,眼中微湿,记忆中都是水根在照顾她这个名义上的哥哥。 “我睡一会儿。” “好,等午饭的时候叫你。” “我要吃红烧的。”这几天清淡的汤汤水水让文元很是不满,就想吃些有味道的东西。 “那一半清炖,一半红烧吧。”水根迟疑了一下,大夫吩咐的事他都记记在心里,文元饿了许久,需要忌食。 文元说了话就闭了眼,不再缠在水根身边。水根给文元压好了被子,轻手轻脚地端着木盆出了里屋。 水根和文元暂时还是在沧熙城安稳下来,主要是给文元调理身子。文元的气色越来越好,水根就考虑着出去做活了,这般在家里坐吃山空不是件事啊,他在晋家码头的船还在,可以在码头上接些活,补贴家用,水根就和文元商量了一下。 文元虽然态度不佳,但也同意了,到了二月半时,水根打点了自己的那只破船,去了沧熙河,每天中午都会回去给文元熬药做饭,下午更是在天未黑时就回去了。码头最近空闲,年关刚过,没有多少活计,水根就到稍微宽些的河面地方去,来回于河面上载人拉客,赚的微薄但多少有些进账。 水根还先后带着文元到城里最好的上善药铺去看过病,一直不敢对文元的身子有丝毫懈怠,但几次过去发现上善药铺的老掌柜的孙子小掌柜总会给自己的小优惠后就没再去了。 晋二少晋思远踏着冬日最后的严寒回了皇都晋府,带着席慕恋给晋老爷敬了茶。再问及他的大哥和小弟时,却才知道两个人都出去了,从商人家一年四季在外奔波都是正常,晋思远有些可惜不碰上他的兄弟,只怕这一年也不一定能见上一回面。 晋二少回来了,自然这京里的文士们纷纷下帖邀其去各个大大小小的诗会,身边带着一个才气逼人的席慕恋让京都里面的文人不免又热闹了起来,去了不少寒意,晋府的名气也跟着起伏。 席慕恋带来的只是这瞬间的惊艳被另外一个消息掩盖,晋家成为茶肆里人们茶余饭后的又一谈资。那翠烟楼里的花魁腹里面晋三少的种流了! “这七八个月的孩子说没了就没了,那可都是成型的孩子,也不知道那女人怎么样了,一条命都会去掉七八分啊……这晋家可真是狠心啊。” “这可不对,要是晋家不要这种,早就解决了,还用等到孩子都大了……还不一定是那个贪图富贵的婊子自己害怕也说不定,现在都说那不是晋家三少爷的孩子,那里面出来的婊子都成精了……” 众说纷纭,晋家保持沉默,没有关心翠烟楼里那个女人的死活。 孩子是流了。天气日渐暖和,屋檐上的雪水落在檐下,等晚时又结成冰,脚下一个不注意就摔了。 温热的鲜血就顺着双腿留下,染红了下身,腹中成型的孩子不甘心的挣扎着,带来要命的疼痛,可是她陈乔儿想活着,恳求着大夫除了胎儿,大夫就将她腹中的尚还活着的胎儿绞碎成块,一点点掏出,比凌迟还痛苦一千倍一万倍…… 陈乔儿你当初为何会受了他人的撺掇,做了这等傻事?…… 第54章:相见 晋俞敖乘的马车南下,本来是准备去打点丝绸生意的,却在半路让马夫去了沧熙城的方向,赶车的汉子很是奇怪,私下里问过招财和进宝两个人,但是招财和进宝两个机灵鬼都是笑眯眯的样儿,藏着秘密般让他心里痒痒。 末了,马夫暗地里给招财和进宝塞了三只蜜汁烤鸭才套出了大概,晋三少他上回在晋家祖宅里丢了东西,刚好岔道去了沧熙城取回来。 马夫这又在心里琢磨,这是什么东西让他们家三少心心念念呢?问了还不如不问,这下子他心里更是觉得难受了,到底是什么呢?…… 到了水道,晋俞敖一行人照例弃了马车,把车夫留在了镇上,带着招财进宝做了船,只消半日的时间就进了沧熙城的范围之内。 虽是春天的,河上的芦苇还是枯黄的一片,交错着,匍匐一片贴在水面上,水下腐败的根系中已经有了绿色的新意。 晋俞敖站在船头远远看着,一眼看过去都是枯败的颜色,萧然寥落,像水洗过一样的天空亮的出奇,视界也跟着好了许多,在枯黄中晋俞敖看到了一抹青翠,四季常青的柏树后有一间破庙,残破朱色的屋顶还能看见。 “爷,看什么呢?”招财探过脑袋顺着晋俞敖的目光看过去,结果什么都没有看到。 船行过后,那朱檐的破庙一闪而过,又见枯色,把河水衬得更加清冽。 “午膳好了?”晋俞敖收回视线,在招财头上敲了一下,招财揉着自己的脑袋夸张地哀号了一声。 “嗯,好了。爷,我们今天晚些时候就会到城里面,这次咱们待多久啊?”招财谄媚地对晋俞敖笑笑。 招财进宝多半猜到他们主子此行的目的,但也敢在主子面前自作聪明。 进宝总是在他跟前说着那钱小主的好,他都有些不甚其烦了。两个近侍倒是希望他们主子能带了钱小主一起,可两个人地身份却是悬殊太大了,要是像晋二少和席小主那样意趣相投也好……就算是晋三少不在意,钱小主也不一定会答应的,进宝也这样说过。 船行得快,暮色未至,晋俞敖一行就到了沧熙河晋家的码头,临时收了消息的码头管事张头慌乱的前去接人,晋宅里面也派了大批人过来。 “三少,路上都还顺利吧?”张头登了晋俞敖所在的船,恭敬地立在一边。 “船上的一些东西就麻烦张头让人运回宅子里。”晋俞敖点了头算打了招呼。 “自然,爷您这边请。” 因为最近没有什么事,码头上停满了船,晋俞敖来的突然,管事张头没有时间给晋俞敖乘的船挪出一个位置来,只能给晋三少找了小船载着三少上岸。不过晋俞敖看起来必不介意,脸上没有异色,管事张头不由松了一口气。 “三少?……” 管事张头引着晋俞敖去了事先选好的一条船,但三少上了小巧的木船却去了边上的另一个船上,那条木船看起来有些年岁了,新旧的船板交替着,补丁一样,管事张头一时不知道怎么办,那原先撑船来运大船上货物的船工也是一愣。 “还杵着干什么?”管事张头不由低声提醒木愣住的船工,语中有些压抑的愤怒。 这三少选了这破船,是说明他不满意自己的安排吗?松了一口气的管事张头又不由心中打突,有些慌神了,见了还没有行动的船工更是添了气性。这年轻的船工在码头也是多年了,算是个中老手,人为不错,手脚也干净,但就是少了一份子的机灵。 “撑船吧。” 晋俞敖低声说了一声,那船工回了神,浑身一震,然后有些慌乱的撑了篙掉了船头,动作娴熟,船在水上行的平稳,晋俞敖心中泛起莫名的喜意。 虽然这男人没什么可取的,但手上的手艺还却是不错。 这不算太宽的水面,水根在上面来回多次,就像每日吃饭一样,现在这水面前所未有的宽阔,仿佛永远行不到头,身后一双不算炽热但却互视不了的视线就沾在他身上,水根手心都出汗了,撑船只是出于习惯性的动作而已,他没想到他这辈子还能遇到这个英俊地有些过分的男人……交易完了,就两不相欠,老死不相往来。 晋俞敖看着粗布棉袄的男人的背影,不觉船已到了岸,晋俞敖搭了男人结实的肩膀借了个力上了岸,手上粗糙的触感下能感觉到男人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肌肉。 第55章:鱼水干柴 水根的肩上的部位一直高温不散,隐约的酥麻,连带着整个身上都热了起来,让水根有些无错慌张。帮着码头卸完了货,水根看看天色不早了,心头盘算着今天晚上做什么菜给文元哥,家中似乎只剩下腊肉和大白菜了。 码头管事张头在水根临行之前,特地拉了水根到偏僻处,塞了红包给水根。 “今天事情办得不错,以后机灵一些。” 水根还未提出疑问,张头就赞赏了水根一句,水根一想到那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的男人,心跳又乱了节奏。张头没给水根置喙的功夫,就转身离开了,他之前有找机会和三少的近侍打听过,着木愣的汉子原来和三少有旧交情,不过想来有些奇怪。 水根攥着红包,这也算是不义之财了,可以去馆子里买些菜,鸡肉鸭肉猪肉什么的自然少不了,现在文元的身体恢复的不错,需要多吃些好东西补补,家中的鸡蛋也所剩无几了。 水根回去的路上进了酒家,出来时才觉得一直萦绕身上那股淡淡的熏香才稍微被酒家里面的菜肴香气给冲淡去,这清淡得有些冷清的香味水根记忆犹新,在黑色的夜里,两具精力旺盛的身体赤裸地纠缠在一起,在暗香中相互满足,深入骨髓般的不能忘怀。 “今天菜色不错。” 水根回来煮了晚饭,把饭菜端上桌,叫了里屋中的文元出来吃晚饭,文元坐上桌看着桌上色香味俱佳的荤菜不由挑眉。 “今天码头上来了新活……就多赚了一些。”水根给文元盛了饭,文元知道码头上都是按活结钱,就不再问,水根在炉边熬着汤,不敢回头。 “今天晚上码头上还有事……我要过去一阵子。”水根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这个理由在他脑中徘徊良久,他没有抵制住那个男人的诱惑。 “嗯。”文元低头吃着油汪汪的猪蹄膀,脸上不由带了满足的表情。 吃过晚饭,洗了碗碟后,水根给文元烧了热水,自己也随便的清洗了一下,找了件抗风的厚衣裳就要出门了,虽然已经到了春天但寒气依然不减,尤其是在晚上。 “你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是到明天早上吧……”水根攥紧了衣角。 “晋家还真会揽大活计啊。” 文元嗤笑出声,水根知道文元不喜欢晋家,理由也知道了个大概,但两个人之间从来不谈及这个问题,但现在水根听了文元这样语气,心中不由一绞,羞耻感充满了全身。 “我走了……” 水根逃跑一般狼狈地匆忙出了门,文元盯着水根没有关上的木门良久。 水根脚下走得急,带着的厚衣裳还抓在手上,全身僵硬,不久就出了一身汗,等了自己喘了才慢下脚步,心里又懊悔起自己来。 “晚上到宅子来,我等你。”只为了男人经过自己时一句像是漫不经心的话和一个多情冷厉的眼神,他就想傻瓜一样撒了谎,在寒风里奔赴而去,有着献祭般的不顾一切。 水根慢吞吞地走着,身上的薄汗消了下去,顿时浑身泛起冷意,随着吹来的风一阵一阵的,他却没有意愿要将手上的衣裳披上。越往城北的晋宅,水根的心中的不确定越大,他甚至觉得那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密语都是他的臆想。 冷风拂来,让水根清醒了几分,如此孤注一掷地跑出来究竟是出于什么?水根有了几分惧意,想要打道回府……可是回去要和文元哥怎么说,水根现在是进退两难,只能硬着头皮去晋宅。 晋宅后门红色的木门在黑暗中辨不清颜色,透着渗人的威严,水根伸手轻敲了两下,手指关节碰到冰冷坚硬的木头有些生疼。水根踌躇着是要敲第三下,还是转身回去,他当初不知道那个男人说的等他是在哪里……也许一切只是他水根自作多情,一切只是一个玩笑。 “吱呀”一声,生涩枯朽的声音在冷清的巷子传开,有些诡异,让水根心里发毛。看着刚打开的微掩着的木门,水根迟疑一下推了门进去,不想刚一脚踏入,整个人就被一拽倾了身子,下意识地就伸了手肘打过去,压在水根身上的人更加速速地直接抓住水根的右手掰到水根后背,水根痛得闷哼出声,整个人贴在门板之上。 “身手不错……”男人的呼吸就在水根的颈侧,水根很是熟悉。 “怎么现在才来,嗯?”男人的舌舔着水根的脖颈,水根被激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男人见他不回答,就狠狠地一口一口咬在水根的颈侧,“你要是再不来,我就要去你家里抓人了……” 水根全身泛起欲望颤抖,脑中不及想其他,男人的双手一只扯了他的腰带,一只就顺着他的腹部向上抚摸而去。 太久的未曾相互触碰,让两个人都有些把持不住,水根胯下的欲望慢慢挺立起来,晋俞敖脱下水根的裤子,捏了两把结实的臀肉,摸到水根的那处就要强硬的塞进去,可是那处紧得很,只能塞了头部进入。晋俞敖骂骂咧咧从怀里掏了药膏挖了大坨抹向水根的间隙…… 粗略的扩张了一下,晋俞敖的迫不及待地握着自己的炽热坚硬就顶了进去,水根和晋俞敖不由同时呻吟出声,下一刻就是久候重逢的火热碰撞纠缠,压抑的夹杂着痛苦和欢愉地有些沙哑的呻吟在晋府的后院回荡,就连后门的巷道里也隐约能听见这浪荡的声音…… 第56章:两相别离 晋俞敖和水根折腾了大半夜,本来水根是准备等男人发泄完了就趁着夜色回去,省的文元哥起疑,可不想晋俞敖拉着他就是不放,换了各种花样把水根往死里弄,水根累得睡过去前地最后映像还是男人的喘息声和在他私处进出的硬物带来的钝痛感。 水根一觉惊醒,心中慌忙,撩了床帏看了窗外的天色才定下心来,看来时间尚早。水根看了一眼床里侧睡着男人,轻手轻脚下来床,摸了地上散乱的衣服,借着投进屋子里来了的一点天光把衣服穿上。 水根正要退出里屋时,一眼瞥见了圆木桌上的一个钱袋。那钱袋的样式水根认识,以前在晋宅时,每月高管家给他的银两都是这样的钱袋装着的,现在这个钱袋出现在这里,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犹豫片刻,水根把拿到手的很有分量的钱袋又轻轻地放在了圆桌上,退出了里屋。 开了屋门,外面的冷气一下袭来,水根拉紧衣服,转身带上门,在回身吓了一跳,两个小人影正门神一样的站在门两边。 “嘘……”进宝拉着水根到了院外才敢开口说话。 “钱小主,这是要回去?不再等等?”这般天色,虽然水根壮实又是男子,但进宝还是有些担心。 “嗯……” “那……钱小主,这是你的衣裳。” “喏。麻烦进宝你了。” 水根面上羞赧,脸上一阵火烧火燎,他一时昏了脑子和晋三少在后院里就那般这般,等晋三少灭了一通火,帮水根胡乱拉着衣服,要把水根带到屋子里时,他才发现招财和进宝两个人原来就在不远处候着,他和晋三少胡乱折腾的一切都被进宝和招财看到了…… 这水根带来的衣裳遗漏在了后院也是进宝给带过来的,水根默默跟在进宝之后,进宝很细心的走得很慢,配合水根,这就更让水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钱小主,你路上小心。”进宝软声细语体贴的声音让水根心里暖暖的。 “嗯,你也回去吧。” 水根别了进宝,沿着巷道走着,路上没有灯烛之火,沧熙城一阵静默,偶尔有打更的梆子声传来,或是有收夜香的推着的车子轱辘轧着石板路的咔咔声。 轻手轻脚进了自家院子,推开虚掩的屋门,里面黑洞洞的,水根原先有些困顿的神经又紧张起来,衣裳都没有脱就和衣睡在了另一张的床上,黑暗中看了许久文元的方向,确定没有惊醒文元哥才安心睡下。 第二日清早,晋俞敖按着往常的时辰起了床,一夜好眠,屋里面已经没有那个粗俗男人来过的痕迹。招财进宝伺候着稀疏结束,晋俞敖坐在梳妆台前,招财上前拿着桃木梳将三少得发散下,覆盖了整个背部。 “他夜里回去的?”晋俞敖懒懒地开口。 “是,小的送钱小主回去的。”进宝一边顺着晋俞敖的发,一边应着。 招财进宝看得出来他们的主子心情不错,虽然还是一张紧绷着地脸,没什么表情。昨天晚上就连钱小主沐浴时也是他们主子自己伺候的,这次来是要带着钱小主一起去皇都吗?…… “招财,桌上的银两你和进宝分了吧。” “谢爷的打赏。”招财赶紧拜身,他早些时候里屋伺候的三少,当然知道他家主子心情不错的主要原因是什么,进宝也跟着向晋俞敖拜谢赏赐。 晋俞敖觉得那个男人不仅粗俗,而且愚不可及。不知那男人是真的不知道他晋家有财有势,还是真的无欲无求,和晋家要的就是这一月的几十两银子。晋俞敖不免觉得那男人有些呆,这世上想攀上他晋家盼得大富大贵多了去,居然会有这样避他晋家不及的人物,他这个晋家三少也算见识了一番。 晋俞敖的大哥晋思远一门心思讨好的那人,想得到的就是功名,水根的要求和田甜比起来可以说是九牛一毛了。晋俞敖突然觉得他在这个笨男人身上花的心思太多了。 “待会儿去和高管家说,我三天后离开。” “是。”招财稍作迟疑就应了下来。 水根不知是心虚还是真怕文元哥发现什么,第二日醒时就没有去码头上,待在家里做着小活计。 “昨天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文元打着哈欠出了里屋的门,一头头发很是蓬乱。 “是今天早晨回来了,看你睡的沉就没有叫醒你了。” “是吗?……今天早上吃什么?”文元像是没有什么疑问打了水就开始洗漱。 “我做了包子,白菜馅儿的,正蒸着在,马上就好。”水根把择好的葱蒜放好,留待过会做煎饼。 “那好……”文元现在不出去,关心的就是一顿三餐了。 饭桌上,水根给自己和文元盛了稀饭,里面有放些干菜和肉末。文元的伤好了大概,胃口也越来越好,一个人吃了三大碗,包子和煎饼也吃了不少。 “文元哥,再等几天我们就去找老爹吧。”水根收拾了碗筷,叮当砰响,文元正在一边在水缸里打水准备洗碗。 “好啊,我现在也好了差不多了。” 水根顺着文元的话往下继续说,把自己的一些打算说了出来。离开两个人带的东西估计着不多,买头驴子或是骡子赶路时会好些。另外,这屋子看看能不能盘出去,卖些钱好做路费……文元也帮着文元想着,七七八八的都打算的差不多了。 第57章:相邀 进宝坐在雕花繁复的木椅之中,尽管初春是春时穿得不少,但在宽大的木椅之中还是显得有些娇小。 今日早时进宝遇上了高管家,被请过来吃蜜饯,进宝碍着年前高管家说的话,有些别扭,不太好意思。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点点心的事情也是贵人家小姐春天时解闷无聊才做的事,他这样去了,似乎不大好…… 今日晋三少带着招财出了宅子,留了进宝一人在院子里,高管家自然清楚。进宝跟着三少回来就躲着他,他也寻不到功夫找进宝独处,就难得死皮赖脸和进宝磨了一回。 进宝终是沦陷了在高管家温和的性子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就被高官家拉到了他的院子……总扭捏不应高管家倒是有些矫情,小家子气了。 本来高管家是拉着他去内厅的,但这若让其他人知道了会嚼舌根的,主子身边的近侍和管家的关系突然好得出奇不免让人心生疑窦,进宝便婉拒了,坐在前厅里等着高管家给他拿蜜饯。 高管家拿了蜜饯回到到前厅时,见了进宝正伸头缩脑地四处打量着,样子颇为可爱,见了自己的目光扫到他,就立马坐直了身体,像学堂里被先生抓住做小动作一般。 高管家第一次初见到这从皇都来的小人儿时,这小人儿也这般坐着,许是坐的久了,孩子性子压不住了,晃着两只不着地的小短腿,对桌几上放的一对双儿紫沙茶壶很感兴趣,正凑头上前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看着,不敢轻易伸手触碰。 冉冉物华休,当日处事有些胆怯的半大小孩儿,今日是少年唇红齿白惹人怜爱的俊俏样儿。 高管家勾着嘴角,脸色温和,道:“等急了吧?” “这个……”也太多了吧。 高管家手上拿着个小包袱,从里面掏出了大大小小的纸包,顿时甜腻的香味让进宝心中升起了小喜悦。 拿着路上吃……高管家张了口又咽下了话,看着眼中闪着光芒的进宝,高管家不忍心毁了着短暂的两人相处的喜悦。 高管家寻了几样城里的卖这些小东西的的铺子,特地买着了几样新出的点心,让进宝尝尝鲜。之后有端了兑了蜂蜜的香茶给进宝。 “这坠子还是放你那儿吧。”高管家怀里掏出了那祖母绿的坠子,在进宝和他之间流转,光泽依然不变。 进宝盯了高管家手中的坠子半晌,高管家手上皮肤白皙,掌纹清晰,纹路分明。 “要是丢了可不许怪我。”进宝虎着脸看着高管家。 “不怪不怪,丢了我再松。”高管家的眼中泛起喜意。 “谁稀罕……”进宝伸手取了坠子,上面还是红色的丝线,就着挂在了脖颈上,放进内襟里。 一个下午的时间,进宝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得,走时天色已黑,进宝的肚子也凸了,腰带松了又松才舒适许多。 一个下午的时间,春光明媚,外面红俏翠绕,间有穿花蝴蝶,像一幅画一般静谧,进宝的可人的笑高管家拿了各种口味蜜饯收买了许多,待到别离两处相思时,再拿出来慢慢品味,伴着一壶清酒,应是能撑品味许久吧?…… 第58章:离城 水根悄悄打开自家的木门,屋外寂静无声,睡眠不足的文元不耐烦的哼了一声,水根诚恳地看着文元,文元又哼了一声,和水根像做贼一样在自己家里面,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再不出去天就亮。”文元在黑暗着翻了一个白眼。 水根有些踌躇,他今早可是很不容易把文元这么早从被窝里面拉出来的。水根打算着和文元哥今日就去找老爹,本来是可以再迟几日的,因为晋三少已经离开了,水根去码头处理他的船时听到的消息,心里紧绷的一根弦松了。 但是隔壁住的刘寡妇,水根真是怕她了。 文元看着猫着腰去后院牵骡子的水根,真想冒出那一句“天生被男人上的人”,这不是先前的鄙夷,而是无奈打趣,水根吸引的都是什么一群人呐? 晋家有钱的三少,居然大半夜找水根这个平凡的船工,那些有钱人应该在倌馆里找那些嫩白的少年才是,文元离家出走这几年,在外面见识了不少,虽然沧熙城民风淳朴,但私下里就像暗娼一样,小倌馆也很是风行。 只是五大三粗的水根抓了晋三少的……身体,还抓了他这个名义上哥哥的心,都是男人们,若是水根很糟糕的话,那看上水根的人的眼光就更糟糕了。和堂堂晋家三少看上同一个人,他钱文元也是好品味啊……文元不免自嘲起来,水根出去的那晚回来时,身上带着香味闻起来就富贵至极。 现在可好,除了男人,连隔壁四五十岁的寡妇都打起了水根的主意,也不知这两天刘寡妇对水根做了什么,让水根对刘寡妇如蛇蝎般避之不及,文元陷入低潮的心情又莫名的好起来,看着水根笨拙的躲闪样儿,就觉得很愉快……当然代表表他喜欢被打扰好梦。 “走吧,走吧,嘘,不许叫知道吗?”水根回身安抚踏着蹄子的骡子,骡子和文元一样不是那么耐烦。 “都好了?”文元拿起桌上的包袱。 水根四处打量一番,又去里屋捣鼓了半晌,最后确定没有丢下什么东西,才牵着刚买了两天的骡子跟着文元出了门。到了屋外,水根让文元先带着挂满行李的骡子走,他里外把门落锁,还警惕地竖着耳朵听着隔壁刘寡妇屋子里的动静。 就像文元认为的那样,刘寡妇对水根来说就豺狼一般。刘寡妇不断暗示着水根跟了她之后就可以喝香的吃辣的,反正老爹已经不在了,每人管着水根,文元那个好吃懒做的假公子哥儿直接踹出去就好……水根一直假意地应着,但是一天中午时,刘寡妇就然趁着午休四下无人时,居然伸手捏了他的胸……这个水根遭到了老女人的调戏,这让他不安到惊恐,就不得不跟着文元尽早离开沧熙城。 水根家里虽然没有在外面落了债,但也是穷困人家,刘寡妇男人死前没给她留下一男半女来养老送终,但是钱物倒是有了不少,加上外面放的小额债务,近些年来日子过的红火,让周边的邻居看的眼红,看上二十多岁一直未婚配的水根也算是很给水根面子了……至少刘寡妇是这样想的。 水根跟着文元在天明时就出了沧熙城,买了早食在路上吃,李纪包子铺的包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馅足汁多,一口咬下去齿颊留香,这应该是水根最后一次吃李纪的包子了罢。 “鸭腿要吗?”文元伸过来一直香喷喷的油光光的鸭腿。 “文元哥……早上还是不要吃这么油腻的比较好,早食肉对肠胃也不好……” “那把你手上的肉包子给我。”文元又伸了手过去。 “……”水根低头看看薄馅里冒油花的肉馅,一口咬下,“文元哥,快点吃吧,吃完了好赶路。” 水根并不清楚以前住的村子在什么地方,只是有个大概的印象,不过有文元哥在,两个人路上可以慢慢地找。在旱情导致的饥荒来临之前,村子叫做鸿钧村,繁琐的对于大字不识的农民来说有些累赘。 鸿钧村是因为一场战役得名的,村后一座险要的山脉是历来兵家必争之地,一位将军在这里浴血奋战,最后整个军队无一人生还,包括那个将军在内,将军名为鸿钧。村后的山脉众多,多奇峰险峰,村子里面的人都只在山前活动,深山从不进去,那时饥荒时,有人入了山里面,最后被发现的只有尸体在,最后整个村子不得不舍弃村庄,跟着几个县里面的流民四处流浪,钱老爹一家辗转流落到了沧熙城。 但那场战役也只是传说之中发生的而已,和某朝建国战役有关,朝廷禁止言传,数代下来,朝代更替,事实都湮没在了红尘里,听说后山层峦叠嶂之后还有重兵把守,但只是说说给村子里的孩子们当故事听听而已,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村子后来没有的,不知这名字还有没有改,若是没改,寻起来自然容易,嘴下就是路,但是真的改了,就麻烦了……当初那个带走老爹的黑衣男子说留下了人照应他们,现在却毫无头绪,因为文元哥在身边,水根才没有乱想。 路上捡着官道走,夜了就找个地方睡下,身上带着银子,水根不放心,大部分都在路过大的城镇时存在了钱庄里,带在身上银两,水根都缝进了棉袄棉裤里,使钱是也是万分小心,谨遵财不外露的古训。 几月下来,水根和文元紧赶慢赶,入了夏,身上衣着轻便了许多,但二人因为赶路看起来邋遢得很,皮肤也黑了许多,路上也没碰上什么恶人。为了文元刚恢复的身子,每日赶路的时间也不长,但最终也还是没寻到原来的鸿钧村,只能继续找下去。 都说,春困秋乏夏打盹,冬日冷时窝在床上也是个好过冬的方法。进宝看着院子里吐了新芽的芭蕉打了个哈欠,想找个地方歇歇,趁着午休时,打个小打盹,只是待会儿要伺候人,只能这么枯站等着,进宝抬头看看头顶的太阳,不爽地撇撇嘴。 菱歌泛夜,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这江南水乡留给招财的印象就一个清艳繁华的去处。离了晋家老宅,晋俞敖带着一行人一路南下,江浙一带盛产丝绸,晋家大笔的丝绸产业都在着江南江淮风情之中。等到了仲夏时,水面上就能见到铺展开的碧绿荷叶和其中或红或粉或白的亭亭玉立的荷花,一番美景自然引人入胜,让无数文人骚客为之称赞不已。 不少人正是因为这美景才特地选了这清水之乡来散心,前时边疆开战就是因为外邦人读了流传过去的诗词,产生了向往之情,才起兵妄图吞了这偌大的一个帝国,握了那美景在手,但也只是痴人说梦罢了,随后是梦碎国辱。不过这江南好风景在招惹血腥之后,有多了一笔传奇之浓墨重彩。 现时初夏,河上叶未圆,花未开,但有人愿意为那良辰美景再等上月把,进宝直叹这有钱的主子净清闲无所事事,害得他这个小奴跟着受罪。这下可不是招财的主子晋俞敖在附庸风雅,晋俞敖从不好这口,无聊把玩在手中的玩艺儿罢了,他可不是晋家二少晋月白。 进宝等的是两江总督郭大人家的千金,他家千金来了江南,晋俞敖刚好在这儿处理家业,两家皇都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他出去迎迎这郭千金也是自然,他晋家在水乡一隅取了一处盖了屋子,也是风情之处更有风景。 第59章:初春入苑 “文儿,到哪了?” “小姐,过了这条街就到西风苑了。” 挂着青色流苏的原木软轿边,着着红色锦绣衣衫的小丫鬟文儿靠近轿子低声说着,声音清脆,轻笑时嘴角会露出可爱的虎牙,煞是讨喜。 轿子里没有声响,小丫鬟文儿街市上四处打量着,这江南的水就是养人,路边的小哥都细皮嫩肉,眉清目秀的,但前后八匹高头大马上穿着铁甲的侍卫周密护送了,踏碎了这一份砖瓦屋檐之间的风情,不免觉得可惜。 随着轿子有节奏的轻微颠簸着,赭色的锦帘也欺负不定,轿外明媚的春光丝丝缕缕跳脱地落入轿内,郭妍姝低头看着自己素白的手指上偶现的亮光,追逐着那亮光郭妍姝看到了轿帘外的风景。 风俗画逐格落在郭妍姝整齐的刘海下的眼底,难得离了春闺,见了外面的世界,郭妍姝的嘴角带上了浅笑,目光一刻不停的粘着鲜活的外面的光景。 轿子跟着前面的四骑人马停在了绿墙朱瓦的西风苑前,那长了可爱虎牙的小丫鬟文儿收了在了熙攘街市上的随意和松懈,挺值了腰杆,束手而立于轿子旁,等西风苑里面的管事和小厮出来。 不多时,西风苑的三十岁上下的高管事从容地踏出了朱红色的苑门,后面跟着跟着招财等一众仆人,高管事稍稍注目了一眼肃立在苑门石狮两侧的一对人马,就上了轿子前说话: “郭小姐久候了,今日东家又是外出不在苑子里,不能亲自来迎郭小姐,请郭小姐多担待。东家吩咐了高某好生伺候郭小姐,郭小姐有什么事请随意吩咐。” 郭小姐屋子里面的丫鬟文儿看着略微弯腰施礼的高管事,暗道这晋家的人好大的谱子,这般无礼,没个主人出来迎接就算了,派了个管事还这般态度! 态度不卑不亢,说话滴水不漏,把作为一个管事的本分都做到了,但这尚显年轻的男人身上的一股子压人的气势,让同样位于下位的文儿觉得很是心中不舒服,文儿暗地绞了手帕。 “叨扰贵府已让柔儿心中难安,高管事莫要这般多礼,以后要是有什么事还是要请高管家多劳烦。”这柔儿是郭妍姝自小带的乳名,人前人后别人也都这样叫着。 轿子里传来的声音细润温婉,是大家闺秀含蓄低眉顺眼说话的样子,但却凭空少了许多少女的灵气,找不出让人称赞的东西。 “高某自当竭心尽力。” 高管家俯了身,声音里依然清冷,就是因为这样拒人千里之外的声音让文儿心生不爽,文儿眼中带着嫌恶望过去,高管事就像感应到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一般,一个抬眼直接撞进了丫鬟的眼中,便看得小丫头浑身一震,那高管事眼中同样是清冷的样子,却危机重重。 文儿脸色顿时难看,慌乱收了姿态,有些尴尬,但为了自己在外的颜面,还是逞强地瞪了那个高管事消受的侧脸,掩盖自己的失态般高声唱喝道: “请小姐下轿。” 轿夫应声压低了轿子,文儿上前揭了轿帘,一身这江南产的上好绸缎做的淡紫色衣裳入了众人眼中,为了防寒上身还穿着窄袖短襦,下身罗裙重重,眉目清秀,是个温柔沉静的女子。 郭妍姝撩起了耳边的碎发,目光落在这苑府门面上逡巡了一圈,嘴角微带的笑意显出这两江总督家的郭千金对这处安排很是满意,最后才把视线对上了高管事,盈盈一笑。 第60章:春日臆想 郭妍姝着了温水洗了手,接过文儿递上的葛巾,擦擦手,递回葛巾时看到文儿自从进了这晋家的苑府里给安排的院子时,就一直不高兴的样儿,不免觉得好笑。现在打发了苑府里高管事给的两个使唤丫头,文儿更是耍着脾气撅了嘴,气哼哼的。 “哎呦,是哪家小丫头的嘴上可以挂酱油瓶了啊?” “才没有,才没有。”文儿皱着鼻子别开身子端了盛水的盆子埋头出去了。 郭妍姝看着文儿莽撞跑远的身影,低低笑了一声。转头看了支起的木窗外的花草,想起她现在是在晋家的苑府里。蓦然想起那男人的画墨点染出来般的眉眼,第一次和那男子可以这么近,心中慌乱一片,白皙的面颊上染上了一层红晕。 自小时,每年总会见上那么一、两面,像是从记事起,枯乏重复的日子里就为等与那男子隔了人群见上一面,这浅浅的慰藉,让一颗跳动的心愿意在青春时就苍老,如父母期待的那样不曾叛逆不曾癫狂,做好自己的本分。不想一切成了饮鸩止渴,浅薄的相视满足不了不知不觉贪婪起来的心。 指甲上涂抹着朱蔻的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在窗栏上写划,一横一竖,隐隐是女子闺中的含蓄委婉的风格,不及那人的飘逸纵狂。一千一万遍的在白色的宣纸上临摹着那男子的墨宝,她这个女子也只得其形难承其神,就弃了这在书画虚空中接近男子的一方情愫。 倏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教郭妍姝收了忽远地心神,适才她便在心意间写下了一个“晋”字,方方正正的窗栏未留下丝毫痕迹,但是突然清晰的一直深埋的自己也不愿触及的心意去轰然在脑中炸开,不及管那门外的脚步声,只是一阵晃神……因是太久未就未见了吧? 听闻那人回晋宅祭祖了,这就是半年的时间,去年未曾相逢,她便千里迢迢跑到着江南来补上时间洪流里亏欠的习惯一般的一眸盛满笑意的眸子。 “小姐?!” 耳边突然炸开的一声,将郭妍姝的深思拉回,看了来人原是他的贴身侍女文儿,有些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不露痕迹地将慌乱的心思收拾好,只淡淡笑道:“一惊一乍的做什么?谁又欺负文儿姑奶奶了?” “文儿才没有一惊一乍呢,是小姐你在想什么想的出奇呢,文儿可叫了好几声!” 文儿有些脸红,想着刚才自己的耍小性不免绝对自己僭越了,幸得她和郭妍姝小时就处在一起,有着一份姐妹情谊,再加上郭妍姝有一副温和的脾气才不会怪罪他。 “啊,差点忘了,刚才我碰上那个……那个高管事,说晋家的三少爷回来了,要尽地主之谊,邀小姐今晚一起用膳,小姐你去么?”文儿岔开话头,但说及西风苑的高管事还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龇着虎牙倒有几分像被激怒的小猫。 “嗯,帮我应了吧。”郭妍姝低头略微思考了片刻,眼中光华流转。 “哎呀,小姐你都累了一天的,不如就不去了吧,那晋家的三少爷咱们也不熟,一年也不一定见上一面,一身铜臭的商家咱们还是少沾染的好……” 文儿在郭妍姝耳边絮絮叨叨,百般不愿意自己小姐给那个晋家三少的面子,也好杀杀那个管事的威风,但是自家小姐却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只说了一句她累了,晚膳时再叫她,就示意文儿她帮宽衣,径直睡下了,让文儿一个人气闷许久。 那要与两江总督千金郭妍姝共用晚膳的晋俞敖正坐在太师椅上惬意地捧着一杯茶,奔波了几天很是劳累,不想今天晚上还要应付女人。不是风花雪月场所里面的女人,应付起来都让晋俞敖觉得劳心,男女在一起不谈情不说爱,还要遵着礼法,着实让人无味。 说起那郭妍姝,晋俞敖脑中只有一个模糊的面孔,说不上清美亮眼,也不是平凡普通,只有一个柔儿的乳名倒是记住了,这乳名却是合了那郭妍姝的性子。 坐在晋俞敖前面的高管事高世隐,也是没个人形,衣襟散乱,一只腿更是直接搁在了太师椅的把手上,手里的一杯茶也品得香,不见一丝苑府管事严肃拘谨的影子。 “那个女人不错,趁早娶了吧。”高世隐语含戏谑。 一个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配上一个花天酒地不愿被约束的二世祖,这的确很合他高世隐的口味。 “嗯,会考虑的。” 晋俞敖回答地随意,但不带丝毫玩笑,像认真考虑过的一样,让高世隐一个不稳把半滚的茶水泼在了自己的衣裳下摆上,汤得高世隐一张本来就不算俊俏的脸怪异的扭曲起来,差点没开口骂娘。晋俞敖见了这高管事难得的狼狈样,无良地大笑起来。 “哼,我回去换衣裳,不陪晋三少了。” 高世隐虽是管事的命,但绝对是主子的脾气,丢了杯盏在茶几上,剩余的茶水就连带茶叶泼在了茶几上,高世隐不管不顾地从晋俞敖面前走过,出了侧门就消失了身影。 晋俞敖摇摇头,这大脾气的老友到底是怎样的嗜好愿意在自己手下做一名管事? 他晋俞敖看上的都不是庸才,高世隐帮他打理江浙一带的生意很是顺手,足以说明这高世隐若是愿意,绝对是是人中龙凤,所以这高世隐晋俞敖一直看不透猜不清。 高世隐的姓氏就点明了他的出处,晋家的御用管家家族——高家。不是高家人都得做晋家的管家管事,高家附庸着晋家这么多年,已和晋家血脉相连,一荣俱荣易损俱,但也多少有了自己的家业,族下子孙也是按着自己的意愿过活;同样,这高家人也不是想进晋家就能进得去的,能者居之,现在晋家皇都的晋府和沧熙城的晋宅交与高家的一对叔侄管理。 但,高世隐是个有趣的人,晋俞敖也因为这样才把没摸清楚的高世隐放在了朋友的位置,难得有人陪他说说话,虽然多是插科打诨,无关紧要,但却让人放松。 晋俞敖闭目躺在椅中,前厅一片沉静,有春日稍显微重的风从前厅门口吹过,带了热气入厅。他和高世隐说的和那郭妍姝共结连理是真话,安分守己,这样的女人正适合做了正妻,帮忙打理府里府外,不是吗? 第61章:包子上屉 水根和文元两个人寻了以前的村子许久,少不了风餐露宿,不免都黑了瘦了,跟在身边的骡子却越发健壮,只有这么一个拖着行李的牲口,自然被伺候地好好的,不过工夫不负有心人,二人也终于寻到了以前村子鸿钧村的踪迹。 离得沧熙城不远,但也不近,当年饿着肚子艰难跋涉,觉得每一步都是沉重,水根和文元只是跟着老爹随着流民的队伍前进,不及认路,等现在终于打听到了村子地消息和具体位置,才觉得自己兜了个大圈子。 只是,水根终究没能没合了自己多年的心愿可以回去。 水根得了风寒,前一日是在荒郊野外随便找个四面通风的破亭子过的夜,虽然未到到盛夏,但五月的天气依然很霸气,结果晚上天气突然变了,一个不慎,水根便倒下了。 大病之后的文元现在比起水根来却身子好得很,这次水根突然因为一个风寒耽搁了行程,让文元不免看着水根时带着嘲弄,文元一边给水根脱下又破又脏的衣服时,就一直絮絮叨叨: “这下好了吧?让你多盖一床被子就嫌麻烦,待会儿我去找大夫,这小村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个赤脚医生,就算有了,这药费也是多一笔的支出,有这钱还可以好吃一顿。” “文元哥……” 水根喉咙沙哑,污了的脸看起来很憔悴。本来只是个风寒,水根按着自己以前的习惯准备抗一抗就过去,可是不想这次拖拖拉拉就是好不全,现在浑身无力,四肢发软。文元哥不得不抗着他,就近找了村庄住下,好等他病好了继续赶路,再翻过一个山头就可到了鸿钧村。 “好好待着,我去村长那儿看看大夫请来了没有。”文元粗略地给水根抹抹脸,瞪了水根一眼,就要出门,不巧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哪个啊?” 文元问着,以为是村长带着大夫来了,没等外面的人回答就已经打开了门。水根和文元住的是一处空屋,四周没有邻居,只是暂时借居而已,还好这里的村长有派人定时来打扫一番。 “你们……找谁?” 文元开了门,看了门外站着的近十个人,虽然那些人身上也在羁旅之人的风尘仆仆,但单从衣着来看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这也是来借宿的吗?文元一时迷糊拿不定注意,就一直看着门前站的人。 “不知道钱大哥还认识我么?” 从一群陌生人中间挤出一个人来,相貌儒雅,衣裳稍显狼狈,但文元一眼便认出了来人——沧熙城上善药铺的小掌柜。 文元还清晰地记得自己这个无甚背景的人让这精贵的小掌柜把过脉,只是后来明显看出着晋家门下的药铺对水根客气照顾,就拉着水根不愿再去上善药铺了,对这小掌柜倒是记忆犹新。 文元打算和水根一辈子就耗在鸿钧村了,哪怕以后二人各自娶妻生子,但也终究在一处,可是打死他也想到的和晋家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文元心中顿时起了恐慌。 “有什么事吗,小大夫?……”文元呐呐开口,心中泛起苦涩。 “能让我先进去吗?听说钱二哥最近病了,是吧?” 小掌柜确实小得很,年约十五六岁,是上善药铺老掌柜的独孙,因为老掌柜的儿子不愿承袭自家的医术药术跑了出去,老掌柜找了许久才找到自己不孝敬的混账儿子,使了计才在古稀之龄抱了孙子,自己一番悉心教导之下,这小小年纪的天赋过人孙儿的医术便能独挡一面了。 听说……屁,这一路赶来,你听鬼说的啊?! 文元看了那个面皮白净的小大夫一眼,让开了身子。虽然不喜水根和晋家的人接触,但水根这次的病很是蹊跷,只是简单的风寒,连清鼻涕都没怎么流,也没发烧发热,却一直好不利落。 文元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咬咬牙跟在小掌柜之后进了屋子,小掌柜身边带了一个人,其他人都留在了屋外。 暂住的屋子简陋促狭,除了一张床占了大部分地方外,连个板凳都没有,文元和水根的行李就堆着屋角。 文元转身开门的功夫水根就睡着了,许是累了,还打着小鼾。小掌柜四下看看没有坐的地方,那张窄小的床也被水根壮实的身体占去了全部,就直接挽了衣袖,一双还是孩子般稚嫩的手娴熟地搭在了水根手腕的脉门上。 小掌柜刚一触到那藏在结实皮肉下隐隐的脉动,脸上就惊喜和忧愁交加。文元在一边面色更黑,牙齿咬得吱吱响。 小掌柜是特地来给水根看病得,带的人则用来带水根走的,文元看得明白,上次春时水根的一次夜不归宿就珠胎暗结了,真是辛苦这小掌柜一路跟着他们啊,还能沉住气到现在,文元嗤笑了一声。 文元恨自己为什么当初就为了那么点所谓的男人的面子没把水根拦下来,若是拦了下来,就不会这般了…… 小掌柜开了方子,跟来的人就去取药熬药了,药材一路跟来他们都带着许多。水根没有大碍,就是有了身子,小风寒才一直好不利落,身子底子好才没让腹中的胎儿在劳累的旅程中有所牵连。 “钱大哥……这事你想开些……”小掌柜绞着衣角,真是学着爷爷安慰人才觉得难为情,但看着一直沉默的文元觉得自己总要说些什么才好。 “嗯……”文元半晌才应声。 水根在屋子睡得熟,小掌柜陪着文元哥在外面站了许久,等到那边熬好了药,小掌柜才借口走开。 文元一人站在山坡之上,看着这个村子里陆续亮了灯火,全身被晚风吹得冰凉,内心中却有一只愤怒的兽被激怒的嚎叫着,口中吐出的烈焰烧得文元腑脏灼热刺痛,却无所发泄,远处整齐的树木在风中是哗哗地声响。 第62章:两难 水根迷迷糊糊的被戳醒,一觉睡醒反而没觉得有好些,反而浑身更难受的紧,稍微有些意识时,嘴边就有温热的触感,就顺势喝下了药,闻起来药味浓厚的汤药合起来更是苦涩,经了舌上的味蕾刺激,水根一下子就清醒了。 睁开眼时,不是文元哥,是一脸笑盈盈的……小掌柜,水根转动干涩的眼珠,确定他不在晋宅之内,才疑惑地看向小掌柜。 “醒啦?”小掌柜转身把药碗放在了桌上,另外倒了杯茶水给水根。 水根连忙从床上坐起身来,接过那杯没有茶叶的纯粹热白开水来,水根心中依然惊疑不定,这小掌柜怎么会在这里?水根一番梦里雾里。 “我文元哥呢?” “没事没事,他就在外面呢,我让我们做饭去,你想吃什么啊?”小掌柜自从水根醒来就笑盈盈的,让水根更是茫然。 “小掌柜,您这是……” “我呀,是来找根哥你的。” 小掌柜乐呵呵地拉过水根的手,又搭在了脉门,水根被这小掌柜的动作吓得心中一惊,这是、这是……他…… “根哥,你以后行事可得注意一点,再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不光平日里要行动注意些,还有吃食上也得上心,最好有人给伺候着,那有油的腥的都不能吃……” 水根看着小掌柜的嘴巴一张一合地絮絮叨叨,攥着粗糙的杯子的手不住的颤抖着,他的腹中是有了那人的孩儿吗?……水根感觉自腹部产生一股热流,温暖的,胀胀的。 “我文元哥……他知道吗?” 突降而来地消息让水根蓦然蒙住了,想起那日还残留着冬日寒气的傍晚遇上那个俊邪的高大的男人,突然相逢生出的恍如隔世的感觉又在此刻重来,却不是炙热的,如同置身冰窟,天寒地冻的笼罩住水根。 “嗯,钱大哥他知道了,根哥改天我们回去吧。” “……小掌柜,这孩子我不想要。”水根艰难地说出一句话。 去年水根和晋家约定好的,这孩子是晋家的,只要是晋三少在他身上下的种,不论他水根是在晋家还是在外面。水根曾经有期待过这个孩子,只是离开了沧熙城就断绝了念想,现在就是个累赘,是个牢不可破的噩梦,牵绊住水根。 “这个好像不行,根哥你为什么不想要孩子啊?孩子多可爱多有意思啊。”小掌柜稚嫩的面孔上单纯的黑色眸子看着水根,水根心中酸涩,觉得无地自容。 他为什么不想要孩子?!他想要孩子啊,他今年都二十五了,码头上别人家孩子十多岁的正窜着个头,再过几年,那十多岁的孩子就能成家了……他还是一个不能生不能娶的独自一人。 “根哥你先不要想太多,先吃饭吧,现在天都黑了,这几个月我跟在你和钱大哥后面跑,都快累死,瞧我这都瘦了一圈了”,小掌柜拉着自己的衣袖把自己的细胳膊给水根看,看了水根勉强挤了一个笑,再接再厉,“我以前可是有‘白猪蹄’的称号,现在倒好,成了‘白鸡爪’了,根哥可得陪着我吃好些好的,那些人啊,都是专门冲着根哥来的,对我一顿好饭都不愿意伺候。” 水根“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心里却更不是滋味,这次他是回不去了……怅然若失之际,出了泛出的愧疚,也多份安稳释然,这孩子他下不了死心打掉,借了晋家的人也算就此保下来。 水根垂下眼,看着自己不见一丝变化的在黄色昆布短衫下的腹部,思绪颇为繁杂,也理不清头绪,只知道突然之间老天爷开玩笑地给了他一个孩子……这样和文元哥怎么开口? 小掌柜一行人在借宿的村庄里待了三两日就准备启程离开了,同行的还有水根,这几日的修养下水根的风寒好了许多,只是身上的乏意未退,喝的要都是安胎药,小掌柜说孕期里的人不能乱喝药,这也就是说水根还是得自己抗过这小风寒。 文元一个人一头骡子上路,与水根分道扬镳,一个不高的山头过去就是鸿钧村了。水根只拿了自己的衣裳,其他贵重的东西都一股脑儿的推给了文元,那些缝了银两的衣裳水根一遍遍的嘱托,让文元一人上路小心些……若是到了鸿钧村,见了老爹,要捎信给他,他生了孩子后会回去的。 文元离时未多说半句话,只让水根自己保重,留给水根一个背影,只有那头一路跟来的骡子频频回头看了水根几眼,有些悲伤地叫了几声,洪亮高亢的声音。 水根有孕的消息通过晋家的消息网作为一级密报直接报到京都晋府,已经是在半月多的时间之后了。 晋家老爷当时正在和吴帐房一起用午膳,接到消息的两人就让人先加了两个菜,然后在午膳后就找了管家高叔,吩咐先收拾一个适合的院子,然后有写了采物的单子,等三日后晋老爷亲自看了那重新拾弄好的院子不住的点头称赞。 晋老爷的这小心的派头,都快赶上生几位少爷的那时候了,就差自己亲自伺候了,等到晋老爷拉着吴帐房去皇都避暑之地消暑时,才想起来,孩子他爹晋俞敖似乎还没有通知到。 晋老爷这才大笔一挥,直接写了一封普通的信让人送去,没麻烦晋家的消息网,两三个月的功夫那信才慢悠悠地送到晋俞敖手里,晋俞敖心中众多思绪之中不免多了一条咒骂自家爹爹小气的怨念。 不过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第63章:山林访友 两辆马车前后行在路上,前一辆上坐着小掌柜和水根,后一辆上载着一干货物和药品,但前后加水根和小掌柜在内也就五个人。 上会见的那些跟小掌柜一起的许多人就像凭空消失一样,但有时候突然之间又会突然冒出来,如前一回,他们在路上遇了贼人,对方少说也有二十多个人,水根坐在马车里想着要不要出去拼命,一瞬间就出现七八个武艺高强者,三下两下就解决了问题,之后又悄然无踪了,两辆马车安然前进,这也是水根头一次见到茶馆说书里谈到的神乎其神的武功。 奇怪的事还不止这一件,后面马车上的吃食和药材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再突然间一个不留神;还会发现马车前拉车的马匹也会十天半个月换成一个精力更好些的;水根身上穿的新衣裳不大不小,像仔细量过一样。 除了一直跟在小掌柜身边的叫满月的男人平常对水根照顾许多,水根才和满月熟识一些,另外一辆马车上的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只知道是亲兄弟两个,长得却不太一样,平日那些拾木材打猎物的粗活计都是两兄弟来做。 水根和小掌柜一样,只管跟着走就好,小掌柜还时不时给水根把把脉,小掌柜还是个小娃娃,又养尊处优也惯了,这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怡然自得,但要水根这个没事的闲人不劳而获的,他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水根真想上前帮个忙,满月和两兄弟在内都是如临大敌一般,而小掌柜下一刻就会把他拉回去坐好。 不是水根精贵,而是这水根腹中的胎儿着实了得。晋大少未出生的孩儿夭折了,上不了族谱,这家中的老幺晋三少却后来居上,这孩子顶着晋老爷第一个孙子的光环在脑门上。 再加上莫名失去了一个孙儿,四十多岁的晋老爷这次自然重视水根这胎,这次给满月和一众明卫暗卫下的都是死命令,拼了命也要护着这孙儿,自然现在水根就是脆生生的上好翡翠一样,恨不得被供起来。 几来几回下来,水根也就不跟着满月他们参和了,安静地和小掌柜待在一边看另外三人忙碌,间或小掌柜和水根讲讲他现在的身子要注意些什么。 水根是在二月末时与晋俞敖在沧熙城待了一夜,掐指算来,现在已四个月有余的日子了,到了年末这孩子就该瓜熟蒂落了……冬天么,有些不好养啊,水根不免忧愁,天气太冷,出生的婴儿体虚,乡下就担心这个,怕养不活。 但转念一想,晋家是大户人家,水根也就舒了心。现在水根已经能察觉那腹中的存在,卧起站坐时都小心谨慎,他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一副过于小心翼翼的样子确有些笨拙,有些让人发笑,连水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但却无法不在意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 “小掌柜我们这是去哪儿?”水根跟着走了半个多月,每日待在马车里,稀里糊涂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界儿。 “根哥我们要去京都啊,我还是小时候去过一次,可热闹了,根哥你去过皇都吗?我特想见见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听说是真龙下凡……” 小掌柜和满月也没什么话说,车队里就水根能解解烦,带的几本医书看了几遍都能倒背如流,这下子抓到了水根就特地备了茶水来和水根多说会儿话,水根好脾气耐心地听着,趁了小掌柜喝茶的功夫,问了一句: “我们为什么不回沧熙城?” “根哥怀着的可是晋老爷的第一个孙儿,我跟根哥你说,这晋老爷也是一个传奇人物,当年在商场上叱咤横行,还娶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夫人……”小掌柜又恨不得把肚子里地话都掏出水根听。 “不过,我们路上得先去一下另一个地方,不远,这几天就到。”小掌柜心满意足地喝了最后一口茶,捏捏自己的嘴巴,一下子说太多话了,嘴酸。 水根发现这路的确越走越偏,都入了山里了,行李都人背着身,水根一步一行身边都有人看着,怕一不留神给摔了。不知道这小掌柜带要去什么地方,要不是小掌柜身上待了防虫防蚊的药粉,他们夜里在这里就被虫蚊给吃得骨头都不剩了。一行人紧赶慢赶,不愿再山里多待,终于在进山找到了一处竹屋。 “什么破地方?也不知道谁会在这地方生孩子。” 小掌柜看着自己被拉破的下摆,狠狠地咬牙切齿,这次出来他可是带了自己最喜欢的衣裳,准备在京里显摆显摆呢,这样好了,这个山里待了一天一夜就毁了他的两件衣裳,小掌柜就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小掌柜话音刚落,一声爽朗的笑声从竹屋里传出,水根和小掌柜等好奇看向屋里时,先出现的是一个夏天清爽衣裳下挡不住的圆滚滚的腹部,然后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被另外一个穿着蓝色锦衣的男人扶出了竹屋。 水根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大肚子的样子,但是真看到了大肚子的男人他还是目瞪口呆,没能合嘴。 “看什么看?”那着蓝色锦衣的男子恶狠狠地瞪了水根、满月和两兄弟一眼,水根这才发现蓝衣男子长得着实好看,画里面走出来的人一样,瞪的一眼像庙里的怒目金刚似的。 “去,你这屋子的确破,还能不让人说啊?”那大腹便便的男子拿着手肘给了身后的人一下,那脸上带着怒气的男人也面上带上了羞赧的神色,但也未恼。 “嘻嘻,他还不错,还知道把屋子牵到山下来,这年头居然有人霸道到把人往山上带,就是个疯子。”小掌柜很不客气地就啐了一口,看起来小掌柜和这两个男人熟识地很,还跟着蓝色锦衣男子的有些小摩擦。 “你——!”蓝色锦衣男子满腔愤怒像是被什么压抑着,瞪了小掌柜一眼,就摸摸一边男人的肚子,小心轻柔。 “好了进去吧,吃中饭了没,让文钦给你们捉两只兔子山鸡,山上野味好着呢。” 大着肚子的男人刚一说话,那蓝色锦衣男子文钦的脸就更黑了,但一直也没反驳,小掌柜在一边吵扰着要吃山上的竹笋,尽量使唤那一直没个好脸色的男人,水根的目光都锁在了那男人的大肚子上了,那男人察觉到水根的目光,也意味深长地瞥了水根的腹部一眼,教水根立马面红耳赤,低头不敢再随意乱瞟。 第64章:山珍野味 午饭吃的都是山上的野货,就地取材,山上的蕨菜蘑菇兔子野猪肉都是一盘一样的摆上,连带着小掌柜吆喝的竹笋也炒得香,水根没客气,直接上了三碗饭,满月和两兄弟俩个也甩开了膀子吃,一路吃得简单,难得吃上有滋有味的一顿,屋里还夹杂着竹叶青的酒香,只是那文钦一直黑着脸。 “哎~~我说文钦少爷手艺见长啊。”小掌柜吃饱喝足了,抚着自己的圆滚滚的肚子又开始得瑟了。 “那也不是做给你吃的。”文钦不愿理睬的样儿一边收拾碗筷。 “那是,我们文钦少爷是楚哥哥的专用御厨,我这是沾了楚哥哥的光~~”小掌柜一口一个楚哥哥叫得甜滋滋的,还一个劲儿的往那楚哥边上蹭,文钦手上攥着筷子恨不得插在小掌柜身上,小掌柜就更得意了。 “这位是钱大哥?”楚哥笑吟吟地看向水根,不搭理小掌柜和文钦在那儿斗嘴。 桌上吃饭时,小掌柜有把桌上一溜人都相互介绍了一边,楚哥小了水根两岁,姓楚名哥,字子歌,不管说到什么地方著名字都是占便宜的主儿,当年也不知道这楚哥家的爹娘是怎么会想起叫这样的名字的,但还是客气的叫水根一声大哥,水根倒是有些面子薄。 “是……”水根忙放下手里的茶,这茶叶形状奇怪,是山里采的,味道清凉,在夏日里喝这茶倒是解暑。 “钱大哥这是几个月了?胃口真好。”楚哥说来挺是羡慕,文钦也在一边点头。 水根有些脸红,这是他吃得太多了?水根一时呐于言,小掌柜猛地喝下一大口茶接过了话: “根哥这都四个半月,今天文钦少爷烧得菜好,根哥难得吃得多呢,比起楚哥哥以前好多了,等楚哥哥这阵子生了,我还得带着根哥回去呢。” “那这路上可得小心点,待在这儿别的没有,文钦的饭菜管钱大哥吃的。”楚哥看这水根平凡的汉子很是觉得顺眼,跟他一样长相一般,却也有了身子。 虽然说文钦有些霸道,但是对楚哥还算不错,他愿意在这林子里待着,是他自己的意思,反倒委屈了文钦,男男相爱教世人所不容,他自小性子弱,但也有股脾气,不愿受了别人的给他的委屈,小掌柜每次臭文钦时,楚哥虽没拦着但心里甜得很。 不过没见到这汉子的男人啊……楚哥没问小掌柜水根的背景,他和文钦跟小掌柜也是萍水相逢,能在这时候让小掌柜专程过来为他接生已经很是过意不去了,看到水根有种同命相怜的感觉,心里生了祈愿。 吃罢了午饭,大家围着桌子闲聊了一会儿,就想歇个脚了,结果发现这文钦除了对楚哥好,其他的还真是个没谱的人,居然只建了一间竹屋,那边半半拉拉的一间愣是没搭起来,还得满月他们给拾掇,砍了竹子没个三五天也建不起来,幸亏都带了厚实的被子上山的,可惜马车没拉上来,不然在马车上凑合凑合也行。 其他人凑合凑合都行,但水根不行,水根倒是无所谓,但小掌柜愿意跟文钦过不去啊,就把楚哥屋里的文钦的那个床抢过来给了水根,文钦这才痛恨起自己懒惰来,当初不想到这小大夫会再带个孕夫过来,他总不能把一个有孕的人丢出去吧……山上的屋子都是地方大,唉,这次还是建的大些吧,以后保不准还有下胎呢。 文钦打着小算盘,把楚哥安置好,就出去帮着满月选竹子去。小掌柜刚好得空给楚哥号号脉,水根在楚哥对面的床上看着,眼神还会时不时地溜向楚哥的大大突起的腹部,小掌柜把完了脉,楚哥一切安好,水根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看来那少爷给楚哥哥照顾的不错,万事大吉,最近多小心点就成,有我在,保证楚哥哥生个大胖小子。”小掌柜自信满满,拍着胸脯保证,随手还给水根拿了醋泡笋子。 “小大夫,您这是帮多少人接过生啊,这么大口气?”楚哥挑着眉看着小掌柜春风得意的样儿,摸着自己的腹部,面上一片祥和。 “放心,给男人接生没十回也有八九回,我办事楚哥哥你就放心吧,别的不行,这医术总得相信我吧,上回江湖上盛传的武林大会让人搅黄的事听过没有,不怕你知道,说出来还真能吓你们一跳,那可有我小神医的一份……” “知道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小大夫你厉害。”楚哥也知道小掌柜有话唠的毛病,连忙给截住了。 而小掌柜是话瘾上来了,环视一周,发现水根脸上疑问迷茫,就找了水根继续唠嗑,把那武林大会说得风生水起,那一招一式都是带名带号的,水根纯当是在茶馆听书,那醋泡笋子也吃得香,等小掌柜说了一段后,水根才注意到另外一张床上的楚哥已经睡着了。 第65章:亥时定儿 楚哥睡在一边,屋后一大片的竹林沙沙作响,间或听到文钦和满月他们砍倒竹子的吆喝声。 “小掌柜,我能问你个事儿吗?”水根压低了声音,小掌柜也吐吐舌看看后面的睡着的楚哥,给楚哥搭了小被子在腹部上。 “根哥你问。”小掌柜就乐意说话,有人问就更好了。 “楚哥……他是依云人吗?”水根扭捏,当着人家的面打听人家的事好像不太好,虽然楚哥睡下了。 “不是……这个解释起来有些麻烦。” 小掌柜有些吞吞吐吐了,不像先前一样说话利落了,抓耳挠腮,抬头望天,水根也看的明白,就转了其他话题,照样说着这怀孩子时要注意的事,现在不管听多少东西,水根总觉得不够,有些防患于未然的感觉了。 其实,水根对楚哥的身份还是有几分期待的,若是楚哥也是了依云人,中间存了一份这样的族人的关系,水根心里多少会有些欣喜,以后说不定就再也不会见面了,但心中有个念想总是好的,就像留给自己一条后路一般,但现在小掌柜一下就否定,水根难免有些低落。 自从知道腹中有了胎儿后,水根胸中藏着一份羞涩的欣喜,一个人在马车中,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自己的腹部,从一片平坦到现在的微微凸起,腹部结实的肌肉慢慢的松软下来,腹中的胎儿一天天的变大,水根心中生出的惶恐和不确定也日益变大,为这一层初为人父的喜悦蒙了层阴翳。 楚哥腹中孩子的月子足了,结果没等边上的竹屋盖起来两天,楚哥就在一天中午吃完饭在院子里遛圈时,一声“哎哟”就把全屋子里的男人的心都给纠起来了,一个个忙得团团转,亏得这次小掌柜路上没耽搁了行程,否则就出大事了。 水根身上有喜,见不得血,怕不吉利,就把水根搁置在了边上新建的竹屋里。满月跟着小掌柜接生的场面见了不少,但终究楚哥是文谦的人,就算都是男人,他这个外人也不好进内屋,只能孩子他爹文谦亲自上场,但也隔着屏风递递东西,床边就小掌柜一个人。 满月和两兄弟都是在刀尖上过活的人,但听着屋里持续不断传来的惨叫,都觉得渗得慌,都找着事情做,一边按小掌柜的吩咐熬粥烧热水,一边站在屋外等着。水根在另外一间屋子里根本坐不住,又不敢出去添乱,就在屋子里来回走来走去,身子乏了了但也睡不着。 等到了快傍晚时,兄弟俩之一的冬生给水根端来了晚饭。那边竹屋里的声嘶力竭的惨叫一阵隔着一阵,停了一阵后又是一声一声的起来,等楚哥的声消了下去,不一会儿又起来了,间歇地挠着众人的心。 “钱小主,你先吃些,那边忙不开。”这冬生是个忠厚利落的汉子,说起来自己在那儿瞎忙,都有不好意思,几个大男人跟在外面端水递盆的,是在瞎着急。 “那个……楚哥还没生?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水根看着冬生把粥和小菜一样样摆在桌上,还有两个煮蛋,这估计是用来煮糖水鸡蛋的,专门给楚哥产后不身子的,水根看着那嫩白的蛋心理不是什么滋味,女子生子尚不得保全了自己的性命和孩儿,何况这男子? 水根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这次是可能回不去以前的村子了……是要客死异乡了么?水根的手覆上自己的腹部。 “具体时辰还不知道,估计还得晚些时候才行,钱小主你吃完了别收拾,待会儿我叫夏生来收拾。” 冬生出了屋子前还不忘给点上蜡烛,给水根带上了门,隔壁的竹屋里还时不时传来楚哥的惨叫,声音已经沙哑得厉害了,似乎杜鹃滴血般凄厉,文钦偶尔指天诅咒的爆喝也夹杂其中。水根坐在椅子上,竹木的椅子自背脊之下是冰冷的触感,夏季之中竟然浑身打了个寒战。 借着昏黄的烛火,水根拾了筷子吃起粥来,却觉得索然无味,但为了肚中还是小个头的胎儿,水根把大碗粥、馒头和鸡蛋吃了个精光,看了外面逐渐暗下来的天光。 等到了亥时初,那边的竹屋里在一声婴儿有力的啼哭后,楚哥的屋里面才没了大动静,水根听了那婴儿的哭声,心上一凛,连忙出了屋子,抓了端着都是血腥味的水盆的满月就急忙问道: “楚哥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没、没事,母子平安……”满月说了话才觉得不对,经了一场折磨,满月觉得自己神经都脆弱了,但看了新出生的孩儿也有几分欣慰。 “那就好”,水根不由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楚哥那屋子,“我现在能进去看看吗?” “能啊,我刚给孩子洗了澡,炉上热着羊奶,我去厨房拿去。”满月端了木盆走去了厨房。 水根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小心地挪着步子近了竹屋,刚到门口就迎面扑来了血腥味混着浓浓的草药味,再进了屋子,外间没有点了灯,水根看着脚下,没出声,只有里屋有些声响。等了半晌,满月从门口进来了,手里端了羊奶,就领着水根进去了。 里屋文钦怀里抱着孩子,凑在床前看着小掌柜把脉,脚下不安地来回走动着,怀里的孩子哭得厉害也管不上,一个劲儿地问:“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来孩子给我吧。”满月抱了孩子,捧在怀里颠着,孩子立马哭声小了许多。 满月坐下拿了特制的小勺一点点的将热羊奶送进孩子的小嘴里,水根站在边上,屋里见不清楚,窗户也没打开,只见到满月怀里抱着个红彤彤的东西,小嘴一张一合,贪婪的吮吸着,水根看了心里柔和。 等满月喂了孩子,给孩子顺着气,孩子没多时就睡了。小掌柜那边给楚哥号完了脉,自己亲自去取药煎药,文钦一直伴在已经昏睡了的楚哥身边,抚着楚哥发一直低声说着什么,楚哥面上没有血色,苍白无力,但有小掌柜在一切都无大碍。 孩子生在亥初人定时,夜色已深,人静安歇睡眠,就取了“定”字,取名文定,寓意孩子以后生活安定平稳,性子平静无波。水根听了点头听明白了大概,这名字确实不错。孩子取这名字和兄弟俩冬生和夏生的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妙,但这水平明显不一样,让冬生夏生不由唏嘘。 第66章:又是一年秋 楚哥和文钦的孩儿文定乖得很,白白嫩嫩,大眼睛黑亮有神,看着讨喜,但太小太弱,水根没敢上手抱,就连孩子他的爹文钦都没敢抱几次,都是满月在照顾孩子,小掌柜拿手的是医术,要是孩子发个烧拉个稀什么的他都管治,但是他这不太擅长逗这孩子。 “我说,文钦少爷,你这孩子都一个月,我们根哥都快五个月的肚子,没工夫在这儿耽搁,我们过两天可都得走了,你自己的儿子还得自己照顾。” 水根是肚子都显形了,衣服都藏不住了,满月照顾着定儿,两兄弟自然紧跟在水根身边,深怕水根磕着绊着。小掌柜的话说得在理,他们这一路还得去皇都,少说也有一、两个月的路程,到那儿估计没月把就得生了。 文钦一听小掌柜这样说,就有些为难,他们这山上就他和楚哥两个人,文钦自然不舍得楚哥带孩子,这定儿再乖,也是一个什么事情都得伺候的主,可文钦也是个粗手粗脚的男人,这细致活不可能会像满月这个常年待在小掌柜身边的人清楚。 “要不你把满月给我留下?”文钦脸上谄媚地笑着,真是个英俊的人做这样表情也还是让人觉得下作,水根一众低头憋笑。 “我的文钦少爷啊,你要多少人不是挥之即来喝之即去的事,这满月我可不能随便留下,到时我和根哥还仰仗得着他呢。”小掌柜说着没好气的白了文钦一眼。 文钦也大概猜着了这样的结果,但还是想试试,现在他是有些焦头烂额了,这山上找人上来?好像不太现实…… “文钦,我们下山吧……等孩子大些再说吧。”一直躺在床上楚哥逗着边上还在襁褓中的定儿,深思着什么。 文钦又是喜又是忧的,他不想因为了这孩子委屈了楚哥,楚哥安慰地拍拍文钦的手,文钦才点头说好。 小掌柜在一边嘀咕:“磨磨叽叽的两个人……”,水根却觉得羡慕,楚哥和文钦处得很好,相处照料着对方。 又在文钦楚哥这儿待了半个月的时间,水根的肚子是真的耽搁不起了,若是再不启程,他就只能在楚哥这儿生了,到时候晋老爷一点非灭了他们这一干人等不可。 待文钦楚哥在山下找了屋子,一切安顿好后,水根和小掌柜一行才架着马车悠悠地上路。 马车行得慢,怕水根有个好歹,等又一年中秋八月十五时,他们依然在路上。丹桂飘香, 月圆清空,水根不由想起在晋宅过的那次中秋,算是这么多年来最殷实的一顿中秋团圆饭了,只是有些廖落的意思在其中。 “根哥,来,吃月饼了,这是店家自己做的,香着呢。” 小掌柜吆喝地进了屋,手上的白色瓷盘上堆了金黄中透着白色的大个月饼,看出店家做点心的用心。 “好勒。” 水根应声离了窗户,坐在桌边,拿了块月饼吃将起来。之后冬生还端了莲子粥进来,是今年新产的莲子,嫩得很,小掌柜一连吃了两大碗。 “根哥你现在身子不方便,你什么东西我给买去。” 小掌柜抹了一把嘴,笑得讨好,水根知道小掌柜想凑热闹了,但又不好意思把水根一个人留在客栈,才找的借口,水根笑笑,说他别无他求,小掌柜就乐呵呵地带着年龄稍小的夏生冲下楼去,水根站在窗户边看见小掌柜和夏生快活的身影,融在人之群中,找不着了身影……果然还是个孩子,无忧无虑的知足为乐。 第67章:入皇都 桂花已缀,荷花早败,只剩了墨绿的残留的荷叶在清水之上,零零落落,这萧索尚还落得了诗画。但专门靠着这荷塘过活的农家可没得什么闲情雅致,在莲蓬如斗,莲藕肥嫩时,就在荷塘里劳作,根茎尽断,花残叶败的景象,一番美景都做了来年的肥料,此时都已经是枯败的一片,难以入眼。 荷花荷叶都败了,这专门来赏情的也该打道回府了,在留着就该有人说了。 西风苑里的小亭中,皓月当头,未圆将圆,晋家三少晋俞敖伴着两江总督的千金郭研姝赏月说话,杯几罗列,招财进宝和郭研姝身边的小丫鬟文儿立在一边。 晋俞敖虽然算不上什么才子,但相貌气质出众,借着皓清的月光,文儿直觉得这晋三少和自家面上带着薄红的小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才子佳人。 虽然晋家三少看起来孤傲,身上带着厉气,但对她家小姐却是客客气气的,还时不时差人往她们现在住的院子里送些小东西,有遗落的孤本先辈书册,有不起眼的孩童有趣物件,都能见了这晋三少对她家小姐的心意,文儿是越看这晋家三少越顺眼,见到时更多了恭敬,有几分把晋俞敖当作自家姑爷的打算在其中。 文儿一心盼着她家小姐和晋家三少结成连理,但她家小姐就是太拘谨,说话少不说,还总说些无关紧要的,文人雅士之间谈月谈花也可以用于这男女之情之间吗? 干着急的文儿,在赏完月后,回了自己的院子里,不由在她家小姐郭研姝耳边唠叨: “小姐,这晋家的三少爷可是不错的人,你可得抓紧,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到时后悔可不别怪文儿没提醒你。” 文儿说得那般直露,郭研姝不禁红了脸,就连脖颈都是淡淡的粉色,自己拿了衣裳,就到屏风后面换去,文儿见小姐又是这样退避的态度,撅着嘴直跺脚。 屏风后唏唏索索,半晌之后才传了郭研姝一贯温柔的声音: “文儿也觉得他好?” “小姐你这次真是来看荷花的啊?咱在皇都府里的荷塘也不小啊?”文儿听了郭研姝终于出声了,就喜滋滋地趴在屏风上,看着自己小姐,语气中带着调笑。 郭研姝面上更家窘迫,她当然不是来看荷的……只是,她还心存疑虑罢了。郭研姝又低头不说话,文儿也不催。 “既然爹爹都让过来了,就这样办吧……” 郭研姝这样说道,文儿心中大喜,就知道他姐的心思定了,就等着回去后晋家差人过去府里提亲了。 郭研姝的上面有两个哥哥,他娘本是庶出,但因为郭研姝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儿,倒也宠着,只是他娘没享到母凭子贵的福,早早的就去。 郭总督官做得大,认识的也人多,就在其中为他家的小千金物色人选,但郭研姝却早就把心搁在了人家男人身上,他这个做爹的就不再徒劳,加之,晋家的幺子晋俞敖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虽然外面花点,但人品却是不错,平时爱去勾栏瓦肆这些地方的郭总督也对晋俞敖身上的那点男人的小瑕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两家的婚事,早在郭研姝来江南之前就已经私下里定下来…… 晋俞敖也心中有数,郭妍姝本分守礼,没一般大家小姐的骄纵脾气,是个持家守内院的主儿,虽然晋俞敖这辈子估计就和他爹晋老爷一样,除了发妻,内院就不再添其他人了,郭妍姝也不用麻烦。 桌上温来的酒早就凉了,晋俞敖自斟自饮,那精致的单耳小壶没两杯就空了,晋俞敖空倒了两下就放下了。 “爷,天不早了,咱回去?”招财小心地上前低声提醒。 晋俞敖静默,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他那孩子该五六个月了吧……晋俞敖面色不禁柔和,看了一眼边上寒蝉若惊的招财进宝二人,起身挥了袖子就在前面走,招财和进宝后面跟上。 都说怀了孩子的女人脾气阴晴不定,但他们的少爷孩子他爹这脾气也跟变脸似的,变得快不说,还不知道下一张是黑脸还是白脸,这月把的功夫他们这些伺候主子的真是寝食难安啊。 “郭家小姐要走了吧?”晋俞敖突然提声问道。 “是,估计就是之后五六日之内。”进宝小心回道。 这郭小姐是个好女子,但进宝他心里先接受了水根这个钱主子,再好的三夫人也让他心里有疙瘩,看着招财和那秦小姐的丫鬟儿文儿两个经常有说有笑的,他连招财都不愿意多搭理。 “让高世隐那个好吃懒做的家伙快点把他们提早打发走喽。” “是。”进宝高声应着。 晋俞敖接了他老爹给他的写的信,研究半天,才研究出来他没事找事的爹想和他说的事儿——突然间他晋俞敖又要当爹了,这回真的了。下一刻,晋俞敖就想往皇都去,可这郭家千金还在西风苑,他走不开身,这好不容易荷花败完了,郭千金作为没婚配的女子不好让人说闲话当然也要走了。 只是郭千金前脚走,他晋俞敖还不能后脚就走,同样都是去皇都,若隔得日子近了,明显是损了郭家的面子,晋俞敖估计在隔了至少一月的时间才能启程回去,还得找掩护。 晋俞敖一心盼着要去皇都,水根却一点去看看皇都的心意都没有。 “根哥起身吧,时候不早了。”小掌柜爬上床,伏在水根耳边叫了一声。 水根嗯了一声,从睡眠中转醒,堪堪转了身子看了龇牙笑着的小掌柜一眼,视线有些迷糊,等看了帐外已明的天色,突然惊着了,再看这小掌柜,都已经穿戴好了,水根知道自己又起迟了。 每日赶路时,水根总是待在马车中,却脚上浮肿,用手一按就深陷下一个坑,小掌柜说这是正常症状,水根也没觉得多疼多痒,尚能忍耐,只是不便走路而已。 草药一直未断,水根牙龈出血,腰肢酸痛,头晕眼花的还是会时不时出现,所幸胎儿一切安好。为了水根的身子,现在车队早上走得迟,停得早,尽量在路上投入客栈之中。 水根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他是酣睡得厉害,若是他起得迟了,直接早些叫醒他就好,结果每次被叫醒时都快日上三杆了,就连水根也奇怪自己怎么会这般贪睡,不过也让车队跟着舒适了许多。 “根哥不用着急,今天路程短,晚上保准就能进城。”小掌柜快活地跑出了水根住的屋子。 入城了,便是入了天子脚下的京都,小掌柜一路上和水根唠叨的物胜人杰的地方。水根拿了放在床边衣架上的衣裳,一件件穿起来,入了深秋,这衣裳穿得多了,水根身子特殊穿的多些,保保暖不易受寒,也可遮了身形。 穿上衣,接着水根便着了已经准备好的热水洗漱,温热的巾帕覆在面上,隔了冷冷的早晨的寒气,很是舒服,水根无声的叹息了一声,白色的巾帕后,是水根不曾在人前表现出来的苦涩与迷茫纠结在一起的一张疲惫的脸。 终究还是来皇都了,多少人一辈子不曾踏入这天子威慑之地一步,他却不得不来……生了孩子就能走的了吗?若真是晋家大度,念在同族的份上就放了他回去,但他真的就能像他当初想的那样,了无牵挂,直接甩袖说走就走吗? 腹中的孩儿,伴着他一天一天过着,融了他的血脉,切得断吗?……水根拿下拿下脸上冷却下来的帕子,出了隔断的屏风之外,木桌上摆了早食,用盘子倒扣着保温,小掌柜一大清早不知道有疯到什么地方去了,今早就他一个人吃饭了。 第68章:入晋府 马车行得慢,故意在路上拖拉时间,到了天色暗下时才进得皇都,一辆车走的正门,一辆车去了侧门。 小掌柜从朱红的上有瑞兽铜环的正门而入,曲曲折折的回廊向前,复道游廊委婉相通,院落一层深入一层,倒是真是让人想问“庭院深深深几许”。高大气魄的矮搂观阁之中透着精致秀气,但其中乾坤大有,平地池塘清水绿萍之上雕花精细的桥梁横驾如长空贯虹,闲处郁郁葱葱的林间种着各色花草,呼吸间暗香袭来。 这大院中景观处处,教人目不暇接,小掌柜知晋氏本家富甲一方,但今日在夜色间看了晋家皇都里住的府邸,不禁咂舌,他还真是没想到入眼是这样富贵的景象。 “小公子里面请。”乖巧的着鸭黄小袄的小丫鬟引着小掌柜进了一处屋中,在进屋前的圆月亮门儿上行楷书着海狂阁三字,小掌柜心里默记下这是在晋家三少的院子里。 “小公子要沐浴更衣吗?”俯首帖耳的小丫鬟恭敬问道。 小掌柜有些无奈,他已经十六岁了,都可以成家娶媳妇儿了,看着小丫头还没他年长,一口一个“小公子”的叫着,心里有些不爽。 小掌柜撇嘴不想答应时,屋外传来了男声:“给小掌柜请安。” 两道声音夹杂在一起,小掌柜听着熟悉,但一时也辩不出是谁,丢了那小丫鬟就直奔门口去了,撩了锦帘,见到了左岩和如水二人,面上立马就带上了喜意,兴奋叫道: “左岩哥哥,如水哥哥你们来了啊!” 小掌柜立马就想扑上去,但有家仆在前,晋大少屋里的左岩,就俯低身子道:“老爷差奴才来伺候小掌柜。” 小掌柜心领神会,就对跟着他出来的小丫鬟挥挥手,客客气气道:“啊!那谁你回去吧,我这儿有人了。” 左岩如水暗叹一口气,这小掌柜还是一样的性子,就他声音里带的喜悦和兴奋丝毫未隐去,板着一张脸一点用都没有,亏得他俩来得早,不然这钱小主住进这屋子一定会教他人撞破,那些虚与委蛇的藻饰都定会作废。 那小丫鬟的身影刚隐没在拐角,小掌柜就拉着左岩和沉水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左岩和如水连插嘴的功夫都没有,就看小掌柜的两片嘴唇上下飞快动着。小掌柜说话的功夫,院外传来了繁杂的脚步声。 管家高叔亲自迎着水根进门,水根身子重走得慢,才晚了小掌柜一步进了屋子里。这满月冬生夏生前呼后拥的,高叔连个插脚的地界儿都没有,跟在边上四处转着就是连句话也没说上,还累得气喘吁吁。 “满月让我过去,让我过去,行不?高叔求你。”管家高叔真是看着水根那大肚子,就想往边上凑,满月不说话,冬生夏生自然把水根守得严严的,这都到了府里了,要是有个万一就前功尽弃了。 “大爷,有事您说。”水根倒是软性子,看着这头发里杂着银丝儿的高叔,让他一直跟着却是过意不去。 “诶诶~~钱小主直接叫我高叔就好,高叔啊,就想跟前小主说说话。”高叔把夏生撅到一边,乐呵呵地走在水根一边。 “高大叔也别客气,叫我水根就好。”水根面上一僵,还是客客气气的回着话,这钱小主的称呼他依然适应不了。 高叔看着水根的样儿,他老狐狸一个什么人没见过,就顺着水根的意思,开口就熟络地叫着:“水根啊,待会儿咱们去的屋子,可是老爷子专门让人收拾的,今晚想吃点什么吗?你高叔让人帮你做去,甭跟你叔我客气……” 满月不由撇嘴,这高叔还真是穷大方,一副精打细算的样儿,抠门的老家伙,拿着主人家的东西来装自己的排场,高家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一路避了人,几个人进了海狂阁,去了后院一处别屋,小掌柜和左岩如水就出来接人了。 为了水根这一个人,麻烦这么多人,水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左岩如水知进退,带着满月冬生夏生把小掌柜带来的行李收拾收拾,再各自选了屋子,都也退了,只有管家高叔还缠着水根给水根介绍这介绍那的,而小掌柜总想借机打断管家,他饿了啊,这比他还啰嗦一百倍的老头怎么还不叫人去送饭过来? “诶诶,来,根哥我给你号号脉,这一直在马车上,吃不好睡不好的,还真是一点都不能大意。”小掌柜说着就拉起水根的手臂,但说话的时候却看向管家高叔,高叔恍然大悟般就敲着子脑袋一边出去一边说自己老糊涂了。 “呸,一个老滑头。”小掌柜很不高兴地啐了一口。 水根笑得无奈,小掌柜的脾气在饿得时候尤其大,不过那个高叔绝对是故意的,水根看高叔走出屋子时的脚步特别轻快,一点匆忙的样子都没有。 水根在晋府晋俞敖的海狂阁住下,但住在院后,院前是小掌柜打着晋俞敖好友的名义住下来,同住在后屋的还有冬生夏生和左岩如水四人,都是伺候小掌柜的,这样的排场下来,晋府里面的人都传着来做客的小公子和主人家的关系匪浅,大少二少的近侍过来了。 少数明白内情的人当然都知道晋老爷是绝对重视晋家的第三代子孙,就连晋大少晋思远在知道他的幺弟有孩儿了,那可就是侄儿,冬天的被衾裘袄都让人送来了,安神香这种小事也不落下,曾经他的孩儿若是生了出来,今年已经足岁了,在秋考乡试之时…… 第69章:两难之选 小掌柜一夜兴奋地差点没睡着,喝了再多的从晋大少屋里拿来的安神茶都没有用,一大早吃了早饭,去水根的屋子里给水根把脉,水根自然还睡着在,睡在外间的左岩倒是起了,轻手轻脚给小掌柜开了门。 “什么时辰了?”水根的话中夹着鼻音,带着浓重的睡意,眼睛都没有睁开。 “还早得很,根哥接着睡,我去逛京都呢,根哥要什么吗?” 小掌柜把挣扎着要起床的水根按回床上,水根也放心地闭上眼,只要他腹中的胎儿无事就好,水根任凭小掌柜拉了他的手,嘟囔一声“不用了……”就睡过去了。 水根身子好得很,小掌柜轻轻松松活蹦乱跳的拉了住在水根边上屋子的夏生就往外跑,两个人身上都揣了足足的银两,估计逛一天都不一定会回来,冬生和满月看着两个人迅速窜离的身影嘱托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什么。 水根睡醒,吃了早饭,左岩看起来很严肃,如水又像他的名字一样过于温柔,看起来也是到了弱冠的年龄,水根不知道怎么搭话,就埋头一个人吃饭,幸亏左岩和如水不是一刻不离的站在一边看他吃饭,水根一直不明白富贵人家怎么会有这样的癖好,不会觉得别扭吗? 水根挺着肚子,八字步鸭子一样身子一歪一歪的在院子里踱着步,院子里秋日的菊花与桂花开得香艳,连菊花的品种就要数十种之多,。除此以外,还有芙蓉花、秋海棠、秋葵和月季等等,让人看了不禁赏心悦目。 吴先生进了院子见了水根嘴角带着的祥和的笑,手怜惜地抚在隆起地肚上,心头一暖,他许久未见到这样淳朴的孩子了,配了他家小敖的性子刚好,就是委屈了水根这孩子了…… “吴掌柜您好。”水根转了弯抬头见着了吴先生,身子一僵,周围也每个地方能隐住身形,就硬着头皮问了好。 “水根身子还好吧,累了就歇歇,想吃什么就跟左岩他们说,别委屈了自己,就跟自己家里一样,要是有人欺负了就跟我说,我收拾去。”斯斯文文的吴先生说到后来尽语中带了执拗,水根连连点头称是,几日里见到水根的人都这样嘱托水根的。 这还未出生的孩儿就受到如此礼遇,不知是忧是福,水根曾经想抱了孩子偷偷逃走的心思几次浮现脑海,但却无计实施,孩子放在晋家好些,少些天灾人祸,看着晋家的几位少爷都是不凡的人中龙凤,这孩子还是放在晋家有出息,跟了他也只是受苦罢了…… 吴先生拉了水根躺在木椅之上,悠游地前后晃着,吴先生寻了矮凳坐在一边。 “水根有想过给孩子起什么名吗?” 吴先生这样一问,水根有些迷茫,虽然整日无事,但他也真没想过要给这孩子起什么名,在心里时都是孩子孩子的叫着,确实没有想过的水根就摇了头,道: “我没读过书,还是让其他人取吧。” “这名字倒是大事,跟着孩子一辈子的,也会影响了孩子的命盘,不过小名可以先起,无事的时候可以想想。”吴先生笑笑,想起当初他给几个孩子起名时那时的光景,和晋老爷两个翻了一大堆书才敲定了孩子的名字。 “好,吴掌柜学问好,吴掌柜给想想吧。”水根知道吴先生是晋家几位公子的长辈,孩子名字由长辈起也好。 “我倒是想,只是孩子他爹回来了铁定不愿意,到时非跟我闹不可。” 水根听了“孩子他爹”几个字,尽量表现如常,只是羞赧之色还是教吴先生看了出来,吴先生就连眼眸里都带上了笑意,水根垂着目只点头,不做声。 “小敖啊他外面有生意,再一阵就回来,你心里别怨他,做商人的不容易,纵然成就再大,出去还是教人看不起,就说小敖他二哥吧,一身才气,那群文人里有几个是真心服他文采的,都是些俗人,有便宜沾了才和老二月白在一块的……” 吴先生絮叨着,从晋俞敖说到晋俞敖的兄弟,把三个少爷小时候那些破事都拿出来说与水根听,水根发现这富人家的孩子原来跟平常人家出生长成时一样,闹得笑话不少,尤其是三位少爷是在沧熙城长大,沧熙城也算水根的第二故乡,听了也亲切,和吴先生处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水根不由和吴先生亲近了许多,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从吴先生的身上水根看到了老爹的影子。 至于吴先生和晋老爷和三位少爷的进一步的关系,水根没询问,晋家里的依云人不仅是族人的关系那么简单,水根也不像在楚哥那边期盼什么。 吴先生和水根一起用的午膳,吴先生还和水根说了一些孕期里要注意的事项,不及小掌柜的全面,但都是容易忽略的地方,怕是经验总结而来的。送了吴先生,水根卧床午休,不由揣度起吴先生话中带的意思。 三位晋少都是沧熙城长大的,和晋老爷不亲,倒是和伴在身边的吴先生亲昵些,事实上,晋家各个子孙都是在晋宅长成之后才随了父亲经商,这就是为了有认祖归宗的考虑……这应该是因为依云人已经不多了,这一个晋家就是一个独支,子孙身子又特殊,不这样做也别无他法了吧?水根想起自己在沧熙城受了晋家的接济也是在上善药铺的老掌柜给他把了脉之后。 吴掌柜这番话中透露着,让水根考虑留在晋家的意思,若是留了下来,这孩子便让水根带在身边,也不用水根跟着晋三少,住在沧熙城的晋家族宅就好。 水根怎么能不心动?这是他的血脉,是他的亲生孩儿,若是舍了,就一辈子不能相见不能相认……可是文元哥和老爹呢?那个英俊凌厉深刻的男子也会由他带走孩子吗? 水根辗转反侧,看着帐帷上细密的花纹出神。 第70章:刹那、相逢 晋思远在入秋时做了一个梦,是关于他那未出生的孩儿的,醒时一身冷汗,后背都汗湿了,后来这梦隔了几天便来一次,晋思远在梦惊之后就睁眼到天明,未曾在睡过去。 皇都的晋家府邸传来了好消息,让他稍感欣慰,但也怕他的幺弟小敖如他一般,行差踏错,让那孩子……唉,不想也也罢,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 若是当日他狠狠心,拦下了田甜,那孩子也许就能保了下来……晋俞敖心绪不宁,夜里发梦不断,去了供着孩子灵位的庙里住了两日。庙里是不收这样胎死腹中的孩子,阴气太重,庙中的主持也劝过晋思远让孩子了化于自然就好,但晋思远怎能就此无牵无挂呢? 庙里的主持给晋思远披了一卦,说晋思远执念太甚,不能自拔。凡事看开些好,若是真的人人能看破红尘,何有成佛成仙之说,主持说这就是晋思远命中的劫。 晋思远不问如何渡劫,他是不想渡了这劫,渡了就和那人无了牵连了,这红尘怕对他来说也没什么牵挂了。 在庙里枯坐许久,听诵经之声于耳,都说这些东西能安抚亡灵,以前他不信,现在他信了,因为他身上现在背负这一条他还不起的命债。 怕他身上的晦气沾了他未出生的小侄儿,晋思远出了庙宇就打算忙完京里的事就离开, 然后却跟那个人不期而遇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早知那人来了京,没想到就趁他不备时闯入了他的眼中。 “听说,书翰近来官运不错。” 客套生疏的问候,许久之前都是亲密的直接叫名字甜,品人生甘甜之意,是他父亲对他的期许。现在相隔一年再见,晋思远小心地保持着距离,书翰,书翰,你也算了了心愿吧。 “多谢晋大少挂念,田某人不过是一时运气罢了。” 田甜抬眼看了坐在面前的男人一眼,比记忆中的瘦了许多,也许是隔了袅袅茶的氤氲看不清楚罢了。田甜暗自咬牙坚持,怕自己下一刻就落慌而逃,他们之间的联系只能靠千千万万人之中的“听说”了么? 听说晋家要与两江总督家里结了秦晋之好,听说晋家的生意遇上了麻烦,后起之秀孙家正在重新整合势力,听说眼前的人一切那好……现在遇上,也只是瘦了而已,他们俩这样挺好,还能同桌品茗。 “若是书翰弟有什么事有要劳烦晋某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那就麻烦晋兄了。” 对面的男人起身离开,身上带着庙里的香火气息,田甜盯着面前的杯盏,里面茶叶时不时下坠打旋,那男人的沉着的脚步声,在万人嘈杂之中他也能辩得清,田甜咬住唇,眼前模糊一片,男人已经走远,脚步声他也抓不住了。 半个月后,田书翰听说晋大少离了京城,再半月,听说晋大少在路中病重,在此后,田书翰就再也不想再听说关于那个男人的什么了。 晋俞敖借了他大哥病重之事,从江南迅速往京都的方向敢,在晋大少修养的别庄待了几日,又匆忙地往京都赶处理晋思远在京里留下的生意。 晋俞敖刚进了自己的院子,还没有梳洗掉一身疲惫和尘埃,吴先生就进来拉他往院后去,让晋俞敖不禁皱眉,有些不耐烦到:“这是去哪儿?” 晋俞敖收了自己在在吴先生手中的衣袖,吴先生无声地瞪了晋俞敖一眼,晋俞敖转身就要走,吴先生恨恨地上前又拉住了晋俞敖。 “你不去看你儿子?” “他在这儿?” 晋俞敖不禁挑眉,那人居然是安排了在他的院子里。吴先生听了晋俞敖的问话,投过去暧昧不明的目光,晋俞敖面色如常,好像那个“他”只是指那个水根腹中的胎儿一样。 “怎么?还站着干什么,跟我走啊。” “又不会跑掉,急什么,我改天再去,我累着呢。” 晋俞敖说着就大踏步地离开了,吴先生不放弃地小跑步地在后面不停游说着:“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吧,你到后院一起吃个饭,我陪你一道,小大夫也一起的。” “我要沐浴了。” 晋俞敖进了里间,招财进宝都帮忙备好了热水,晋俞敖大方解了自己的腰带,只剩下亵衣时,吴先生还一直坚持地站在晋俞敖跟前,脸上竟然还有一丝期待,晋俞敖小时便是吴先生带大了,不过自从孩子大了后知道礼义廉耻了,就没和吴先生共浴过,这也是个大好的机会……可惜晋俞敖先败下了阵来。 “今晚我会过去,麻烦吴先生去安排了。” 本来晚膳是设在院子里的,但是临近傍晚时下了一场雨,天气突然转凉,就搬入了膳厅之中,气氛一下子局促起来,不过人来得多些,也就掩饰了水根心底的尴尬,在沧熙城有几面之缘的席慕恋也坐上了桌。 水根去的稍早,怕别人看了他怪异的身形,晋俞敖姗姗来迟,坐的离水根远,但却凑巧的二人坐了对面,抬头就能看到对方,水根总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别别扭扭地几次对上晋俞敖的眼睛都别开了头,看了晋俞敖身后的进宝实有几分喜悦。 “水根?我是席慕恋。” 圆木桌上,席慕恋坐在水根边上,凑近水根介绍自己,水根有些受宠若惊,坐得近的席慕恋把水根大大的肚子的弧线看得清楚,水根既不敢抬头,也不敢看向席慕恋的方向看,就一直身子不自觉地倾向右边吴先生坐的方向,脖子都有些酸痛了。 席慕恋突然搭话,还给水根夹了菜,水根笑着道谢,席慕恋像是有什么事难以启齿,和水根套了半天话,才低声问道: “水根,这孩子要怎样才能怀上?” 水根听了一惊,盯了席慕恋眉眼如画的脸半晌,看得席慕容边上的晋月白放下筷子咳了一声,水根才察觉自己有些失礼了,微微收了自己身子,一桌的人都看向了他们这边,只有正在海吃狂塞的小掌柜还在扫荡,水根看到晋三少的眉轻皱了一下。 待众人又心神转向了饭桌,水根看看四下无人注意他和席慕恋,就给席慕恋的碗中加了一块烧鸡,他现在不能吃这些过于油腻的东西,但偶尔也吃些有味的食物,席慕恋接到暗示不动声色地挪近水根,和水根低声聊起来。 晋月白则负责吸引他三弟的晋俞敖的注意力,隔着桌子聊聊天,晋俞敖几次看向水根时,水根都在认真地听着席慕容说话,许是声音压得太低,二人凑得很近,晋俞敖和他二哥晋月白说起话来都觉得心不在焉。 第71章:相见之 晚膳水根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他在中途的时候被吴先生拉离的饭桌,坐得太久了水根腰酸得很,他和席慕恋的聊天也告了一段落。水根低头垂目只见脚下方寸之地,从膳厅的另一边的侧门离开,回去之后还喝了一碗参汤,然后才怏怏地睡下了。 晋俞敖和晋月白两兄弟在膳厅里聊到很晚,小掌柜走就吃完带着满月溜了,晋月白看着席慕恋已经犯困了,就带着席慕恋辞别了,晋俞敖还让如水也跟着他二哥回去了,他现在回来了,他的阁子里还是他的人在比较妥帖。 “进宝,你明天去顶如水的位置。”晋俞敖一如既往走在前面。 “是。”进宝就等着这样的吩咐,今天站在他家主子后面,也不敢和钱小主交流什么,这下正合了他的心意。 晋俞敖哼了一声,对进宝欢快的声音态度意味不明。 “爷,我们要出后院看看钱小主……肚子里面的小少爷吗?”进宝是想提前去看看钱小主,他知道水根有孕了比晋俞敖这个做爹的表现得更为高兴。 “他不用睡觉吗?”晋俞敖不屑于看进宝一眼,有些烦恼或是疑惑地问道,“这六个月的肚子有这么大吗?真是……” “这个……应该是这么大吧?”招财有些不确定地回答,他这个都没相好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些?真是难为他了。 晋俞敖有见过新生的婴儿,有关系不错的人家请过吃喜酒,白嫩嫩的娃娃待在大红的襁褓之中,小小的脑袋用一个巴掌就能盖得住……挺起来的规模不小的肚皮比起小小的身子绰绰有余,晋俞敖揉揉自己的眉间,有些疲惫,思绪却不由牵扯到今夜见到的那有些诡异有些扭曲的身影。 进宝翌日清晨很早就去了水根的屋子里,但水根没有醒,只有满月几个人在院子里做早课,就难得跟着打了一个时辰的拳,后来觉得自己没跟自家主子打招呼不太好,额上的汗还没有拭干就奔前院去了,但得到的却是他家主子带着招财去郭家的消息。 进宝气闷,他又不能责怪他家主子,于是在心里把招财那个见了漂亮小姑娘就大献殷情的毛病臭了一通,他现在巴不得招财一辈子没女人缘,最好是娶不到漂亮姑娘! 进宝待在水根身边,水根也有了一个可以无事聊聊天的人了,在大宅子里整天闷得慌,人生里忙碌了二十多年的水根看那些花花草草更愿意给它们松松土,最好都拔了种上菜最能打发时间,可他现在连弯腰都做不到。 晋三少连着几日没来看过水根和腹中的胎儿,进宝也不刻意提到他们家主子,像是故意掩盖什么,水根也闹得清净,他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晋俞敖,一个男人挺着女人怀胎一样的大肚子,水根觉得难堪,但有不自觉地在意起晋俞敖的态度来,他不希望他腹中的孩子遭了别人投来的怪异惊奇的目光,尤其那个人还是他的腹中孩子的爹亲…… 黑暗中,水根迷迷糊糊四肢沉重地醒来,孩子月份越大,他需要的睡眠越多,但能安然舒畅睡眠的时间却越来越少,水根看着面前的黑影,木窗被放下,怕水根受了寒,没有明烛,担心有会走火,但水根清清楚楚地知道坐在他床边的就是那个男人,带着淡淡的酒味。 “小家伙他扰得你睡不着?” 水根的肚上覆着温热的手掌,水根听了话不由身子一僵,腹中的孩子似乎并未跟着水根一起休息,正精力充沛的又伸了一小小腿,晋俞敖感觉得清晰,触感在他手上传开。 “他总是这么欺负人?”比往日轻柔的声音有几分最后的松懈,大大的带着茧子的手掌在水根的肚子上摩挲着,有几分执着地问道,“痛得你睡不着?” “不是,我腿抽筋了……” 两人黑暗里对望了许久,水根看不清对方,就大大方方地等着对方说话。夜夜都睡不安稳,腿脚抽筋本是常碰到,醒时是全身沉重,四肢麻木,等了半晌过后才会痉挛的抽筋,不过今夜症状稍微轻微许多。 “要给你捏捏吗?”醉酒似乎让晋俞敖的思维不像平时那么缜密,似乎不介意真的给水根揉揉因为抽筋而僵硬的小腿肌肉一样。 “好很多了……” 晋俞敖没有在开口说话,水根也很清醒,晋俞敖抽回去自己的手,水根对那温度有些留恋,自己掖好被子,晋俞敖身上的酒味闻起来越来越浓厚。 “你喝多了,早点回去休息会吧。” “嗯。”晋俞敖应了却没有行动,还是坐在床边。 “你饿了吗?进宝就在外面睡着,夜宵也有。”水根半晌之后才又说的话,为了他的身子一切都准备地相当周到。 “嗯。”晋俞敖又应了一声,还是没有动,似乎还是将目光紧锁在水根身上,水根觉得晋俞敖是真的喝醉了。 “我去给你拿吧。”水根作势就要起身,晋俞敖就先行站起来走到外间,然后是关门的声音,晋俞敖离开了。 睡在进宝惊醒了,追着三少晋俞敖出去了,之后匆匆忙忙地回来了,进了里屋,轻声道:“钱小主你醒着吗?” “嗯,醒了,麻烦给点个灯进来……”水根要去如厕,却又怕碰了东西,他等了许久了,晋三少终于走了…… 第72章:争执 进宝的功夫还是不到家,不仅进宝自己发现了,晋俞敖也发现了,所以晋俞敖特意嘱托满月每天早上做早课的时候带上进宝,趁着进宝筋骨尚还未长全时再锻炼锻炼,进宝立马跑过去找三少叫委屈,三少连眼睛抬都未抬,只顾着眼前的账本。 很显然,晋俞敖是对昨天晚上进宝的毫无防备不满,他在进屋前满月和两兄弟都察觉到他的存在,只有进宝还是睡得香得很,几位少爷身边的近侍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当然除了晋俞敖身边不入流的招财和进宝。 晋俞敖充分的理由到了进宝这里却不充分了,他的身手差他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家主子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怎么会现在突然让他练武去? 明明就是因为他进宝知道了他家醉酒的少爷昨天晚上去了钱小主那儿,这叫撞破了奸情,他家少爷丢了面子才会恼羞成怒让他去练武。他昨夜追着出屋的时候,他家少爷心情不好地压抑什么的对他低声吼了一声:“回去待着!” 进宝想到这里不由觉得有些胆怯,他家主子这段时间突然将性子收得厉害,让人不知不觉忘了他家主子暴戾的本性,像藏了锋的剑,出鞘时还是利得伤人,进宝一时进退两难,多亏了招财这时进了书房将他拽了出去。 “你做什么呢?就为了做早课的事?”招财倒是明白进宝的心思,进宝迟疑地点了一下头,招财就立马就拿手指直戳进宝的脑袋,进宝疼得缩着脑袋躲避着。 “你又不用做,自然不关心了。”进宝委屈地揉着自己的脑袋,发髻都被弄乱了。 招财瞪着进宝不说话,看来是真的有些生进宝的气了,进宝撅撅嘴,有些服软,警惕看看四周,问道:“爷他怎么了?” “哼,你现在到知道关心爷了?早干嘛去了?”招财怪声怪气地说着话,进宝被膈应得浑身难受。 “好招财我错了,告诉我怎么好吗?”进宝可以说是说尽好话,招财才愿意透露。 “爷和郭小姐的亲事定下了,昨晚也亲自去的郭府。” 进宝心中黯然,意料之中,看了招财一眼,闷闷不乐地又找招财撒气:“这下你高兴了吧,跟人家小丫鬟眉来眼去,还能长相厮守,以后叫爷给你点了那小丫鬟回去帮你暖被窝。” 招财抬手就在进宝不开明的脑袋瓜上敲了两下,进宝灵活地躲开了,招财真是被进宝气死了,虽然进宝好欺负,一起搭伙伺候主子这样性子的人好相处,但有时候真是单纯得让他想把进宝揍一顿。 “这郭小姐是注定要进门的。”招财不想多说什么,拿了既定不可更改的事实来压进宝。 “可是凭什么是咱爷娶那个郭小姐啊?明明……”进宝气得口不择言,他明白家族利益之间的牵扯总是婚配在其中占了多数。 “难不成你要大爷他娶?”招财的音调拔高,有些压迫在其中。 “……”大爷的事情他们都明白,现在让大爷来娶亲就是在伤口上撒盐。 可是明明这个怎么也轮上他们的三爷,事先选好的是二爷才是,现在二爷好了,两情相悦,把他们家的主子逼了出去,做兄弟也有如此的吗?进宝一些话不敢说出口,但护主的心让他止不住愤怒。 你生时就得了富贵荣华,手中握着他人的命,但有得到总有付出,自由便不能奢望,一切都是交换而来。 “爷他都明白,提亲是爷主动提出的。”招财看了进宝红红的眼,有些不忍,年岁相差无几,但他心里总把有些迟钝的进宝当弟弟来疼。 “去,回去伺候钱小主吧,别这般鲁莽得好。” 招财看了进宝黯然地离开,心里也不是滋味,入了书房,三少正抬头目视前方,右手上的笔杆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音。 招财估摸着他和进宝说的话他家主子多半听了过去,就上前道:“爷,您别想多。” “我要多想什么?”晋俞敖唇角微挑。 “……”招财默然,低头不语。 晋俞敖低头继续看账本,但不曾翻过一页,书房前的场地上有小奴来打扫院子,扫帚刮过地面声响不小,看来是个新手,大宅子里的事情样样都是一门学问。 “爷,您还是去钱小主那儿说会儿话吧,总是这般……”招财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若是再让后说就僭越了。 晋俞敖放下手中的狼豪笔,看着招财,招财低头全身紧绷,主子们的心思作下人的自然要揣测,但不得先于主子做事说话,此时招财就觉得自己身鹰爪下的猎物,连挣脱的气力都没有。 “接着说。”晋俞敖端坐,招财的油滑有时招人讨厌,有不少人在他面前碎嘴过,但晋俞敖也是看上了招财的这份玲珑之心,有些事前他看得比一般人明白。 “……吴掌柜说钱小主不想待在晋家。”招财把头埋得更低,吴掌柜先后试探水根几次,水根都不曾明白回答,就是拒绝了。 “他还算有自知之明……这里不适合他。” 招财一咬牙,反正今天是豁出去了,抬头看了他家三少一眼:“爷您不去表了情意?” 这个家中,每个人心里都揣了一本帐,他家主子也不比其他人糊涂,清明得很,纵观格局,知进退,但在自己的事情上却总有顾虑,晋家现在正处于暗流之中,若是错过就无了交汇的机会,做下人都希望自家主子好,何况招财和进宝这两人幼时就跟了三少的两人。 想他主子恣肆无畏,撇了晋家,就是取命刀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皱眉丝毫,更何况乎,是面对心生好感之人表了心中的情意。 “我会斟酌,没你的事,下去吧……” 只是,他心中的情未定意未明,如何去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