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后——白袍
白袍  发于:2014年0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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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松开的手心有着因为紧握而渗出的手汗,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自己的。龙子微微一笑,收了收手。

在车上问的那句,根本就不是因为江别奇的表情,纯粹是他的念头。

——你那眼神,不是想要我吻你吗。

察觉到他的人在附近的当下,脑内乱轰轰的,耳边只听见心跳频率的沉与鼓噪。控下自己的情绪后,他派人把江别奇叫了过来。

轻缓的脚步,面容还留有几抹沉默的清冷,看到对方眸底的闪烁,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同样的心情。或许,他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习惯江别奇的存在,也比他所认为的些微在乎大的多。

逐渐能品尝到压抑着感情的滋味。

他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对着江别奇伸手,也不能显露出过多的情绪。脸上挂着的从容不迫,是他多年来习惯的面具。只有他明白,在江别奇走近他的那段时间里,他有多么煎熬。

艾伦看着他的眼神中有着揶揄的笑意,而他却已经无暇去对此做出反应,等待着那个人又回到他身边。

他清楚那个人是被动的,想要碰触对方的渴望却又如此重,他照着自己的意念,叠上了那双守着他多年的手。首次,他升起了想保护对方的想法。长久以来,他早已习惯被对方守护的感觉,却一次也没有想疼惜对方的感受。

这是他潜意识底下的狂妄。而这份狂妄,终究还是害惨了他。他总算看清楚了,这人因为他的狂妄伤得有多深,深到从来都不敢主动向他求爱。

因为那人认为自己不会有被爱上的可能。

在他心底,那份沉甸甸的爱,散了开,无法诉说。他把这些隐藏在昏暗的光线下,趁着对方转过头来,拽住他的手吻了上去。

这是他常做的『安抚意味』浓厚的吻,此时此刻却没有一丝丝的利用成分在,有的只有他深切的渴望。

他对他的在乎,已经不只一点点。轻拂过对方的面颊,温热的触感袭上心头,他想做的不仅仅是个吻而已。想环抱住他劲瘦的腰背,啃咬他铜色的颈项,想感觉对方在他的怀里颤抖喘息。

昔日做来如此平常的动作,随手就能拉着对方做的行为,他已经做不到了。

在察觉到自己缓缓燃烧起来的爱苗,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不把他当一回事的龙子。

危险。

死死紧贴的双手,有着龙子思考后浮上的沉重。

在这紧要关头,他却有了如此大的心理变化。阳信的事、内鬼的事,都是迫在眉睫需要处理的事,他却有了想把江别奇抢回来的冲动。

想把江别奇从原本被他推走的困窘里挣脱。猴子比他珍惜江别奇,他一直都明白,因为这点,猴子和他对立的状况减了不少。

龙子抿着唇,邪恶的念头盘踞在他脑内。

短暂的迷惑后,他挣脱了那些绝望的思考,取而代之的是即将席卷而来的狂风暴雨。

他的人……只有他能碰。

龙子用指腹轻轻摩挲过江别奇的指尖;江别奇或许只认为这是一种调情,龙子却晓得,这是他下的决心。

不管过去他怎么想,能把握的只有现在,还有江别奇这个人。

出乎意料的,龙子对自己心态变化的接收度如此高。

或许是因为那段情人扮演关系里,他已经有所改变了。

或许早在那句『我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你爱我好不好?』问话底下,他就已经卸下了防备。

更或许是江别奇因为承受不住而流下的泪水。

一点一点的改变,而他却不知情。如今分开数日,那样的喜欢才重重的在他心里投下炸弹,迫使他去正视。

江别奇这人对他来说,就像是慢性中毒一样的慢慢占据他,缓慢的侵袭,不轻不重、没有负担的爱着,如今想来,却是如此让人心痛。

江别奇爱着他多少年,就承受着这样的压抑多少年。

龙子侧身看了那台黑色轿车一眼,倏地,一辆重型机车突兀的爬上了人行道。

掏枪、上膛、开枪,一气呵成。

身边的手下赶忙阻挡的动作如此鲜明,他眼中却只注意到那消音手枪的方向,指着挡风玻璃又扫射了数枪,而后扬长而去。

短短几秒内,又恢复了方才的清冷,这次却带了嘈杂的人声和惊恐的杂音。胸口的痛感直袭脑门,慌乱的心思不及生理的,无法顾及车里的状况,龙子的身体硬生生的往冰冷的地板倒下。

说爱、或者不说爱,或许没有差别,却会让人后悔莫及。

一句我爱你,有这么难吗?

25.

这是个白茫茫摸不着边的梦,他一直往前走,不顾一切的往前走,期间他被不知名的东西绊住而踉跄了几步,迅速站稳后,他继续朝着那不知所谓的目标前进。

没有人告诉他可以停,他不能停。

梦里,有个人笑着告诉他——『请往前走。』

看不清楚的面容却坚定地蛊惑着他,他信了。每当他回首,那人永远站在那里,无声的支持着他。

他还在寻找方向的那年,旁人就已经帮他做了决定。所以他不断的走,不挟带私人感情。

直到现在,他稳坐总堂主的位置,身边的兄弟是他提拔的,那些人可以用、那些人不能信,他都掌握在自己手上。

新旧势力的杯葛,地盘的争夺,这就是他习以为常的世界。

心,该是墨色的,他一直都这么认为。充满利益与冲突,唯有狠下心才能抗争。

而那人有着不同的色块。在黑色的包装下,残馀的那一点白,是他所不能想像的,而他终于明白那是那人无声的爱。

龙子在欲裂的头痛中醒了过来,掀了掀沉重的眼皮,胸口的剧痛影响了他的思绪。受不了干涩的眼睛,他反射的眨了好几下,等视线逐渐清晰起来,他才能静下心去听身旁几人的悄声交谈。

「……恢复状况……」陌生的男声,内容听来像是医师。

叽叽喳喳的谈话又散了开,声音挤在一起,让龙子已经无法分辨谁是谁。昏沉沉的脑袋只记得那一幕,碎裂成蜘蛛网状的玻璃,生死未卜的那两人。

龙子尝试着开口呼唤的同时,有一人靠了过来。左方昏黄的光线被拦下,相对形成的阴影落在了他的身上。

「醒了?」是他的父亲……瞳孔适应了光线变化后,轮廓和声线都是他所熟悉的。

欲出声的话卡在喉头,久未进水的喉咙发出生警告。瞧见他这样,父亲主动的倒了杯水给他,而方才嘈杂的音量已然消失,几人站在床脚俯视病床,而那人──江平──龙子用着虚弱的气色瞪了他一眼。

做得太过明显了。

找他过去指定的餐馆,而后就发生枪击,不知道该算是蠢还是聪明……

医生平板的语调响起。「人醒来就没事了。好好养伤。」

「阿晔,你终于醒了。」江平脸上的焦虑,怎么看怎么碍眼。

站在一旁的中年男子凑了过来。

「方便做个笔录吗?抱歉,公事公办。」笑眯的眼睛,面对着黑道上有头有脸的几名人物都不畏惧,显然是有一定资历的老员警。

父亲对着自己点了点头,跟着其他人走出房门。

「江先生,最近有跟什么人结仇?」员警拉了一旁的椅子大剌剌的坐下才开口。

「没有。」有结仇也不关警方的事,龙子眸底闪动着愠怒。

「内哄?」

「没有。」

同样的回覆让员警笑了起来,搔了下头又开口。

「阳信那里……」

「怎样?」龙子扯唇笑了起来,胸口的剧痛犹在,脸色也是苍白的可以。

「没什么。现场状况目击者都提过了,最后再跟你确认一次。」员警提了个大概,最后提到了被扫射的那两人。

「江老大,小心一点。对方只是警告。」否则不会只给龙子一枪,也不会只是动手扫射车内的人这么简单。

「那两人怎么样?」

「死不了,伤没你重。」员警站起身,老脸又笑了。「好好休息。你躺了一个礼拜了。」

员警要走前又补了一句提醒,好似是担心龙子伤未愈就跑去报仇。员警和父亲等人擦肩而过时简单的打了招呼。

龙子瞥了面前几人一眼后看向父亲,父亲沉了下脸,对着床脚的几人说:「你们先出去。」

杂沓的脚步声逐渐远离,江平对着这对父子给了个浅笑后离去。

「爸……阿奇呢?」

「子弹擦过,没大碍。艾伦也是。」

「人呢?」刚醒来没多久而已,龙子却觉得疲惫不堪,眼皮直直落下。

「去办点事。」父亲和缓的笑了一下,坐下来拍拍他的手背。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让阿奇坐那个位置吗?」龙子一愣,随即又露出了困惑的表情。父亲不等他回话又接着说,「他不会害你,帮你挡子弹都来不及呢。」

在龙子昏迷不醒的这几天,江别奇坐立难安外,神情中的疲态与焦虑藏都藏不了。

「……」后面那句怎么听怎么刺耳。

「怎么,心疼了?。」老狐狸的洞察力简简单单的就看穿龙子的心态。「昕晔,阿奇是我好朋友的孩子。」

一句轻轻松松的话语,却在龙子心头崩裂。他冲动的想爬起身,却被胸口的伤击败,枪伤比他所想像的还要严重许多。

父亲拍了拍他的手安抚着。

「许多年过去,他长得跟他老爸一个样,脾气却差很多。」父亲眼中的怀念既悲伤又凄凉。父亲那张成熟英挺的脸庞,说着那句话却混有一丝丝的感慨。

「都过去了。」,话题一转,「阿奇是个好孩子。」

为什么要说这些?这些年来父亲的态度一直都是冰冰冷冷的,从没听他主动提起过江别奇的事。这样的困惑,却挡不住袭来的疲倦,渐渐的,他又坠入黑暗。

梦里的那人,笑得很灿烂,却不是发自真心的笑。一双眼眸隐含着毫不在乎与冷漠,傲视着周围,直到看向他的方向,才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眸底尽是疯狂又执着的爱恋。

当他尝试走近那人时,对方却退了开。一进一退,距离丝毫没有改变。循环几次后,他索性不追了。如他所料想的,那人又靠了上来。像只惊慌失措的小猫,小心翼翼的又走到他身后,无声的等待着。

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等待着那人的主动,却不愿去打破这样的关系。

26.

静穆的书房里,只有两个人在交谈,气氛被入幕的夜色整个包围着,又更凄凉了。长大后的江别奇进来这里无数次,都是为了帮里的事务。这次比较特别点,老爷是来向他问罪的。

「昕晔与你同车却遭暗算,阿奇,我想保你也保不了。」老爷扬起不冷不热的笑容对着江别奇说。江别奇从来不曾喊过老爷一声『爸』,却依旧卖力的为着这样的家庭卖命。老爷对他似冷非冷,到这几年才开始真正与他交谈。在一个没有爱的家庭长大的孩子,他什么都不懂得。

「是。」回覆得体向来是江别奇的优点,略低头表示认错。

「江平没什么大碍,你跟那个年青人先休息几天,阳信那里我派人去顾。」

「另外,找时间把阳信做掉。」是谁做的、动机,这些都是早就明了的事。

江别奇怔着面容,抬头凝视着老爷的浅笑没有应话。他瞬间明白面前这位老人是什么都知道,还有什么事是老爷不知情的……

江别奇一愣,莫非──

老爷也知道他对龙子的感情?这个指环,是因为这样才给他的吗?

一股涩然闷在胸口,直到老爷的下一句话炸了开。

「没有成功就不要回来;成功了,就离开这里。」

老爷整个人散发着凌人的气势,压倒性的站了上风──他说了什么,别人就得照做,属于帝王的魄力不曾因为时间而溃散。

「这些年,辛苦了。」那一瞬间出现的凌厉消失了,老爷身上刺人的压迫感却依旧存在。

说不出口『为什么』三个字。在那慑人的视线底下,喉结上下滑动,江别奇的脑内短暂空白。吞咽几下后,他尝试开口。在老爷挥手警告下,未完的话被迫吞下。

「辛苦了。」

这次,老爷把银框眼镜拿下,靠近他耳边,重复着那句话,一点点理由都没说,便要他卸下那个指环,把位置让出来。

「为什么?」不似方才的踌躇,江别奇在冲击下了当的问了句。冷静的嗓音底下颤抖着,被人丢弃的感觉有多糟,他就有多难受。

他做的不够好吗?为什么连一点点认同都不肯给他?

「因为我是您仇人的小孩吗?」江别奇迸出了句惊天动地的话语,老爷微微一愣,不做回应。

他什么都知道。很偶然地在江平的谈话里知晓了这件事,也终于明白了过去的恩怨。对江别奇而言,这些过去说来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一样,无法对他产生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家人这个字眼,一点意义也没有。要他为他从未见过面的亲人感到难受,不可能。倘若有什么,他早就在得知的那天动手了,会等到现在等人来踢走他吗?

他为了这个不成样的家庭忠心耿耿,付出了所有,却得来一句『离开』,说来挺讽刺的。

看着江别奇的咬牙,老爷不禁有些感慨。

老爷心底,一直有个无法抹去的伤痛。这些年来退出江湖后,心性变了不少,相对下,仇恨这两个字眼也冲淡了许多。对江别奇,他所采取的态度一直都是漠视的,直到现在,他决定放手。

因为是仇人的小孩?这句话错了,是挚友的小孩。

当年的事他已不想再提起,过去就让他过去吧。向江别奇提这个要求,一方面是要他完成最后的任务,一方面是让他抽身。

或死或活,都是种解脱。这已经是老爷下的最大让步。他做不到简简单单的放人,提了个要求让江别奇去做最后的选择,如此而已。

「……这是你最后能抽身的机会。」老爷对江别奇的质问沉默了许久,站立在他面前的年轻人皱紧眉头,抿着的唇和当年的友人相似度极高,也同样傻到为了所爱奋不顾身。

「待在这里,你没有好处。好好的去过自己的人生,成功的话。」

江别奇的反应,只有死死的盯着老爷那张面容,老爷有老爷的坚持,他也有他的坚持。如今,他的坚持已经不再需要了,长久以来的信念被摧毁,而他只能被动的接受。

已经是他能为龙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吗……是死是活?能不能给他一个活下来的理由。

江别奇身形不稳的晃了下,耳边传来门阖上的声响,不轻不重。他动手拭去眼角的一抹湿,手指冰冷的痕迹让他盯着看了几秒,他鼓起了勇气,去见了他唯一挂念的那人。

去寻找个答案。

27.

坐在计程车上,江别奇冷着一张脸,脑袋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五指捏在手背的力道是下意识的重,而他却感受不到。他拒绝了江家的接送,在那样的告知下,他无法去接受江家的资源,半逞强的打算自己一个人去面对。

他始终弄不明白龙子对他的看法,或者,他根本就逃避去面对那人显露出来的变化。指尖太过用力,捏痛了自己,他终于松开了一路上紧绷的双手,摊开掌心,掌心的纹路条条错综,就如同他纠结的心情。曲起五指,细纹又密集了点,收了收,却什么也抓不住。

他到底……想要什么……这么多年了,他又在奢望些什么、期待些什么。

江别奇沉思了许久后,涩然一笑。他在自己心底打上了死结,用着他所认为的方式去爱一个人,自以为能够换来一些些的重视。当事实一而再再而三的背离期望,早已心死的自己却不肯承认,执着到心寒,直到无动于衷为止。

很多时候,他也不明白这样的爱,是否已成习惯。但是,除了这个之外,他什么都没有了……找个人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是值得的,简简单单的事,却让他搞得十分复杂。

艾伦对着他说着恋爱的锁碎的欢喜模样,至今依然清晰的存在于他的脑海,而自己,却对爱这个字眼什么都没有期盼,回想起来,只有一遍又一遍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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