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的夜景，我一时说不出话来。站在我身后的唐易忽然握住了我的手，将我的手臂打直，然后凑到我耳边对我轻声说道：“现在，想象一下你站在这个世界的最顶端，你伸出手去，张开你的五指，将它们伸向窗外的景色，你会看到，你手中握着的是一整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这里的一切都逃不过你的双眼，你会看到这里的人们有的在笑，有的在哭，有的在发泄着自己堆积已久的欲望，而你，只是淡淡的笑着，看着他们在自我演变或者堕落。”

唐易轻柔的声音就像带着一股魔力，蛊惑着我，让我伸出手去。我张开了五指，透过指间的缝隙，我看到平日里那些高大且遥不可及的东西，在我的手中变得如此渺小，仿佛我真的可以掌握它们一样。

这种感觉让我无比惊叹。

唐易的手忽然附上了我的，温暖的手掌包裹住我的手指，然后慢慢张开，如同我之前做的那般，他也将手伸向窗外，透过他指间的缝隙，我看到了他手中的世界与我的世界重合在了一切，那一刻，我们竟是在共同拥有着。

“你看，现在你手中的这个世界是属于你的，而我的世界，则只有你一个人。”唐易温热的唇轻轻地贴在我的耳朵上，述说着一段感人至深的情话。

眼眶微微有些湿润，水雾渐渐模糊了我眼前的景色，那一刻，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对于自身卑微的一种悲凉，我的眼泪竟然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我转过身去，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凝视着唐易。他的眼，他的嘴唇，还有他的一举一动，都仿佛透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温柔，就像是我生命中最后存在的光点，让我想迫不及待的抓住它，生怕它一转眼就消失不见。

也许我当真是受到了某种蛊惑，我的脸缓缓向他靠了过去，然后……

两唇相贴，舌尖缠绵。

第十七章

转眼间，我和唐易已经交往了两个月，那个两唇相触的夜晚就像做梦一般，尽管是那么的不真实，但对方的呼吸，以及嘴唇上残留的余温，却从此占据在我的脑海中，让我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不过我始终无法理解的是，当初我为什么会主动去吻唐易呢？是因为对方的每句话都直击我内心深处最软弱的地方，还是被他那时温柔的样子所蛊惑？

或许，两者都有吧。

本以为幸福会这样一如既往的进行下去，可谁知，一切都是命运使然，当我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就注定了我从此颠簸不平的一生。

王东亦搬走了，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消失在我眼前。

听回来后的姑姑说，王东亦在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搬出去住了，说是为了体验生活，而她除了每个月会给王东亦的账户里打一些钱外，几乎是撒手不管了。

那一刻，我忽然回想起，自从王东亦当着我的面将那张照片撕碎后，就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家，也没有来过学校。不过这件事我并没有对姑姑提起。

王东亦这个人的存在就像是一块水渍，在我的生活中缓缓淡去。

然而，意外总是接二连三的发生在我眼前。那天，正在整理书桌的我突然发现了那个被我放在角落里的铁盒子。

是从什么时候起，我就忘记了它的存在呢？

我将铁盒子打开，那里面仍然躺着许多我还没来得及拼凑出来的照片碎屑。这是王东亦临走前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到现在我还能感受到，他掐住我脖子的那种力道，以及暴虐的眼神中所散发的寒意，像真正要将我置于死地。

但是，一切都过去了。

我坐在书桌前，将那堆碎屑倒在桌面上，如以往那般，用胶水小心翼翼的粘连着。

门忽然被谁猛地撞开，正在处理照片的我，被这阵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一跳，我回头看去，妹妹那张通红的小脸映入我的眼帘。将照片收好，我走了过去，揉着妹妹的头发，有些无奈的说道：“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莽莽撞撞的？”

妹妹对上了我的目光，有些无措，看着那张红得可以和苹果相媲美的脸，我有些疑惑，正要问她怎么了，妹妹却突然抬起了头，结结巴巴的对我说道：“那、那个……哥，我问你哦，唐易这个人，是不是在你们班？”

一听到“唐易”二字，我微微有些诧异，要知道妹妹虽然在我隔壁的那个班上课，但自从她和她的朋友们在一起玩后，就几乎不会过问我的事了，放学也不会同我一路回家，所以突然听到她提起这两个字，我还是有些惊讶的，但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我点了点头，回应道：“是啊。”

“呵呵……是、是吗？其实我觉得唐易这个人，挺好的，既温柔又帅气，而、而且，打篮球也打得特别棒，我们班上的女生都非常喜欢他呢……”

妹妹越说到最后，声音就越小。

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夸奖唐易，我用探究的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一接触到我的目光，妹妹又慌慌张张的低下头去，两只手不安的放在了身后，我知道这是她紧张的表现。

看着那张红透到耳根的脸，我才突然发觉事情的不对劲，心中涌起了一丝不安，但我没有表现出来。我扬起嘴角，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对妹妹说道：“你怎么会突然提起唐易这个人？难不成，你喜欢他？”

话音刚落，妹妹的身体就像触电了一样，猛地颤了颤。她突然抬起那张绯红的脸，支支吾吾了大半天，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我，对我说道：“没、没错！我我我……我喜欢他！”

挂在嘴角边的笑容突然变得无比僵硬，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像被冻结了似的，张开嘴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然而妹妹却没有发现我的反常，她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这、这件事我想了很久，现在终于鼓起勇气对你说了。其实哥啊，那个唐易是你的好朋友吧？我听我的朋友说，她看见你们经常在一起，所以我想，你既然是他的好朋友，那、那么可以帮我带个话吗？我、我不好意思……”

妹妹后面的话我没有再听进去，现在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有种从高高的云层上瞬间摔落在地面的感觉，直到妹妹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才将我的神智拉了回来。

“哥，你又在发什么呆啊？刚才我说的话你听进去了吗？”

“啊？你、你刚才说什么了？”

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而沉浸在恋爱幻想中的妹妹并未察觉。她责怪的瞪了我一眼，然后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我是说，你可以帮我带个话给唐易吗？其实我喜欢他很久了，我我我……哎呀，总之就是那个意思！哥，你是懂的吧？”

我苦笑着。我怎么可能不懂，唐易的优秀是有目共睹的，理应会有很多人喜欢他，可是……为什么会是妹妹？

与唐易交往了两个月，对唐易的那种感情，我想应该可以称之为喜欢了吧？但是我自知我和唐易之间的关系并不正当，如果告诉妹妹我和唐易已经是情侣关系，那么妹妹会有什么看法？她一定会用嘲讽且嫌弃的目光看着我吧？说我是个变态，或者，不再承认我是她的哥哥？

如果妹妹的请求是在我和唐易交往过深之前提出，那么我想我会很爽快的答应，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一旦我拒绝她的要求，那么她一定会很伤心吧？作为她的哥哥，我怎么可以这么对待她？

但是，我又该怎么办呢？

我深深的苦恼着，面对妹妹抱有一丝期待的脸，我硬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你……是怎么认识唐易的？我以前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他？”

妹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问她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道来：“有一天晚上不是下起了暴雨吗？当时我没带伞，结果在机缘巧合下遇到了他，也是他把我送回来的。后来在学校举办篮球比赛的时候，我又看到了他，才知道他原来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不过唐易这个人真的很体贴呢，在他送我回来的时候，为了避免我淋到雨，他将大部分的伞都撑向我这边，而他几乎湿透了，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我就……不过这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一见钟情吧。”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妹妹就像在讲述一段温馨的故事，她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着迷，嘴角还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只是在她笑着的时候，她不知道我内心深处有多么的痛苦，又有怎样的矛盾和挣扎。

我低下头，紧盯着脚尖，沉默许久，才再度抬起头来，对着妹妹极其艰难的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会帮你带消息的。”

那一刻，我看见妹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笑得那么开心，几乎刺痛了我的双眼。

我不知道我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向唐易走过去的。那时候，唐易正在给一个女生讲解难题，他将目光完全放在书本上，微微紧蹙的眉头以及专注的神色都给人一种不苟言笑的感觉，而他似乎根本没发现我的存在，也不知道坐在他对面听他讲题的女生会时不时的偷看他一两眼，那眼神中饱含着浓浓的爱恋。

那女生的眼神让我想起了妹妹，不知道为什么，心头竟涌起一丝心酸。

我干脆站在一边静静的等待着，努力将视线投向别处，可是眼睛却总是不受控制的往唐易身上看，过了一会儿，那女生抱着书本慢吞吞的离开了，还不忘回头多忘唐易几眼。

“李森，你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唐易发现了我的存在，对我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他伸手将我拉了过去，示意我坐在他对面的位置，我压下心中异样的感觉，慢慢走到他对面坐下。

“有什么事吗？”

唐易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柔软的特质，让人听起来心中暖烘烘的。不敢再看他，我低下了头，紧盯着自己握得越来越紧的拳头，冷汗都快冒了出来，在他的耐心等待下，我勉强从嘴中挤出了一个字：“我……”

[说啊，为什么不说呢？李森，做人一定要守信用，你不是答应了妹妹的吗？可是，为什么说不出口呢？]

内心响起了一个声音，在催促着我，让我赶紧说出口，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顺利的从嘴中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甚至是一个字。

对妹妹的承诺我自然是记得一清二楚，那个灿烂的笑容我也想一直守护下去。可是为什么每当决定要说的时候，心里就好难受，感觉呼吸都不太顺畅，仿佛有一个沉甸甸的重物紧压在我的胸口，那种无力挣扎的感觉让我分外难熬。

时间在我的矛盾与挣扎中缓缓流逝，唐易却没有半点的不耐烦。受不了这样的沉默，我终于鼓起勇气对他说道：“其实我想对你说……”

然而，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最重要的下半句，特别是当我抬起头对上对方温柔似水的眼睛时，那种异样的感觉又再度涌上我的心头，让我急欲将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

我不禁开始设想，如果唐易接受了妹妹，和妹妹交往，那么我该怎么办呢？这份感情是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如果就这样拱手让人，我会快乐吗？我能眼睁睁的看着妹妹和唐易手拉着手走在我的面前吗？我能笑着祝福他们吗？

这样的后果使我不敢再想下去，出于私心，我最终没有将那句话说出口。

我咽了咽口水，努力扯起一抹笑容，对唐易十分不自然的笑道：“呵呵……没、没什么，就是想找你聊聊天……呃、那个，我先离开一下……”

说完，我逃也似的飞奔出教室，不敢回头看他一眼。

从那时候起，我又开始躲着唐易。我怕唐易知道妹妹喜欢他，我也怕这个消息会传入他的耳中。可无论事态会变成怎样，都不是我能改变的，所以我在逃避，甚至联想到了一个最坏的结果：就算唐易得知那个消息和妹妹在一起了，至少，不要让我看见，也不要让我知道。

而妹妹那一方，我也采取了同样的举措，每当她用那张充满希冀的脸问我答案时，我总是会以上厕所或者干其他事情的借口逃避她的问题，如果实在逃不过去，也只糊弄着，说唐易最近很忙，没时间和我在一起，或者他正在考虑他们之间的事情，总有一天会给她一个答复。

当听到这些消息时，妹妹就会显得有点失落，但过了一会儿又恢复成往日的模样。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每当她问这些问题的时候，我虽然又惊又怕，但又会感到一丝心安，因为她没有一时冲动，而主动去对唐易告白，这至少说明他们现在还仅限于路人，甚至是陌生人的关系。

我知道，我很懦弱，也很自私。

然而，长久的逃避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因为逃着逃着，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将那个深埋在心底的秘密挖出来，然后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这个道理我很清楚，可是我没想到它总是来得那样快，让我措手不及。

今天忽然下起了暴雨，夏天的气候总是令人捉摸不透，然而更倒霉的是，我竟然没有带伞。站在教室窗边看着外面下起的倾盆大雨，我微微叹了口气，看样子不在这里等个十分钟，它是不会停的了。

现在已是放学时分，带伞的人几乎都走掉了，而没带伞的也和关系稍好的朋友冒着大雨，匆匆跑回了家。

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坐在座位上，撑着下巴看着窗外豆大的雨珠，湿热的空气让我的心情有些烦躁。我站起身，目光不由自主的放在唐易的座位上，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我缓缓走了过去，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光滑的桌面，视线在那一刻有些恍惚。

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其实我应该庆幸在这段期间，他并没有来追问我为什么会躲着不见他，哪怕在我们同处一间教室上课，我偷偷瞧他时，他也只是紧盯着书本，用笔在上面快速的记着笔记。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他这样，我的心里总会掠过一丝失落。

不想再想这些扰人心绪的东西，我再度回到了我的座位，趴在课桌上，将头埋进双臂中。耳朵忽然捕捉到一阵脚步声，声音是从教室外传来，现在已经临近七点了，除了我还会有谁留在这里吗？

我站起身，向教室门口走去，打算一探究竟，而那阵脚步声也越来越大，听起来像是从我这个方向走来。我有些疑惑，刚一探出头，一个高大的身影便立在我的面前，我的鼻尖差点撞在对方的胸口上。

我抬起了头，当看清眼前的人时，我的脑袋顿时“嗡”的一声响了起来，全身像被雷劈中了似的，我张着嘴，呆愣的站在原地，眼睛定定的看着对方。

而对方的反应和我相差甚微。俊美的脸上难掩一丝惊讶，他先是怔怔的看了我几秒，然后勾起嘴角温和的笑了起来，语气中竟带着一丝欣喜：“李森？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啊……我、我……”

我埋下了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为什么偏偏会遇到他呢？

这种突发情况让一直躲着他的我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他会问我为什么躲着他吗？他会怪我吗？而我又该怎么回答呢？

我紧张得握了握拳头，松开，然后又握紧，手心冒出了一些冷汗，此时的我真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好在对方似乎并没有质问我的意思。他先是沉默了几秒，像是在观察我的表情，然后柔声问道：“外面的雨下得这么大，你是不是没有带伞？”

被他一语说中，我窘迫的点了点头，仍然不敢抬头看他。

“正好我这里有一把伞，我们家都在一个方向，要不然一起走吧。”

“唔……啊？”我惊讶得抬起了头，一对上对方询问的眼睛，我立马将视线转向别处，舌头不受控制的打着结，“可、可是这样不太好吧……我我我……我可以等雨下得差不多的时候再走，你、你先走吧，不用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