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异闻录——云水苍茫
云水苍茫  发于:2014年0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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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妖怪出没

裴素非惊得睁开眼,此时房中只留了一盏暖黄的壁灯,柔和的光线既不打扰人休息,又能让人从睡梦中醒来时感到舒服。由于梦境的冲击,让他的大脑整个空白了好一会,忽然间身体上方出现一片阴影,在他尚未来得及反应,便直接笼罩了下来!

他本能的紧闭住眼睛,然而想象中的重压却并没有到来,扑面而来的只有异常熟悉的气息。

“东君——!”裴素非猛地睁眼,失声喊出对方的名字,脸上满是震惊。

“嘘。”东君俯身看着他,示意他安静,继而似是十分苦恼,说道:“你居然在床上召唤我,这可不太好。”

“哈?”裴素非满头雾水,他什么时候召唤东君……啊不,如果是在梦里的话,他的确是喊出了对方的名字。那这么说来,梦境是真实的?!

东君的双手撑在他的脑袋两侧,目光停在了贴着纱布的那侧脸颊:“这是怎么回事?”说着就伸手将那纱布撕了下来,眉头紧皱,“这点伤应该不用半天就能好全了。”

原本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裴素非听到这话猛地一个激灵撑起身,右手紧紧捉住了东君的左臂,东君冷不防被他这么一个大动作,本来是要往后倒的,又被捉住了左臂,结果就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坐在了裴素非的双腿之间,看起来极为暧昧,像在互相做些什么似的。

但裴素非早已无暇顾及这些细节问题,抓着东君就好似抓到救命稻草一样,脱口问出:“东君,我不是人吗?为什么会有伤口自愈的能力?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不是哪里弄错了?!”他顿了片刻,“还有,我梦见小时候是跟你在一起的,是真的吗?”

他十岁以前的记忆,居然全部是与东君相关的。几个月前见面,那“似是故人来”的感觉原来并非错觉。只是,为什么以前他会没有那些记忆,而现在却在一夕之间全部回来了呢?他究竟是谁,是妖怪还是人类?还是说,他在大宅居住的时候,被潜移默化改变了基因组合?

他死死盯着东君看,突然得出一个很惊人的结论——至少把他自己惊到了,他小心翼翼的说:“难道我是你的……”

“嗯?”东君的唇角微微勾起,以为他开了灵窍,用不着他花费心机去解释了。

“……你的直系亲属?”裴素非很是委婉的改变了一下词语,没有直接说‘儿子’这两个字。

东君除了眨眼,眨眼,还是眨眼。

看他目瞪口呆,半天不出声的模样,裴素非吓得够呛,不会是真的吧?!

东君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无奈的说:“我们可一点都不像。”

“……说的也是。”裴素非松了口气,无论从发色还是五官,他跟东君完全没有相似的地方——东君如此丰神俊朗,一对比,他更显得平平无奇。

“而且,我也并不存在能给我生子的对象。”东君如此说着,克制不住的再次伸手去触摸裴素非,从他乌黑的发顶,到线条清冽的下颌,甚为流连,仿佛是想借此来取回过去的那些时光。

裴素非此时并未察觉东君的举动过于亲昵,他正等着对方给他解释清楚。

“你尚未出世,我就知道你了。后来你性命垂危,我迫不得已将妖力注入了你的体内,正因如此,才导致你如今开始妖化。”东君的解释实际太过含糊,他说的是真的没有错,但当中漏了多少信息,只要他不说,任裴素非再聪明也猜不到。单论“妖化”一事,如果不是因为裴素非这具身体里的是锦非的元神,就算东君注入再多的妖力也顶多起到体质优于普通人类的效果。

妖与妖毕竟是同属一脉,所以东君的妖力才能护住锦非的元神,二者相融,才会令裴素非的身体发生妖化。山鬼一族虽妖力不高,但胜在自愈能力极强。裴素非的身体才刚出现妖化的症状,以后会不会有其他变化还是个未知数。

东君接着又说:“你父母因意外身亡,只余下你一人,他们是我的好友,我自然得帮他们抚养你长大。只是……”

他的所作所为都在师父的掌握之中,当初因嚣张跋扈,借与生俱来的通天能力与天界叫喧,生出无数事端,虽非大恶,却也足以被判下惩罚,是师父出面主张封印他的通天能力,并让他在人界担任巡察司,这才消停下来。

当他暗中抚养裴素非的事被师父得知后,一向深居东华山的师父竟亲自出来见他。

“虽然他身体里的是锦非的元神,但胎儿本身就是混沌,元神入其内,自然是洗伐重生,再世为人。你再如何与他亲近,你也毕竟是妖狐一只,既然锦非已经重生为人,你为何不让他去体验他自己的人生?你这只妖过的日子朝露不消,云烟不起,时光白白虚掷,于他有何益处。”师父淡淡说道,继而看向缩在他身后的小素非,“为师知道你对他情深意重,只是以往你裹足不前,而如今他鸿蒙未辟,不知人事,你又还能期盼些什么?”

东君攥紧小素非的手,垂下眼睫,看不出情绪:“人类不是常说会有奇迹发生吗。”

师父早已修炼得道,不在三界内,不在五行中,看透世间繁华凋落,人事兴衰,他说的话虽然不是刻薄,但因过于现实而句句残酷:“若有奇迹,你会甘愿被封印通天之力?你看到了无数的结局,想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但辛苦辗转,也不过是绕了一圈弯路,最终都回到既定的结局。你如果不是心灰意冷,又哪里会答应天界的要求,乖乖做一个巡察司。”

东君被驳斥的哑口无言,风吹起他金色的发梢,吹进了他的眼眸,那久违的酸涩感忽然涌来,令他头痛欲裂。

“不过……你现在既然已看不到未来之象,何不相信为师一回?”师父毕竟是师父,叹了口气后,说出这么一句话以作安慰,不至于将东君逼到绝境。

“只是什么?”

裴素非的问话把东君从过往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他顿了一顿,轻描淡写的解释道,“只是我后来发生了些事情,不得不将你送到孤儿院。现在既然你想起来了,就跟我一起回去吧。”

裴素非愣愣的看着他,沉默了很久,拒绝了:“不,现在不行。温家对我有恩,我不能再做对不起他们的事。何况……何况,说真的,以前的事虽然说是想起来了,但还是觉得像梦一样,太美好了,真怕走近些它就会碎掉。上天很公平,给你一些好的,就会给你一些不好的,乐极生悲或否极泰来。”他自己也觉得滑稽,明明希望能当作“家人”被接受,但对象是东君的时候,他又不愿意起来。“同伴”“家人”——这些都是听来多么亲近但对他而言却无比遥远的距离啊。他怀着对东君的恋慕,能好好的扮演从前的角色吗?怕是比呆在温家还要艰难。在温家,他知道什么都没有希望,所以反而能死心。一旦离开,就像之前紧闭的门窗都被打开,凝滞的风将旋成风暴,无法止息。

东君不知道他心里在百转千回,听到这个回答后,一向从容的表情隐隐出现一丝焦躁:“如果只是为了向温家报恩,这种事我会替你做。”

“你不用做到这种地步……”裴素非目瞪口呆。

像是为了验证东君的话一般,他们正说着,温立言便推开门走了进来。

甫一进屋,温立言就察觉到了异样,直接就往大床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金发男人正半坐在裴素非身上,顿时怒火中烧,脸色铁青,声音骤然一沉:“你是谁?!”他的手指已经移到手杖的一个按钮上,随时准备将安保召集过来。

东君缓缓转头看他,由上至下打量了他一番,就像在扫描阅读人体资料一样。

在温立言的瞪视下,裴素非这才意识到自己跟东君的姿势过于别扭,连忙用手撑着身子想往后退。

谁知东君伸手往他眉间一点,裴素非只感到困倦万分,全身脱力,直往后倒去。东君长手一捞,托住了他的后脑,将他轻放在枕头上,后又起身下床,摆好他的睡姿,替他盖好了被子。此番动作十分熟稔,又有点像故意做给温立言看似的。

东君转身看向温立言,露出营业用微笑:“我想跟你谈个交易。”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跟你没有要谈的交易。”温立言皱眉,他多少预料到对方所说的交易是什么,无非就是想把裴素非从他身边带走。

“我是什么人?”东君无声的笑了笑,“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实现你真实的愿望。”他说着,一边走近温立言,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知道我为什么让素非睡着吗?因为我不想让他知道他一直感激的人是多么的龌龊,卑鄙而又弱小。”

东君的话就像恶魔的私语,在温立言耳畔回响。

温立言知道对方能不惊动保全系统潜入屋中,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素来谨慎的他,忽视了东君的故意挑拨,冷静的说:“我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地方需要你来帮忙,当然,如果你想与我到客厅详谈,我也乐意奉上茶水一杯。”

东君慢条斯理的说道:“什么地方?嗯……自然你很不方便的地方,比如,你的腿。”

这句话像一支针刺向温立言,他的眉头微微一动,冷笑:“难道你还是世外高仙,连现代医术都束手无措的腿伤,你都能治得好?”

东君笑而不语,脸颊上渐渐浮现出妖狐的血红印记,眼眸黑中泛碧,极为妖异。

饶是温立言见多识广,突然有个人在自己面前异变,也被吓得一时间愣在原处,半晌才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说呢?”东君反问。

温立言还未开口,眼前一晃,东君赫然站在了他身边,并伸手按住了他的左肩。

一阵如同电流般的感觉瞬间贯通他的左半身,待回过神时,他的手杖已经摔落在地。他怔怔的站在那里,表情复杂。

原来这就是“脚踏实地”,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一小步,尝试性的,心里多少还存有会摔倒的阴影。

等温立言走了几步后,像恶魔一样的东君再度开口:“如果你愿意与我达成契约,我可以让你一辈子都能这样健康走路。”

温立言猛地抬头看他,嘴巴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可以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东君好似能透视他的想法一般,“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开口让素非跟我走就行了。一句话就能让你重生,我绝不食言。”

温立言看向安睡中的裴素非,而后视线停留在地毯上的那只手杖……

二十五、妖怪出没

裴素非从温立言的书房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看到东君交叠着双手倚在一边等他,更加觉得毫无真实感。

在书房时,温立言只跟他说了短短两三句话:“……既然你的家人过来接你了,我也没有理由不让你走。”

怎么睡一晚醒来,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裴素非狐疑的看向东君,小声的问:“你是不是对他施了什么法术?”

东君暧昧一笑:“我只是和他订了个小小的协议。”

“什么协议?”裴素非眉头微皱。

“是个既能让你报恩,又能让你尽快离开的协议。”东君伸手去拉他的手臂,“既然他已经开口答应让你跟我走,我们这就离开吧,我能停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

“可我……”裴素非不肯向前。

“还有别的什么问题吗?”东君握紧了他的手臂,似乎意识到自己过分紧张,继而又松开了些。

两个声音在裴素非脑海中交战,一个说“跟东君走就等于从一个深渊跳进另一个深渊,你每天看着东君单相思,可怜透了!”,另一个则说“笨蛋,当然要跟东君一起离开,这么好的机会,人生又不是只有单相思的事,只要离开温家,什么都好说!”

“别再想其他的,你离开这么久,是该回家了。”东君不容他再犹豫,大步往外走去。

回家……

这个词对裴素非来说,其魔力远比想象力要强大。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不知足,能拥有家人是何其幸运的事情,他此刻应该欢喜,而不是为别的妄想纠结万分。于是他紧紧跟上了东君的脚步,一步一步离开不管在哪方面都对他影响至深的温家。

在后山的时候,裴素非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温家,这个堪比世外桃源的地方,既包容又闭塞,既灵动又刻板,他的来去对其间并无造成什么影响,恰似一抹湖面涟漪,风吹而过,渐起皱褶,而又缓缓平息。

温一对站在书房窗子前的温立言说道:“少爷,他们往后山走了。真的就这样让素非少爷离开吗?”他不知道温立言与东君之间的协议,所以对温立言如此突然的决定感到甚为不解。

“唔。”温立言许久才应了声,“我知道,我答应了。”

说着他转过身,动了动,温一见状连忙上前,正欲伸手扶他,却见他步履稳健,哪里还需要人扶。而那只随身多年的手杖,也已不见踪影。

温一垂下眼,继而说:“少爷,准备的两张机票需要退掉吗?”

“退掉吧……不,还是留着。”温立言深深吸了口气,裴素非是他永远的精神绿洲,即使他现在已经不需要绿洲来给他养分,但没有了裴素非,就像手里没有握着那根手杖,总是觉得手中空荡荡的。

也是在后来温立言才明白,原来一个人走得稳当并没有比他坐着轮椅拄着手杖好过多少,甚至还更要艰难一些,因为在他坐着轮椅拄着手杖的那个时候,身边有个人细心的扶着他,跟他慢慢的往前走。而他一个人走的时候,身边只有虚无的风掠过他空了的手心。

裴素非从温家回到大宅只花了一瞬间,他被紧紧按在东君的胸前,只听到耳旁有呼呼风声,然后一睁开眼,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梨树就出现在视野里。

朱衣一头撞了过来,差点没把裴素非的腰给撞折了:“非非,我可想死你啦!”

暗息在后头凉凉的说:“你是想让人家帮你抄写文书而已吧。也不知道是谁好吃懒做,堆积了半个月的工作没动。”

朱衣顿时嗷嗷叫:“混蛋!你不开口没人当你是哑巴!”突然他背脊一寒,缓缓转头,看到东君的视线停在他搂着裴素非腰身的手上,那紧盯程度就像会产生滋啦啦的火花,能把他的双手给烤焦一样!他连忙松开手,还十分有危机感的往后跳开了好几步,“我、我想起还有点事没做!”

“啊?”裴素非正抬起手想揉揉朱衣的脑袋,没想到对方逃得那么快,真是令人惆怅。

一旁的暗息倒是不畏强权,在东君灼灼的目光下,用力抱了裴素非一下,顺便借身高优势用下巴蹭了蹭对方柔软的额发,学着朱衣的口吻说:“我也想死你了。”

裴素非受宠若惊,没想到一向淡定的暗息也有如此热情的一面,于是赶紧回拥对方:“谢谢。”丝毫不知道对方根本是在激自家老大。

暗息见东君不动如山,只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他脑子转了半圈,决定见好就收,免得到时无端被发配边疆,与可爱的朱衣天各一方。他正想找个借口开溜,就听到裴素非问:“朝来还没有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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