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有些哑然，看见所有人的目光盯着他发了毛，“喜欢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女的就没人权了？看什么看，大叔，再看你也不会变成女人！”

罗方突然就笑了，不是最开始略带虚假的笑，而是真的从内心笑了出来。四十岁的男人眼角带了一丝小小的皱纹，比以往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沉稳。

苏亓这才看了他第二眼，然后站起身离开。唐建贤跟在苏亓后面，由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苏亓一走到门口，苏墨那不着调的样子一下子就变了，也不过三秒一把精致而小巧的手枪就指着罗方的眉心，“还真是命大呐，大叔。我见多那么多人，倒是只见过你这么一个急着来送死的。”

罗方看了一眼神态还算稚嫩的苏墨，笑得有些揶揄，“我死了，再来的也不会是个女人，更不会是个阿姨。”

苏亓在这会儿才冷冷的开了口，背对着苏墨，“总比来个废物强。”

苏墨呸了一声，收了手里的枪，对着只剩下一个背影的苏亓说，“十七叔，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呐。”

只是那道背影在苏墨说野火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消失在门外，罗方就那么看着那道门，到最后除了笑依然是笑。

苏墨在打量了罗方一番，不得不说，“其实你比唐建贤要好得多，你说我十七叔那脑袋是不是有病？”

罗方淡然的接了一句，“唐建贤不会背叛他。”

就算是逼死了双亲依然会跟着苏亓走的人，说背叛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唐建贤未必是把苏亓当作爱人，或许是当作了信仰。不然罗方无法相信，在经历过那么多之后唐建贤依然选择站在苏亓身边。而他知道，在经历过一次背叛的苏亓，只会对忠诚的要求更高，到现在他已经明白想得到苏亓的心怕已经是妄想。

苏墨吊儿郎当的说，“这倒是，一个不会背叛的人是要比一个随时都会背叛的人强得多，这么算起来其实我十七叔也不是个神经病，至少知道选哪一个才是对的。”

罗方看着苏墨，看透了这个人的想法，“你想杀我，比苏亓还想。”

苏墨的神色并没有变化，只是吹了长长的一声口哨，“宾果！大叔，你还是挺自觉的。我这人嘛，其他的优点没，就是挺正义的，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当一名合格的清道夫。我有理由相信，你手里的资料已经对我这人做了最好的总结。嗯哼？”

“我们走着瞧，大叔。”苏墨在罗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然后哼着歌走了。

罗方在这一刻才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一手的冷汗且开始微抖。

苏亓，罗方捏紧了拳头，蹭亮的钻石磕得手心生疼。

傍晚的时候，罗方发现站在夕阳里的苏亓，整个人的身影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金光。

“在看什么？”罗方上前随意的站在苏亓身边问。

苏亓一如既往的沉默，就那么望着海平面。罗方偏过头只能看见苏亓那如同刀削一般的脸，还是和当初一样的冷漠，到现在还加了几分残酷出来。

一直到夕阳落下之后，唐建贤才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把手里的大衣披在了苏亓的肩上，没有看罗方一眼。

“苏亓，外面冷了。”唐建贤说。

苏亓嗯了一声，牵住了唐建贤的手转身往回走去，从头至尾的都没有理会站在旁边陪他站了两个小时的罗方。

罗方蹲了下来，强迫自己忘掉他们手牵手的画面，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真疼，罗方心想，到最后也只能不停得吻着手指上的戒指。

一片黑暗里，罗方听着海浪扑打在海滩上的声音，全身放松的躺在沙发上。

他记得他跟苏亓在沙滩上的约会，他拉着苏亓赤脚走在沙滩上，然后用贝壳摆了一个心，把两个人的脚圈在了一起。

那时候，从来都不会伤春悲戚的苏亓突然说了一句说，罗方，有些东西就像贝壳一样，一捏就碎了。

少年哪得几多愁，他不以为意的撇嘴，“那是你力道大了，就跟你打我一样，你觉得不重可我觉得疼。”

……

“你杀了我，苏亓不会放过你。”回过神来罗方对着站在自己头后的人说。

细碎的脚步踩在沙滩上的声音虽然小，但还不到听不到的地步，也可以说是有人故意让他听见了声音。

“我不会让你把他抢回去的。”唐建贤的声音传了过来。

罗方就那么闭着眼睛问，“你有什么地方配得上他？家世，能力还是外貌？他又看得重你哪一点？外貌，家世还是能力？”

唐建贤沉默了几秒，再回答的时候声音低沉而坚定，“我是他丈夫，只要这一点就足够。配得上，配不上，从来都不是别人说了算。”

罗方笑了，双手压在头下，睁开眼看着满天繁星，“我从来都没料到过，你会有一天会站在他的身边。我一直以为，你对我是忠诚的。”

脚步声逐渐走远，唐建贤的声音也远远的飘荡进他的耳朵里，“当初我的忠诚是给的国家，现在的忠诚给的是苏亓，和你从来都没什么关系。”

罗方笑了笑，重新闭上了眼，海滩上一下子又只剩下了他一人。

……

第四章

到小岛上一个月，罗方一直跟自己带的人一起吃饭。身边有个叫黑三的跟罗方八卦，“老大，那苏亓还真是贼好看，都看不出是四十岁的人了。长相好，身材好，就连那冷冷看人的眼神都让人觉得像是在勾人。”

罗方嗯声，他偶尔见过一次苏亓他妈，六十多看起来都才四十多，就从遗传上来讲苏亓不显老也不奇怪。

不知道这黑三说这话里是什么意思，罗方就问，“真的长得那么好看？”

黑三点头，嘴里嚼着肉片说，“我们几个都觉得好看，就是觉得他身边跟那个黑煤炭不好看，这不鲜花插在牛粪上嘛。那么好的一个男的，怎么就被给糟蹋了。”

旁边另一个倒是笑了一声，“黑三，你管人家的，说不定人家就好这一口。”

黑三翻白眼，“去，这得多大口味才好那一口啊？不说别的，能有我们老大十分之一？”

罗方没说话，听着有人问了一句，“身材倒是不错，你们猜猜谁是下面？”

这话一才出，吃饭的几个人就没再吭声了，因为都瞧见罗方那脸冷得可以。过了好一会儿，黑三才打破沉默笑着叉开话题，“老大你真够哥们，每次都跟我们一起吃饭。”

罗方这才重新恢复了平日里的神情带着笑意说，“习惯了，人多热闹一点。”

其他的人都连连点头，从心底的敬仰着罗方。

能跟下面打成一片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过这下面人的忠心也挺好收买，只要跟他们多吃几顿饭，少搞点特权，都能让人尊敬。大家都是生死一条线上的人，信任也必然不会少。

关于罗方跟他们一起吃饭有一点他没说，这才来一个月，他拿去喂食的早餐就毒死了好几只麻雀。把杀人这事儿做得这么正大光明连隐藏都不带的，他知道肯定不会是苏亓。苏亓这人要是真的想杀人，肯定是一击必中，而不是还得来弄点示威跟试探。

不是苏亓那就只能是苏墨，当然也有可能是另外的人。所以一起吃是最安全的办法，要是有人连他带过来的人都一起毒害，针对的就是他们背后。要只是他一个，针对的肯定就是他。

其实安启山说错了，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他都没什么好日子过。这些他在来的时候就已经清楚，现在也才不过一个开始。

食物有毒的事情苏亓不可能不知道，就算是不知道他做出的反应也足够明显。可是那又怎么样，那个男人依旧每天什么话都不说，沉默的来，坐在会议室里沉默的听一个小时的报告再沉默的离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罗方已经感觉到他跟苏亓的距离了，他再也摸不清这个男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自然也无法计算出他在苏亓手里能活下来的几率，连最起码的苏亓到底是要他死还是要他活都已经猜不中。

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发现很多事情，比如苏亓总是喜欢站在一个地方看着远处，就好像在等着什么，又好像一眼望穿了虚空什么也不再在乎。

罗方知道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什么资格，可手还是忍不住伸了过去，想去拉住他的手，想对他说对不起，也想说我们还可以重新来过。

可堪堪躲过子弹，罗方也只能在人聚拢的时候说一句，“误会。”

再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就算手心已被掐出了血。他知道苏亓想他死，可这么近的距离看着苏亓面无表情眼里里毫无一丝波动的对着他开了枪，心里再有千万般准备都还是忍不住犹如撕心裂肺的疼痛。

走到最后罗方的脚步甚至于开始虚浮，烈日之下眼前一片荒芜。

“我们怎么走到了这一步！”罗方跪倒在沙滩上捂住了脸哀嚎道。

他以为他足够坚强，可眼泪还是一滴一滴的开始滴落在沙滩上。不出两秒，又被烈日蒸发。

苏墨坐在旁边，一脸好奇的问，“呀，你在难过？”

问得太过于明显，看苏家的人可没一个是好相与的，哪会问这么简单的问题。

果然，苏墨下一句就开始捅他的心窝子，“不知道你说要结婚的时候，十七叔心里难不难过。你至少还可以流泪，可这些年我从来不知道他有哭过。可能是哭不出来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件幸事。”

罗方抹干了眼角，冷声问苏墨，“你想说什么？”

苏墨总喜欢把那一头齐肩的发变成小辫子，上面系着金光闪闪的发圈，这会儿在阳光下五颜六色得有些刺眼。

“你知道他为什么开枪？”苏墨自问自答说道，“以前靠近他的人他都是徒手搏击。”

罗方当然知道，当初他跟苏亓不熟的时候，不过是想抓一下他的手腕就被甩出去老远。一直到后来，他跟苏亓熟到上了床之后过了很久，苏亓才没有再有那种动作。

“因为他那一只手废了，除开用那种女人用的小火机（枪）已经没了其他用了，哈哈……”苏墨笑了起来，那笑声里似乎有着幸灾乐祸，“你说他傻不傻？为了一个男人一句话一双五十块的手套就跟苏家脱离了关系，自己连上学的钱都没只好去打黑拳，到最后钱没赚多少倒是把一只手废了！太他妈傻了！哈哈……这世上怎么就有那么廉价的感情啊，也就五十块？你知道苏家的人怎么嘲笑他嘛，说他不过只值五十块，连一包烟都买不到。”

苏墨说完这一句就走了，留下一长串幸灾乐祸得不得了的笑声。

罗方捂住胸口，蜷缩在了沙滩上。他记得，记得是什么时候可以随意不用打招呼就抓苏亓的手。是在上大学的时候，高三毕业，苏亓消失了二个多月，再回来之后苏亓就再没有一次那种条件反射。那时候他以为是苏亓对他终于没了防备，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那时候他那只手已经不行了。

中间大学朝夕相处两年，后来十多年，加起来的那么多年他却从来没发现苏亓的那只手不行了。他更不知道那时候苏亓连学费都没有，他那时候只知道苏亓没有选择来这里，为苏亓选择了跟自己在一起而雀跃不已。

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苏亓为了他放弃了多少，也不知道苏亓为了他牺牲了多少。他以为，只不过是不出国了而已，苏亓那么强，在哪还不是一样？

原来，由始至终，都是他在天真。

罗方一直以为，他唯一错的只不过是当初选择跟罗安的妈妈结婚。他以为他是有苦衷的，那时候除了他大约没人愿意娶那个女人，所以苏亓应该谅解。

可到了如今他才明白，明白苏亓的绝望。他放弃一切来到这里，苏亓什么都没做都能让他日日煎熬夜不能眠，他不知道那时候放弃一切来选择跟他的苏亓知道他的背弃之后心里疼到了什么地步。

或许苏墨说得没错，苏亓连哭都哭不出来。

第五章

“妈的，终于不用在这呆着发霉了。”黑三穿好了西装对着罗方笑，笑得是真的开心至极。

罗方扣好最后一枚口子，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他是苏亓的保镖，带着他身边的两个人，跟苏亓那边的三个人混搭在一起，去参加一场拍卖会。

不管有没有他们要的东西，去赌一赌总是好的。

旁边的黑三看罗方那郑重又郑重，光领带都重系了好几回的样子也笑了，问他，“老大，你这是要把唐建贤比下去？”

罗方端着神情没回话，他怎么不知道这黑三是来监视他的，少将那么谨慎的人哪会那么放心让自己一个人来。想来他跟苏亓唐建贤之间那点事，这人估计知道了九分。

黑三在旁边又说，“老大，你知不知道当初戎如君为什么要嫁苏维安？”

“情投意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深厚。”罗方随意答道，也知道黑三想说什么。

黑三微眯着眼，点了一支烟跟着罗方问，“要不来一根？”

罗方摇头，他从来这之后就不再抽烟，甚至连戒都不用花时间，只是看见苏亓那第一眼他以往那一年的烟瘾就完全消散。

“戎家那么大的一个家族，又怎么会在意苏维安当初那点小打小闹。苏维安那时候是有钱，但也不过是比起普通有钱人而已，对于那些掌握国家经济命脉的大家族真还不算什么。”黑三吐出一口烟雾道。

“那时候这边苏家发展得很好？”罗方问。

黑三点头，“当初戎家是想团结这一边的华裔，为自己的政治仕途加一点筹码，苏家那时候是实力最雄厚的。可苏家举家搬移国内的时间太久，早就跟这边融为一体了，用爱国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可收买不到。用利诱也不可能拿出太多出来，损害了自己在国内的利益也并非能换到等同的好处。”

罗方听出了一点出来，以前是怀疑，现在是确认，苏维安跟戎如君当初那八年婚姻对戎家而言其实是一桩交易。

“可苏家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护短。凡是流着苏家血脉的人，不管他们喜不喜欢多少都会顾着。所以戎家那时候让戎如君跟着她一个去苏亓他爷爷创业所在城市任职的叔叔，在那认识了苏维安。一招美人计，就搭上了苏家的线。”黑三有些感慨着说。

后面的那些事情罗方联系得到的关于苏家的资料也算是想了个通透，戎如君嫁给苏维安是为了苏家，可那时候虽然搭上了线苏家也未必肯多给方便。所以苏亓出生了，在苏家又多占了一个筹码。

结婚八年，苏家多次抛了橄榄枝让苏维安回苏家，苏维安都拒绝了。理由很简单，国内的环境比较轻松，再加上苏维安对苏家也没什么兴趣，与其到苏家来明争暗斗还不如在国内跟戎如君好好过日子。

美人计使得太成功了，苏维安爱美人不爱江山，戎家得不到更多的好处，所以选择离婚另嫁他人。

苏维安当初就应该知道戎家的打算，只是他对戎如君太真，就算是恨戎如君恨得要死还是干脆利落的离了婚，还把苏亓送回苏家成了苏家一份子，等于是在让戎家跟苏家有了姻亲关系。

再到后来，苏亓不肯回苏家，苏维安回了，在苏家逐步有了话语权，跟着戎家的联系也就更为紧密。

这二十年，说句让苏家人不喜欢听的话就是，苏维安为了戎如君把苏家当了戎家的后花园。

“后来，苏亓为了你不肯回苏家，戎家很不舒服。苏维安是会老的，等老了手里在苏家的话语权要是给了别人戎家恐怕再也得不到多少好处。”黑三弹了弹的烟灰，接着说，“你后来选择读了军校，恰好又给了戎家一个机会。你在军队里爬得越快，站得越高所面对的也就越凶险，苏亓为了你的安稳迟早也会回到苏家，如果这中间安敏的事情没有发生的话。你岳父以为他掩盖得很好，可还是让戎家查了出来你跟安敏结婚的真正原因。可他们没把这个信息告诉苏亓，因为没了你苏亓也只能选择回苏家，而且说不定之后还会选择一个戎家挑选的女人结婚。比如，吴晓。现在就算吴晓跟苏亓离婚了，也还有个苏叶，身上流着的还有戎家的血，也是戎如君的外孙女。血缘这东西，无论如何都是斩不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