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安宁再也忍不住抬手摸着黑给了雷克斯一下，“混蛋啊你，拿女人来比雌虫吗？让人知道打不死你！”

雷克斯嘿嘿笑了一声：“我是怕你紧张。”

“我确实很紧张。你的意思是说雌虫会破坏这里所有的运转系统，只要是能发出波动的全部破坏掉，对吗？所以供氧系统早晚也会被破坏的。”

“没错。外头还有虫子吗？”

“……没有了，肯定没有了。”

“开几盏灯吧。”

昏暗的灯光亮起来，照着一群人恐惧的面容。雷克斯随手指了两个人：“去把救生装备找出来。你们两个清点人数，看几个人能分到一个呼吸器。有呼吸面膜的人站出来不计在内。”

谢天谢地这里的工作人员习惯很不错，凡是工作需要有时候上地面的人都有随身携带呼吸面膜的习惯，这虽然不如救生设备里的呼吸器管用时间长，但也能支持两个小时左右。加上机甲里自带呼吸器，居然两个人就能分到一个呼吸设备。

“很好，现在编号，两人一组把呼吸器拿好。如果供氧中断，你们就使用呼吸器。但是——保安站出来。拿好你们的枪，谁争夺就立刻打死谁。”

所有的人噤若寒蝉，都眼巴巴地看着雷克斯。这时候那个一直在试图调试通讯系统的工作人员突然转过头来：“通讯系统完全被破坏了。”这标志着，求援完全无望了。

人群中又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但是没有刚才厉害。似乎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已经把人打击得有点麻木了，几乎每个人都在想，最坏也不过是早点死罢了。或者还不如早死的好，等死才是最吓人的。

这一切完全在雷克斯的预料之中，他连个惊讶或者失望的表情都欠奉，直接看向米修斯：“沃罗先生。”

米修斯分开人群走过来，很平静地说：“你想引出雌虫来消灭掉，对吧？”

雷克斯吊起嘴角一笑：“没错，英雄所见略同嘛。只有消灭雌虫，其余的虫子群龙无首，我们才有机会把它们赶走。至少到时候我们可以想办法修复电脑对外求援。”

“需要我去搜索雌虫？”

“沃罗先生您不能去！”至少有三四个工作人员一起出声拦阻，“我们去也可以。”

米修斯摆了摆手，立刻那些人就都闭上了嘴，可是看向他的目光里带着说不出的关切和担忧。看来米修斯在治疗师当中的威信不是瞎吹的。

“如果在地下搜索雌虫，很不利于机甲做战。这种狭窄地形，虫族的密集战术是任何机甲都抵挡不住的。”雷克斯毫不理睬那些人投来的怨恨的目光，仍旧淡淡地说。

“你说，要怎么做？”

“必须在地面上观察出雌虫的位置，然后用最快的速度靠近。时间不容许我们慢慢搜索，只要有一只虫子发现我们，马上就会引来全部。”

安宁想像了一下挤满虫子的走廊，不寒而栗。而且，等供氧系统被破坏之后呢？两个小时之内不消灭雌虫，这仓库里的人就永远用不着什么氧气了。

“地面上？”米修斯皱紧眉，“无论什么样的波动探测，都不可能在地面上从无数的虫族里分辨出雌虫来。”

“波动探测不能，但是战术分析可以。”雷克斯摸出一支烟叼在嘴上，但是没有点燃，“有什么办法能够让雌虫产生危机感？”

“只有突破战虫的围攻去攻击雌虫。”米修斯表情冷淡，“当对手足够强大的时候，雌虫才会感觉到可能对它造成威胁。”略微一停顿，他也补充了一句，“那需要至少一支机甲分队。”

安宁已经明白雷克斯想做什么了。他想去攻击雌虫，以此来判断雌虫在什么地方：“我跟你一起，还有六架保安机甲——”

“他们不行！”雷克斯干脆地打断了安宁的话，“你也不行，你要去攻击雌虫。”

“如果找出雌虫的方位，可以让别人去。”安宁坚持，“你会很危险，需要一个帮手。”

“杀死雌虫才是最要紧的。”雷克斯深深看一眼安宁，“我只信任你。”

安宁的心猛地揪紧了，有几秒钟他喘不过气来：“但是你——太危险……”

“我有最好的机甲。”雷克斯微微一笑，目光转向了架子上的那些生物机甲，最后落在深灰色的那一架上，“我敢保证，那里面的参数就是按照我的身体设置的，它是我的。”

66.战斗

“雌虫如果留在地下，你怎么攻击？”米修斯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来，打破了安宁和雷克斯之间的气氛。

雷克斯的目光从生物机甲上转回来，咧嘴一笑：“所以还要借助沃罗先生。实验中心的冷却系统最低可以降温到多少度？” 垃圾星的地表温度基本上一直在六十度左右，不分白天黑夜。处于地下二十几米的地方，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也在三十度左右，所以实验中心是有温度调节系统的，当然主要功能是冷却。

米修斯转头看一个工作人员，那人立刻回答：“最大功率运转可以降温到零下十度，但是范围限于实验中心，到达离地面十米左右，温度将会升到零度；离地面五米会升到五度，离地面两米就会升到十度左右。这些只是推算数据，没有正式运行过。”

“你也是治疗师？”雷克斯咬着烟，笑嘻嘻地看着人家。

那名工作人员大概还不到三十岁，架着一副现在已经很少见的银丝眼镜，坦然点头：“是的。并且我为我是治疗师而自豪。”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雷克斯指着他的眼镜，“现在很少有人用了，你没做视力神经基因改善？”

“我没钱。”那人说得坦然，“因为我父母都有精神力，战前找工作不易，所以我家很穷。”

“战争改变了治疗师的地位，所以你很自豪？”雷克斯笑了一下，“但是作为治疗师，你为多少战士治疗过？”

那人愣了一下。因为家里的贫穷，也因为他的精神力其实十分薄弱，所以他的本职工作是电子控制，还真没给人做过任何治疗，甚至连精神力强化训练都没参加多少。其实他本人对精神能力也并没什么兴趣，反而是对自己的专业非常喜欢，在这个实验中心里称得上是技术好手。

雷克斯淡淡看着他：“没有做过任何治疗，对吗？那你是不是治疗师，究竟有什么好自豪的？治疗师的责任是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为什么你不因为自己是合格的技术人员而自豪，却偏偏要为自己是治疗师而自豪？是因为治疗师的特殊地位吗？如果是的话，那不叫自豪，那叫虚荣。真正的自豪，是履行了自己的责任。”

一时间，实验中心好几个技术人员都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他们都是各行业中的精神力激发者，其实精神能力都比较弱，但一直以来都因为有精神力就被人尊重，可是他们做的事跟普通技术人员根本没什么区别，从来也没真正做过治疗师。

米修斯想说几句话，可是无从辩驳。至少在雷克斯面前，他真的无话可说。人人都知道雷克斯是索克斯家族收养的孩子，也有很多人曾经质疑过他的升迁，可是到了现在，就是最嫉妒的人也只能说他是从小就得到了最好的教育才能比别人成功，却没有一个人敢说他不配得到现在的地位。

雷克斯转头看看米修斯：“这就要劳烦沃罗先生了，带着这位技术人员，去控制中心把温度降下来。我想这时候，雌虫应该不会在控制中心，那里有点太拥挤，而且不是工虫们自己建造起来的巢穴，雌虫不会产卵。并且我到地面上之后，雌虫会把一部分注意力放到我身上，你们有很大的机会成功。”

米修斯却看着安宁：“这位年轻人，会跟我一起去吗？凭我们两个人的能力，一般的虫族我们都可以对付。”

“我跟你一起去。”安宁淡淡地回答，不想多说。他看着雷克斯：“你要小心。”

雷克斯洒脱地一笑：“放心，有最好的机甲和最好的驾驶员，没有什么任务是完不成的。”他释放出自己的机甲，从机甲里取出小巧的能源处理器，径直向金属架上那台深灰色机甲走去。

“那是——”一个工作人员盯着雷克斯手里尺寸比普通能源处理器小一半的精致东西，脱口叫了出来，但是仓库里的气氛太压抑，他只说了两个字就不自觉地又闭上了嘴。

其实不只是他，这里所有研究能源处理的技术人员都睁大了眼睛。对于这批生物机甲他们已经研究了好外，发现它的信息处理方式实在是复杂先进，但对于那极小的能源处理器却完全不理解。机甲是极其消耗能源的东西，九到十二米高，重以吨计的大家伙，仅仅是做个简单的跳跃或转身动作就要消耗相当的能量，更不必说它在战斗中要不停地加速减速拐弯，还有配备在机甲上的能源武器呢，每次使用的能量消耗就更大了。

所以对机甲来说，能源问题非常重要。现在用最精纯的钼金矿石制作的能源块，要支持一台战斗机甲四小时的低烈度战斗，能源块体积最小也比这批生物机甲的能源处理器大一倍以上。更何况战斗激烈的时候，哪可能给你时间去换能源块呢？

所以高级机甲的能源处理器一定要有相当大的空间，从这点上来说这批生物机甲简直是开玩笑一样，这么小的能源处理器，是拿机甲来上动作训练课吗？要不是这批机甲的信息处理实在妙绝，实验中心早就把这些东西当废料扔掉了。

可是现在，雷克斯手里那个能源处理器，看起来与这批生物机甲的恰好相符，难道……难道索克斯家族早就研究出了更新式的能源处理器？人人都知道雷克斯的机甲可不是上战场去看热闹的，他的连续作战能力至少超过六小时，早就有人猜测他那台机甲得有多大的能源处理器，只是他的机甲从不示人，日常保养和维护全都亲力亲为，根本没有人有机会去看一下他的能源处理器。万万想不到，居然是这么小巧精致的东西！那么那里头的能源块，到底是什么材料的？

米修斯的眼睛也紧紧盯着雷克斯，但是他毕竟更知道轻重，并没有开口询问。雷克斯当然也没有任何回答的意思，他走到那架深灰色机甲旁边，先用手轻轻爱惜地摸了摸机甲无光泽的外壳，像跟久违的老朋友打招呼一样拍了拍，随即轻轻一跃，在机甲膝部的借力点上一踩加速上冲，单手扳住机甲腰间的突起，另一只手打开机甲侧面的驾驶舱门，翻身滑了进去。

舱门发出极其细微的卡嗒声，关闭了。几分钟之后，机甲双眼处的能源灯亮了，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这台九米高的机甲，在高度仅为十二米的仓库里，突然做了一个漂亮的团身后空翻！从站立架上跳到了地面上。

凡是懂点机甲技术的人，眼珠子全都要瞪出来。仓库高度十二米，但是摆放机甲的站立架还有半米高，刨掉机甲本身的高度，只剩两米半。也就是说，这台机甲要在起跳高度不超过两米半的情况下产生足够的速度让自己完成一个空中翻身三百六十度。这在别的机甲上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

要知道机甲不是人，要它完成一个动作，需要人输入指令，并且还要把握输入指令的时间和力度。这种指令的输入主要是通过对操纵杆的拉动来实现的，但是仅凭两条手臂就把握机甲的全部动作，这既需要驾驶人员精湛的技术，也需要机甲良好的运作，缺一不可。但是再出色的驾驶员，驾驶着再先进的机甲，他也不敢去做刚才雷克斯完成的那个动作。因为只要拉动操纵杆的时候有一毫米的误差或者零点一秒的时间延误，机甲就会因为惯性一头撞在仓库天花板上！两米半的距离，对机甲来说这实在是太短了。

安宁抬头看着这架机甲，情不自禁地向后仰身，在脑子里模拟了一下这个动作。机甲的双眼闪了闪，虽然不可能看见雷克斯的表情，但安宁直觉他是在笑。下一刻，机甲弯下身来，右手握拳伸了过来。安宁情不自禁地抬手，也用拳头轻轻跟他对了一下。

机甲的拳头是金属的冰凉，但是安宁却感觉到一阵温暖。这轻轻的一击，传递的是关切，更是信任。他在天上，他在地下，但是，他们并肩战斗。

一个工作人员打开仓库的装卸通道。这是个几乎直上直下的井形通道，通往实验中心大厅，从那里可以进入机甲出入口通道，当然，如果那里还没有被穴虫们完全破坏的话，雷克斯可以从出入口飞上地面。

深灰色机甲足底辅助动力系统打开，雷克斯没有用飞行方式。仓库太小，机甲如果使用主动力系统，单是喷出来的高热气体就能把周围这些毫无保护的人都烫伤。他采用了跳跃方式，加上辅助动力，一跃六米，两次跳跃就穿过了井形通道。按照计划，他应该可以引走中心大厅的虫族，所以几分钟之后，安宁就可以带着米修斯和那名技术人员上去了。

已经损坏的通讯频道里传来强烈的干扰声，这说明雷克斯已经引起了虫族的混乱。安宁看看表，放出自己的机甲：“走吧。”

跳跃六米，然后撑住通道壁，在借力的半秒钟内再次跳跃。安宁熟练地拉动操纵杆，利索地完成了这两次动作。当年，在还没有到沙星接受机甲训练的时候，在死囚监狱里，他就曾经千百次地在自我模拟中进行过类似的训练。千百次地想像着把动作分解开来再重新连贯，一遍遍研究着时间上的误差会引起的失误。没有一种努力是会白白浪费掉的，死囚监狱里的准备工作，让他在沙星上首次训练就领先于其他囚犯，并且，最终活了下来……

中心大厅里只剩下几十只工虫，米修斯用一个波动干扰驱散了它们，引来那名技术人员惊叹的目光。米修斯没有做什么表示，只是说：“什么时候能修好？”

技术员从机甲里跳出去，在被折腾成了一片废墟的中心大厅里扒拉了一会，扒出一台掌上电脑来，熟练地与已经被砸烂的主机连接，片刻之后表示：“大部分线路没有断，只要连接五处线路，就可以马上重启温控系统。”

“需要多长时间？”

“有三处非常简单，还有两处比较麻烦。如果仅论维修时间，我想半小时足够。”

半小时……安宁不知道雷克斯现在是否已经离开了实验中心，如果维修就要半小时，那么降温到把雌虫逼上地面至少再需要半小时，雷克斯确定雌虫的位置又需要多久？他不敢想像，只能立刻去做。

“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有两处地方需要您带我去。”

这名技术人员的手艺确实不是盖的。在仿佛被轰炸过的大厅里，他利索地接好了三处线路，然后调出实验中心的结构图：“另两处在这里和这里。从目前破坏情况看，虫族只知道破坏中心控制大厅，至于外面的线路，估计只是穴虫在钻洞的时候偶然破坏的。希望破坏程度不大，那修起来就容易得多。”

安宁仔细看着结构图，正在考虑从哪里下去，大厅里某个地方忽然传来嗤的一声，接着不知在哪里有一声闷响，然后是一连串的小炸响，因为金属走廊的共振，听起来像是滚雷一般。

“糟了！”技术员抬起头，脸色难看，“这是供氧管道断了，在爆炸！”

“会引发整个实验中心的爆炸吗？”

“应该不会。”技术员侧耳倾听着越来越稀稀落落的鸣响，稍微松口气，“当初设计的时候有防爆措施。听，爆炸停止了。但是空气在二十分钟之内就无法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