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就是顾延安睡到了孙思敏的房间里。孙思敏搂着顾延安心满意足：“好了你睡吧！”

然后顾延安又不想睡了。他的心里风起云涌地，有好多事情在翻滚。

对于杨家人，他一直没有什么实在感。但下午杨老伯的叹息，却像一把锤子一样砸在了他的心上。与明天出结果的时间越临近，他就越在意，想从前、想现在、想未来。

然后孙思敏就不让他想了，强行挤进了他的精神空间。于是他就开始想孙思敏的事，想到后来就想问他真心话。不知道问了有什么用，反正问了再说。

“你和沈疏影真掰了？为什么？”

孙思敏没想到他突然有这么一问，但是很高兴回答：“我要奔向自由。”说完这句话，他感觉自己有一点二，于是补充道：“呃……我是说，我和她不太合适。”

“哪里不合适？”

孙思敏无语地看向顾延安：“你知道我不喜欢女人。”

“你又不是最近才不喜欢的，然后你现在把人家蹬了？”

孙思敏感觉自己在顾延安眼里好像就不是个东西。不过就沈疏影这事，他好像的确不是东西。“沈疏影也没怪我啊。”孙思敏开始为自己找借口开脱。

顾延安很吃惊：“你怎么和她说的？”

孙思敏说：“我就说我不爱她啊。”

“她没抽你两嘴巴？”

孙思敏想起了沈疏影的当胸一脚，于是跟顾延安摇脑袋：“没有，其实她性子可好了。”

因为过程太简略，所以顾延安仍然感觉很荒谬。他安静地一会儿，然后又问孙思敏：“你们家长也都没意见？”

说到家长，孙思敏更高兴了：“他们有意见啊，所以我这不投奔你来了吗？”

顾延安不说话了，压着孙思敏的胳膊枕着他的肩，然后孙思敏一收手臂，低声和顾延安说了句话。顾延安猛摇头，孙思敏被子底下的手就去捏他，然后他们在被子里就打起来了。

孙思敏把顾延安压在身下吻他额头：“让我干。”

顾延安的双臂在孙思敏的背后收紧了。他贴身抱住了孙思敏，把脸埋在了对方胸前：“不让。”

于是孙思敏又躺下来，抱紧了顾延安。尽管他很想，但他想顾延安可能是真没心思。

杨家夫妻以及他们的女儿，外形与顾延安是如此的不相似，连孙思敏都在心底默认他们不会是一家人。但他懂得顾延安的担忧，流离失所二十年，他是倦鸟归巢。

第五十七章

孙思敏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一下一下轻拍着对方后背，他柔声安慰道：“乖，不哭了。”

顾延安听他胡说八道，直接张嘴咬了他一口。

洒进室内的月光旁若无人地笼罩了他们。孙思敏抱着顾延安，像哄孩子入睡一样隔着被子轻轻地拍。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他心里浮现出来，他仿佛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对顾延安的责任。

孙思敏突然从这一夜望到了从前。多么奇怪，他竟然曾仗着自己人高手长，那么多次地欺负过这个怀中睡着的人，由着他哭泣，由着他委屈，由着他恼怒，由着他无奈。那可是自己必须要保护的人啊。自己怎么会那么混蛋呢？

天边微微亮起曙光，叫早的电话过来了。于是顾延安起来，打算在江笑风醒过来以前回房间。可是一进房间他就有点傻，天还没亮完，江笑风就不见了。

江笑风大概也是走得很匆忙，连行李都没带。于是顾延安又去了孙思敏房间，告诉他江笑风不见的事，孙思敏也有点在意：“他能上哪儿去。”

顾延安觉得有点坏事，因为昨天晚上，江笑风可能是被他们吵醒了。

江笑风虽然是个大男人，可是有一副小女孩的心肠，顾延安和他在一起久了，就总是有保姆的自觉。如今照看的小孩子丢了，简直让他急出一身汗。

孙思敏被迫穿上衣服，披着黎明的晨曦跟顾延安出去找人。

＊＊＊＊＊＊

走上大街，路上空旷行人稀少，去哪里找人并没有方向。顾延安没有打江笑风的手机，没人接。

他们沿着马路牙子往前走，到了便利店，进去往一眼，到了街心公园，进去转一圈，但是都没有。

他们走了好几个路口，越走越觉得徒劳。孙思敏和顾延安说：“说不定他已经回去了，别找了吧，那么大个人。”

于是他们就往回走，回到酒店，天已经亮了，但是还没有。

孙思敏说：“他被大灰狼吃掉了。”

顾延安在浴室里又洗了下脸，对孙思敏说：“你今天别跟我走了，你就在这儿待着，他东西在这里总要回来的。”

孙思敏很不满地瞪了眼睛：“为什么！我就搞不懂了，你和我好，他闹什么别扭？”

顾延安撩了孙思敏一眼：“谁和你好了？我和你说清楚，留你还是留他，我留他。必须走一个，你走。”

孙思敏感觉这小子又欠揍了。

他们一起吃了早饭，然后顾延安去了杨家，孙思敏蹲在了宾馆旁的花坛边。蹲了一会儿，他还是一个接一个地拨江笑风的电话。由于他是个陌生号码，所以拨到第三个时江笑风接了起来。

孙思敏直接开骂了：“你他妈的搞什么哪？滚哪儿去了啊？”

江笑风一听这人是孙思敏，居然还敢凶他，立刻就愤怒了：“我滚哪儿去关你什么事啊！”

孙思敏一想不对，对方的位置还没摸出，不能让对方摔电话。所以一秒钟之内他就换了口气：“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一大清早的路上车都没有。”然后他又记起了对方的软肋，把话往夸张了说：“延安今天早晨找你找了三个多小时，都冻感冒了。现在他去等鉴定结果了，这么大的事儿，你就不能懂事点别给他添乱？”

江笑风又委屈了，他也感觉自己在添乱，可是认为添乱得挺有理。顾延安骗了他，孙思敏根本就不是什么干舅舅，其实自己也老早就知道不是了。天底下哪有这么闲的干舅舅呢？

可是，他们晚上背着自己在说什么呢，一副很熟的样子，还一起跑出去就不回来了。他也是奇怪，睡不着，跑下楼去问前台看没看见两个人一起出去，结果前台说有两个人又开了一间房，还把身份证的名字报了。

江笑风脑子又不傻，装糊涂装到一定程度也会装不下去。干啥半夜里跑出去再开一间房，不就是因为原来的房间里多了个自己？他以为自己和顾延安是够亲近的了，可弄了半天顾延安的自己人并不是他。这是有多自作多情啊。

而且、而且……他又想到了顾延安和自己的那晚上，他以为顾延安是一时情动，可敢情人家根本是熟门熟路。只要一想到顾延安和孙思敏的关系，他就火烧火燎地难受，好像被人当众抽了个大巴掌。顾延安是不该骗他的，早点说清楚，自己就可以早点撤退。

江笑风是个很有自尊心的人，他的自尊心在顾延安面前暂时无效，是因为很放心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地位。可是一旦知道自己没地位，或者说地位不如想象，他不介意立刻重新把架子端起来。

可是那毕竟是他喜欢了那么久的人啊，这么轻易就跑去和别人好了，把自己蒙在鼓里。而且，那么私密的身体不仅给自己看过，还能给别人看。说不定对方看得比自己久，看得比自己熟。

孙思敏说得没错，一大清早跑出来，是闹姿态给谁看呢？顾延安一向是哄着自己的，不往心里去，看上去很在意。江笑风觉得自己大概错误理解了顾延安，一个一直自己孤独长大的人，大概对谁都是很难交心的。

于是孙思敏蹲在花坛边，蹲得腿都麻了，他听见电话里江笑风和他说，想和他谈一谈。

孙思敏也有意要和他谈一谈。

第五十八章

在一家路边很有情调的小酒吧里，江笑风问孙思敏：“你和顾延安什么关系。”

孙思敏虽然觉得自己无义务回答这个问题，但还是愿意宣誓一下主权：“他是我老婆。”

江笑风说：“你们认识多久了？”

孙思敏想了想：“两年多。”

“所以那时候你来寝室找他，还说是他舅舅什么的……”

孙思敏很不要脸地直点头：“我骗你的，我找他回去过夜的。”

江笑风面无表情，搅动着面前的一杯清咖啡。

旁边一个服务员犹犹豫豫走了过来：“先生，你真的不点单吗？不点单不能久坐的。”

孙思敏问：“你们最低消费多少？”

“二十五。”

孙思敏摸出裤子口袋的所有钱：“我只有十五怎么办？”

服务员：“……”

江笑风对服务员说：“给他来一杯和我一样的吧。”

服务员完成任务一身轻松地跑了。

孙思敏脸皮依然是厚：“钱我回头给你啊。”

江笑风不理他。

孙思敏又贱了：“那你和他是怎么回事啊，做同学有做成你这样的吗？寒假不在家待着，和他跑到这里来？你和我说老实话，你们睡过没，你上没上过他？”

江笑风还是很淡定：“没，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孙思敏在心里说拉倒吧你，但又确实不相信这两个能搞到床上去。只是因为早晨顾延安对他说了那个留他不留你的发言，所以他更加卯足了劲要把江笑风拱走。

“我和你说，顾延安可不是东西了，我们的事情他是不是没和你说过？你想你要是真和一个人很好，你不把真心话告诉他？你想过没，他为什么不告诉你？他一点都没把你当朋友嘛。”

江笑风知道孙思敏在表演，但是一点也不生他的气。他也不太生顾延安的气，只生自己的气。孙思敏说得越多，他就越糊涂。但是越糊涂，也就越清醒。

他想自己在干什么呢？三个人都是男生，却凑在一起谈感情的问题。其实这件事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啊。两个人两情相悦，自己算什么呢？

孙思敏还要来：“我挺好奇的，你怎么变样了？我上次见你你不挺福相的吗？现在怎么跟个猴子似的，你连身材也要向顾延安看齐？他那身骨头，抱得我都烙手……”

江笑风静静地听他讲，同时审视检讨自己的错误。这时他电话响了，江笑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摁掉了。电话又响，江笑风再摁掉。孙思敏斜着眼睛瞄手机：“谁的电话？”江笑风说：“不关你事。”

孙思敏觉得也挺没劲的，江笑风是一团棉花，自己怎么出拳都软绵绵地没有回音。他觉得江笑风的性格真够怪的。

他俩在这里闲扯皮，顾延安找他们却找不到了。他回到酒店，打孙思敏电话，不在服务区，打江笑风手机，对方连续按他电话。

鉴定的结果已经拿到了，杨云天100%排除是他的父亲。尹红梅在哭，志愿者也都很严肃，他找了个机会就遛了。

找不到孙思敏和江笑风，他很烦，非常烦，各种事情都是一团糟。于是他收拾了酒店里的东西，直接跑路去火车站了。

江笑风见顾延安不打自己电话了，又有点失落。孙思敏还在桌子对面侃侃而谈，看起来是个没心没肺的贱样，他突然觉得有点讨厌，顾延安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人。

孙思敏演了大半个上午的独角戏，想起来给顾延安发个短消息：结果怎么样。对方回复：我要回去了。

孙思敏给顾延安打电话，顾延安也不接。于是孙思敏揪上江笑风，打车去了杨家。杨家正愁云惨雾，第一天的那堆志愿者又出现了，围坐在一起面色凝重。当中见孙思敏来，杨小妹跑了过来。

孙思敏问她顾延安人呢，杨小妹说，顾延安给她塞了一个三千块钱的信封，然后就走了。杨小妹还问孙思敏：“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孙思敏摸了摸小妹的脸，笑比哭还难看：“不知道……”

江笑风知道杨小妹喜欢孙思敏，但还是把小妹拉到自己面前：“他也是心情不好吧，你妈妈怎么样了？”

小妹说妈妈在房间里睡觉。两个志愿者又拉住了江笑风。孙思敏见没自己什么事了，打个招呼又往门外跑，边跑边给顾延安打电话，顾延安那里正要上火车。

他让顾延安等等他，顾延安告诉他自己上车了让他和江笑风一起回来。孙思敏说我他妈没票钱啊，顾延安说你不能先问人借么。

孙思敏要哭了，他刚刚这样排挤了江笑风，江笑风就算愿意借，他还不愿意拿呢。他的咖啡钱还是江笑风结的，自己这成什么了。

真是可怕的一个上午。

第五十九章

说不通顾延安，孙思敏刹住脚步180度向后转，又跑回了杨家。

找到一本正经的小妹，孙思敏伸出五根手指头：“你借大哥500块钱好么？”小妹一听，想了一秒钟：“你等等。”她甩着马尾辫就跑了。一会儿拿了五张粉红色钞票出来。

孙思敏接过钱百感交集，他大灰狼似的摸了摸小红帽的脑袋：“好孩子。”

从杨家出来，孙思敏打车去了火车站，最近的一班火车在下午三点多，于是他又在附近肯德基买了两个汉堡包吃。

在火车上睡了一大觉，第二天一早从火车站出来，孙思敏感觉钱不够打车到市中心，于是乘地铁转公交一路回了家。

他家久无人气，房间里一股子闷味。孙思敏也不开窗，继续翻箱倒柜地找钱，最后又让他找出一百多块。于是孙思敏坐在家里开始打电话，几个电话打好，他马不停蹄地跑出去借钱。

他被他老妈赶出公司的事情恐怕已传开，问平时一起吃喝的朋友讨钱，他拉不下脸。但亲戚还是有用的，于是他直接跑到了表姐家，表姐愁眉苦脸地表示没钱，借了他两千块，让他快回家。

他又跑到表哥那儿，表哥给了他一张自己的信用卡，表示钱是要还的。

有了钱的孙思敏又跑到了顾延安学校。顾延安半夜里到的还在睡觉，被敲门声吵醒就烦躁得不行。拖泥带水地去开了门，一看孙思敏如此神速地跑回来了，烦躁之余也很吃惊。

孙思敏拎着两个大西瓜蹬蹬蹬跑进来，是个要做客的样子。

“你买什么西瓜……”顾延安看不懂了。

孙思敏把西瓜放在写字台前的地上，一派理所当然：“给你吃啊。”

“我吃不了两个啊。”

“那我们一起吃啊！”

顾延安无语了：“你哪儿来的钱啊？”

孙思敏不假思索地答：“借的。”

“问谁借的？”

孙思敏恨不能拍胸脯：“怎么着，你就觉得我连点钱都借不到了？”

顾延安看他一副立根原在破岩中的劲儿，不禁问他：“你该上哪儿上哪儿啊，我还要睡觉呢。”

孙思敏说：“我不耽误你睡觉啊。”

于是顾延安不理他，直接上了床。

等到中午时候顾延安醒了，发现孙思敏还没走，在玩自己电脑：“你怎么还没走啊？”

孙思敏理直气壮：“我没地方去啊！”

顾延安说：“你上你家去啊。”

孙思敏摇摇头，继续上网：“不去。”

顾延安抱着被子坐起来，皱着眉头看孙思敏：“你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孙思敏把椅子搬了一个方向，有点痛心疾首：“你的态度怎么说变就变，你是女人还是小孩呢，前一天还好好的后一天就翻脸，我跟着你都伺候不过来了！”

顾延安说：“谁让你跟着我了孙思敏，你不要搞错了，我的态度从来就没变过，你赶紧回家。你和陈疏影还是沈疏影闹掰了根本就不干我的事好么？婚你爱结不结，反正我俩早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