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朗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俊朗的五官,在扬眉勾唇间,带着钟祺所熟悉的坏笑,完全忽略掉那个和钟祺共撑一把伞的高义,他对他说:“上哪去了?正找你呢!”和以前一样熟稔的话语,让钟祺有种赵清朗从来就不曾离开过的感觉。
一时间,忘记了回应。钟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此刻的他,就好像是迷路已久的孩子见着了可靠的大人。
如果说,刚才第一眼见到赵清朗,钟祺是惊喜的。那么,当赵清朗说完那句话后,他却是差点就控制不了自己扑过去抱住他。
隔着五米的距离,两个人静静的望着对方。
高义看看赵清朗又瞅瞅钟祺,抬手扶了扶眼镜,他淡淡笑道:“我说你们老朋友相见,不会就打算就这么一直站下去吧?还下着雨呢!”
高义的话一下子就把钟祺从情绪中拉了出来,看着浑身被淋透的赵清朗,钟祺不由得蹙起眉头。被这种毛毛雨淋透,那家伙究竟在这里站了多久啊!就不会找个地方躲雨吗?就算是坐在自己家门口也好啊,至少那里不会被雨淋到!
单细胞生物永远都是单细胞生物,并不是外表变得精明了,内在也跟着一起变聪明。
其实赵清朗没有料到这里会下雨,下了火车,他就顶风冒雨,一路狂奔到钟祺家。至于为什么不坐车,赵清朗有他自己的打算。原本他是打算告诉钟祺自己钱包在车上不小心被扒了,现在身上就剩下四块五毛钱……
结果,等他跑到之后看见的却是紧闭的大门,联系不到钟祺,就在门口等着吧!不放心的他于是就到隔壁邻居家打听了一番,邻居大妈是个大喇叭,就听她添油加醋的把钟家的事情说了一遍,什么“钟老爷子一病呜呼,钟家大姐争产气倒老太太。”那说的精彩程度和单田芳说的评书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喇叭大妈说得意犹未尽,赵清朗却听得直心疼。
所有人都觉得如果钟祺的父亲没有娶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钟家二老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更不会发生现在这种事情。于是,所有人都将女人的罪强加在了钟祺身上。当人云亦云的时候,钟祺的好没人会看见,他们只会无限的将他的错放大。
可是钟祺有错吗?出生又不是他自己能够选择的。
赵清朗的心情很沉重,他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他一直在想,钟祺这些年是怎么走过来的?又是怀着一种什么心情对着别人笑的呢?
“听说你现在在A市,怎么,趁着十一过来玩?”高义走到他身边,虽是和他赵清朗说话,可是目光却一直落在正找钥匙开门的钟祺身上。
赵清朗双手抱着胳膊,漫不经心的看了高义一眼,淡淡道:“玩谈不上,来看看老朋友。”
“正巧,我也在A市上学,有机会一起去喝两杯。”高义觉得赵清朗这些年的变化挺大,以前的赵清朗,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现在却是老练了,也懂得了用假面具示人。
赵清朗笑笑:“家里管的严,喝酒就免了,踢球倒是可以。”
他们两人坐在客厅的木质沙发上看着电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那边,厨房飘出了米香。“赵清朗,水应该都烧热了,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钟祺从厨房的小门里探出脑袋:“那个……你要是没带衣服,我那有,你自己拿。就是可能会有点小。”
赵清朗笑眯眯的站起来:“没事,你不用招呼我了,都是自己人,我不会客气的!”
没有注意到他别有意味笑容的钟祺点点头,继续在厨房忙碌:“我要去医院给奶奶送饭,我给你留了点,你要是饿了就吃。”
将黏稠的白米粥盛进保温桶,拧紧盖子。一只手从他面前将保温桶拎起来,“我也要回家,正好一路。”高义说,“我爸妈都在县医院里,你要是有需要帮忙的话,就和我说。”
“谢谢,要是有需要,我一定会找你。”钟祺客气的应了一声,拿过搁在门口还在滴水的伞。
“钟祺,你等一下。有纸笔吗?”
钟祺放下雨伞,拉开电视机柜的抽屉,从里面翻出铅笔和一沓废弃的文件,他将文件翻过去露出空白的背面。高义在上面写了三个号码,并且都标注上,这个是他家里的固定电话,那个是他寝室的电话,还有一个是他的手机号。他还告诉钟祺,他是医科本硕连读。钟祺很佩服,那可是要读七年啊!
第十章:留宿
到了医院,钟祺并没有在病房看见奶奶,一问之下才知道之前病情突然恶化,现在还在手术室。手术室外,姑姑一家正在等着。姑姑一看钟祺,立刻撒泼似的扑上去,保温桶被打翻在地,泼出来的热粥烫红了他的手背。
“你是不是不把我们钟家弄死,就不甘心?我们钟家欠你什么了?你说啊!!”中年妇人红着眼睛,一巴掌狠狠扇在钟祺脸上,“如果不是你,我爸妈会这样?他们年纪这么大了,本来是该享清福的,还得养你!别人都笑他们养了个小儿子!老都老了,连清福一天都没享过!”
钟祺低着头,一言不发,他觉得自己没资格说话,姑姑说的不错,如果不是他,爷爷奶奶的日子一定会过得很好很悠闲。
“吵什么呢!这里是医院可不是菜市场!安静点!要吵去外边!”值班室里的医生不悦的冲他们吼了一句。
姑父拉住姑姑在一边劝着,他偏过脸对钟祺小声说:“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们。”钟祺默默的蹲下收拾保温桶,里面的内胆被打碎了,明晃晃的碎片晃的人眼花。他捡起来什么都没说,等到走出医院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忘记了打伞,脸上一片湿润。
回到家,钟祺呆呆的站在鱼缸前,看着里面的金鱼游来游去。不知道就这样对着鱼缸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开门声,“鱼我刚才喂过了。”身后,赵清朗的声音传来。
“别喂太多,会把它们撑死的。”钟祺没有动,依然是一动不动的望着鱼缸。
赵清朗放下手里的快餐盒,走到钟祺身边,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鱼缸:“你这么喜欢鱼啊,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小猫小狗什么的。你说养只小狗多好,忠诚。你一喊,它屁颠屁颠的就过来了!”
钟祺微微侧目,歪着脑袋瞅了赵清朗一眼,问他:“那两只岂不是要打架?”
呃!赵清朗过了半分钟才明白过来,他伸手一把掐住钟祺的脖子:“好啊!你这是拐着弯说我是狗呢,对吧!”
“我可什么都没说!”钟祺撇撇嘴。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在赵清朗身上似乎蕴藏着一种快乐的魔力,总是可以不知不觉的将你从不良情绪中拉出来。他抬手想要拉开赵清朗,可却被赵清朗一把抓住,“这又是怎么弄的?”钟祺手背上被烫伤的地方起了点水泡,赵清朗这才注意到被仍在垃圾桶的保温桶。
“没事……”钟祺将手抽回的时候碰到了水泡,疼痛让他不由得蹙起了眉。
赵清朗也知道钟祺不会和自己说实话,他不再问什么,拉着他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药。“家里没有烫伤药,用麻油也一样……”钟祺说。
赵清朗黑着脸去厨房拿了瓶麻油(香油)到了点在自己指尖,轻柔地在他手背上抹开。
“这几天你就住我家吧,只要你不介意和我挤一床。”钟祺意识到赵清朗已经不再属于这里,他终究都是要走的,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一听见“和我挤一床!”赵清朗差点没控制住笑出声来,要是可以的话,他真想抱着钟祺在床上滚两个圈。“嗯,我怎么都成。”装正经可真是件费神的事情啊!
作为资深夜猫子的赵清朗,今天居然早早的就上了床,躺在钟祺的床上,枕着钟祺的枕头,盖着钟祺的被子,他忽然觉得如果能够这样一辈子该有多好!两个人睡一张单人床,可以紧紧的靠在一起……
“往里面去去!”钟祺把赵清朗往靠墙的那边赶了赶,自己掀开薄被躺在了外边。看见穿得整整齐齐的钟祺,赵清朗心里有点小小的失望,他可是光着膀子的啊!
“你穿这么多睡觉不热?”赵清朗有点不死心。
“不热,我睡相不太好……有时候会踢被子……”钟祺瞄了一眼赵清朗光溜溜的上身,看着那精壮的胸膛,心里开始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嫉妒:“你怎么舒服就怎么睡吧,不用管我。”说完便一个翻身背对着他。
赵清朗能睡着才怪,他 “幽怨”的盯着钟祺露在外边的耳朵,肉肉的,很有让人捏捏的冲动。热啊!全身就剩一条内裤赵清朗觉得自己都要被烫熟了:“钟祺,我热!”不管了,硬着头皮上吧!赵清朗将心一横,掀开被子,抬腿猛的压住钟祺。
钟祺也不示弱,抬腿就反压住赵清朗,他转身,淡淡的瞄了赵清朗一眼,只说了五个字:“心静自然凉。”
第十一章:卖萌
心静自然凉?!我正欲火焚身着呢!凉得下来才怪!赵清朗侧过身,笑眯眯的瞅着钟祺:“钟祺,我觉得今天得给你上一课。这个‘心静自然凉’是唯心主义!伪科学!”
钟祺懒懒的挑起眉眼:“那我问你,什么是热?什么又是凉?衡量的标准是什么?”完全不给赵清朗说话的机会,他继续说道:“每个人对于冷和热都有他们自己不同的承受范围,而且还会受心情的影响。就拿你此刻的情况来举例说明好了,现在是十月,昼夜温差有点大,加上最近几天都在下雨,所以晚上还是很凉快的。”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将赵清朗上下给打量了一遍:“而且我也不觉得,在这种不到二十度的环境里,你穿成这样还会热……你又不是北极熊也不是企鹅,所以只能是你心里的问题了。”
赵清朗今天才算明白,想要和钟祺说道理,你就输了!就算你有理,他也能说得你无理。
“得,我说不过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赵清朗阴丝丝一笑,伸手就掐钟祺腰上的痒痒肉。钟祺被他幼稚的举动气得直吼:“噗——哈……赵……清朗……你真无耻……卑鄙……哈哈……”
直到钟祺笑到掉泪,赵清朗才停手。他撑起身子看着钟祺筋疲力尽的躺在自己身下,那一刻,他真的很想吻他。
“听说怕痒的人都怕老婆,我看你以后就别找老婆了,省得被人欺负!”带着不怎么正经的语气,很认真的对他说着这一番话。
“你不怕痒?”兴许是和赵清朗打打闹闹惯了,所以钟祺根本就没察觉出他们此刻的位置有多暧昧。
“不怕。”
“真的?”
在钟祺质疑的同时,他就已经把爪子伸向赵清朗,挠挠腰侧,没反应。挠挠胳肢窝,依然没反应。钟祺不信邪,一把将赵清朗从自己身上推开,便要去挠他的脚丫子,这手才伸到半路,觉得不太好,于是就改用自己的脚去蹭他的脚底。
用脚趾头试探性的轻轻划过他的脚底板,没反应。加重力道,狠狠的戳了戳,还是没反应……
“我说吧!你还不信。”
其实赵清朗并不是真的不怕痒,这点刺激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憋一憋也就过去了。他可是算好了钟祺会把自己身上的痒点都试一遍,看着那按在自己的脚丫上的脚趾还真是可爱得让人爱不释手。
“那是!你皮厚!”钟祺有些挫败的收回自己的脚丫,不服输的驳斥他:“那你以后也别找老婆了!听说怕老婆是因为心疼老婆,你这样的……人家姑娘还不被你欺负死!”
赵清朗一听这话,那双眼睛顷刻间变得炯炯有神:“好!那到时候我们俩光棍一起过得了!我保证绝对不会欺负你!”
钟祺托着腮帮子盘着腿坐在那儿,佯装深思:“如果你包吃包住,而且还会洗衣做饭、会卖萌,我倒是会考虑!”
“就这么简单?你的要求就这样?”赵清朗瞬间觉得自己前途一片光明。
钟祺点点头:“嗯,这是熟人的特优条件。”别人的话,做梦吧!
包吃包住?这个自然不用说,作为一个好男人还能让心爱的人风餐露宿!洗衣做饭,这个不会可以学。卖萌?赵清朗疑惑的望向钟祺:“卖萌……是什么?”
“卖萌啊……”钟祺勾起唇,眼中竟是算计的光芒,“这个我用语言解释的话,凭你的智慧不一定能完全理解。这样吧,我们用行动示范一下,保证你能明白了!”
说完,就看钟祺抓起枕头往床外一丢,枕头沿着抛物线的轨迹啪嗒一声落在地板上,钟祺指着落在地上的枕头,扭头对赵清朗发号施令:“赵清朗!快!”。赵清朗没多想,就看他条件反射般跳下床去捡那个枕头。
噗——
哈哈……
在他跳下床捡枕头的同时,钟祺却在床上笑得前仰后翻。
“靠!”当赵清朗明白过来之后,便抡着枕头去砸钟祺,钟祺很配合的顺势倒下,他捞过被子抱住,笑得眼角带泪:“好了……好了……赵清朗你果乃神人也!你萌的!”
那一年,他十八,而他十七。他和他第一次睡在同一张单人床上,他第一次笑得没心没肺……
第十二章:倾诉
“是不是当爱情降临的时候,连平日对诗情画意都不屑一顾的男人,也会变成浪漫的诗人?
赵清朗从来就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也不是一个肯花心思去逗别人开心的人,可是他却做了很多让我笑得一塌糊涂的事情,赵清朗对我太好,好得让我对别人的殷勤都没有感觉……
会卖萌的赵清朗……
可能只有我才能看得见吧……
现在回头想想,那时的我是不是太迟钝了?竟然都没有察觉出赵清朗的想法……
男人不会无缘无故对女人好,这个道理应该也适用于男人和男人身上。可能是因为我和他认识的太早,友情的定义根深蒂固,才没觉得有什么。虽然在往后的日子里,我也曾遇见过一些不错的人,可是谁也没有让我心动……我想,应该是我的心里早就有了一个人,所以别人怎么都走不进我的心……”【——钟祺日记】
笑完了,闹完了,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墙上挂钟走动的声音。沉闷、单调。钟祺仰面躺着,还没关掉的日光灯晃得眼睛有点疼。屈起手臂挡在额前,钟祺说:“赵清朗,我爷爷走了……”
“嗯。”他轻轻的应了一声。
“奶奶她现在还在医院……”
赵清朗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个时候钟祺需要的并不是开解和安慰,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我去了医院,发现奶奶不在病房,后来才知道奶奶的病情忽然恶化进了手术室。我当时就特恨自己,你说,我怎么就没有在医院一直陪着她呢?整个下午我都在外面闲逛!医院打过来的电话没人接,于是就打给了姑姑……他们说的没错,如果没有我,爷爷奶奶现在正享清福……赵清朗……我很难受……你说我为什么要被生下来?这样的我,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