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扣一扣——妄想车厢
妄想车厢  发于:2014年0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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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泽此时微微低着头,身子似乎在颤抖。虽然江泽背对着何子胜,但他那快速移动着的双手放在了什么位置,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空气中回荡着低沉而压抑的喘息,江泽鼻腔送出一口气,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下巴一扬带出一条弧线。

四下静谧,只听见轻微细碎的水声和江泽沉重的喘气……

……

红了一张老脸的何子胜僵着身子回到床铺。

早知会看到这幅画面……刚才就是憋死了他也不该下床啊——

19.同居欢迎你(上)

接下来的几天,何子胜都像躲着黄鼠狼的鸡一样整天躲着江泽。

其实他也说不准自己是什么心情,毕竟偷看了江泽那啥的人是他,从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乃至于对这件事的态度看来,那个应该害羞脸红躲着对方的人都应该是江泽,而不是他。

可偏偏江泽没有发现他的偷看。

这就令他陷入了一个诡异的漩涡。

一边想着“江泽这厮怎么这么龌龊居然半夜三更吃自助”,一边又想着“都是男人这种事情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整个人在矛盾的两极来回挣扎,连着看到江泽,他都感觉特别心虚。

幸好没过多久就是期末考,江泽只当他周期性抽风,没有考究他诡异行为背后的原因。

然后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就这么过去了。

寒假如期而至,何子胜江泽杜可依次向住在E市的施明川道别,而后便相继登上了火车。

火车隆隆,驶过了半个城市,驶过了空旷的田野,驶过了黝黑的隧道。要回到A市,火车的行程得有三天。

何子胜一直注意这自己的视线,力图做到表现自然的同时绝对不和江泽发生眼神交流。可鉴于江泽的床铺就在他的正对面,所以一路过来,他的脑袋基本上跟扎进裤裆差不多。

杜可眼见他们沉默,好奇心愈发旺盛,挪到何子胜身边咬耳朵:“我说,你和江泽的气氛不太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何子胜飞快地扫了无动于衷的江泽一眼,小声开口:“我和他能发生什么事?”

“例如你偷看了他洗澡之类被他发现的。”杜可眼睛也不眨地说。

何子胜心里一惊,看向杜可的眼神不觉多了几分佩服。

谁说胖子就一定是榆木脑袋的,看看人家杜可——虽然圆润的身材摆在了那里,但心思缜密得就像大姑娘。尽管他没有猜对,但“洗澡”二字已经贴近了重点,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和真相重叠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你那小胳膊小腿,估计就是想一窥江哥的风采也只是有色心没色胆。”杜可愣愣地添了一句,“因为你打不过他。”

……

何子胜将眼中的崇拜佩服尽数收回。

心中感慨杜可虽然心思缜密,思想却局限堵塞实在算不得经天纬地好男儿。

虽然……他的心里其实也不是很希望杜可能猜对。

何子胜在这头思绪纷飞,杜可在那头苦等答案。呆了半天没等来何子胜的反驳,杜可震惊了:“你这是在默认吗?难道你真的偷看了他洗澡!?”

这句话说得有点大声,坐在对面床铺看杂志的江泽冷冷地抬眸看了过来。

何子胜只觉自己纤细的小心脏在那记犀利的眼刀下抖了抖,一把揽过杜可挡在自己面前,一边冲着他的耳朵咬牙切齿:“你别乱给我安罪名!”

杜可回头盯着他,表情动作眼神无一不昭示着“不信”两个字。

何子胜无奈,嚅嗫了半天,转话题道:“那什么……都进了大学一学期了,我怎么还没找到女朋友啊……”

此话一出,惊得杜可面容苍白。

心里琢磨着到底是要继续给何子胜做思想教育,告诉他“就算找不到女朋友,也不该偷看自家兄弟洗澡,强扭的瓜不甜兔子不该吃窝边草”;还是应该先询问清楚他对江泽是否情真意切,否则自己一不小心棒打鸳鸯,将两个人懵懂发芽中的爱苗扼杀,那岂不是作孽?

杜可陷入了深沉的思考。

何子胜看着思考中的小胖子,暗自松一口气,低下头继续装鸵鸟。

江泽悠闲地翻一页杂志。放在身旁的手机忽然响了,悠扬的小提琴曲飘渺传出。

江泽皱皱眉,接起电话放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就往外走去。

激烈的争吵声透过密密麻麻的车厢依稀传来,何子胜和杜可伸头看去,隔着人群只看得见江泽的侧脸,还有夹杂着的明显的疲倦。

“爸,你不用说了……”

江泽的声音蓦然变大,又忽地沉下去,快得让人只捕捉到话的上半句。何子胜原本还想听得真切些,可一眨眼,那人已经挂了电话走回他面前。

“我妈回来了,我爸让我去见她。”江泽平静地开口,“假期我能暂时住在你家么?”

何子胜一愣,点了点头。

“谢谢。”江泽礼貌地点点头,径自回到床铺。

杜可微微咋舌:“头一回见江泽和家人通电话,居然是在吵架。”

何子胜微不可闻地叹一口气:“怎么说呢,他家的情况比较特殊吧……”

何子胜和江泽其实很像。

何子胜生活在单亲家庭,一个娘养大六个孩子。

江泽也是生活在单亲家庭,一个爹拉大一个娃。

不同的是,何子胜的爹是飞机意外坠机,所以不得不离开他们。

而江泽的妈妈是跟别的男人跑了,留下一纸离婚协议,抛弃了两三岁的儿子和当时贫穷的丈夫。直到后来江爸爸的公司上了轨道,她才渐渐和他们恢复联系。

都说产自单亲家庭的孩子比较早熟,何子胜算是其中的破例。因为虽然只有妈妈没有爸爸,但他上面还有五个姐姐对他疼爱有加。不管是往常的恶作剧还是她们呼吁自己步入“男男”世界的怂恿,都带着一种善意。

何子胜至今仍然记得小学,当临班一个男同学嘲笑自己“有娘生,没爹教”时,五个姐姐是怎么合起来揍了那男生一顿的。

虽然事后的结果是他们六姐弟一起被老师臭骂了一顿,但当日那种被人保护的感觉他一直放在心底。

可惜江泽是独生子,没能享受这种有兄弟姐妹为他挺身而出的权利。

所以江泽在为人处事的很多方面都比何子胜来得成熟。

都说有着相同家庭背景的两个人容易波长相近,微妙的同胞感和亲厚总是浑然天成。何子胜一直觉得他和江泽之所以这么多年磕磕碰碰还能凑对当朋友,而不是两看相生厌,很大原因在于江泽的沉稳。

江泽容忍了他时不常的抽风、任性、胡作非为、胡搅蛮缠、胡思乱想、胡言乱语……虽然自己腹诽自己的确有点诡异,但何子胜不得不承认:作为朋友,要是放回古代,江泽对他的忍受几乎可以称神了。

难得这次有机会让他帮一把江泽,他是断不会拒绝的。解决江泽和江妈妈的心头疙瘩难度系数太高,何子胜也没想着要去尝试。不过,让江泽跑到自己家里住上几晚也未尝不可。

何子胜如是想。

火车轰隆隆地来了。

火车轰隆隆地走了。

何子胜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艰难地挤下出租车,抬眼就看见一家六口何家女人正在门口昂首张望,内敛已久的感动之情顿时哗哗而来。

“妈——姐——”何子胜咧嘴欢笑,张开双臂,以大鹏展翅恨天低的姿态向前飞扑。

何家六个女人笑颜灿烂,以相同的姿势往前飞奔。

那神态,那表情,那从道路两旁冲着对方慢动作翱翔奔跑的姿势,真的让人有种恍若隔世的鸡血感。

“小江啊——”

五个女声此起彼伏汹涌而来,直直掠过何子胜,扑向他身后的江泽。

何子胜险险刹住脚步,回头看向迅速感情好的江泽和自己的妈妈姐姐,眉毛直跳。

一只爪子扯了扯他的衣角。

何子胜回头,看着脸带微笑的五姐,辛酸泪巴拉拉地流:“五姐,我就知道你最关心,不像那几只,儿子和弟弟都不管直接扑去调戏美男……”

却看见五姐嘴角一咧露出一个奸笑,悠悠开口:“弟,你和江泽发展到哪一步了?一起睡过了吧?对吧对吧对吧?”

……

一脚将五姐踹向江泽,何子胜脸上红得发燥。

江泽于是舒舒服服地在何家住下了,生活得如鱼得水如鸟入风。

同样如鱼得水的还有何家六个当家花旦。从江泽拖着行李步入他们家门口的那一秒起,她们六个人十二只眼睛就闪亮闪亮地围着他和何子胜转。仿佛只要看见这俩人呆在同一个空间,她们就能不吃不喝立地成佛,呼一口空气都能吸入日月精华般。

何子胜曾经试图表达过不满:“江泽住进来没有问题,可是为什么他要和我住在一个房间?客房空着的吧?”

回答问题的五个姐姐扭扭捏捏:“哎呀,子胜你也知道,客房在二楼,正好夹在你姐姐我们几个的房间中间。怎么说我们几个也是纯洁柔弱的黄花大闺女,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你让江泽住进客房我们会多不好意思啊!”

……纯洁柔弱。

何子胜感觉自己吃了一碗隔夜嗖饭:“那书房呢?书房里有张沙发床吧?”

回答问题的何妈妈泫然欲泣:“哎呀,子胜你也知道,书房是你爸爸留下的。想当年你爸在里头工作,我在旁边看,书房里满满的都是我们美好的回忆。虽然我把小江当亲身儿子一样看待,但妈实在是舍不得让别的男人进去书房,破坏了书房里你爸爸留下的书生气啊!”

……要真是舍不得,你就不会隔三岔五往书房里塞那么多本高H高虐高(吡——消音)系列书籍了。老爸留下的书生气全被那些书污染了啊!

何子胜郁闷不已。

却也没办法反驳自己处于狼变状态的老妈和姐姐们。

江泽于是理所当然地挤进了何子胜的卧室。

随之而来的问题顿时让何子胜一个头两个大。

20.同居欢迎你(中)

问题一:枕头归属权。

何子胜从小到大都是自己睡的。

所以床上那个小巧的软绵绵的蓝色枕头一直都是属于他的。

可江泽来了以后,蓝色枕头就理所当然地易主了。

何子胜曾经很耐心地在家里找过几次,却愣是没找到另一个多余的枕头。而当他从超市买了个新枕头回家时,还没把东西放入房间,转手就被五个姐姐抢走。

理由是床太小挤不进两个枕头。

……

一张能平躺两个大男人的床居然挤不进两个小枕头?

何子胜用眼神表达着对她们的鄙视:“我就不明白了,一张床那么大,为什么我的枕头会是江泽的手臂!?”

一个妈妈几个姐姐对此不抱任何愧疚,纷纷捂着嘴巴发出猥琐得如同万花楼老鸨的奸笑。唯一一个对他的问题做出回应的是五姐,然而那答案着实让何子胜有手刃至亲的冲动——“子胜,我们知道你很幸福,但也没必要说出来让我们羡慕。你这爱炫耀的毛病得改改了,你说对不?”

……谁爱炫耀了!?对个毛啊!?

问题二:翻滚自由权。

何子胜睡相一直很差。

这里的差包括踢被子、翻身、从床头滚到床尾。

然而江泽来了以后,他翻滚的移动范围就从一整张床缩小到江泽怀里一丁丁的空间。踢被子——江泽的腿会一直压着他的脚;翻身——江泽的手会一直搂着他的腰;从床头滚到床尾——被人用抱枕头的架势拥在怀里,何子胜唯一能滚动的只有视线而已……

何子胜对于自身行动受到限制的现实深恶痛绝,怒斥了一番江泽的所作所为,并再三询问为什么他一定要抱着自己睡觉。

江泽的理由很强大:“因为你枕着我的手臂,如果我的另一只手不放在你腰上,就会抽筋。”

何子胜牙痒痒:“你也可以选择不让我枕着你的手臂。”

江泽想也不想地应话:“可我不想把枕头还给你,也不想睡觉的时候身边有一个不停蠕动的怪怪的东西。”

……虽然很想吼一声“你才是东西你全家都是东西”,但那样只会给江泽反驳嘲笑自己的机会。

何子胜趴床装死。

问题三:那什么的……控制权。

前面已经提过,男人嘛,在某些方面的需求总是早上苏醒时来得特别旺盛的。

这里特指(之前从来没有旺盛过最近突然开始荷尔蒙爆发的)何子胜。

虽然年龄和人生阅历都只能和男青年沾边,但何子胜的身体素质近些日子似乎特别好。当然也有可能是江泽的身材太好,每天晚上穿着的睡衣总能很好地勾勒出了锁骨和腹肌,看得何子胜火气上冲。反正江泽来了以后,每天何子胜一起床,都会囧然加窘然地发现自己在江泽的怀抱中“小帐篷”(动词,请自行想象)了……

日日重复的场景,特别是在江泽毫无反应的对比之下,让何子胜屡屡生出自戳双目的想法。

一言以概之,就是江泽的到来弊大于利。详情体现在本来属于自己的被易主,本来能动的现在不能动,而本来不该动的天天都在自动……

何子胜在羞涩和羞愤的两极来回奔腾,暗恨自己引狼入室。

更多的,还是害羞啊。

一月下旬,寒流入侵。

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下起了哗哗大雨,声势浩大,连着温度也骤然下降。

何子胜半夜就被雷声惊醒了。雨声哗哗,闪电从玻璃窗前掠过,很是吓人。何子胜条件反射地摸向身旁,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

大半夜的,江泽跑哪里去了?

何子胜怒,刚准备爬起身来找人,耳边却突然炸开一声响雷。登时浑身僵硬,同手同脚地缩进了被子里。

暴雨,鬼,电闪雷鸣。

何子胜最害怕的三样东西。

倒不能说他胆小,实在是小时候有过不好的记忆,积惧入骨,长大了也没能改掉害怕的习惯。

记得那时候何子胜才读小学,因为长了水痘,所以没有去上课。当天也是下着大暴雨,雷鸣电闪很是吓人。不知怎么的,妈妈和几个姐姐出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他一个人心里害怕,便看起了电视。

偏偏当天电视里播着恐怖片,画面惊悚镜头诡异,吓得何子胜几乎要钻进沙发底。正准备关电视,不想一道惊雷倏忽炸开,亮着的灯和电视通通熄灭。死一般的寂静里,电话声突然大作,接起电话来,隔着电线听得到电话那头断断续续的哭声和痛叫,愣是让何子胜吓得扔掉了电话。

……他爸爸就是在那天飞机失事的。

从医院里打来的电话,其实来自他伤心的妈妈和姐姐们。

这件事给何子胜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一方面记得当日听电话时得知至亲永逝的震惊,一方面记得当日仿佛下不尽的暴雨。闪电雷鸣、笼罩着自己的黑暗、窗外看不真切的景色以及突然响起的电话,还有始终一个人的无助感。

何子胜缩在被子里发着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呜咽。窗子没有关,雨水冲刷而下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和雷声同样清晰。何子胜好几次都想下床把窗子栓好,却总是被闪电出现时白得耀眼的光芒吓得再缩回去。

正在挣扎间,雨声和雷声忽然小了几分。

窗帘好像被人拉上了,闪电的白光透过暗色的窗帘,照进屋子里时已经没有那么刺眼。

蒙着头的被子被温柔地拉开一个角,露出何子胜泛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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