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辰知道现在肯定劝服不了小阳，只得作罢。

“跟会长说下，我晚回去几天。”景辰对着商会特地派过来的人嘱咐道，然后严肃的看着小阳，“只要你不走，我也不会走。”

说罢拿着行李又回到了会所。

第二十二章： 离开

晚上，兄弟二人在一起吃饭，第一次感觉气氛凝重的不得了，小阳好几次想开口跟景辰聊天，但一看到他冷冷的脸，就又给咽了回去。

景辰也忍受不了他们之前这样，但总觉得以前太惯着小阳才让他这么不听话，冷冷他也许会好点。

“小阳，你睡了吗？”

等饭后过了好久，景辰最终还是绷不住，主动敲了小阳的房门。

可对方却是没有反应。

也许自己做的过分了，让小阳伤心了……

景辰这么想着。

“郑先生，门外有个姑娘找您，说是有急事。”

等景辰刚要回房，服务员叫住了他。

下了楼，看到一位身材高挑，衣着朴素的女孩儿在厅堂来回徘徊，似乎这件事真的很着急。

“你是……？”

景辰看她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景辰哥哥？”女孩儿看到景辰刚开始也有些犹豫，但转瞬眼睛就重新发出光亮，“我是胭脂啊，胭脂！”

说着便撩起了袖子，景辰看到一片殷红赫然印在女孩儿雪白的小臂上。

“真是女大十八变啊，我是真不敢认了。”景辰惊诧的看着她，他怎么也不能把那个乡下小丫头，和眼前这位水灵灵的女孩儿相比。

“你这么晚找我什么事啊？”景辰以为她有什么难处便担忧起来。

胭脂连忙说到，“是司阳，他被人绑架了！”

一下子，景辰只觉得天昏地暗，看了半天还是没把司阳看住，让他溜了出去，果然，又出事儿了。

“也不能说是绑架。”胭脂看到景辰神色不对，连忙解释，“司阳自从被抓又放回来后，就基本脱离了学生组织，今天本来是学生们照例开会的日子，讨论进一步让政府批准徐世昌的辞呈，另选他人，组织里有个学生提议闹到总统府，可这时候司阳来了，听完后坚决反对，说他这是聚众闹事，跟我们原来的想法完全背离，不能打着爱国的旗号胡作非为，否则跟那些侵略者没有区别。可司阳离开有一段时间，组织里新加入的同学们都不认识他，他们只认现在的领导人。”

“景辰哥，你知道吗，现在学生组织已经不是原来司阳在的时候的样子了，只因为这次活动成功迫使政府作为，有的人就忘乎所以了，更是有社会上的人加入进来，说什么自己也是爱国人士，可我知道，他们只是看好形势，进来想分一杯羹，就这样，学生组织变得混乱，领导层也产生裂痕，好多原来跟司阳特好的同学都被排挤走了，他们就选出了一个新的。所以现在司阳出来谁还会听他的，于是就吵了起来，还说让司阳滚出去，司阳一看劝阻无力，就说要告到警局，用法律解决。”

“景辰哥，司阳刚从国外回来好像根本还没摸清楚国内的形势，法制在现在的中国怎么可能起到作用，结果司阳的话一下子就引起了公愤，最后愈演愈烈，就把司阳关在了学校的地下室里，我也是偷跑出来给你报信的。”

胭脂的话让景辰又喜又忧，喜得是司阳只是被一群学生关了起来，没有惊动警局，忧的是司阳如今被原来志同道合的同学关了起来，他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变动，景辰怕他伤心绝望。

回房拿了件衣服后，就跟胭脂赶回了学校。

听说是上海鼎丰商会的人，学生们对景辰就毕恭毕敬，毕竟在上海支持学生最多的就是他们。

“我知道你们都是爱国学生，司阳也不例外，只是方法有误，我现在给诸位赔个不是，还望你们能够原谅他。”

景辰心里虽然几百个不愿意，也只能先礼后兵，对这帮学生说尽了好话。

“郑先生，我们敬你是商会的人，才给你这个面子让你把人领走，可你回家也好好好教育教育他，学生的力量是不可抗拒的潮流，政府称霸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是我们做主！什么警局，哼！”

带头的那个学生出来跟景辰讲话，语气里尽是不削和鄙夷，还有可怕的自我膨胀。

景辰本来觉得司阳组织的队伍就算不是正规，但也会是充满正义，善良无害的，毕竟大家都是以爱国为目的，但现在看到如今的领导者居然这副模样，俨然称霸山头的土匪、流氓，他心不禁陡然的凉了，为了司阳，更是为了中国以后。

现在学生的样子让景辰觉得，如果将政府推翻把未来交给他们，无异于是赶走虎豹，又引来豺狼。

他突然觉得林羽坤的话错了，中国的未来还不能靠这些学生，起码不是他今晚所看到的这些人。

“好，我保证以后司阳不会再出现在这里。”景辰在心里已经替司阳做好决定，就算绑也要把他绑回上海，跟着这些学生，将来必死无疑，而至于他们，景辰本来打算好心劝说，可现在，他倒是希望他们失败，一败涂地，自生自灭去吧。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领头学生听到景辰这么说，高兴得不得了，然后让两个学生把司阳带了出来。

临走时，景辰对胭脂说，“要不你也跟我去上海吧，这里已经没有希望了。”

而胭脂却笑笑道，“希望本就是在死灰中创造出来的。”

景辰看着胭脂，果然，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没变，有主见，有想法，也就没多说什么。

坐在车里，小阳一句话没说，深深地低着头，景辰看不到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小阳，你——”

“我跟你回上海。”

未等景辰说完，司阳低着头幽幽的说道，语气决绝，看样子他是对北京，他所认为的‘同学们’彻底失望了。

“好，那明天出发。”景辰虽然高兴小阳答应离开，可他却仍是担心——

磨灭一个人的意志，就是让他彻底失望。

他怕小阳因为这件事情丧失勇气，从此一蹶不振。

可他却没想到，这件事带给小阳的不是虎落平阳的挫败，而是将来凤凰涅磐的辉煌。

当晚，景辰带着小阳吃了晚饭，因为心里郁闷，从来滴酒不沾的小阳第一次借酒浇愁，景辰在一旁看着很是心疼，抢了小阳不少酒下来，结果桌上大半部分的酒全被景辰喝掉了，但最后还是小阳喝得烂醉，景辰却仍旧很清醒。

“哥……你说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当初所谓的共同理想全都变了味儿，没有一个人能够坚持下来……都、都骗我……”喝的烂醉的小阳趴在桌上结结巴巴的跟景辰说道。

“小阳乖，是那些人不好，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景辰连忙又从小阳手中抢过一个酒瓶，不停地安慰道。

“哥，还是你最好，只有你一直陪着我。”小阳晕晕乎乎的站起来，“其他人都不见了，都追求荣华富贵去了，不要我了……”

景辰看着小阳随时都有可能摔倒，连忙搀扶上去，“哥还在，哥不会丢下你的，走，咱回家吧。”

景辰一早就让司机回去了，于是出门叫了一辆黄包车让烂醉如泥的小阳靠在自己身上后就让车夫到会所去。

一路上小阳嘴里还在不停的嘟囔着，晚风吹来让人阵阵发冷，虽然景辰搂着他又紧了紧衣服，但小阳还是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钻。

软软的头发蹭着景辰的脖子，侧眼看过去，小阳睡得格外安稳，月光洒在潮红的小脸上，衬得原本白净的皮肤更加透亮，就像个瓷娃娃。景辰不自觉的将他搂的更紧了。

“小阳，到家了，洗洗再睡吧。”到了会所后，景辰把小阳扶到床上，本想让他擦擦脸再好好休息，可谁知怎么叫都叫不醒他，无奈下景辰只好帮小阳脱了衣服，擦了擦身上的汗，好让他舒服一点。

“嗯……哥……”过了一会儿，感觉到异样的小阳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叫着景辰。

“怎么样小阳，舒服一点儿了吗？渴不渴，哥给你倒杯茶去。”景辰见他醒来以为他想吐，便柔声问道。

因为醉酒口渴，小阳大口大口喝着，不少茶水都顺着脖子留了下去。

“你看你，慢点儿喝。”景辰连忙蜷着衣角替他把水擦掉。

“嘿嘿，哥，我喝饱了。”仍旧醉意未醒的小阳看着景辰傻乎乎的一笑，然后突然搂着景辰的脖子，亲了他一口，“谢谢你。”

因为长期在国外生活，小阳对亲人之间表达感谢的方式也就开放的多，再加上喝醉，对这一吻也就没多在意，可景辰却不同，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顿时觉得浑身像过了电一样，脑袋也突然晕晕乎乎起来。

“咦，哥……你脸怎么红了……生病了吗……”小阳看出景辰的异样，脸也贴的更近了，用自己的额头抵着景辰的额头，关心的问道。

“小阳……你别……”景辰本来就不能自已，之前喝的酒现在也开始起了反应，这一下更是让他控制不住，他试图把小阳推开。

可无奈小阳就跟块膏药一样黏在身上，捧着景辰的脸左看右看，小阳宝石一般璀璨的眼睛闪闪的看着自己，嘴唇也因为酒精作用红的更加娇嫩欲滴，呼吸一下一下的打在脸上，景辰不觉得开始心跳加速。

郑景辰，你赶快清醒啊，小阳是你的弟弟，是你弟弟！

景辰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着，他躲避着小阳的眼睛但不小心又看到小阳裸露的胸膛，肌肤一片雪白，景辰索性闭上了眼睛。

“哥，我听说你前几天去找玉宁姐了。”小阳突然晕晕乎乎的说着，“她过得好吗？”

“不好……”景辰实话实说。

“那你为什么不把她救出来，还让她继续留在那儿过不好的日子呢？”小阳纯真的问道。

“她已经嫁人了。”

“那又怎么样……”小阳却是一脸的满不在乎，“以前听的戏文里不经常有男的带女的私奔的情景吗，就连在英国听的故事也是，王子帮公主逃出城堡，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哥你为什么不带玉宁姐走呢？”

“这不一样，哥对玉宁——”

“哦，我明白了！”小阳突然恍然大悟，然后眯着眼睛看着景辰，“哥你是有了心上人所以才不带玉宁姐走的，对不对！”

景辰刚想否认，但一看到小阳的眼睛就什么都说不出来。

“其实，哥，我也有喜欢的人呢。”面对景辰，小阳突然袒露了自己的心事。

听到小阳说自己有喜欢的人后，景辰心里像是被刀割一样，都能感觉到在流血。

“我在小时候就已经喜欢他了……只是我知道根本不可能，虽然我在国外待了这么长时间，知道爱情是可以挣脱束缚的，但我还是不敢跟他说……”小阳仍旧自顾自的说着。

“我以为他永远会是我一个人的，不管我在哪里，只要我回来他还是会守护着我，可我发现我错了……”

“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我想也对啊，他本来就应该有喜欢的人，然后结婚生子，不可能一辈子守着我的。”

景辰听着小阳越说越悲伤，心里除了疼痛，更多的还是嫉妒，不经意间，他瞟到了小阳腰间的一个红结，认出来这是小时候胭脂送他的。

他一直都戴着……难怪……想必是今天知道胭脂有了其他喜欢的男生了吧……所以，才这么难过……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她说，把她抢过来呢？”景辰替小阳觉得不值。

“他不会答应的……如果我跟他说了，他肯定会对我失望的……我宁愿一辈子远远的看着他，也不想他嫌弃我……”小阳默默的说着。

景辰突然感到脖子上一凉，连忙抬起小阳的脸，才发现他哭了。

胭脂在他心里就这么重要……宁愿自己躲在这里伤心，也不会打扰她的幸福生活……不过只是小时候在一起几天而已，就能让他如此伤心欲绝吗……自己心心念念的小阳，拼命守护的小阳，就这样被别人夺去了心，想了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不如一个丫头在一起几天的时光！凭什么！

景辰一时嫉妒的快要发狂，唯一的理智也湮没在小阳的泪水中，他猛地把他压在床上，不管明天如何，此时此刻，他只想拥有他，只想守护着自己的宝贝，谁也不能阻拦。

窗外乌云遮月，一片漆黑。

屋里翻云覆雨，情意绵绵。

第二十三章： 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第二天，景辰醒来后不见司阳，一时心急连忙穿好衣服下楼，只见司阳坐在楼下吃着早餐，看见景辰后招呼着让他过去，动作表情都十分自然，这让景辰不禁觉得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梦，于是也迫使自己假装很轻松。

回到上海后，凭着景辰找的关系和以前在英国留学的经历，没过多久小阳就进入复旦大学继续学习。

本来林羽坤是想让小阳接手商会外交方面，毕竟他留过洋，跟外国人打交道方便，再者也能学学商会的东西，以后好继承黄茂祥的事业。

可景辰却极力反对，说小阳还不成熟，接手不了。林羽坤明白景辰的心思，他是不想让小阳也卷进商会这个名利场里，于是也就没再强求。

虽然住在学校，但只要一有空小阳就会到景辰的公馆看他，周末更是住在那儿。规律的上课，学习，参加学校的活动，跟景辰一起吃饭，聊天，看戏，几个月的上海生活很是安稳，似乎大家都已经淡忘了在北京发生的一切，包括那个晚上。

看着小阳又重新过上学生生活，景辰也就踏实了下来开始着手自己的事情，一方面给威尔逊先生去了电话，说会尽快安排和曹锟、吴佩孚见面，另一方面凭着北京的批文，上海市长很痛快地答应了景辰以商会的名义创办银行和百货大楼的要求，并且给景辰批了一块最繁华的地段让他建造。

事情顺利得进行着，霞飞路上，景辰看着已经完成框架的高楼耸立云端，心也好像飞到了云层中，看到了绚丽的霞光。

“妈妈，这个楼怎么这么高啊！”

街旁，一个孩子拉着妈妈的衣角用稚嫩的声音问着。

妈妈亲昵地把他抱起来，指着楼顶端说道，“这个楼啊能到天庭，如果成儿听话呢，就可以爬到最顶端那个大钟那里，跟玉皇大帝说自己的心愿，这样呢，玉皇大帝就会听到，然后满足你的愿望。”

“真的吗？”孩子听后信以为真，扬着稚嫩的脸庞，纯洁的眼睛里闪耀着希望，“那我以后就听妈妈的话，不淘气，那玉皇大帝是不是就能答应我愿望？”

妈妈爱抚着孩子的头，慈爱的笑着。

“成儿想让玉皇大帝答应你什么啊？”

“嗯……我要他给我买好多好多粢饭团和米糖！”

“还有呢？”

“还有……还有让他给妈妈一辆大汽车，这样你就不用走那么多路送衣服了。”

景辰被这对母子吸引，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自己也不知不觉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