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倒师父——黄串青
黄串青  发于:2014年0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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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他没有打败别人就不是天下第一!”

“我说有就有!”燕四哥有一种偶像被人看轻的恼怒。

一群小孩吵吵闹闹的结果是,大家跑去围到“烟袋李”身边,问问这个曾经见过天下第一的人。

“小厮见到的肯定不是天下第一高手。”看燕四哥明显不服气,“烟袋李”补充:“练成绝世武功不是那么容易的,有的人练到胡子发白都还不能领悟到其中之一,你说的那个人如此年轻怎么可能会是天下第一?”(村子里很多人不叫他名字,大家私下里给他叫了个小名,都叫燕四哥小厮。)

“可是……”燕四哥特别想找出话来反驳“烟袋李”,但是,他想了很久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还没有念过书,他也没有“烟袋李”那样的见识,他连维护心目中的偶像那么一点点的力量都使不上来。

小小的燕四哥一瞬间忧郁了。他曾经以为自己离天下第一高手那么近,现在又飘乎乎远去,重新变得遥不可及。

如果命运沿着既定的路线走下去,燕四哥和兄长们一样长大,他也会慢慢的放下心中的梦想,变成和燕大有一样的人娶一个大屁股的婆娘,生一堆的崽子。天下第一高手就永远的飘乎乎。到某一天的时候也会和所有的人一样认为自己不会再想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了,又隐隐觉得在心底深不可见的地方还留着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念想。

有一天,燕四哥回家的时候家里多了一些东西,他走近大厅看到坐在主位上的燕福顺。他娘在厨房里准备饭食忙的热火朝天,还请了婶婶来帮忙。婶婶一边忙乎一边说着安慰的话。

燕福顺家里只有几个丫头,他没有儿子,眼看着年纪大了,也断绝了要个儿子想法。上次见到燕大有家的孩子,心里面就隐隐有了过继一个的念头。这次来小厮家就是为了这事。

燕福顺原本是冲着燕家四岁的小儿子来的,从小养大比较亲厚,又不会太小,不用太辛苦。小厮的这个弟弟特别乖巧懂事,一听这事家里人都舍不得,更不要说他还一直哭着不答应。小厮心里面很矛盾,他的心奇怪的剧烈的跳动着,难得沉默乖巧的听从使唤,他几次看看爹爹看看燕福顺,想要说出什么来,又说不出来。一直到吃完饭,大家正式讨论这个话题,燕娘心疼小儿子忍不住哭出声音来的时候。小厮才小小声坚定的说:“娘,小弟不要去,我去!”

大人要说话,小孩子都被赶出去,只有小厮有心事磨磨蹭蹭着不走。他这话一说出来,大家都惊讶的看着他。

“小弟还小……我也舍不得!”

第五章

二个月后,燕福顺从燕大有家带回了小厮。小厮虽然顽皮捣蛋,好在懂事,初到陌生的地方,又有些胆怯,福伯还未出嫁的两个女儿,家里的老婆都对这个小厮挺好。

福伯本来想给他改个名字,请来的算命先生一核对八字:他这名字就挺好的!小厮才得以保住他的名字。

福伯想到底是给小厮请个先生教他读书还是托点关系送到私塾,诸多考虑,最后还是决定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他。

一本本装订整齐的书,一个个端正清楚的字,带着新鲜劲头,小厮老老实实的学了几天。几天之后就不耐烦了,他的心思本来就不在读书习字上,福伯的教学方法呆板无趣,什么都要一板一眼的,看书前一定要洗手,习字前一定要换衣,坐着不可乱动。那根毛笔像有千斤重,而且不听使唤,写出来的字迹忽粗忽细,歪歪扭扭。有时候习字任务一多,小厮就觉得完成无望,心里想的都是写不完怎么样才能不挨罚,而不是怎样才能做完作业。

小厮知道在绿湖园的另一个院子,那师兄弟一定又在练武,他们的师父一定在旁边教。如果他也能拿着剑站在院子里和他一起练武该多好,只要他努力一点,天天刻苦练习就能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到时候谁都打不过他!

冷依炎确实在教他的两个弟子习武。

冷依炎原本还算资质一般,勤奋练习不怕吃苦也能有不错的成就,受伤之后根基受损,不能太过辛苦也不能随意发功,还年轻的时候看起来无大碍,想在武学上有什么成就却已经不可能了。冷家的秋水剑不能就这样绝在他手上,所以经过挑选收了赖天、温良两人为徒。

徒弟一多难免良莠不齐,冷依炎受伤后精力有限,赖天温良听话天分也高,冷依炎决定认真传授他们两人武艺,以后就不打算再收徒弟。

赖天穿的是一身青色衣裳,腰带上挂着一块玉佩,已经比冷依炎要高上几分,剑法如人,同样的温谦有礼又暗含锋利。和赖爹一样,冷依炎对这个大徒弟寄予很高的期望,赖天这样的人只要入世一定会像金子一样放出光彩。因着这份期望里暗含着某些不能言说的心意,冷依炎其实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多少东西可以教导这个徒弟,让他多待在自己身边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宽广的江湖才是他需要的舞台,却不舍得他离去。

温良比赖天晚两年入师门,比赖天小2岁,冷依炎的这个二徒弟才真正的是个练武奇才。他没有赖天长得英俊,上眼皮很厚,双眼皮就很不明显,总是像睡前喝多了水一样,小小年纪,看起来永远是一幅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他对剑法的悟性惊人的高,为人处事方面就大不如赖天,阴谋手段之类那就根本别指望他懂。

再等等吧,冷依炎心想,他只是希望师兄弟两个一起行走江湖,相互有个依靠。

“你什么时候在那里的?”冷依炎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小厮躲在门口,不知道躲了多久。

“刚刚。”小厮来的时候发现冷依炎盯着赖天眼睛都不眨,然后他也盯着赖天看。赖天早就发现小厮偷偷摸摸的又来偷看,可是师父不说话,他也不好说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四哥。”

冷依炎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的看向小厮。

“我叫燕四哥,别人都叫我小厮。”

冷依炎愣了一会,轻轻的笑了。“你的名字还挺能占人便宜。”

这一笑就像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的阳光。

小厮觉得,这个人笑起来真好看!不像天下第一高手。

第六章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太阳不断的从东方升起西方落下,他累了就躲在云彩的后面,有时候太累了就忍不住掉眼泪,眼泪变成雨水落在地面上,但是第二天的时候他又会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出现在东方的天空上。

小厮能写的字越来越多,写“末”字的时候也分得清哪一横要长些,写“钱”字的时候也不会把那一点漏掉。写得最好最多的还是他的名字。

“我的名字好吗?”小厮拿着写好的三个字问福伯。

“还要继续练习,‘燕’字写太大了,‘哥’字太长了!”

唔,福伯没有明白小厮的意思。这三个字已经写得挺好的了,燕字笔画太多,只能写得大一点。

小厮慢慢的能念一些书,他一定已经比哥哥们厉害了!哥哥们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小厮会给看院子的李大哥念长长的三字经,李大哥长得有点像他爹,地元村的那个。

“李大哥,我的名字好吗?”

“你都能写名字啦?真厉害!你的名字当然好啦,谁见了你都要叫四哥。”

小厮很开心,他已经可以拿得动李大哥的刀了,还能舞几下。

小厮从看着赖天他们穿单衣练功看到他们穿冬衣练功,冷依炎已经不制止他来这里,冬天来了,年关也到了。

冷依炎到了冬天就懒得动,最喜欢坐着晒太阳,有时候会盖着皮毛毯子看书。如果他忘了盖毯子,或者睡着,赖天就会给他拿毯子过来,还会督促他回屋。

小厮发现冷依炎经常丢三落四,忘记盖毯子,晒太阳的时候脾气就变坏,丫鬟总是照顾不好,赖天对他师父很好,他才能把师父照顾的很好。他也不敢总是偷偷跑出去,福伯就警告过他不要乱进冷依炎的院子。

小厮不喜欢赖天,也有一点怕他,看到他来了,就会小心翼翼的跑开。

隔了好多年,小厮终于又在过年的时候穿上新衣。衣服很漂亮,崭新崭新的,今年应该轮到二哥过年有新衣服了吧。小厮这个时候开始有一点想爹娘了,离开的时候爹告诉他,隔一段时间送菜到这里就来看他,可是,小厮这么久一次也没看到他爹。小厮开始的时候很难过,久了就没有那么难过了,有时候想爹娘是不是不要他了,又会变得难过起来。

“以后福伯就是你爹了!”

“那你呢?”

“我也是你爹,你有两个爹!”

小厮比较喜欢温良,他不会禁止小厮跟着他出去玩,虽然每次他们一起出去,最后都会变成各自玩各自的。温良会一不小心就把小厮给甩了,然后要回家的时候又能神奇的找到他。

过年的时候他穿着和赖天相似的新衣服也很好看。

赖天和温良过年的新衣服不同于以往练功服,是请了城里有名的裁缝做的,布料上乘,做工精细。做成的衣服一上身,冷依炎看着赖天不得不感慨,自己的大徒弟确实是一表人才。

“赖天今年几岁了?”

“师父,年过完就该18了!”

“真快啊!温良也该有16了吧?”

“是的!师父。”

“如果在家里,大人该给你们张罗娶妻了。”冷依炎想了想不经意的说。

赖天一脸的不好意思,温良的瞌睡样看不出什么变化。

看到大弟子的表现,冷依炎心里突然的揪了一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男人到了一定年龄本来就该娶妻生子。福伯前些日子还有跟他提过,他的亲事。

这一整个年,似乎没有人过的开心。

第七章

整个绿湖园好像触动了什么机关,突然的就进入气氛低沉的时期。

福伯再三的警告小厮:主人心情不好,你不要像以前一样乱窜!小厮不敢去冷依炎的院子不敢去练武场,他只好不断的去找李大哥。

冷依炎确实心情不好,有的时候能确切的知道为什么,有的时候好像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的就想发火。也许是身体不好,天冷的时候身体不舒服,心情也就受到影响吧。

父母离世后这些年,冷依炎过的很不好。身体不好,不能再对练武投入身心。心情不好,一腔心思无人能诉说。生活似乎就有了可以念想的东西,还好收了两个徒弟。

现在他们也要学成离开了。

冷依炎推开房门,走出房间,入夜已经很深,他的衣服还齐整的穿在身上。已经三月十四,夜里还很凉,天上的月亮很亮,在月光的照射下,院子里的花草都清晰可见。不知怎么的,冷依炎就走到赖天的房门外。

其实,原因很明显,只是冷依炎不能把它说出来。他们相处了那么长的日子,却那么快就过去了。只是有一些难过,心里的那个人,你不仅不能把他留在身边,还必须亲手把他推开。

很多次,冷依炎都觉得自己忍不住了,要把心里的话告诉他,那个越长越优秀的男人。想到他将来会有怎样的成就,会有怎样光明的未来,想到他还要怎样顶天立地端正的站在高处,他又庆幸自己忍住了!

这注定是无数个无眠夜中的一个。冷依炎从赖天的院子走出来后没有回房间,而是又进了供着爹娘牌位的地方。他牢牢记得爹娘的教诲,对那些年代久远记不起来的,他总是有些遗憾。他们走得太早太过突然,在一个他还不懂得珍惜的年纪,多么遗憾。哪怕有的事情连爹娘都不能诉说,只要他们在那里,心就好像有最后一道盾牌,有着依托可以无所畏惧。现在空荡荡的,孤独。

冷依炎跪在爹娘的牌位前,他们身前那么恩爱,总是相互扶持,没有什么坎是他们手牵着手过不去的。小的时候不明白,现在跪在牌位前的冷依炎已经开始明白,那样的心灵相通是多么难得,多么让人羡慕。

爹娘,用我的一世孤独换那个人光明正大的站在高处,值不值得?

这确实是个不眠夜,隔着一道墙,赖天也没有睡着,准确的说,冷依炎进了院子他就发现了。冷依炎受伤后武功不进反退,他就算放轻脚步也已经躲不开静夜中赖天的察觉,何况后来他完全忘记控制自己的呼吸。除非迟钝或者被什么蒙蔽,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比如咳嗽,比如爱一个人。

冷依炎在外面多久,赖天就在里面听着他的呼吸听了多久。

赖天已经18岁,感情上的事不是一无所知。何况有的人以为自己隐藏的很深,实际上表现的很明显。赖天是怎么想的,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有一点很肯定,他对师父的好,是没有掺假的。只是那是一个徒弟对师父的好,还是别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有二点可以肯定:一,冷依炎马上就会让他们师兄弟走。二,那一夜,赖天和他的师父一样一夜未眠。

确实。

第二天,三月十五的时候。冷依炎把两个徒弟分别叫进屋里,细细谈过之后,就叫他们收拾收拾行李,即刻离开绿湖园。

冷依炎盯着两个黑眼圈,人没什么精神。赖天也盯着两个黑眼圈。

走出去很远,温良才抬一抬眼皮问:“师兄昨夜没有休息好?”

“昨晚蚊子太多。”

“师兄的院子花开得早,招蚊子。”

第八章

一下子少了两个人,不说院子里的大人,连小厮都觉得不适应。开始的几天他还像往常一样跑去他们练武的地方,看不到人影才想起来,又往回跑。好几天看不到冷依炎都是常事,要不是知道只是赖天和温良走了,小厮还以为冷依炎也走了。

冷依炎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放下手中正在看的书,站起来往外走,走了没几步才想起来才回来坐下继续看书。中间有丫鬟端来几样水果,冷依炎总觉得不对劲,拿起一颗草莓,他想起温良最喜欢这种水果,赖天却是不喜欢的。赖天这人对喜欢或者不喜欢吃的东西不爱讲出来,比如菜里的芹菜,他吃到的时候会把他们通通留在碗里。

冷依炎拿着草莓发了一会儿呆也发现自己不对劲,那些以前天天在做的事情,有时候还觉得烦,现在突然都不要做了,人一下子清闲下来,就觉得丢失了什么一样。冷依炎终于决定还是去练武场逛一圈比较好,没想到有人和他一样,他转身的时候发现有个小孩正欲盖弥彰的往路边躲。

原来还有人和他一样,这样的想法让他突然就不那么失落了。

这还仅仅是开始,开始的几天过去后,这样的空闲使得对一个人的思念像海啸一样汹涌而来。因为必须隐蔽,无处诉说,这种思念蚕食着冷依炎的意志,逼人发疯。

小厮开始还在为一下子少了两个人感到孤单,没一会就发现更为严重的是冷依炎很不开心。冷依炎平时没有和小厮说过什么话,但是因为他默许小厮看着他们练武,在小厮的心里,冷依炎是他难得的伙伴中的一个。

阳春三月,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院子里有花匠精心栽培的各种鲜花正竞相开放。小厮瞅准花匠没留意,把在他看来开得最大最好看的那朵花折下来,那也不知道是什么花,枝干带刺还特有韧性怎么都折不断,好好的一枝花,最后只摘下来一个花朵,半片叶子都没带。

冷依炎坐在自己院子常坐的那张椅子上,听到有人说,小厮一定要来看他。

小厮在他椅子旁边看了一会儿才从身后拿出那朵折伤了的花朵来递给他。

冷依炎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给你!”小厮把花往前送了一分,有点闷闷的小声说。“我也有点想我爹和我娘。”

冷依炎瞬间明白这个小男孩的意思,心里居然暖暖的,他接过花。“谢谢!”

小厮害羞的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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