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经此一事,几乎被人忽视,或者说可以忽视的明司,正式走到了朝臣眼前,发挥起了其绝对的监控作用并展现了其不可轻视的势力。
【一三一】各自谋
“大哥,”青年面色惨淡,“为甚么?”
净念背对着他,站在窗前,恍如不知身后之人跪地不起。
窗外渐现昏色,索临台看着这人的饿身形笔直地伫立在晃动的阴影间,他眼中那一线希望的光一点点地暗下去,终只剩绝望与空洞。
净念终于回身看了他这小弟一眼,淡声说了一句:“此后,你便安心留在宅邸养病罢!”不再给对方辩解的机会,他缓步踏出了门槛。
良久,屋内彻底黑了下来。索临台倏地起身,身体摇摇晃晃地走出去,看着满院子的冷清箫寂,蓦然发出一阵大笑。
他到底有何过错?
只因为,只因为他的母妃姓秦,所以就要受到这样的冷待吗?他的父皇,他的大皇兄,本是他最尊敬仰慕的人啊!
那么多兄弟,谁没有和底下的人有往来,谁没有些见不得人的密谋?怎偏生,他的大皇兄专门针对他,去了他的臂膀,征了他手下的人力,更是将开国之功臣秦氏一族杀的杀,贬的贬!
怎不能恨!恨皇兄对他不公,恨父皇对他绝情。
只是……即便怨恨,你却在无能为力。
他“被留在宅邸养病”,不需上朝,不必再去工务部。自此,便如寻常的富贵闲人一般,行动上却多有拘圃。
软件,不过如此。
净念出了庆王府,便见车辇旁,多时不见的索临孜负手站在那里。
似乎察觉到净念的靠近,他转身望向净念,面上没有表情,只轻声唤了声:“大皇兄。”
“嗯。”
“六皇弟,还好吗?”
净念静静的看着他,不语。
索林牧扯下嘴角,继而转开话题:“听闻你不日要出京,臣弟便在府上白了酒席,想要与皇兄你喝上一盅。臣弟已经很久,没有和皇兄好好说话了。”
“好。”净念半垂着眼,上了车辇,与索林牧相对而坐。
车内沉寂。
净念暂也无心思去想索林牧的意图,思绪还停留在先前的事情上。
便听索林牧忽然问出声:“你还在思虑着六皇弟的事吗?”
净念瞄了他一眼,没作回答。索临台的声声控诉,还如在耳畔。他早就知道办理秦氏,定会引来一些非议,更会让他的兄弟们心生不满。只是秦氏不可留,他知道父亲已经不能容忍了,便先一步下手,做出这样可能会寒了某些人的心的事情来。
只是索临台的怨恨,权臣们的畏惧与敬而远之,甚至私下里某些不中听的留言,都不会让他有丝毫的动摇。
律国现已稳定,内部的权利争斗已然渐现白炽化。
对于一些依仗着功勋的老陈与家族,索翰华处理起来,更要费些事。不如全部由他来做,如当年心下暗自立下的原则,他愿化作父亲的锋利武器。这武器,不仅是插入敌人心口的一把利刃,也可以成为铲除异己甚至在必要时谋害忠良的刀口。
这一回,索临台落罪,着实有几分冤枉。
但从他身上着手,才可以将秦氏盘根错节的势力剥落得干净。
之哟平衡了内部的势力,在他们行为失当时杀鸡儆猴,才能让上位者完全的掌控欲牵制朝堂。也只有平衡才能稳定,才能使得国力继续发展强大,他日与外敌对抗,才有强劲的势力与稳固的后防。
索林牧暗叹了一声,看着眼前青年淡然的神色,道:“大皇兄着实厉害。”他微微一笑,“虽然六皇弟心中可能有些责怪,但以后,总归是能想得通的。”
即便表面上,这人毫不留情的打压索临台与秦氏,一些手段更是狠戾残忍,但至少,他也在不着痕迹的要全了索临台罢!
净念听了,只微点头。
他只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至于别人,哪怕说是兄弟,能不能理解体谅,都无关紧要。
随后,两人不在讨论朝政,只就着武艺的问题,搭了一二句话,便是抵达了德王府。
酒席摆在偏厅,这里环境别有些雅致。索林牧为净念斟了盅酒后,问道:“不知皇兄这一去,何日才能归来?怕是,你今岁的生辰,弟弟们又无法为你庆祝了。”
净念略一思索,道:“半年。”
日前,他决定处置了手头的事情后,便要北上,去蓝苍族一趟。如今他身份特殊,蓝苍族族长一职,也是虚有其名了,而前任族长之子蓝韶策已然成年,便是时候归还族长之位了。
当然,这也是对外的说辞。
此次出宫,他最重要的目的,还有查吴柯一事,虽说霏陵一案了结,明司也借机起了点事,但不久前,静门根据吴柯的秘密账簿追查,倒是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之前静门在祉渠截下的商队,似乎与吴柯也有些牵扯不清的关系。
——如此,情势就复杂了几分。那神秘商队与江湖有名的铸剑山庄有干系,而吴柯确实朝廷命官,把江湖异动、私造武器、朝廷官员联系一起,怕就是这律国内藏着某些心怀叵测的势力。
净念看完了静门的密报、便当即决定要离京查探,根据先前铸剑山庄留下的一点线索,亲自打探一番,毕竟将禁用武器、江湖与朝廷都牵连到的势力,绝不可以姑息纵容。
“这么久?”索林牧有些吃惊,随机对边上伺候的侍从吩咐了一句,不多时那人去而复返,递给他一个盒子。他走至净念跟前,将盒子奉送到对方面前:“这是臣弟准备的生辰礼物,今只好提前送给皇兄了。”
净念默然的接过盒子,也不急着打开,对索林牧道了声谢后,继续用起了饭食——为了尽快处理完明司的事务,他今天忙碌了一整天,早中膳都没怎么吃。
吃吃喝喝好一会儿,净念没有接受索林牧客气的挽留,天色已晚,便几许迫不及待地回宫了。
“听闻你晚上在临牧府上用的膳食?”
听到索翰华的问话,净念合上手中的书卷,微抿紧嘴。
他有些疑惑。
索翰华见他这样的表情,笑问:“怎么?在困惑甚么?”
“我听不清索林牧的想法。”他说。
索翰华扬眉:“……哦?”
净念点头。他怀有异能一事,除了父亲与德鹤老人外,便无他人知晓。便是英招与去默,也只隐约知道他有些不同的力量,对他的具体情况并不清楚。
探听忍心,只要他愿意,几乎都能够知晓对方的心思。如今也只有明了他底细的索翰华,有时候会让他摸不准想法。
而且,一年前时,某次他在悄悄试探索林牧时,还能听到对方心底的声音——今日因忽逢索林牧,净念觉得积分蹊跷,便且是再动用异能试探一下,只模糊地捕捉到对方心情似乎有些复杂莫名。
“我有些不明白。”
索翰华眼神深沉,微勾起嘴:“朕的几个儿子,倒真是一个比一个心思深沉了。吾儿记得为夫说过,切不可过于依赖你的能力吧!”
净念应了声。他知道父亲的意思,但现在只是,疑惑或则说不得不猜疑。
“不必担忧。”索翰华安抚道,“净念的能力,不会再有旁人知晓。不过……曲默的明音,倒是有少数人心知,也是根据人心的变换来操控别人,怕是……有人觉得,你也会明音术吧。”
他会明音术,倒也是真的。只是他的能力,远比名音术厉害。
但寻常,除了探知心思外,净念并不随意动用别人的能力。他还是记得德鹤老人的警告,凡力不可过,否则必然会付出相应的代价。在鹤粼岛的那些日子里,让他学会了几分珍惜这难得的生命。
“嗯。”
思索了索翰华的分析,净念便也不作多想。
确实。索翰华的儿子们,除了索临台还有些稚嫩外,其他那几个都不是平庸之辈。
只是目前,不惜要触动他们。
办理了钟府与秦氏,想必短时间内,朝堂局势是不需要再插手克制。而索临台一事,也会让那些背后作祟的人,不敢再肆意妄为。
“明司的事情处理妥当了。”索翰华问道,“吾儿准备明后日就出发?”
净念回道:“后天。”明日需要去静门分部交代一些事情,还要给在宿闫国的应招修书一封。
“不要逗留过久。”索翰华最后这样嘱咐。
净念自是应好,但不料翌日突发的状况,让他的行程往后又拖延了几日,便在这几日里,他收到了一封来信,遂是改变了原本蓝苍族的计划。
这一改变,归还蓝苍族族长之位一事便是往后拖了许多年。
【一三二】变故起
在净念准备离京去蓝苍族的前夕,他正在紫青宫内自己动手收拾着物件,便忽然听到殿门外传来一阵骚动,随即宫人惧怕地跪伏在他脚下,战战兢兢地禀报着,蓝菱宫内索谨研忽然吐血不止。
净念也是微有心惊。
听那侍者说道,索谨研吐的血,呈黑紫色,似有……中毒之相!
眼下的情况,几许熟悉。想起一年前,索谨傅的遭遇,便是冷淡如净念,心头也隐现一丝怒意。
当日索谨傅中毒一事,真相是不了了之。今日,到底又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然再次使出相同的伎俩?!最令人困惑不解的是,索谨傅与索谨研只是废帝之子,将来也只会做个逍遥王,帝王绝不会允许他们参与到任何的权力之中,那么,便是何人这般算计,非得置他们于死地不可?
净念眼神冷冽。
索谨傅中毒时,他心中推测出,与他的某个或某些兄弟脱不了干系,只是时机不妙,办了钟府和秀惠公主府后,他便作罢了。
那么如今呢?
此次索谨研的情况,本该与索谨傅的中毒不相同。其一,在索谨傅中毒后,这宫廷内,净念已经换掉了一批人,不仅约束监察着后妃宫人的行为,也保障了宫中的十分安全;其二,索谨傅中毒后,无论是净念还是帝王,对于索谨研的关心与看照,都重了几分,有人想要谋害绝非易事。
对于净念,索谨研和索谨傅还有一样不同。
那个小孩儿,他是存了几分真心的,寻常闲暇时,也会教导他一些本事;或者出宫游玩,偶尔也会带上他。
净念匆匆来到南菱宫,索翰华也在正殿。
太医正颤微微地开口,说着索谨研的症状:“……我等无能,无法确认十一殿下中的是什么毒!”
沉默地听着太医们说完话,净念对索翰华招呼了声,便径直去偏殿探望小孩。素妃面色绝望的瘫坐在外间的榻上,连礼数都忘了。
幸而,这一回曲默在宫中,正冷着脸,抢救昏死的孩子。
索谨研口角还不时的溢出血液,赤裸的身体,泛着暗紫色,着实触目惊心。净念见屋内的人,紧张的忙碌着,在门口站了会,便退出去。
他开始思考起来,心中已然列出了不少可疑的凶手,到最后却只能一一排除。又思虑起给索谨研下毒的原因,那一种隐约的阴谋气息,再次诡异的浮现在心头。
却捕捉不住。
唯有一点,净念能够清晰明了——无论是何目的,下毒之人最终针对的只能是他索净念。
索谨研是个不懂世事的孩子,素妃只有一个女儿,且娘家权势不算庞大……如今宫中,除了后妃与帝王,就只有净念常住,更何况,这个小孩与他的感情不一般。
那么……索谨傅的死,索谨研也似乎活不了了,到底能给他索净念带来什么伤害?
即使净念不希望这小孩真的出事,但若对方死了,也谈不上悲痛欲绝——若说是为伤害的他的感情,怕只是算计落空罢!
净念坐在外室,静静地看着神情恍惚的素妃,能够从这女子心思里察觉出真实的悲伤以及惧怕。
前面仿佛浮动着一层薄雾,若有若无,无法探清。
不多时,索翰华也走了进来,屋内挤着一干人等,站着坐着,也没人再出声。
不知过了多时,天际月色隐没,曲默才面带疲倦地走了进来,对着帝王说了声:“暂且吊着了十一殿下的性命。”
索翰华派留了人守着这边,又吩咐了神色稍霁的素妃,曲默以及太医们转移到正殿。
“属下无能,”曲默稍稍喝了口水,松了口气,便请罪道,“十一殿下的毒,属下也探查不出来是什么。”
净念抿紧嘴,心下更是蹊跷。曲默的医术,他比谁都清楚,说是能起死回生也不为过。
“十一,无救了吗?”索翰华直接问道。
“倒也并非毫无希望,”曲默回,“属下不能得知是什么毒,但可以试一试去解掉,只是……希望不大。”
索翰华微皱了下眉,心中已是几番思量,后再问:“如此,确定是毒?”
索谨研的症状明显,但偏是无人可知他中的是什么毒。或许……这期间有什么蹊跷也是。
曲默这回很肯定:“回吾皇的话,属下能确定,十一殿下是中毒。而且,是一种‘类蛊化毒’。”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心惊。毒总有解药,蛊也不定会必死无疑,但“类蛊化毒”则是真真是百般凶险,解毒之法,往往是无法想象。
净念怔了下,遂想起多年前曲默说自己身上的毒……若非他的体质奇特,若非他中了奴制与别的剧毒牵制,怕早就命归西天了吧!
索翰华则是冷笑。
对于“类蛊化毒”,他心中少不得厌恶。
更是清楚,若那小孩中的是一种“类蛊化毒”,怕难以追查到下毒之人罢!任何一种“类蛊化毒”,都不是普通的毒与蛊能够相比拟的,不仅毒物本身凶狠,下毒手法与渠道更是阴邪。
“曲默,”最后,索翰华冷声下令,“无比救回十一。”
或许索谨研的生死,他并不看重;但既然有人使用这样阴邪的手法,那么其中隐藏的目的,定是可怕之极。而下毒人最终要达到的目的,更可能是不可估量。
曲默面色整肃:“属下定当全力以赴。索谨研中毒不醒,让净念心中有些异样,便是推迟了离京的时间。”
其后几日,他派出静门与明司的人手,查探此事,却是一无所获。而事情果然如索翰华所预料般,下毒之人根本就差不到一丝线索,冀暗部将索谨研这一月来的所有接触的人事、南菱宫的一切物什和来往之人都一一清查,却始终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多日下来,宫内的气氛几分紧绷,连正在举办的选秀也被内廷低调地草草的结束了。
不过也有算不得好消息的好消息,便是在曲默的日夜看护下,索谨研的毒没有继续恶化,虽是堪堪地只剩了一口气息,却到底是没有死去,也让一干人稍稍安心了些,几方的追查都不停歇。
索翰华更是在某一天夜里,秘密召见了他的八个儿女,冷声警告了一番。净念同时用异能探听,虽觉察到这些人心思复杂得很,确实没有收获。
“父亲,”净念见索翰华脸色不太好,知道这些天男人的情绪都有些微妙,便走至对方身后,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晚了。”
索翰华回神,将净念轻轻地揽到怀里,嗅着这人清香的头发,低声道:“困了?”
倒是没有。净念想了想,问:“你心情坏。”索谨研的事情,让他也是不愉快,但十多天过去了,那一点情绪起伏早就平复了。而索翰华历来是沉着冷静,便是索谨傅死时也不曾多问一句,这一回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