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世纯音(穿越 FZ)下——岫几重
岫几重  发于:2014年0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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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极其温柔,直让屋内的非莫打了个寒颤。

“让曲默带上英招,”索翰华这才回着非莫的话,淡声吩咐,“剩下的事情交予你了。”

非莫怔怔然,倏然跪地,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是头一回地反抗命令:“主上,请您三思!少主已然如此,若您……”

索翰华也是无心计较,只淡声道:“下去吧!”

等非莫离开,索翰华坐在床边,慢慢地倾下身体,嘴唇触碰着青年的眉眼、鼻梁,最后落在那透着死气的嘴上,低声喃道:“吾儿,且安歇睡吧!等你醒来,就能永远和为父在一起了。”

同生,同死。

他的声音刚落,原本该是死寂的人,只见其眼角,缓缓地滑落出两行清液。

索翰华一抬头,就眼利地看到了那一抹晶莹,怔愣了下,遂是慨叹而笑,伸出手指轻轻地摸上净念的眼下:“呵,吾儿既是能听到为父的话,那便好生记在心里。为父今日为你做过什么,将来你就要全部归还来。”

那溢出的泪水,在索翰华说完这句话后,涌出了更多。

“男儿有泪不轻弹。”索翰华细细地吻尽净念眼角的水珠,嗓音如是含着笑,戏谑而道,“这么打的人了,怎得跟个孩子似的,还会流泪。”

吻干了青年的眼角,索翰华起身,拿起披风,将床上的人抱了起来,遂离开了房间。

……

“江湖门派围攻天沟,”曲默拎着食盒弯下腰,走进洞口,对着坐在一旁发愣的人道,“静门没有受到损失吧?”

英招愣愣地摇头,半晌,才慢吞吞地说:“大哥都安排好了。那些门派,都中计败退了。”说着,声音微冷,“可惜,我特地为他们准备的蛊池没派上用场。”

曲默只觉脊背一寒,遂摇头道:“比起起死回生的宝物,他们更会相信天甲子遗书的存在。你这一招,算是落空了。”

英招垂眼,不语。

虽然落空了,但……他望向紧闭的石门,心道:既然大哥能够被救回,那蛊池也就用不上了。

曲默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神色不掩忧郁:“将近……半个月了,主上不吃不喝,当真是没事吗?”说着,他掩不住苦笑。

当日最坏的念头,竟然真的变成现实。索翰华,何止是要将净念做成蛊人,更是以自身为引,借以德鹤老人最后留下的禁咒,化人为蛊,把自己变成为了蛊妖人,再以己血为媒,灌入净念的体内,使其成为子蛊。

比之寻常的蛊人术,索翰华与净念并不会受到任何外界之力控制,表面上,皆与常人无异样。

此举若是一个不慎,就可能双双爆体而亡;但若能成功,那么,索翰华的性命便是与净念共分享。

亦即,若索翰华本来还剩四十年寿命,如今,便是他与净念各分一半,彼此都能只能再活二十年。

索翰华寿终之日,也是净念命绝之时。

于索翰华,除了性命被折去了一半,他与寻常人无异;与净念,则是只要索翰华活着,只要肢体完好,病痛毒蛊只能让他感到不适,却不至于要了性命。

这种做法,当真是,灭绝了人伦天道!曲默身为医者,怎么也无法认同,只是,他也不忍,那个青年当真就这么死去。

何况,他更是清楚,若净念真就这么逝去,索翰华便是再有多久的寿命,也不过是行尸走肉——不对,他会变得是任何人无法想象的可怕,最终一步一步走向灭绝他人与自我毁灭的道路。

论公义、论私情,他们都不能阻止也无法阻止索翰华要做的事情。

英招默默地解开食盒,盛起一碗饭食,便径直吃了起来。

曲默压下担心,偏头又看了眼这个沉默的青年,见其面色黯然,问道:“你的身体好些了吧?”这世道,真是疯狂!当日,若非英招以自己的血,作了个神鬼巫妖术的禁咒,维持了净念最后一口气息,怕是索翰华有心分掉寿命,也是无能为力。

英招漠然道:“无碍。”不过是折了十年寿命。

“你,”曲默叹息,“为何对少主这般倾心。”

英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才道:“他拿我当妹妹,我便当他为哥哥,兄妹之间,倾心对待,有何不可?”

曲默无言,只觉得少主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异类,已不是他能够理解得了的了。

“他真正看一个人的时候,”英招忽然开了口,没在意曲默惊异的眼神,淡淡地说道,“眼里就只有那个人。我喜欢。”虽然净念给他的不是他想要的那种专注,但是他已经很满足了。

曲默许久后,轻声道:“你是个好妹妹,少主的眼里会一直有你的。”

英招愣了愣,随即微微勾起嘴,看得曲默不小心便晃了晃神。

七月十五日,律国开国庆典日,也是索翰华的生辰。如是万象阜新,于一些人,又是一个新一轮的开始。

紧闭半个月的石门轰然被打开。

守在周围的冀暗部顶级影卫、静门“谜”之死士,俱数跪在非莫、曲默与英招的身后,目睹着帝王怀抱着青年,一步一步走出石门。

“吾等恭迎主上/主子!”

【一五二】爱言痴

他混乱的神智与混沌的记忆,随着温热的液体流入体内,被熨得渐渐舒缓,茫然的思绪一丝一丝抽出又合拢,遂得一日比一日清明的感知。久远的往事更加久远,刻骨铭心的记忆在平缓温和的气息里沉淀。

一切归于眼下的宁和。尽管,他尚且无力调动肢体。

他可以听见,这漫长又短暂的日日夜夜里,一道低沉好听的嗓音在耳边轻轻叙说,是包容与隐忍,还带着莫名地令人胆战心惊的阴蛰气息。他为这份包容,欣然幸福;为这份隐忍,悲伤疼痛。那一点阴蛰,不足以令他畏惧退缩,却只让他怀念留恋。

然后这一日,他终于能够挺清楚,身边的人在说什么。

他一时想不起说话人的身份,却能确定这个人与自己有着水乳交融的亲密。随后,他逐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更是知道这个男人,想要对自己做什么。

他明了,自己只剩了最后一口勉强被吊起的气息。即便如此,男人不想放弃自己,也不愿放过彼此。

他记不清蛊人与禁咒的意义,却清楚,男人要冒着爆体而亡的风险,将把他的性命与自己共享。

他觉得有一种最尖锐的刺痛,如削尖了的矛,猝不及防地直插入自己的心头肉上。

舍不得放手,却忍不住泪流。

其后的日夜,他昏了又醒,在巨大的痛苦中,始终保留着一丝清明,感觉着,彼此间血液相连的脉动。随即又在一阵阵强劲的压迫中,一点点沉迷了神智。

每一回昏去前,他可以清晰得听到男人压抑住的痛苦低吟;

每一回清醒后,他可以明显得感到自己沉滞的筋脉又被疏通了一点点。

如此反复,直到有一回,他再醒来时,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猛地吐了一大口血液,浓郁的血气,包裹了他整个身心。

遂又是满心的酥麻与微痛。

他感觉到耳垂这时被人轻轻咬了下,一道疲惫不堪又似如释重负的暗哑男声低叹道:“吾儿,睡吧!”

吾儿……脑仁被这声悠远而亲密的低唤,直击得震颤,痛麻之后,有一些清晰又虚幻的片段缓缓地呈现在脑海中。

然后,他果如男人所言般,在对方宽厚的怀里,和缠绕不去的血气间,遁入虚渺的意识中,彻底地失去了对周遭一切的感知。

清寂的院落,怒放的歙瑶花艳红如血,满园不显繁华,尽是弥漫着诡秘的苍凉。

“英招,我们走吧。”曲默遥望着紧闭门户的房间,良久后轻叹一声,对着身旁怔愣出神的青年提议。

英招恍恍惚惚的,含糊呢喃:“大哥他……”

“至少,”察觉得英招的情绪,曲默也是有些怔忡,低低地说道:“至少少主能够继续活下来。”按照常理,净念至少能与索翰华同活十五至二十年吧!若是幸运,再活个三十年也不无可能。

无论能活多久,那二人能够互相陪伴,将来能得同死共穴,也不失是这人间一桩圆满事了。

这一想,曲默便慢慢放开了心,勉强地勾起一个笑:“再无离殇。这对主上与少主,都是最好的结局。英招,你就不必再去担心少主了。”说着,他看了看英招略显苍白的面容,“你这段时日身子欠佳,也是得仔细一点。”

英招看了看关严的房门,便垂下头,轻轻地点头:“我明白了。”

兴雍五年,是个微妙的年份,史书也只寥寥几笔,除了记录了一件莫名发生又仓促无尾的“则后宫杀王”事变。只是于朝臣、与百姓,曾权倾朝野的尊品御武王,从此淡出了他们的视线,自此至三年后竟是再无人说起索净念。

偶尔有几个好奇心极强的,捺不住满腹疑惑,东西打听,从一些人嘴里隐约得出了几条结论:一是索净念因杀文亲王,触了帝怒,被秘密处死;一是他虽未被处决,却失了帝宠,被秘密圈禁在宫中。

无论怎样的猜测,净念不再出现在世人眼前;这律国天下,少了一位尊王,也依然固若金汤,农商、手工、水运、文教等方面俱是在几年间得了长足的发展,一时繁华尽显,呈现盛世之象。

而庙堂间,前些年一些权臣老臣,被当年的尊王索净念处置掉了不少,后又因王子中毒案、“则后宫杀王”等事被牵连了一批人,老一派势力在帝王的强硬作风下渐渐萎靡。朝廷开始重用起年轻开明的志士,官员考核、提拔的制度也几经完善,律国文才武将尽得重视。

近一年多来,不少人开始秘密关注起帝王储君的人选上,争议的焦点在于索临孜与索临牧身上——这几年,皇子中大放光彩的唯有他二人。庆王索临台被贬,福王索临放经过则后宫一事开始自我放逐,自请去了西南,原本最受帝宠的尊王索净念更不必提起。

唯独这掌管刑理部的景亲王与掌管世公部的德亲王索临牧,二人同样居于显赫之位,文才武德皆是俱全,品行作风有目共睹,且背后的势力也都庞大。故而,朝堂自以他二人,分作两派;当然还有一派势力也不可小觑——除了少数观望与中立的官员——剩下的这些人,是当年尊王的死忠拥护者,如今则皆跟随尊王之师,明司督师北门掬。

北门掬缓步走入西北宫,对身后的人吩咐了声,便接过提盒,与守卫招呼了声后,径直沿着青石路朝里走去。其他人自不敢多舌,不管外头消息怎么说,这片西北宫,自当年尊王中毒出事后,便再也不得随意靠近了。

又是一年春好时。北门掬仰头看着高耸的城墙上,一枝粟梅花伸出来,不由得微微一笑。漫步走到净苑门口,还不等他叩门,漆红色大门吱呀一声,被人自里头打了开来。

他冲着苍禾颔首示意了下,嘴上道:“皇上可在净苑?”

苍禾低声道:“不在。”

闻言,北门掬暗地里松了口气,笑了笑,提着手中的木盒,跟随在苍禾身后,严谨得顺着他的步法,走在有半人高的邃丝琉璃花间。

……又换了阵法吗?他暗自想着。

望着满园的邃丝琉璃,正值盛放时,各色妖异的花朵,看得人心头直发怵。北门掬心下轻叹,敛了敛神思,走出这一片诡异的花海,入目就见好大一片清爽的浅紫色粟梅。

苍禾对北门掬弯了弯腰,低声道:“少主水莲池间的小榭中看书。”

北门掬点了点头,等苍禾身形一闪,消失在眼前后,他望着眼前的景象,这座似是繁华却反显得萧寂的园子,当真如隐匿在尘世间的“仙境”,竟是没有半点人声。

他走过树林,越过一排简易的木屋后,就见视野开阔的一片水池。

美不胜收。

可每一回来这净苑,北门掬只觉得心头抑郁更深。

——他最欣赏也愿效忠的皇子,便被帝王关在这座静寂的美丽的园子里。

一关,便是三年之久。

对外,帝王不必费口舌解释,时日久了,也渐渐无人会想起那位风华绝代的尊王;对他们这一拨少数的亲卫,曾跟随净念出生入死的人,帝王只轻描淡写地道,当年净念不遵帝训,杀弟逃宫,已是重罪在身,关在这里已经是最轻的处置了。

其实不过是藉口。

时隔了这些年,再看曲默、非莫那些人沉默的态度,北门掬怎是猜测不出索翰华真正的心思。

唯有苦笑。

只无论如何,令他觉得庆幸的是,净念终究恢复了神智,也再无性命之忧——尽管,他猜测这其中,帝王定是花费了极大的精力。怎样的代价,他也无法想得出。

胡思乱想间,北门掬已经走上了曲桥,沿着回廊,来到了小榭之外。

看着认真写着什么的净念,北门掬心头一紧——这个人,总是不由得牵动起他的心情。除了帝王关押他三年这一事外,最让北门掬难受的是,这个当年姿仪无双的青年,正事风华正茂的年龄,却早早地白了一头发丝。

便是长发如雪,这人清隽的容颜、宁和的气息,坐在水莲池上,安静写画的姿态,也不免让人看得出神,尤其是这几年,净念一直足不出户,双手久未沾染血腥,当年的一点戾气也消弭殆尽了,这一眼看去当真是好一般仙姿玉质的气度。

写完今日的“任务”,净念漫不经心地偏头,看向呆愣在一旁的北门掬,微有些疑惑。

北门掬被他这一看,立刻回了神,便是一个完美的笑容:“几日不见,少主的气色似乎又红润了些许。”这倒不是假话,当年净念回宫,他第一眼看到对方时,被他一头的白发与死寂的脸色差点给惊去了魂魄。这几年,在帝王不间断地调养下,净念的气色早比原本都好了几分。

……只可惜,那一头白发。北门掬又忍不住心叹。

净念听了,也是有些高兴,微弯了弯嘴,目光却落在了北门掬手中的木盒。他可是还记得上一回,北门掬说会将府上厨圣最新研制的粟梅花糕带来给他尝一尝的。

北门掬显然注意到他的眼神,遂是失笑,将木盒放置到桌上空处,把里头的糕点一层层抽了出来。

【一五三】志未改

净念以端正的姿态坐好,拿起银箸夹了一块带紫的柔软蜂糕,先是试探地咬了一小口,细细咀嚼后甚觉滋味特殊而爽口,便不再犹豫,连续吃了好几块。

北门掬看这青年,连吃食都是一副极认真的模样,不由得失笑又暗叹,嗓音不自觉地放柔:“这粟梅花糕,厨圣还给它起了个雅名。说是这淡紫如流萤,花开三月谢,便称其为‘冬萤百日香’。”

对于北门掬的话语,净念不做评述,只抿下了嘴里化开的点心后,又伸手想再夹上一块,却被北门掬笑盈盈地拿走开食屉。

“少主莫贪多了,让皇上知晓了,下回便恐是不准允我再带糕点来见你了。”北门掬如是解释。

净念举着银箸的手顿了顿,便是无声地放了下来,端起面前的茶盏,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榭内,是惯常的宁静。

北门掬看了看水面半合半开的水莲,偶尔会朝着青年面上瞄上几眼。这几年,只有他,曲默,还有那个英招,会偶尔来净苑与净念“交流”一会,帝王倒是没有阻止——约莫,也是不愿净念长年一个人待在这寂静的院子里给闷坏了吧。

只是净念的话愈来愈少,北门掬每回来此,也只能强找些话题说几句,便是相对沉默。若非看这青年神色悠然,每日练练武、看看书,对甜点的热爱依然如故,对索翰华的亲昵有增无减,北门掬都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被关得太久而得了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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