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开始颤动，喷射口出现高温气体。现在已经超过了刚才报警系统规定的起飞时间，因为飞船里的人想尽量多带走几个，而且他们最重要的人物米修斯沃罗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但是这几分钟的耽搁使飞船陷入了绝境。拖延的几分钟里他们并没能多等到几个人，只有大约四分之一的人上了飞船，另有大约六分之一的死在从地下通道出来到飞船门前的这段路上。有些被战虫砍成了两半，有些却是直接被工虫啃成了白骨。

飞船开始向前滑动，但是聚集在周围的飞虫和已经爬到飞船上的工虫毫不退缩。在飞虫轮番的撞击下，飞船的滑行很不顺畅。

一个工作人员开着一辆装卸车冲出地下通道，看见飞船起飞，立刻疯狂地追赶上去。他算是非常聪明的了，知道独身一个无法抵挡虫子，所以才开着装卸车出来。但是他还没能追上飞船，地面就突然塌陷，装卸车一头栽下去，四周的沙子滑动，很快就把整辆车都埋住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已经歪斜的起飞台低沉的一端猛地又往下一沉，整个地基都已经被穴虫们钻透，垃圾星上的黄沙无法支持全合金的起飞台，飞船的滑行方向突然下倾。虽然驾驶员一定是已经全力拉起操纵杆，但毕竟滑行距离不够，飞船勉强抬起头来飞出数千米，就再也无法爬高，最后还是在飞虫们的疯狂撞击下一头栽了下来。

轰地一声，爆炸的巨大火光将围在飞船周围最近的一圈飞虫都烤成了黑炭；强劲的震荡使得地面塌陷更厉害，几条穴虫探出头，毫无意义地扭动身体，张开着管道一样的大嘴，看着就说不出的可怖。

飞船爆炸，还在天空中苦苦坚持的几架保安机甲也岌岌可危。雷克斯突然回头盯着那个工作人员：“叫所有的人都退回地下实验室，有没有别的通道可以让他们进入仓库？”只有仓库的防御能力最强，躲进里面暂时可能还是安全的。

雷克斯没等那个工作人员回答就推了米修斯一把：“你们快去，我想办法把那几架机甲带回来！”说完，他就打开空间钮释放出了自己的机甲，闪电般地攀进驾驶舱。深灰色的机甲两脚一蹬就斜飞出去，半空中拉开长刀顺手在地面上拖过，将一条愚蠢地伸展身体的穴虫切成两半，然后就冲进了飞虫群里。

雷克斯冲出去，刚才还没有发现这个出口的工虫们立刻纷纷围了上来。安宁拔出激光枪点射倒几只工虫，怒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点行动！”

那名工作人员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哦，那就从这里再返回仓库，到了仓库才有通讯系统……”

安宁来不及听他说什么。天空中的飞虫实在太多，雷克斯那架深灰色的机甲一冲上去就吸引了无数的飞虫，简直在天空中形成了一只翻翻滚滚的虫球，他根本看不见雷克斯在哪里了：“那就快去行动！”

米修斯和那工作人员都掉头往下爬，可是周围的工虫已经像潮水一样围到了眼前。突然之间，所有的工虫都犹豫了，在原地停步不前，甚至乱转起来。安宁一回头，就看见米修斯微微闭着眼睛，一种精神波动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那频率安宁觉得有点熟悉。

四周的工虫开始后退，米修斯睁开眼睛低声喝道：“快进来！”

“模拟虫族干扰波？”安宁笑了一下，猛地盖上了通道口的钢丝网，“你们去做你们的事，我去做我的事！”释放出机甲，在工虫再次蜂拥上来之前翻进驾驶室，机甲足底的推力系统喷发出的高热气体将离得最近的几只工虫烤干，冲上了天空。

在地面上只觉得飞虫们挤得简直找不到空隙，飞上天空之后才发现到底也不能翅膀碰翅膀，中间还是有距离的。安宁的机甲两臂一开，拉出长刀，直接冲进了虫群之中。刀锋所过之处，一片片透明的翅膀像雪花一样飞起，失去了动力的飞虫扑腾着短短的翅根笨拙地掉落下去，摔落在地上，砸扁了一些倒霉的工虫。

“雷克斯！你在哪里！”虫子实在太多，安宁半天都没能找到雷克斯那架深灰色的机甲。远处突然爆出一团火花，机甲的碎片和虫子的碎尸一起炸飞开来，安宁虽然明知道那不可能是雷克斯，仍旧忍不住心里紧了一下。

“不要过来，去掩护那些保安机甲降落。”通讯频道里传来雷克斯的声音，“在这里必须将虫子彻底杀死，落到地上未死的飞虫对人仍旧是威胁！这不是外太空。”

安宁怔了一下，虽然没人能看见，脸仍旧微微红了：“明白了。”

65.仓库之内

驾驶保安机甲的自然也是出色的飞行员，但比较糟糕的是，他们多半没有真正经历过如此残酷的战场，以至于在突如其来的情况中一时忘记了联合作战的原则，被虫群分割了开来。

雷克斯和安宁的两架机甲两边分开，同时向离自己最近的保安机甲靠近。虽然他们的机甲不是最新型的，但是他们的机甲所有的功能都最适合这种残酷地以一敌成千上万的作战方式，并且他们的技术和实战经验完全是那些保安机甲驾驶员无法比拟的。

安宁打开公共通讯频道：“向我靠近！我保护你的后背，我们向3点钟方向的机甲靠近。”

那架保安机甲还算聪明，立刻打开辅助动力系统，猛地做了一个加速前冲，同时开了一炮在虫群中轰出一条通道，靠近了安宁。

安宁看了一眼自己的能量系统，还有百分之七十。他没有雷克斯那种特殊矿泥制作的能量转换器，可不能用得太浪费。空中总共还有六架保安机甲，按照他们的能力来说，他救回两架，雷克斯就应该可以救回那四架。

轰！安宁果断按下了激光炮，一道刺眼的白光冲出去，瞬间打开了一条长长的通道。

“冲过去！”安宁大吼。通道那边就是他要联系上的另一架机甲。

保安机甲全力前冲。另一架机甲的驾驶员也是个聪明人，立刻从另一端也往这边冲。三架机甲在空中会师，安宁立刻命令：“降落！回地下去！”

“回地下就是死！”一架机甲反对。

“立刻降落！地下还有人！”安宁挥动长刀，刀尖精准地从一只重型飞虫的胸甲下面捅进去，沿着甲壳相连的地方豁开了肚子。重型飞虫掉下去的撞翻了几只轻型飞虫，又砸扁了一摊工虫，造成了一片混乱。

“立刻降落，否则除非你们能冲出虫阵，不然就等着死！”安宁恨不得抡起长刀给那架机甲一刀背，把它直接拍到地下去。

两架机甲服从了，并肩向下冲去，安宁断后。两架保安机甲使用节约能源模式的短程炮小范围轰击，打开一条通道，而背后蜂拥而来的虫子全部被安宁挡住。轻型飞虫不能抵挡合金钢长刀的一挥，重型飞虫又一时不太能跟上他们的速度，三架机甲安全落地，从已经变形的机甲出入口冲了进去。

机甲出入通道的合金钢板质量极好，虽然有穴虫的乱挖乱拱，通道变形也不严重。三架机甲落地，安宁却没有马上收起机甲——雷克斯还没进来呢。

地下忽然传来了熟悉的震动，安宁一凛：“穴虫！”这些虫子来得也太快了。如果被它们破坏了出入口，雷克斯他们就得在地面上收起机甲徒步进来，那是极其危险的。

砰——闷响声从地下传来，一块合金钢板被硬生生顶得翘了起来。安宁毫不犹豫地操纵机甲甩臂来了一枪，激光射入地下，引起一阵挣扎，钢板被顶得更高。安宁提起机甲一个屈膝小跳，机甲自身的重量加上下落的势头重重砸在钢板上，把钢板重新砸平，也把底下正往上钻的穴虫砸了个昏头昏脑。

但是很快的，撞击的闷响此起彼伏，在地下进攻的穴虫不止一条，三台机甲一起动起来，哪里被顶起来就往哪里跳着踩，一时间出入通道里一声声的巨响，震耳欲聋。

“是否有穴虫集中进攻机甲通道？”通讯频道里忽然传来雷克斯的声音

安宁连忙回答：“是！你们快点进来，我们快要应付不了了。”虽然这种踩踏法很有效地阻止了穴虫冲出伤人，但合金钢板的质量再好也顶不住反复的重击，已经有几块上面出现了裂纹，再来几次就会碎了。

“不，出入通道还有些工作人员，虫族已经开始向实验中心入侵了。你们立刻离开机甲出入口，从震动探测器上看，所有的穴虫都在向机甲出入口靠近，估计它们重点要进攻那里。你们不要收机甲，能走到哪里就走到哪里，尽量多救几个人进仓库。我们从垃圾处理厂房的大门进去。在仓库集合。”

“你们小心！”如果从垃圾处理厂房进去，就等于要从米修斯他们进出的那个通道口走，机甲是肯定不可能进去的。何况这些保安机甲有十二米高，比雷克斯的机甲还要笨重。

“我们离开这里去仓库，路上注意救人！”

幸好实验中心为了搬运机甲方便，走廊都建得很高很宽敞，如果他们当时贪方便用空间钮搬运机甲的话，现在恐怕就糟糕了。

走廊的地板已经被穴虫拱得千疮百孔，但目前还没有多少虫子爬进来。一路上果然还有不少没逃出去的人，正跟没头苍蝇一样不知如何是好。安宁招呼他们立刻前往仓库，趁现在虫族还没有大规模进来，碰上几只虫子，三架机甲也可以轻松消灭，护着一队人安全到达了仓库。

仓库里只开着几盏照明小灯。刚才那个工作人员在调试通讯系统试图对外发出呼救信号。到了这里，人们惊魂稍定，开始议论起这件事，纷纷抱怨着倒霉。有人在地板上绊了一下，忍不住开口：“为什么不开灯，黑乎乎的，本来就在地下，什么都看不清啊！”

米修斯站在仓库一角似乎在思考什么，闻言冷淡地回答：“穴虫对热能敏感，实验中心因为照明最好所以第一个受到攻击。”

没人吭声了。走廊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片刻之后，雷克斯带着另一队人出现。他的机甲上染满了虫族的精液，看来是忙得连自洁功能都没打开。一进仓库，收起机甲他立刻说：“关门，关掉一切照明，虫族进来了！”

最后几盏小灯也关上了，仓库里一片黑暗，只能听见人们明显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说：“我们怎么能出去？”

这话像投进平静水面的小石头，引发了一圈圈涟漪，立刻有人附和。雷克斯在议论声大起来之前毫不客气地训斥了一句：“你们想把虫族引过来吗？”

顿时所有的人都静了。片刻之后，雷克斯淡淡地说：“都闭上嘴，我说，你们听，我不需要有人发问。”

“你也太霸道——”

“闭嘴！否则你第一个出去喂虫子！”

没人敢说话了。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他如此狂妄，身为这个实验中心最高级人物的米修斯却没有说一句话，足见这个人不能得罪。

雷克斯停顿了两秒钟，看仓库里没有人再敢废话，径直问：“求救信号能发出去吗？”

那个工作人员还在调试设备，整个仓库里只有他手下还亮着一盏绿豆大小的灯：“很乱……干扰太多，而且——好像中央电脑遭到了破坏，必须去修。但是那里可能，因为热量比较大……”根据雷克斯刚才的理论，那里应该是虫族最先注意到的地方之一，很有可能现在已经聚集了一批虫子。

“那就是不能。”雷克斯干脆利落地下了结论，“还有别的飞船吗？”

一片死寂。片刻之后，米修斯淡淡地回答：“没有了。我来时乘坐的飞船也在起飞台上，刚才看见已经被破坏了。”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垃圾船每一个月来一次。”

这等于宣判了所有人的死刑。一个月后，别说垃圾船能不能救他们，就算来的是联邦所有的舰队，一个月之后也只能把他们的骨头捡回去了。有几个女工作人员，立刻就哭了出来。

“应该有食品和水吧？”安宁低声问。一个月显然是太漫长，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麻烦的不是食品和水。”雷克斯沉吟了一下，没有直说却发问，“仓库里有呼吸面膜吗？或者独立供氧系统？”

顿时，仓库里又不可遏止地乱了。雷克斯问出这个问题，所有的人就都明白了，他怕没有氧气。垃圾星的空气并不适合呼吸，地下实验中心有自己的供氧系统。但是现在，地下已经被穴虫们钻透了，与外界已经不是隔绝的——所有的人不约而同都开始觉得呼吸有点困难，有人出声：“我记得应该有紧急救生装备，里头有呼吸面膜和过滤器……”

仓库里响起一片跌跌撞撞的声音，雷克斯提高一点声音：“都给我站住，谁再动我就开枪，打死谁活该！”这是每个人都想去找救生装备了，但是很明显，这仓库里不可能准备下供所有人用的救生装备，何况即使有，也不可能够你用一个月的。

人们稍微安静了点，但仍旧有人嘟囔着抱怨。安宁突然说：“虫子来了！”他感觉到了能量波动，只是大概隔着厚厚的密封门，并不强烈。

仓库里一瞬间就安静了，静得甚至能听见有人牙齿打战的声音。然后，离门近的人听见了虫族的甲壳在钢板上摩擦的声音。

雷克斯低声问：“有多少？”

“很多……”安宁小心地把精神波动释放出去，感觉着外面杂乱交错的能量场，“地下也有。”但是万幸的，并没有穴虫来顶撞钢板，看来以虫族的智力，还不足以搞清楚地下实验中心的地形，并不能准备判断出人藏在哪里。

“它们没发现这里。”能量波动慢慢移动远了，“估计是去搜索别的地方了。会不会以为我们都死光了。”

“不太可能。虫族的智力不高，但它们刚才才攻击过机甲出入通道，说明它们知道这里还有活着的人，不可能健忘到这种程度。”

安宁在黑暗中有点惭愧。没错，穴虫刚才还集中攻击过机甲出入通道呢，他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真是丢人。

“那么，我们能不能去修好中央电脑？如果我们用机甲带技术人员过去……”

“也不行。中央电脑一打开，电磁波立刻会被虫族发现。其实不只是中央电脑，供氧系统也是一样，很有可能会被虫族毁掉。”雷克斯的声音放得更低，“这次很危险，有一只雌虫，而且这只雌虫的智力似乎不低。在你们进入机甲通道口之后，穴虫立刻就集中攻击那里，为的就是截断我和另外几架机甲回到实验中心。它们知道在空中拉锯战之后，我们终究会因为能源不足而完蛋的。”

“雌虫的智力，达到这种程度了吗？”安宁回想着自己在虫星上的经历。穴虫从地下将他们的飞船攻陷，而且上下夹攻，最后地面上的人几乎死亡殆尽，只有少数人和驾驶机甲的大部分人活下来。而且那还是因为黑夜来临，温度的下降把虫族逼回了地下休眠，否则他们所有的人都只能死。

现在想想，当时他根本来不及思考，那种时候他只记得雷克斯讲过的温度对虫族的影响，哪里有心思去考虑虫族的智力。不过当时雌虫……似乎也并没显示出多么高超的智商啊？当然干扰波很厉害，但那不是虫族的本能吗？

“应该是雌虫当时在产卵的缘故。雌虫有特殊的产卵期，那段时间里它们必须产卵，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事更重要。估计虫星上那只正是处在产卵期，所以它根本不能移动，也不考虑逃跑。但是这只不同，只应该是尚未进入产卵期，正在寻找地方产卵。这时候雌虫的攻击性特别强，智商大概也……格外高一点。你总该知道，女人如果生了孩子，智力也会受到影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