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连续两天没看到他，冷依炎就顺口问了福伯。

“他……他把院子里的玫瑰摘了，也不知道送了哪个小姑娘。我关他禁闭了。”福伯脸上有些歉意。“我没管好他，糟蹋了院子里的花，他还小，少主你别怪他。”

冷依炎想起了那朵带伤的玫瑰，也想起那个有些虎头虎脑的小孩，心想这小男孩还挺硬气。

这边冷依炎才兴起了要再见一见小厮的念头，那边就看到福伯拿着一份拜帖过来。

是一封很正式的功夫交流贴，俗称战帖。对方叫黄裕谦，比冷依炎小几岁，约定说三日后上门求教。冷依炎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声，因为受伤，更是早早就呈一种退出江湖的样子，这么多年也一直是安安静静的，对方是在江湖中也没什么名头，怎么就会想来绿湖园比试呢？要是赖天他们没走还好说。

想到赖天师兄弟，冷依炎也明白过来了，一时心里面都是甜甜的。想来是他们两个行走江湖，亮出绿湖园的招牌，这才有人找上门来，另一面说，这是好现象。他们不仅不是默默无闻，看起来反响还不错。

第九章

冷依炎这么一得意，就有些忘了预备这对付这三日后的约战。所谓来者不善，既然敢下帖找上门来，那肯定不是一般下三流角色。若是那师兄弟在，或者冷依炎没有受伤，或者绿湖园还有几个前辈那什么都好说。问题是现在都没有，没有就只能冷依炎亲自上场。

黄裕谦来的那天，小厮因为以往的劣迹斑斑被福伯关在屋子里禁止他出门惹祸。等到他能离开福伯的屋子，已经错过了黄裕谦和冷依炎的精彩对决。他只能从别人嘴里听到他们对那天事情的印象。

丫鬟：黄裕谦长得也还算五官端正，浓眉大眼，身材壮实，不过也比不上我们少主，我们少主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听说他是琼武城黄家“清风剑”的大弟子，身份不错，人也懂礼貌，就是有点傻。他肯定没想到我们少主那么年轻，那么英俊，看到他的时候就说，我找“绿湖园”的主人。少主说，我就是。他有些发愣又说，我找温良的师父。少主说，我就是。我找冷依炎。少主说，我就是。我看他当时就失了三分的战意。

福伯：你小子就还惦记着这事呢？该记的不记，成天就知道惦记这些东西。那黄裕谦颇有首席弟子的风范，倒是能知礼守礼，开头起式用的是平起请教指导，他一来就把自己定位在这一方，懂得请指教的一方先出招，这在年轻一代中难得了。这清风剑间就的是速度和灵巧，女子修习更占优势，黄裕谦练习的勤奋，各中精髓也悟了几分。难得。你也记住。小厮：我想习武。

李大哥：这真是难得精彩的一战啊，想不到多年未见少主出手，一出手就这么厉害。“清风剑”向来以快闻名，只是没想到“秋水剑”更快，少主出剑“唰唰唰”连出五六剑，直逼得他防守后退。少主不慌不忙以快打快，没有多久又“唰唰唰”刺出五六剑，大家都还担心的看着，那边黄裕谦就已经收剑认输了。

冷依炎：“承让！”

黄裕谦：“前辈剑术高超，黄某佩服！多有打扰，告辞！”

冷依炎：“慢着！我一直觉得行走江湖，不如在绿湖园呆着来的自在。你一来我就说过不愿与人动手，所有，今日如果不是你执意也不会有这场比试。我希望你对这场比试不论是结果还是过程还是本身都保持沉默。”

黄裕谦比试输了，虽然愿意大方的承认，心里面还是会有些咯应，现在又听冷依炎这老实不客气的话，也把一贯礼貌扔到一边：“行，但黄某还会再来赐教的！”

等黄裕谦走出去好久，冷依炎还是维持那个收了剑的姿势。

“被人叫前辈，感觉好老！”冷依炎喷出一口血：“我们是平辈才对……”

冷依炎从来没有讲他受伤的经过，绿湖园里大家也只知道，少主受了伤，不能和别人动武，到了季节变换的时候，要好好的照料。像这样因为引发旧伤吐血的现象很少见，园里上上下下的都很担心，要是赖天还在就好了。

小厮听说冷依炎病倒的时候非常惊讶，他跟在福伯或者丫鬟的后面，跑去看他。

冷依炎长得好，身高中上，体型偏瘦，以前没有受伤的时候脱下衣服是一具完美精瘦的样子，现在不如那时候饱满，天然的曲线还是很美好。他的偏白皮肤，属于男人里少见的皮肤比女人还好的那一类，刮干净胡子时光滑的脸蛋让冒痘痘的丫鬟心生嫉妒。他的五官很讨巧，遗传自娘亲的精致完美的被来自父亲的遗传影响，少见的美男子！

他躺在床上，只穿着素白里衣，领口微微敞开，脖子上露出佩戴了什么的一小截黑色绳子，头发披散开来半遮住苍白的脸，闭着眼睛。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很疲惫。

燕小厮见到冷依炎已经又过了几天，他坐在院子里，金黄色的落叶不断飘下来，偶尔停留在他的身上，恋恋不舍的掉进土里。

“你不是打赢了吗？为什么还会受伤？”

“唔。那家伙太厉害了，我没有帮手，赢得很辛苦。”冷依炎忍不住的就去逗小厮。

小厮的第一反应不是被骗了，而是，如果我是天下第一高手，就没有人敢到这儿来打架了！

第十章

福伯这几天都在考虑小厮要不要习武的事情。福伯家没有江湖人，家里长辈都是略识几个字自称的文化人，福伯自己在习文上下了一些功夫，这才迈出农村能在绿湖园谋一份职。有文人爱说：人生识字忧患始，姓名初记可以休。学得多了，出路多，人的见识广了，思虑也多，这一辈子就要开始劳心伤神。这是必须的，人就该这样脱离愚昧无知，探讨自己，才能选择自己的人生。

但习武那就是跟刀剑打交道，成天刀来剑往，一不小心伤胳膊腿是小事，丢了性命的那都是常有的事。一这么想，福伯就觉得不能让他习武。虽然习了武只是有个防身，多了一个技能，未必就要跟别人真刀真枪打架。可是有的时候又难说，像少主不就是好好在家里，别人还找上门吗？如果从来不习武，就不用沾着这些是非。但是，万一，有的时候就真的遇到了不讲理的人，没有习武就只能任人鱼肉。

福伯思量一多，头都有些疼，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一时兴起，还是下了决心。如果习武，找个师父就是当前最重要的事。少主若是肯……福伯马上打断自己的奢望。小厮年过完9岁，早就过了小孩子打基础的最佳年龄，少主收的徒弟，赖天温良哪一个不是练武奇才，哪一个不是从小打下夯实基础？

这事还得细细思量，找老伴商量一下。

燕小厮绝对不是一时兴起才要当天下第一高手的，他来到绿湖园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拜师习武，这么久了冷依炎还没有想要收他为徒，他还什么都没有学到是一个意外。这次黄裕谦上门，冷依炎受伤（小厮以为是打架受的伤）就像是小厮差的那一把柴火，终于把他心里的梦想烧熟捧到面前。

是的，他要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他和福伯又提了一次，福伯让他再想想。小厮有些急不可耐，找李大哥。

“我可教不了你武功。我就是一个护院，半夜里吓唬吓唬个把小毛贼。真的动刀，心里还真没底。不过我可以教你扎马步，听说高手练功都是从这个基础开始的。”

扎马步真辛苦！李大哥扛着刀第一次教别人，一看到小厮姿势不对就敲他，小厮为了练武忍了。等他可以回屋已经是站不直蹲不下，两条大腿不停的发抖。

小厮咬着牙忍着辛苦，一连扎了三天马步，都没有碰到冷依炎。小厮扛着一把破刀，把马步扎到练武场，冷依炎有的时候会到那儿练武，又过了两天还是没有碰到他。在小厮犹豫着是放弃还是把马步扎到冷依炎院子门口的时候终于碰到了他。

赖天和温良时不时的会写信给师父，问些遇到的问题，做一些问候等等，收到徒弟来信的时候冷依炎最高兴。小厮觉得那个时候总感觉冷依炎身边开满了鲜花，理所当然的那个时候的冷依炎会和颜悦色特别好说话。于是小厮等来了冷依炎的注意。

“你在练武？马步倒是扎的挺像样，不错，加油！”

再没有比来自偶像的鼓励更激动人心的了！小厮像打了鸡血一样，恨不得一刻都不要休息，一天就练会所有的武功，立刻成为天下第一。

这样的鼓励带来的效果维持不了多久，小厮毕竟是个小孩子，很多时候控制不了自己。好在他这些行为让福伯加快了要不要他习武的考虑，也做出了决定。

燕小厮被叫到房中，福伯和他来了一次正式的谈话。

“你为什么想习武？”

“我想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虽然这心思，这目标有点高，目标高一点也无所谓。答案虽然不让福伯满意，且听听他怎么说。

“哦，为什么想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打架厉害！”小厮开口之后觉得不对，灵机一动接着说：“可以保护爹娘，姐姐，还有哥哥弟弟妹妹。”

小厮把姐姐排在哥哥弟弟妹妹前面，这一点让福伯非常的高兴。

第十一章

人这一生其实不停的被选择影响着，这个世界唯一公平的地方在于，每一个人都有选择的机会。

在燕小厮绞尽脑汁想引起冷依炎注意，想成为他徒弟的时候。福伯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他想的要比小厮复杂的多，完善的多。

这个世界美妙的地方在于，她会出现很多的意外，很多奇妙的美好的意外。

赖天居然回来了！

小厮和赖天不对盘，他的回来小厮一点都不开心。

冷依炎开心，甭管赖天是为了什么回来，也不管他会住多久，重要的是赖天现在在绿湖园，隔着不远，就在身边。

师徒俩秉烛夜谈，这一年来不同的经历和神秘的江湖让久未见到亲人的赖天，说着话的时候脸上都带着兴奋。那种少年得志的意气风发，把冷依炎迷得不知今夕是何年。

赖天没有理由不意气风发的，突然扩大的视野，稳定进步的武功，被人看中的优越感，还有如花般貌美的姑娘。

冷依炎不知道这些，他猜得到大部分，被一些不能言说的情感蒙蔽，他唯独猜不到姑娘这一层。赖天在他眼里就是一只刚刚翱翔在广阔天空的雄鹰，他的一切都很美好。师徒两为着不同的理由，同样的高兴。

这一次，赖天走的时候。冷依炎虽然还是不舍，却没有上次那样难过。

对小厮来说，最重要的是，冷依炎的幸福感直接的给了他一次机会。

冷依炎说：“你想不想跟我学武？”

“想！太想了！”开心的想要跳起来说的就是这个时候的心情，很多人冒死寻求刺激，服用不明药物想要的也是这种幸福感。

幸福总是这么调皮，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来临。

那是个美好的一天，大雨过后，空气清新湿润，晨波湖上肯定还挂着一条迷人的彩虹；绿湖园里榕树叶子在阳光下闪着动人的光彩；冉竹山上今年的新竹一定被太多的叶子压得微微有点弯。冷依炎端坐在主位上，福伯站在边上，样子比小厮还紧张，小厮跪在前面地上。

“为什么想学武？”冷依炎的第一个问题和福伯问的一样。

“我要练好武功，成为天下第一。”

“我可当不了天下第一的师父。”冷依炎有些意外，但还是好心情的笑了一下。

“那天下第二也可以。”小厮一说，福伯都开始替他着急了，这小子在自己面前的机灵劲哪儿去了。冷依炎意外小厮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了自己的目标，于是他换了一个问题。

“你去年喜欢做，今年还喜欢做的是什么事？”

“练武，成为天下第一……二。”看来他心里面想成为天下第一不是一时兴起的，冷依炎一时有些恍惚。赖天当年说过什么自己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后来让他离开，找不到一个理由来留他。小厮的心思这么明确，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些执念，小厮这个未必就不好。那么他会是另一个赖天吗？学成的那一天，就是离开的那一天。

小厮没有赖天的资质，他学成远没有赖天快。而且，小厮只会是和他学武的一个人。冷依炎想了想又问：

“你小时候喜欢做，现在还喜欢做的事有吗？”

小厮想了很久都没想起来。久到福伯都忍不住提醒他。“你小时候在做，现在还做的事。”

小厮恍然大悟。

福伯松了一口气。

小厮说：“吃饭！”

第十二章

燕四哥没能成为冷依炎的徒弟，也许就是因为他的回答太没有出息了也不一定。万幸的是冷依炎还是愿意教他秋水剑，不知道冷依炎怎么想的。福伯都没有想明白，也许是当时冷依炎心情不错的缘故吧。绿湖园的规矩一直都不苛刻，冷老爷在的时候没收徒弟，对上门讨教的人也从来不吝啬，可能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反正不管怎么样，小厮要跟着冷依炎练功了！

很多事情，看着别人做的时候总是很简单的。以前的时候看到温良脸色不变的扎马步，还能轻松的说话，看温良总是能稳稳当当的刷完一整套的剑法。以前看到赖天每天重复不断的练习那些招式。小厮当时还觉得那些简单，觉得无聊。换到自己的时候才知道有多难，有多痛苦。没有一件事情是那么容易就能做成的。

燕小厮从小是放养长大的，他所有的习惯都是在乡下和小伙伴一起玩耍的时候养成的。他所谓的成为天下第一的梦想，那真的就是个梦，甚至没有去想过。就像夜空中挂在天上的月亮，她很美，光芒很柔和，我们会想把她挂在自己家屋子的墙壁上，实际上并不了解月亮，连她本身会不会发光都不知道。

燕小厮还不懂得去想成为天下第一到底有多难，也没有人提醒过他，这些困难就在这样猝不及防的时候砸在他身上。小厮完全没有基础，冷依炎开始的时候只能从帮他打基础开始教，打基础那比直接练习剑术又要无聊得多，辛苦的多。

太苦了。以前只觉得毛笔有千斤重，现在才知道剑拿久了，哪怕是小孩子用的，也比毛笔重得多，还要拿着它不停的练习。有时候为了纠正一个错误的动作，冷依炎会让他重复不断的做同一个动作，有的时候又必须一直维持那个动作不变。还有，扎马步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无聊的一件事！好不容易结束练习，小厮才发现自己没办法从那个举着剑的姿势变过来。

每一天都要训练，总觉得才刚刚睡着天就亮了，眼睛都挣不开却已经不能再睡了，又要开始训练。晴天有晴天的任务，下雨天有下雨天的训练。好枯燥乏味，好累！

冷依炎躺在榕树下的椅子上，轻松自在。小厮却要顶着太阳，可怜兮兮的纠正动作。这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太不是人干的！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学剑法？”

“背挺直了！别走神！”冷依炎上下一打量。“还早着呢！等你两腿不打颤的时候！”

小厮满心欢喜，腿不打颤的时候，加油！

结果，到小厮腿不打颤的时候，就可以继续练习下一个动作了——

基础功的训练依然遥遥无期！照这样下去，什么个时候才能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啊？

打基础的时候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这个时候无所谓资质高低，谁都是从这个时候过来，而只有基础打夯实了，以后不论练习什么都有益无害。这确实是一个枯燥乏味漫长的过程，冷依炎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他爹爹一脸威严叫做什么都只能做什么，他可怜巴巴的看着娘亲，娘亲不仅不帮他还会在一边拿本消遣的书，讲里面有趣的笑话来打扰他！

每每都害得他被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