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树倒——冬小树
冬小树  发于:2014年0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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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近不断想起,当年站在柳树下面,那个仰头望着自己的城里小孩,终于被自己一个虫子吓哭了。

哭最后着叫了声哥。

从此他就喜欢上了听他叫哥。

叠溪看他看着自己发愣,拿着手机晃了晃:“喂,想啥呢?”

李岷江回神,他拍拍手,站起来:“想回去该签你多长时间的卖身契划算。走,手痒了,打电游去。”

叠溪:“……”

也许情侣该去捧着包爆米花去看电影,然后再买两件衣服,找间星巴克依偎在一起看一下午落叶或者行人啥的。

但是李岷江明显不知道情侣为何物,叠溪满头黑线看着他拿着枪对着张电子屏幕哒哒哒哒打得不亦乐乎。

李岷江又赢了,帅气的打了个响指,从叠溪那里掏出来一把硬币又续进去,松开筋骨准备下一场豪战,回头发现叠溪坐在旁边的垒球台上,耷拉着两条腿,抱着一塑料罐的游戏币百无聊赖看他。

李岷江正兴奋,此时板起来脸,说:“看啥?”

叠溪犹豫,过会很正经的问他:“你……说实话,公司真是你开的?”

李岷江反应过来,把枪对准他,叠溪乖乖举起手来,说:“我错了,哥。”

这时,他们俩身后的一个小包厢的门开了,一对学生从里面手拉手的出来,叠溪眼疾手快,冲过去抢了位置,又来招呼李岷江。李岷江一头雾水的跟过来,才发现这竟然是一间全封闭式的小型KTV,里面只有一张只容两人的沙发,一个点歌台,一张大屏幕横在眼前,头顶上彩灯旋转,光影缭乱。

叠溪伸手锁了门,灯光暗下来,两人挤在沙发上。

李岷江指着点歌点说:“你想唱歌?”

叠溪投了币,随手在热门歌曲里点了首《因为爱情》,然后把话筒塞给李岷江,说:“想听你唱。”

前奏响起来,屏幕上人影闪动,一对和一对交替显现,最后出来男女主角。当年那部电视剧很红,叠溪也记得看过,不过具体情节早已经忘光了,满脑子都是那长长的跑道。

李岷江握着话筒酝酿了半天,又塞回叠溪手里,说:“你起个头,我就听春晚唱过那一次。”

叠溪嘴角抽搐,接过来就唱,他的声音很好听,不做作不扭捏,还带着些微磁性,与背景音乐配的相得益彰。

李岷江伸出手臂,圈在他背后,叠溪就靠过去,倚在他肩膀上。叠溪把话筒递到他嘴边,李岷江清清嗓子,跟着唱了两句,却是严重的走调,叠溪哈哈大笑,李岷江惩罚似的箍住他,两人几乎滚成一团。

叠溪知道自己紧紧贴着他的身体,几乎严丝合缝。

自己的背上清楚的传来他的心跳。

他转过脸去,他忽然就有了一种想法。

李岷江也看着他,与他凑得很近,能清楚闻得见他的呼吸。

叠溪说:“我能亲亲你不?”

李岷江似乎有些犹豫,没说话。叠溪笑了笑,知道他无法突破心里那条防线,而自己的要求也太过冒昧,正打算放弃的时候,李岷江轻轻抓了抓他的头发,继而闭上了眼。

叠溪有些慌乱,他不知所措的喊:“哥?”

李岷江抿了嘴角,又松开,仍是不说话,仍是闭着眼睛。

叠溪想笑,又笑不出来,他终是卸了浑身力气,拍拍李岷江的脸,往后离开他的身体,说:“哥,逗你的。”

李岷江睁开眼,有点疑惑的看他,阴影里他脸上的线条显得刚毅,一侧镀着温柔的屏光,让叠溪有一霎那的失神。

而歌曲仍在继续,背景里的女声低声吟唱。

因为爱情,简单的生长。

依然随时可以为你疯狂。

李岷江凑了过去,在叠溪的唇上轻轻一点。

他的动作笨拙生硬,但嘴唇柔软温暖,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叠溪感觉自己的心跳就在那一刻停了。

李岷江仿佛用了不少力气,撑在那,低着头,一会又抱住叠溪,问他:“满意了?”

叠溪在他怀里发了会呆,又渐渐恢复过来,他动了动身子,问:“恶心不?”

李岷江想了想,摇摇头。

叠溪说:“你别这样,我真要喜欢上你了咋办?”

李岷江说:“噢,喜欢呗。”

歌曲已渐尾声,各种镜头一划而过,有人逃跑,有人追逐,过去,现在,将来,连成一个平面,逐渐如回忆淡出画面。

叠溪忽然笑了:“我开玩笑呢哥。”

李岷江也笑了:“知道你开玩笑呢。”

也总有人奋不顾身的,迷失在那座流光溢彩的城市里。

第11章

两人饥肠辘辘的出来,中午填补的那一点东西早就消化干净了,叠溪觉得肚子里正叽里咕噜的闹革命,走路都打晃。李岷江又琢磨着要扯他的手,却被他躲开了,李岷江就说:“老看什么手机,看不够吗?”

他伸手把手机抽过来,叠溪去夺又被他拿手隔开,再没力气跟他抢,只好任他看。

上面是他端枪扫射的照片,姿势夸张神情好笑,那角度业余但奇特,李岷江笑:“啥时候偷照的……”

叠溪没回答,只自顾自的说:“要不去吃香锅?我记得我们高中学校对面有一家,那个小店不知道还有不……你在设什么?!”

李岷江用手掌摁住他头顶,轻轻把他捞过来,然后弓起背,整个人的重量落在他肩膀上,慢悠悠的说:“设个应急号码,免得以后赌气跑了又关机,找不到你。”

叠溪哭笑不得,问:“手机啥时候还有这凶残功能?”

李岷江又把自己那张照片设为来电显示,刚要说话,他自己的手机先响了,拿出来一看是路嘉文。

叠溪顶着他的下巴把他推开,然后没啥表情看他接电话,看着李岷江眉头使劲儿皱了起来。

电话里的路嘉文万分焦急,听起来几乎要疯了:“岷江?岷江你在哪呢?你快回来,出大事了!”

这一切想起来都跟过电影似的。

上一秒脑子里还是麻辣香锅,下一秒就已经跟着李岷江上了直奔机场的出租车。李岷江在路上给李月珊打电话,说是公司有事必须要赶回去一趟,又问叠溪要不要跟着回去,叠溪一头雾水,只是茫然的点了点头。

李岷江就说:“没事,交给我吧,我照顾他。”

然后他买了两张回程票,算了算刚好能赶得上下一班飞机,叠溪例行又买了饮料给他,看他在那里打完各种电话后发呆,这才小心翼翼的问:“出什么事了?”

李岷江双手指头插在一块,胳膊搭在膝盖上,脚踏在对面的座椅上,坐在在候机厅里满面阴云,过了片刻,他说:“没啥事,死了个人。”

李岷江下了飞机就给马经理打电话,当时还不到12点,马经理早就准备好了似的,立即开车出来去了公司,等及跟他们两个见面,叠溪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死的那个人姓赵,是装卸队招来的人,在给公司仓库卸货时摔倒在地不省人事,医院检查结果出来说是中暑引发的心肌梗塞,是突发性死亡。

李岷江接了杯水,揉了揉眉心坐下,说:“今天下午的事?预备着怎么处理?”

马经理推了推眼镜,说:“现在还停在医院呢,董姐她们几个女的一直都跟着在那安抚家属,你没回来大家也都不敢做主,现在只能哄着,他们也没说怎么赔偿,现在正哭着,等明天吧。”

李岷江一听觉得不对劲,问:“装卸队的呢?他们的人出事了,他们不管?”

马经理说:“他们给叫的120,然后帮着抬的人……”

李岷江立即发了火,“然后呢?然后全部撇给咱们了是吧?龟儿子半星责任不想沾,把老刘电话给我,我倒要问问他这是个什么说法?!”

他找出来号码开始打,难以预料的关机。

“我操!”李岷江现了原形,把满头的鬓毛一炸,摔了电话。

叠溪看看马经理,马经理看起来也很疲惫,想是为这事一直忙活到现在还不得休息,但也是静静站在一旁,没再说话。他就走过去,递了杯水给马经理,马经理谢着接了。

叠溪说:“哥,去医院看看吧,情况一时也说不清楚。”

李岷江静了静,然后沉默的点点头,拿了车钥匙,咚咚咚下楼去了。

叠溪头一次感觉是如此接近死亡。

医院的太平间外面原本是片废弃的停车场,平时都是生人勿近,今天那里多亮了两盏灯跑,有两个人在一旁的长椅上蹲着抽烟,远远的看见他们进来,也没动弹。

死者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跟着装卸队队长老刘干了才不到一个月,此时他老婆领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并死者上高中的妹妹,坐在医院候诊室里哭天抹泪,董姐在旁边与她开导说话,而路嘉文在看手机,两人看见李岷江,就站了起来。

李岷江顿了顿,走过去问:“这位大姐就是家属?”

那女人看起来憔悴极了,已经哭得差不多了,此时好似触了电般的跳起来,像见到了杀人凶手一样,再次发起来狂,直接扑过去就扯住李岷江的衣服,带着他滚倒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她力气极大,叠溪站在李岷江身后,也差点也被她带倒。可女人不依不挠,破口大骂,她本来就吐字不清,加上边哭边骂,污言秽语顿时充斥了整个医院大厅,紧接着就有人跑出去找来保安,旁人连忙把她连拖带拽的搀起来。

女人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头向后仰着,几欲要昏厥过去,手却还紧紧攥着李岷江的T恤不放,而她身旁那个小姑娘也被吓坏了,抱着自己侄女站在地上开始哇哇大哭,董姐就赶紧过去将她们两个拉开,免得人多挤到。

整个儿场面乱成一团,根本无法控制。

等好不容易拉开了些,李岷江反而很冷静,他反复蹲下,几次尝试着对那女人说:“大姐,这事有解决办法,该我们负的责任,肯定给你一个交代,好吗?”

他不厌其烦的说了好多遍,可是声音却被一次又一次歇斯底里的哭喊盖过去。

女人什么都听不进去,兀自痛哭了一会,突然又一把扯住李岷江,发疯似的使了劲往他身上连抓带咬,众人吓了一跳,涌上来再次将她拉开。

叠溪忙趁这个时候把李岷江给手忙脚乱的拽了出来。

叠溪从未经历过这些,生死离别在前一个小时还只是很遥远的概念,此刻却突然行至眼前,他甚至是有些难以接受,恍惚觉得所有人都好像是无比敬业的演员,每人都遵循着剧本进行着自己的戏码,没有人是真实的。

也没有人能够喊卡。

所以他只是本能的拽着李岷江的胳膊,将他拉起来,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然后发现李岷江上衣被撕碎了一大块,眼圈也红了。

李岷江稍微舒缓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叫来马经理,跟他吩咐:“给她们安排住的地方吧……外面那两个也是他们一起的吧?”

马经理说:“说是这女的兄弟,可一直没进来。”

李岷江知道是来等着要钱的,便从钱包里掏出来点现金递给马经理,说:“拿这些出去给她兄弟,把这娘仨先劝出去,然后你领他们安顿安顿,说明天就把事解决了。”

马经理表示明白,然后李岷江又看了人群一眼,说:“弄完你们也都回去吧,天不早了,这两天辛苦了。”

说完他拍了拍马经理的肩膀,便出去了。

李岷江倚在车上抽烟,等叠溪跟着出来之后,他疲惫无比的说:“走吧。”

叠溪过去,看了看他的衣服,问:“你没事吧。”

李岷江就势在他身上靠了一小会,然后抬起来头,说:“回家。”

李岷江下车就把衣服脱掉扔了,然后拿着东西去洗澡,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叠溪也不想进屋,靠在石榴树下看星空,一道浅浅的银河跨越南北,宽阔而闪烁。

这两天里对他来说,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想起李月珊,想起王同杰,每个人都引得起蝴蝶效应,一句分手,一个承诺,都在或多或少的决定着彼此以后的人生。

也许生活本是如此,没有任何脚本可以让你循规蹈矩。

有些事情,如同感情,说到就到。

叠溪不由自主摸摸嘴唇,仿佛上面的触感还在,李岷江那别扭而又冒失的表情,被投射到心里放成一个无限大的剪影。

他鼓起勇气,穿过院子,走到浴室门前,轻轻敲了敲。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许只是单纯的想与他亲近。

李岷江头发打成缕垂在额前,胸口上还有那女人抓出来的血印,他抹了把脸上的水,问:“怎么了?”

叠溪脸有些发烫,他看着李岷江的双眼,问:“你哭了?”

李岷江没做回答,只说:“我这就洗完了。”

叠溪噢了一声,低头便要出去,李岷江又叫住他,说:“都进来了,替哥搓搓背吧。”

李岷江的脊背颀长,他瘦却有肉,典型的模特身材。叠溪用热水浇在上面,澡巾抹了浴液,慢条斯理的给他按搓。

李岷江背对着他坐在浴缸里,忽然问:“这事吓到你了没?”

叠溪说:“有点,我头一次遇见……这事经常发生么?”

李岷江说:“不经常,我比你好点,第二次。”

叠溪刚要点头,听见他又说:“第一次是我爸。”

叠溪手停了。

李岷江从小就没提过他爸,以前外婆跟李月珊搬板凳坐在门口缠毛线,聊起来这些男人的时候说过,一个赛一个的没良心,尽剩下些女人扯着娃过日子。

从而他也就有些习惯了似的,觉得这件事似乎是正常的,自己没有,李岷江也没有。

小孩的心思只停留在‘原来大家都平等’的上面,觉得此事应该是幸福的。

至此却头一次听李岷江提起来他爸。

他其实才比自己大不到两岁而已。

李岷江说:“当时我也小,啥也不懂,看一堆人拉扯我妈一个,还以为他们在打架,冲上去对着那人就是一口。”

他笑了笑,说:“后来才知道,我爸发病死在人家工地上,当时没保险,没赔偿,家里没钱没势的,我妈没办法,只好就胡闹,撒泼,这样能拿钱。”

他问:“是不是像打发要饭的?”

叠溪没说话,过了一会,他把手从李岷江肋下穿过去,从前面搂住他的腰,贴了上去。

李岷江抽了抽鼻子,半晌后拍了拍他脑袋,笑起来:“别抱了,光着呢,一会该起反应了。”

叠溪不听,把脸贴他背上,抱得更紧了。

门外,知了飞越星河,啪一下钉在树上,扯起来一阵蝉鸣。

可这夏天偏又这么静。

第12章

叠溪有些坐立不安,他跑出去在胡同口站了一会,回来又开始给李岷江打电话。

依然是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李岷江应该是很早就出去了的,叠溪醒过来就发现他不在了,他扣了电话想了想,还是决定打车去公司一趟。但就他收拾好刚要跨出门的时候,发现胡同里堵了几个人,在阳光底下来势汹汹。

李岷江敲开了搬运工队办公室的门,里面比想象中还脏,有几个民工打扮的人围成一圈,蹲在板凳上烟雾缭绕的打扑克,他们身后有张床,堆了半床的杂物,还用脏兮兮的被子盖着。

其中有人经常在那一爿仓库处走动,立即认出了李岷江,赶紧站起来迎接,笑着跟他打招呼:“哎哟,李大老板,今儿咋有空过来了?进来坐坐?”

李岷江只环顾了一四围环境,几乎就猜得出这是个什么地方,他也对这人稍微有些印象,记得姓于,曾去过办公室跟路嘉文报账开条子什么的,便也跟着笑了,然后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你们刘队长呢?找他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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