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妈有些为难地看了他身后的夏玄宸一眼。毕竟，夏玄宸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

夏玄宸看着儿子的惨状，也终于再也硬不起心肠，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就这样吧。你做得很好，去领赏银吧。”

胡妈叩谢之后，便转身离去了。

夏玄宸走到长凳旁边，蹲了下来，对眼睛早就哭肿、伏在长凳上大口大口喘气的夏尚冠道：“冠儿，不要怪我爹狠心——你知道吗？爹本来打算让你经历三天这样的生活，可是你上官叔叔心疼，不肯让我再继续，我也只好由着他了……你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心疼你吗？因为，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他曾经亲身经历过——我要找他麻烦，这里人人都要找他麻烦，被我强暴、逼他用嘴服饰，被人逼着做粗活、掌嘴、打板子……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你一定觉得你现在快要疯了是不是？仅仅一天，你已经快要疯了，可是，那样的日子，他整整过了好几个月！是，他是做了很对不起你的事，可是把他迫到如此疯狂境地的人是我。你真要恨一个人的话，那就恨我吧。”

夏尚冠这时才总算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扑到他怀里“哇”的一声痛哭起来。“爹，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上官叔叔一直对我那么好，我还想要杀他……我是混蛋……我不是人……”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夏玄宸终于重新对他露出了慈爱的笑容，“不要这么说自己，人人都会犯错，只要今后不再犯，你还是我最疼爱的好儿子。”

“……爹……！”夏尚冠又失声痛哭了好久好久。

夏玄宸一边轻轻抚摸着他的背脊，一边柔声安慰道：“乖，不哭了，爹以后不会再这样对你了……哦，对了，还有，不要怪你慕容大哥……他那么对你，都是我的主意……”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其实……慕容大哥他也没有对我怎么样……”

“好了，现在爹抱你回去，帮你擦药，好吗？”夏玄宸说着，就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儿子。

在夏玄宸、上官蔷、慕容风、冯灵等人的精心呵护下，夏尚冠脸上、臀上的新伤，连同右手臂的旧伤都一天比一天好了。可是，他心里的伤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痊愈。他总是做恶梦，梦到自己被人打，每次从恶梦中惊醒，看到夏玄宸的那一刹那，他都会条件反射般地害怕，被夏玄宸柔声安抚好一阵之后，才能再次入睡。由于那段时间他精神极不稳定，身体状况也因此变得有些糟糕，所以夏玄宸几乎夜夜都守着他睡。

就这样过了很久，夏尚冠才终于渐渐地正常起来。

在解决了夏尚冠的事之后，夏玄宸、上官蔷和夏尚冠一起到将军府负荆请罪，请求林郁的原谅。

夏尚冠跪在林郁面前一边流泪一边详细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并抽泣道：“大哥，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其实，和你一起在学堂的那段时间，我真的过得很愉快，也真的没有想过要找你的麻烦……可是……可是自从你和爹在上苍的安排在破庙中偶遇后，我就总有种感觉，觉得爹快要被你抢了……你从小也没在爹的身边，可是林叔叔对你比亲爹还好，但是我……我真的从来没有体会过被爹疼着的感觉……那种感觉实在太好了，我真的很怕再失去……”

夏玄宸和上官蔷都听得鼻子发酸，几乎快要忍不住上去把他给扶起来，搂在怀里，告诉他再也不用担心任何事了。可既然是负荆请罪，就不只是做做样子。他们已经商量好，林郁无论对夏尚冠是打是骂，他们都绝不阻止。毕竟，林郁是夏尚冠的亲哥哥，有惩戒他的权力。

但林郁只是淡淡地道：“你起来吧。我们都是一样的受害者，我不会怪你的。”说吧，他恨恨地瞪了夏玄宸和上官蔷一眼。

夏玄宸知道，他心中真正怨恨的人是自己，正想上前道歉，却见上官蔷已经抢先一步冲了过来，跪在了夏尚冠的旁边。夏玄宸不由得一惊。上官蔷可没有跟他说过自己有这种打算。

“郁儿，都是我对不起你……我还是那句话，你如何怨我都无所谓，我只愿你不要再怪你爹……”上官蔷说完，竟重重地磕起头来。

“蔷蔷，你别这样！”夏玄宸连忙上前扶起他。虽然只磕了几下，由于用力很大，上官蔷的头已经磕出了血来。“郁儿，其实最该对你说对不起的人，是爹啊！”

三人这样轮番请罪，林郁实在有些不知所措了。“好了好了，我……我不怪你们了还不行吗，你们都可以走了……”

“郁儿，你还是不肯跟爹回家吗？！”夏玄宸的语气有些强硬起来。

这时，一旁沉默地看了他们一家人很久的陈丘洵忽然插嘴道：“他既然不愿意跟你走，就谁也不能从这里带走他！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你！”夏玄宸的地位毕竟比陈丘洵高，哪里受得了他这样跟自己说话。

林郁的心中却是甜甜的，对陈丘洵灿烂的一笑。

见此情景，上官蔷也知道今日用强怕是也没什么好处，把夏尚冠从地上拉了起来，走到夏玄宸耳边道：“算了，我们先走吧。这事再想办法不迟。”

夏玄宸无奈，只得和上官蔷、夏尚冠一起往外面走。

待三人走到大门口，忽听后面林郁的声音道：“小冠，我还想和你再在一起上学呢，你既然身体已经好了，明天就过来吧。”

待三人回头去看之时，林郁却已经转身回屋去了。

32（大结局）和尾声

（32）

夏尚冠之所以没有再出现在学堂，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洛子鸿。

对于洛子鸿，夏尚冠是喜欢的，但不是情人间的那种喜欢。

而洛子鸿呢，喜欢的仅仅是夏尚冠善良孱弱的一面。大概是这样的夏尚冠很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吧。

夏尚冠并不打算对洛子鸿说出他的另一个身份，因为单纯的洛子鸿一定不能理解那些复杂的情感，也一定不能接受在他眼中极其温柔的夏尚冠居然是个杀手。

夏尚冠不想失去洛子鸿这个朋友，只想和他一直像以前那样交往下去。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大概太天真，太一厢情愿。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林郁开了这个口，夏尚冠第二天也只好去学堂了。慕容风依旧跟在他的后面保护他周全——虽然事实上，夏尚冠的身手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但毕竟，对外界来说，夏尚冠依旧是那个柔弱的夏尚冠，慕容风依旧是他最尽职的贴身护卫。他们这样的关系对外一直延续了一生，而这样的身份倒是方便了他们一直幸福地在一起。这些自然是后话，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到底如何既不伤害洛子鸿，又委婉却又坚决地向他表明自己不可能和他在一起、让他彻底死心？夏尚冠和慕容风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个结果来，毕竟，对于感情之事，他们也算不上老练。

二人就这样忧心忡忡地来到了学堂，而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映入眼帘的情景居然是，洛子鸿正在和一个年轻女孩子有说有笑，那女孩儿白皙的脸不停地泛红，多数时候只是听着洛子鸿说，并且微微点头，那温柔文静的像极了和洛子鸿相处时的夏尚冠。

“……他那么快就移情别恋了？！难怪最近都很少来府上看我了呢！”夏尚冠有些不悦。

慕容风在他屁股上捏了一下。“你这小东西，在吃什么醋呢？”

“痛！！”夏尚冠夸张地大叫了一声，“你居然敢这么欺负我？！看我回去怎么叫爹和上官叔叔他们收拾你！！”

“……伤不是都好了吗？怎么还会痛？”慕容风不禁有些担心：他用的力道明明不重啊。

“谁让你昨天晚上做过头了啊？！”夏尚冠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

“……”他说得那么大声，倒让慕容风有些脸红了，轻声道，“那……那你也不会外面痛吧？”

“嘻嘻。”夏尚冠笑了起来，“我说痛你就信啊？还在认真思考哪里痛呢？！真是个白痴！”

“好啊，你耍我！”慕容风这下真有点生气了，重重拍了夏尚冠的屁股两巴掌，“我就让你真痛！！”

“你敢打我？！”夏尚冠眉毛一挑，狠狠打了回去，“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啊？！居然还欺负到主人头上来了？！”

“哼，你是我的主人？”慕容风邪魅的一笑，“如果你想向你爹和上官叔叔告状，就死了这条心吧，他们已经跟我说过，你既然是我的人了，我要打要骂要罚，他们绝不会护着。”

“骗人吧？！他们怎么可能那么说？！”夏尚冠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不信，自己去问他们好了。你爹说，现在那么多人宠着你，还不怕把你给宠坏了？再说，在上面那个总得强势点才好……你别不信，这真是他的原话。”

“……”夏尚冠这下心中信了几分分，不由得脸色铁青。

“好了好了。”慕容风也不忍心欺负他太过头，又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说是这么说，我怎么忍心真的打你罚你？除非，你又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行了，不说这个了，咱们说那洛子鸿吧，我觉得，他之前喜欢你，分明就是把你给当成女人了，你看，你生得又漂亮，性子又温柔腼腆，哪一点和女人有区别？他要是真见了你下面的样子，不吓跑才怪……”说到这里，慕容风忍不住笑了笑。

“……呸！！”夏尚冠恶狠狠地啐了他一口，“你下面的样子才吓人呢！！”

慕容风笑道：“我不吓人，能让你那么爽？”

“……”这下轮到夏尚冠脸红了，不再理会慕容风，快步往洛子鸿走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喂！！洛大哥，好久不见！！”

“啊，是小夏啊！”洛子鸿一如既往地爽朗笑着，“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咱们先生的独生女。”

“原来是傅姑娘，在下夏尚冠，幸会。”夏尚冠作了一揖，脸上是礼貌而又温柔的微笑。

从前慕容风倒是不觉得，现在真真越看夏尚冠越像是个极佳的演员，刚才对自己那凶狠的样子居然在一瞬间就全无踪影了。

“嘿嘿。”洛子鸿见夏尚冠脸上并无阴霾，也就放下心来。其实，他也没有蠢到觉察不出夏尚冠一直只是把他当作普通朋友，自从对这位傅小姐心动之后，也就渐渐把对夏尚冠的情谊放下了。

洛子鸿的事情算是圆满解决了，而将军府那边却传来了一个噩耗——其实不是噩耗，是喜讯，但听在林郁耳里就和噩耗差不多——皇帝果然把自己的一个女儿指婚给了陈丘洵。

明知道这一天早晚是要来的，但它真的来了，林郁仍旧觉得颇受打击。

而陈丘洵在一番深思熟虑后，当夜，在他的耳边柔声道：“小郁，你愿意跟我走吗？”

“……什么？”林郁一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如果你不怕过苦日子的话，那，我们就一起逃吧。”

“啊！！”林郁大吃一惊，“你是说要抗旨逃婚？！”

“是，我就是这个意思。这件事，我已经跟爹说过了，请求他原谅我的不孝。还好，爹也终于理解了我。小郁，我说过，我今生今世只会有你一个人，绝不会让你受到一点委屈。只可惜……在外面的生活比不了在将军府，只怕还是要委屈你……”

“哼，你不会在操心这个吧？你忘了我是怎么长大的？”林郁绽放出了笑容，“好，我和你一起逃。……不过，在这之前，你先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是不是，宸王府？”对于他的这个要求，陈丘洵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林郁点了点头。他很高兴和恋人能够如此心有灵犀。

于是，两人就这样连夜来到了宸王府。

夏玄宸和上官蔷等人自然都是又惊讶又欢喜。

更令夏玄宸受宠若惊得几乎快要哭出来的是，林郁见到他的时候，居然轻声叫了声：“爹。”

夏玄宸激动得一把抱住了林郁流出泪来。“郁儿，你肯认爹了……你终于肯认爹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林郁在他怀里静静地呆了很久，才轻声道：“我今天之所以会来这里，会叫你一声爹，是因为……我就快要离开京城了，你我今生今世也许再无相见之日。”

“……什么？！”夏玄宸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刚刚才和大儿子相认，又要和他分别？！但他想起皇帝给陈丘洵指婚的消息，心里也明白了几分，“郁儿……你……一定要好好保重……”此时此刻，除了这句话，夏玄宸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嗯……爹，你也好好保重……”林郁此刻也忍不住真情流露，又和夏玄宸相拥了半天，才终于依依不舍地分开。

就这样，陈丘洵和林郁一起逃走了。皇帝固然极为震怒，但在夏玄宸、夏玄毓等人的力谏下，也终于决定不牵连到将军府的其他人。

在追捕了两人一段时间却毫无所获之后，皇帝对这事终于也疲软了，懒得再追了。

很长一段时间内，宸王府也再也没有两人的消息，直到一个中秋节。

慕容华看着依偎在慕容风怀里赏月的夏尚冠，满脸嫉妒地道：“呜呜，以前中秋节都是我在大哥怀里赏月，尚冠哥哥，你天天霸占着大哥也就算了，今天就不能暂时把大哥还给我一下……”

夏尚冠看着他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有点不忍心，想从慕容风怀里抽身，却被慕容风用手臂紧紧地搂着，正要勒令慕容风放开他，忽见上官蔷一把搂住了慕容华。

“好了好了，我的宝贝华儿，今年有上官叔叔疼你，还不够么？就别为难你大哥了。”上官蔷宠溺地笑着。

“嘻嘻。”慕容华这才满意了，也不再强求大哥的拥抱，“上官叔叔，我有个想法……我……我想以后就叫你爹爹，好不好？”

“好啊。”上官蔷微笑着一口答应，“我这辈子本以为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儿子的了，谁知道人到中年，却捡了个现成的。”

“爹爹……”慕容华红着脸轻声叫了一句。

夏玄宸笑道：“依我看，他本来就该叫你爹爹……你想啊，我是冠儿的爹，冠儿和风儿又是一对，所以风儿也该叫我爹，他和华儿又是兄弟，不正好都该叫咱们爹吗？”

上官蔷脸一红：“那是你儿子和你儿媳妇，管我什么事？”

夏玄宸正要再说些什么，忽见一直信鸽落在他的肩上。他抽出信鸽腿上的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爹，我和陈大哥一切安好，勿念——夏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