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一般看黑陶看到这个地步也就可以了,因为现在的工艺做出这样的黑陶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只要没有瑕疵,都可以买回去用。
但是墨梵却从口袋中拿出了已经不会离身的放大镜,对着这个黑陶小鼎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只因为,这个卖黑陶的人的那个动作提醒了他。
有什么样的物品在交易的时候,物主不仅东西不交给购买方看,而且东西还只能放在两人都看得到的地方看,双方绝对不能有交接这个动作呢?只有古玩玉石,易碎的古玩玉石。
古玩玉石价格高昂,在交易古玩玉石的时候,因为害怕在交接的途中物品受损,两方谁也说不清责任归谁,所以自古以来就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在交易的时候,看的人只能在物主指定的地方看,不能碰,不能上手,除非物主确切说明了可以。
而刚刚那个买东西的人也明确的做出了这一点,不允许墨梵碰到黑陶,并且只能够在他的手中看。这一举动完全符合了易碎的古玩玉石交易的原则。
也就是说,这黑陶,有很大的可能是古玩物件。
墨梵仔仔细细的拿着放大镜看着黑陶上所有的细节,在看过一遍之后,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想法,只是这个想法太大胆,他不敢相信是否是真的。
凝神静气,集中注意力。刚刚恢复了一点儿的精神力再次被释放出来,因为隔着放大镜,墨梵又低着头,所有眼睛颜色的差异是不会被人看到的。
在精神力接触到黑陶的一刹那,一种奇异的颜色喷薄了出来——深蓝色,已经相当临近靛色的深蓝色。
墨梵赶紧收回了已经稀薄的不能再稀薄的精神力,在心里暗抽了一口气。
真不知道这个时候他是应该高兴他的猜想是对的,还是为了他找到一个这样的物品而惊讶。
果不其然,物品颜色的排列就是赤橙黄绿蓝靛紫无疑,但是同样的,一个在他的眼中显示出深蓝色的物品代表着什么,他很明白,所以这也让他不得不将他刚刚的想法认定为正确。
只不过,这里距离这个东西出产的地方应该有十万八千里远,这个东西怎么会流到了这个地方?
“支锅?”墨梵看着那个卖东西的人,吐出一个他刚刚学会没多久的词。
那人惊讶的看了墨梵一眼,然后马上收回了眼神:“支锅?我可支不起来锅,我最多也就倒斗倒斗。”
墨梵见那人回了他这么多话,也知道这人的心里防线被他打破了最外面的那一小层:“在何方分过山甲?”同样是盗墓这个职业中的暗语,表示在什么地方活动。
“豫城。”
“那地方支锅的不少。”墨梵最近在专攻历史文物方面,自然知道被称为盗墓之乡的豫城,也知道那东西确实在豫城地下应该是有的。
那人很细微的点点头:“可不是,现在这生意可不好做,只不过同是山上搬柴山下烧火的,不做这个对不起祖宗。”
墨梵轻轻点了点头,动作都不敢做的太大:“怎么卖?”
“少于八万不卖。看你也是个元良,知道我们这一行的规矩。”那人那种黑陶小鼎,从荷包里掏出一根烟,还准备分给墨梵一根。
“不用。”墨梵讨厌烟味:“五万我买下。”
“那不行。”那人点起了火,用的还是最老式的火柴,甩一甩就把火柴头扔到了一旁,把烟蒂放到嘴里狠狠一吸,一副入迷的样子。
“八万太高。”
“七万八,不能低了。”那人明显很想将货给甩出去。
“六万八,我拿下。”墨梵看了一眼这人,猜了一下他心里的底线。
“行,先交钱,要现金。”
墨梵点点头,动作的幅度仍旧很小:“五分钟之内。”
那人将东西收了回去:“你放心,我就等你五分钟,这五分钟里,东西我绝对不会拿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说一下里面的几个相当于隐语的话的意思吧——
支锅:搭伙盗墓的领头者。
山上搬柴山下烧火:子传父业,一家人都是干这个的,祖上手艺。
元良:对盗墓同行的尊称。
43、龙山黑陶(五)
墨梵见这人这样答应了,立刻站了起来,往老饕他们那里大步走了过去。
“老饕,你这里能不能刷卡?”站在老饕面前,墨梵的气息相当不稳。
“休息。”墨绎站起来,扶住墨梵的身体。
“没时间。”墨梵很快的表示了他的急促。
老饕诧异的看着气都喘不顺的墨梵,不知道他怎么刚刚过去一会儿就变得这么急切:“有啊,你要刷卡做什么?”
墨梵听到他这里能够刷卡,一下子就松了口气:“我往你的账上转六万八,你帮我准备现金,三分钟之内。”
“好。”老饕没有问墨梵为什么需要这笔钱,只是直接往房子里面走去,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拿了一个大报纸包,报纸包呈现一种砖块的形状,被包的十分严实。
“密码卿卿知道。”接过报纸包,墨梵将卡递给墨绎,一个人往摊子冲去。
“你来了。”那人显然很高兴看到墨梵。
“拿着。”墨梵将报纸包递给那人,完全不担心那人会拿走钱却不给货。
将报纸包在手上掂量两下,拆开一个小缝看了看,然后满意的将报纸包搁到一旁严密的放好,从篮子里重新拿出那个黑陶小鼎放在他们之间的地面上:“再看看。”
从地上拿起黑陶小鼎,仔细的看了看,确定了的确是他原先看到的那个,才点点头。墨梵知道按照传统的易碎古玩玉石交易方式,这些古玩玉石在交易双方之间是不经过任何肢体交接的,一方将东西稳当的放在了桌子或者地上这样的平坦硬物上后,另一方才能够拿起,之后古玩在谁的手中出了问题,责任方就是谁。
站起身,手中紧紧的捏着小鼎,墨梵头也不回的往其他人所在的地方走了过去。那人也没有拦,只是看了看他自己的篮子,继续在路边摆着他自己的摊子。
“哥哥,怎么样?”墨卿云看着墨梵一步一步的走回来,心都在发颤。
墨梵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将位置让给了墨卿云:“小声,小动作。”
墨卿云点点头,知道不是老饕说的被人劫持了,她就放心了。仔细的观察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黑陶小鼎,墨卿云的表情越来越诧异,最后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才保证自己没有叫出来。
“这是……龙山黑陶?”看着墨梵,墨卿云好半天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墨梵点点头:“给其他人介绍。”虽然对墨梵和他的队友他的戒心无法根除,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或增加或减少,但是墨梵知道,既然刚刚他请求老饕给予帮助,那么东西的实际情况就不能瞒着。
墨卿云深呼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才让自己能够正常的小声说话。虽然她看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个推测,但是被证实的时候仍旧被吓了个半死。
“这是龙山黑陶。黑陶我们都知道,是华夏所独有的一种陶制品,并且早在2000年前就已达到与瓷器相媲美的工艺程度。烧制黑陶所用的土质细腻、无沙、粘性大,并且沿黄河分布,十分容易取得,所以曾经是华夏历史上使用相当广泛,使用的时间也相当长的一种器具。
黑陶,最早被发现就是在鲁城龙山,就是因为那些黑陶的出现,使得龙山出现了一个龙山文化,而黑陶也有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分支——龙山黑头。
龙山黑陶在工艺上主要利用陶轮轮制的方法,当然这个陶轮轮制具体是个什么样的方法,我和哥哥都不知道。它不以装饰取胜,而是以造型见长。黑陶在烧制时采用了封窑烟董的渗炭方法,这个方法我和哥哥也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方法,名字取得一点儿都不形象,但是这个方法使得器表呈现出一种深黑色光泽。并且它表面十分光滑,有纹饰也仅是少数弦纹、划纹或镂孔。它奠定了黑陶黑、薄、光、纽的四大特点。
你们看这尊小鼎,它的结构十分复杂,这正符合了龙山黑陶以复杂造型为主,简单者较少的特点。你们仔细看看,这尊小鼎虽然小,但是鼎身光滑可鉴人,猛地一看上去就有一种庄重和谐的美感,这正是龙山黑陶中典型的器型。龙山黑陶的器型讲究的就是端庄优美。
你们再摸一摸这尊小鼎,你会发现小鼎的质感细腻润泽。如果将小鼎身上略微沾染的一点泥土和这一层不知道怎么弄上去的东西给去掉,你们就能够看到它散发出来的沉着典雅的光泽,书上说这是一种如珍珠般的柔雅沉静之美,具有极高的欣赏价值,不过很可惜,我和哥哥也都没有见过。”
墨卿云一边背诵着书上的原文,一边按照实物小声想墨绎他们介绍着龙山黑陶,语气中还有些可惜遮住黑陶小鼎身上光华、仿佛是亚光的暗色釉质一般的东西:“哥哥,刚刚那个人是支锅吗?”
“不是。”趁着其他人都还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时候,墨梵拿起黑陶小鼎,站起身准备将它给放到车上去。
“墨梵,小珏是专业鉴定师,对于这些东西,她拥有更多的人脉和办法。”何观砚阻止了墨梵的动作,没有让他将黑陶小鼎放到车上。
墨梵半回过身,看着何观砚,眼睛深沉的仿佛要将何观砚看透:“她在养病。”
何观砚叹了口气:“为了逃命,我们已经快两年没有碰过我们从出生起就从不离身的玉石古玩了。何家,是依靠玉石古玩为生的。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小珏的,在我的看护下,没有任何人能够不顾及自己的身体。”
对于何观砚的话,墨梵还没有什么深刻的体验,但是老饕已经在一旁不停的点头了。
“老饕,你怎么了?”墨卿云虽然已经知道以后家里应该会出一个管家公了,但是还是不太明白老饕的动作是什么意思。
其他人的注意力别墨卿云的一句话吸引到了老饕那里,老饕脸一红,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小何是真的很厉害,至少从见到他开始,我就没有任何时候在生活方面有不规律的情况了。”
墨梵点点头,注意到墨绎看向他的目光,故意当做没有发现。
“墨先生,六万五千已经取出,这是你的卡,请检查。”一个服务员走了过来,将墨梵原本给了墨绎的卡交还给墨梵。这位服务员不同于平时在那些餐厅里面聘请的少女,而是孔武有力的大汉,他的身上总给人一种纪律严明的感觉。
“是退役军人。”注意到了墨梵的目光,墨绎在一旁开了口。
墨梵点点头,重新坐了下来,任由何观砚从他的手中将黑陶小鼎给拿走,然后迅速往土坯房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接下来我们去做什么?有没有什么打算?”大口大口的吃着饭,洛嘉晟是真的饿了。
“找个仓库,解石。”墨梵看着桌子上已经所剩不多的菜品,眼神中是若有所思。
洛嘉晟赶紧点了点头,解石,他喜欢。
“切石机和磨石机怎么办?”墨绎难得的发出了疑问。
“已经购买了,我放在城隍庙那里。”
“仓库你们不用担心,我手下还有空仓库,只要把东西放到里面去就可以了。”洛嘉晟嘴里塞的慢慢的,说起话来却很利索。
墨梵点点头,他在考虑,要怎么把毛料从空间里面拿出来。
“我回来了。”何观砚的声音里面有着大喘气的空隙:“小珏很高兴,拿着那个小鼎就不放手了。”
“好的精神状态有利于她恢复。”墨梵对于他以后的班子,还是非常关心的。
何观砚努力的点点头:“我知道。谢谢你。”
“不必。”墨梵拒绝了何观砚的感谢,他们以后都是他的班子,为了他的工作室,不付出哪里有回报。
何观砚猛地灌下了一杯老饕塞给他的水,好不容易才将气息给调整了过来,看向墨梵的眼神出于意料的冷静和执着:“只要小珏能够恢复过来,只要报了仇,只要我们还在,只要你还继续下去……”我们兄妹就会在你这里当雕刻师和鉴定师一辈子。
对于何家,何观砚从来没有执念,他的执念只在他的妹妹——何观珏身上。
墨梵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何观砚的意思。
“好了,我吃完了,还有没有人有事情的,没有事情我们赶快去城隍庙拿切石机和磨石机,然后拖到仓库里面,解石去。伟大的解石运动,我来了。”擦擦嘴巴,洛嘉晟继续着他的二货行为。
墨梵墨绎几乎是同时从板凳上站了起来,墨绎走到老饕的面前,站得笔直:“站在这里,不要抹掉了驻在你身体里的最高的秉性!”
老饕一听到墨绎的话,立刻缩腿、提臀、夹紧双臂,形成一个标准的军姿:“是。”声音洪亮,让周围吃饭的人一瞬间停止了说话,眼睛看过来后,马不停蹄的拿出手机、照相机,拍摄了起来。
这是军人,华夏的军人,无论华夏的政场有多么的糜乱,无论华夏的人民公仆有多么为己为私,华夏军人的背却是挺得直直的,华夏的军人永远都是华夏的老百姓承认的军人,华夏的军人永远都是老百姓相信的那个曾经的、永远不变的祖国的守卫者。
这就是华夏的军人!
这就是华夏的军人情结!
对于周围人拍照的行为,墨绎没有阻止也没有任由他们拍照,他相信如果这些照片只是被私人收藏,那并不是一件坏事,而一旦这些照片被流传出去了,上面自然会有人解决的。
他们的身份是光明的,也是必须隐藏在黑暗里的。
44、金丝翡(上)
五个人被分成了两拨,墨梵、墨绎、墨卿云自然是坐在牧马人上,由墨绎开着车。而洛嘉晟和何观砚则坐在洛嘉晟的车里,跟着牧马人往城隍庙走去。
行至珍玉轩,店主并不在那里,据说是家里有些事情,被叫回家了。所以珍玉轩里只有掌眼师傅和聘来的店员在,不过幸好掌眼师傅认识墨梵,或许是因为店主嘱咐过他,因为墨梵当时让店主第二天送去给他,而第二天他却进了医院,不在家里,所以墨梵他们很顺利的便拿到了被送到墨梵家不成又被拿回来的切石机和磨石机。
将磨石机和切石机分开来放到两台车子里面,墨绎和洛嘉晟调转了车头,由洛嘉晟带着他们去那个空着的仓库。
“到了。”洛嘉晟把车停在距离城隍庙有相当一段距离的工业区内,和何观砚一起将放在他车上的磨石机给搬了下来。
牧马人的车门也被打开,只不过和洛嘉晟的情况不同,墨绎一个人就将切石机给抱了下来,墨梵和墨卿云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动手。
“跟我进来,仓库的钥匙我等会儿进去了就给你们。墨绎大哥,你们在部队里面平时是怎么训练的,能不能教教我,看着你,我都感觉我是小白脸、白斩鸡了。”搬着相当有分量的磨石机,洛嘉晟看着看上去十分轻松的墨绎,有种羡慕嫉妒恨的气息环绕在周围。
“日常训练五十公斤负重八公里二十三分钟及格。坚持三个月五十公斤负重步行八公里你就能够不费力的徒手搬运这个。”墨绎的话很简洁,但是让洛嘉晟立刻放弃了向墨绎学习的打算。
“我还是继续当白斩鸡吧。”将东西搬到仓库里面放下,洛嘉晟死命的揉了揉手臂上的肌肉和肩膀,突然一下有了这么大的负重,他的身体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墨绎将磨石机放在仓库里面,接过了洛嘉晟扔过来的两串钥匙,转身往仓库大门走去:“我跟墨梵去取毛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