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胎转世，多少没有灵魂的种族渴望的事情，他却犹豫了。

这一世投胎转世，他定然会忘记这八百年和前尘的总总，冥界的记忆自然不是一个凡人可以拥有的，这一点他从一开是就明白。可是，想到他也会忘记他，而且是那样的彻底，就好像曾经从来没有存在过似地。

心就缓缓的揪疼了起来，他舍不得。

舍不得忘记他，即使已经决定要放开，放下和丢弃这是完全两个不同的概念。

寒水想，如果不行，那就不去投胎，等到投胎那日到来，自己就此灰飞烟灭了也罢。

至少，他没有在存在的时候，忘记他。

他如此想着，又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倘若是非人为的原因还有可能，可是，若他自己要如此，只怕是根本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至少主子和季琏都不会容许。

为了别人，放弃自己的人生，这是傻子的所为。

寒水知道，也很清楚。

可是，这段人生从一开就是为了这个人而活的时候，这一切都早已经不重要。

寒水闭上眼睛，耳中仿佛还能听到冥王带着浅淡笑意的声音，他说：“倘若你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放弃了自己，那么我也可能会一不小心要了他的命，让他永世在地狱中挣扎。”

这是他的王，在给予他重生机会时说的话，理直气壮的威胁。

寒水知道，他的威胁很成功。

他不在乎自己的命，却在乎那个人的人生。

也许，从最初的最初，他们就知

道他的命运，才会说那也的话，只是并没有告诉他。

寒水突然看到外面的天空好像有什么在落下，伸出手手心中是一点一点的冰冷，收回手看到指尖上，还有一朵雪花未融化。听到远远的传来人们的惊呼，下雪了！

寒水这才恍然，对呀，已经四月了，居然又开始下雪了。

一切都冷不丁的，是那样的突如其来，却又那么的应该，这场雪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而且越下越大。

很快，孟青衣和季琏抱着小开心回来了玉缘，孟青衣很是不爽因为下雪没有办法租到画舫，而小开心则睁着大大眼睛，伸出小手想去接住雪花。

见他们回来，特尔已经机灵的去准备了热水，孟青衣嘀咕的抱怨着，还是抱着小开心跑去洗澡，生怕这么一会儿不小心把小家伙弄生病了。

季琏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雪花，走到了窗前，寒水帮他沏好了新茶，倒在了茶杯中。

“谢谢。”季琏接过茶，小口的抿了一口，凝神看着窗外，不时闪过的影子。

这些本是不该出现在人界的东西，最近却是多了很多，当真称得上鬼影幢幢，却因为师出无名不能随意动手，维持人界秩序，自然有执法者来出手。

“不会出什么事吧。”寒水今晚也看到了不少，有些担心的问。

“不会。”季琏摇头，执法者再弱，这些东西也不是对手。

只是，为何……还不出手。

“嗯。”寒水点头，对于季琏的话，他一直都很相信，和孟青衣一样，对于季琏总是很笃定，冷静的模样，他们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

只要是他说的话，他们都觉得是对的。

“要下盘棋吗？”季琏突然问道，寒水微微一笑。“好。”

说做就做，桌上立刻出现一个棋盘和两个棋盒，装着黑白两色的棋子，两人并没有猜棋子分颜色，而是早已经习惯了彼此的习惯，季琏是黑子，寒水是白子。

孟青衣哄着小开心睡着之后，出来就看到两人同样冷静的下着棋。

棋盘上已经摆了很多的黑白棋子，星罗密布，好像天空中各司其事的繁星，两人看似势均力敌，不过孟青衣研究了一下，还是发现季琏占了很大的优势。

他的棋风带着很诡异的感觉，路线更是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却总是在不一会儿你就会发现，他走的每一步都有属于自己的用意，而明白的时候，那块地已经你的棋子都已经是他的了。

对于季琏占上风孟青衣并不觉得太奇怪，本来季琏就是披着淡漠外表的腹黑男人，弯弯道道多的去了，寒水这么一个纯洁的孩子怎么可能斗得过他。

果然，再过一会儿，寒水兵败如山倒，彻底的败下阵来。

不过这两人，对弈一局完毕之后，赢得没有一丝的得意，输得也没有一点的挫败，依旧和以往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

寒水衣袖一挥，桌上的棋局消失不见，然后他负手在身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季琏则是喝了两杯茶以后，在孟青衣的哀怨眼神中，拎着他家的小式神回他们共同的房间，虽然他一点都不困。

其实，孟青衣也不困，只是做人的时候习惯了晚上睡觉，到了这个时候把，他就觉得该睡了，可是，他一个人睡又睡不着，因此说什么都要等到季琏一起。

尤其是在发现了季琏其实很温柔的时候，更加的善于利用这一点。

每次装可怜，绝对可以成功。

虽然季琏一直面无表情，他还知道，这个男人，对自己，还是心软了。

对此，孟青衣很是得意，啊哈哈……

一夜无话，等到第二天寒水和特尔继续去早市，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很惊悚的消息，那就是今天开始早市要关门！

具体原因没有人知道，只是听说好像从三天前开始，早市去买东西的人就丢了好几个，昨天丢的更加多，尤其是有几个人居然是在自己家里睡了大半夜之后，早上醒来家里人发现人没了。

妖孽作祟迅速在民间传开，官府封了早市那条街，老百姓更加不敢出门买菜，生怕殃及池鱼，要是自己不小心也不被妖怪惦记上怎么办。

而寒水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和季琏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这几日开始出现的鬼影。

71.

早市被封之后，平日的集市改去了其他地方，离玉缘挺远，寒水也没有再去买过东西，继续由特尔接手。而尉迟辰没有办法在早市上看到寒水，就厚着脸皮日日来玉缘报道，准时的不得了，玉缘一开门，他就一定是在门口。

所有人都知道，他应该是早等在了门口，不过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寒水没什么表示，他们也不插手。只是，最近寒水起的越来越早，早早就坐在楼上，时不时会向下看一眼。

今日天气晴好，尉迟辰也是一早就过来，特尔去买菜出门，他顺便进门。

楼下依旧只有寒水在。

“今日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走走吧。”尉迟辰一双带笑的眼睛微微弯起，愉悦的看着寒水。

“你自便。”寒水冷淡的拒绝。

“一起吧，这店中好像也没什么事，出去走走，散散心。”尉迟辰锲而不舍，他想和他一起去走走，这几日不知道怎么了，晚上睡觉总是很沉，早起越来越困难，可是为了能早点看到他，他还是让侍卫到了时间就来叫他起床。

若呆在这个店中，他怕自己会睡着。

寒水还未来得及再赶人，孟青衣已经抱着小开心下了楼，笑眯眯的说：“出去走走吧，这里有我。”

“……”寒水不明所以的看了孟青衣一眼，他这是怎么了，居然主动给尉迟辰制造机会。

孟青衣在他看来的时候默默的转头假装去看小青衣，唉，他也不想给这个男人制造机会啊，可是他家小蝴蝶好像对他另眼相看了，他总不能让他家小蝴蝶不高兴。

所以……只好委屈寒水了。

孟青衣已经说了这样的话，寒水若不去，这就是真的太不给面子，毕竟这么久的朋友了，这有点说不过去。

他抿唇，垂下眼睛，许久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走吧。”走出柜台前，尉迟辰还在发呆，没想到居然会这样成了，他……有点反应不过来。寒水已经走出几步，尉迟辰居然还没有动，孟青衣看不惯一脚踹出去，“你还走不走！”那声音恶狠狠的，好像可以吃人似地。

“啊！来了来了！寒水你等等我！”尉迟辰立刻恢复过来，抬腿就追了上去。

等到两人离开，孟青衣蹲下身，开始告诫含着手指玩的小开心。“小开心，我跟你说，以后找媳妇一定要找女人！懂不懂！绝对不能再把自己交代给臭男人，你看看这太没良心了！”

小开心无辜的眨巴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乖乖的点头。“嗯，开心要做爹爹的媳妇。”

“什么？！不行！”孟青衣闻言立刻否决。“你不可以做爹爹的媳妇，要找个美女，懂不懂啊。”

“美女是什么？”

“嗯，就是大姐姐。”

“大姐姐有爹爹好看吗？”

“这个……”孟青衣摸下巴，好像没有季琏好看啊。

“那开心要爹爹，不要大姐姐！”小开心一口咬定。

“这个真不行。”孟青衣苦脸，呜呜，他怎么有种把自己套进去的感觉。

“为什么不行。”小开心有点不高兴了，他就是喜欢爹爹！

“那个……你爹爹有媳妇了呀，所以，不行。”孟青衣憋红着脸，终于说出这么一句话。

“是吗？”小开心歪着脑袋问。

“是啊是啊。”孟青衣眉开眼笑的回答，乖这下懂了吧。

谁知道。

“那真好，爹爹说人多了热闹，小开心不会介意的！”

孟青衣真心要哭了，你不介意我介意啊！开心一点都不乖，亏他那么疼他，居然这么小就开始惦记着撬他的墙角，不厚道！

季琏无语的站在楼梯口，本来想带着这两个出去走走，现在——他怎么来，又怎么回去了，还是不出现的好。

寒水和尉迟辰以前以后离开了玉缘，真出来了，却也还真没个地方可以去，寒水并不想在人前与他拉扯，因此两人就像城门那边走去。

尉迟辰才不管去哪里，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他就很满意了，谁还管走到了那里，反正只要有寒水就好。

尉迟辰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这样的眷恋上一个人，看不见会想，看见了却渴望更多，这样的感情他知道是爱情，即使爱的那么突然，甚至可以说是一见钟情。

在别人的眼中大概就是这样，只有他自己知道，看到寒水的时候，并不是对一个陌生人的一见钟情，而是好像找了好久，好久，终于找到那个人的喜悦，只是寒水看起来好像对他并没有任何的感觉。

轻轻叹口气，尉迟辰有点沮丧。

毕竟，无论多喜欢，剃头担子一头热，还是没办法真的能坚持多久。

爱情，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情，如果都摊在一个人身上，多坚强都有会被压垮的那一天。

玉缘离着出门并不远，很快，他们就走出了城门，随意的向不远的河堤走去。

今天时候尚早，并没有什么人出门，河岸上只有他们两个人，除了偶尔吹过的风带起飞舞的柳枝，一切都安静的不得了。

尉迟辰站在寒水对面，看着他，终于说出了藏在心里的话。

“寒水，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寒水的眼睛微微一闪，随即暗了下去，原来，过了这么久，他对他的感情也只是喜欢。

尉迟辰见他不说话，没有自恋的觉得人家是默认了，因此他继续说着准备了无数个日夜的话。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很奇怪，我们认识也没有多久，而且我还是个男人，居然对你说喜欢。”尉迟辰苦笑。“再遇到你之前，我也一直以为不知道，有一天居然会喜欢和自己一样的男人。”

“你是在抱怨我耽搁了你？”寒水冷冷的看着他，眼中是怒意和委屈。

他知道上辈子的感情，他们之前没有谁欠了谁，只是因为都太骄傲，谁也没有把喜欢说出口，才会照成那样的结果，可是，听到他这样说，他还是很难受。

不爱也就罢了，他还在讨厌喜欢他吗？

“没有，我一点都不觉得你耽搁了我。”尉迟辰赶紧澄清，他真没那个意思。“我说一件事，也许你也不相信。从有意识开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做一些奇怪的梦，梦中总是有人在告诉我，要离开那个家，到处走走。我出门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而是为了找人。说来你一定会觉得很可笑，我心心念念要找人，可是，我却连要找的那个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我一直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在这里遇到了你。”

尉迟辰想起那日看到他时，心在那一刻涌起的悸动，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主动开口和别人搭讪，只是……结果却很不理想。寒水好像见了鬼似地，几乎是从他身边仓惶离去，说实话那一刻他的心很难受。

“我知道，你可能并不相信，可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总觉的，我这辈子就是为了见你。”

尉迟辰以为自己这样的话，会被眼前这个冷淡的青年唾弃或者直接踹飞，却不料，对面的人居然哭了。

他并没有嚎啕大哭，而是怔怔的看着自己，又仿佛透过自己看着别人，那样安静的从眼中掉出了泪。

“你……”尉迟辰想要安慰他，让他不要哭，却又怕自己的安慰让他更加的控制不住。

这个男人，定然是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失态的。

尉迟辰转身背对着他，轻声说：“你平静了，叫我转身。”

他最终决定给他一个保全尊严的背影，只要他不想，那么他就什么都没有看到。

寒水忍不住眼泪纷然落下，泪眼朦胧间，看到他的背影，仿佛这一刻重回了八百年前。

那时，他每次难过，这个男人也是如此，不像别人那般安慰，而是转身，却不离去。

他说，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样子，怎么可以在别人面前落泪，这流下的不是眼泪，而是丢了尊严。

他说，我不能看着你哭，是为了给你留面子，可是我也不能丢下你一个人难受，我要陪在你身边，所以我转身。

寒水不知道这样在别人的眼中是不是体贴，他只知道，这个男人的温柔，八百年前给了他一个人。只是没想到，八百年之后，他以为他已经全部忘记，他又再一次站在自己面前，对他说喜欢。

喜欢。

寒水擦掉眼泪，不让眼中的泪落下，含着泪，浅浅的笑了。

喜欢便喜欢吧。

只要是他就好，其他，不再去强求。

尉迟辰只觉得有人走到了他身后，他准备转身的时候，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带着微凉的体温，然后一滴微凉的眼泪掉在自己的耳朵上。

耳畔传来他清冷的声音，带着无法克制的颤音。

他说，“我接受你的喜欢。”

他没有承认喜欢他，可是尉迟辰还是忍不住勾起了唇角，笑意怎么都掩饰不住的飞扬到了眼角眉梢。

过去的二十年，在没有一天能比今天更让他觉得如此幸福。

72.

这一日，寒水和尉迟辰一整天都待在外面，寒水做向导带着他在禹城中到处走走看看，帮他了解风土人情。说说笑笑，哪里还有之前的隔阂和冷漠。

中午的时候，寒水突然想起以前去打猎时，两人一起吃野味的感觉。

尉迟辰虽然不记得，可是，与他而言，寒水的心情才是最主要的，因此二话不说买了两匹马，带上弓箭两人就着兴致出发上了山。尉迟辰是学过些箭术，不过，在真正实战的时候就有点吃力，毕竟那些小家伙可是都会逃的，并不是靶子死死的停留在原地。不过，他的反应很快，学习能力也很强，不一会儿就适应了这样的战术，开始小有成就感。

寒水也拿着弓箭，不过很明显他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等到尉迟辰打到了猎物，两个人找了一条小溪，方便清洗动物，寒水在那边开始搭建火架，尉迟辰宰杀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