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衣一看便即了然:“他们从地下水道走的?”
左临风随手一拍,震倒一株比碗口还粗的欅树道:“不错。”说话间脚步不停,行云流水般一口气劈倒五、六株差不多粗细的树来。
铁衣不禁赞道:“好掌法!”
左临风在南宫一鸣目定口呆中轻松地道:“这不过是唬人的把戏罢,我后选定合用的树,用剑绕着树身切了一道口子,劈起来便容易了。”
“你在树丛里走来走去,左摸右摸,那里有动过剑了!”南宫一鸣虽然也在砍树,但一直注意着这瞎子的动静,他是使剑的行家,竟然看不到左临风是几时出剑的。
左临风微微一笑,也没说甚么,铁衣见连南宫一鸣砍的那株在内,已尽够扎一只乘载三人的木筏,便对左临风道:“剩下的粗重工夫由老铁来罢,少爷,这是小秋丢在林子种的竹筐儿,里面有好些杏果胡桃,你随便吃些,歇一会儿便行。”
左临风点头接过竹筐,首先摸到的是几枚仍带着刺壳的鲜栗,他剥开刺壳,几枚栗子掉到他的手曈驿过去每当天寒地冻的日子里,不管刮风下雪,立秋也会冒着风雪,在怀里藏着一包炒栗子或是煨蕃薯,热腾腾的送到在街头冷得半死的自己手中……
生栗子是冻的,并不太好吃,但在左临风嘴里,却似带着立秋手心的热暖……如果说云雩是天边梦幻般的云彩,立秋便是一包又热又香的炒栗子,不会让你有任何幻想,但却是那么温暖实在……
南宫一鸣细看被左临风劈下的树木,只见每株树树干笔直,大小几乎完全一样,断口处外围平整地切了一圈,中心才是被劈断的切口,虽说不是用掌力直接劈断,但选树,剖开,劈断,整个过程全在顷刻间完成,那就绝不简单。
“这瞎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南宫一鸣是南宫家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的人物,自小以振兴南宫家为己任,没想到出道不久,便遇上三绝庄的传人,南宫一鸣本来一心以此人为假想敌,但这个瞎子却高明得叫他完全摸不出深浅。坐在树底下慢慢剥栗子吃的左临风,俊丽不可方物的脸容在温柔中流露出伤怀忧思,叫人看着也忍不住有好好安慰一番的冲动,很难想像这个轻风一样文弱的公子哥儿有着那样深不可测的本领。
“小子,你要帮忙的便别发呆,要走的只管请便,别树一样的挡着碍路!”正忙着将木材拖到一起的铁衣粗声道。南宫一鸣回过神来,虽然满心不高兴,还是帮着将木材上的枝叶除去。
一会,木材处理完毕,铁衣向左临风道:“少爷,秘道入口处太窄,咱们将木材运到下面再紥筏子罢。”左临风收拾心情,随手将手中几枚栗果放入怀里,上前合力将木料运到地道中紥好,拖到地下水道前。
三人上了木筏,由南宫一鸣拿着火把,铁衣掌篙,沿着地下河道顺流向前,过不多时,地下河道出现分岔支流,南宫一鸣叫道:“糟,有两条水道,我们该走那条?”
铁衣看了也觉为难,左临风沉默半晌后道:“左边。”
“你肯定?”南宫一鸣奇道。左临风点头,连铁衣也觉奇怪,问道:“少爷……”
“转入左边再说……”左临风轻声催促,到木筏转左后才续道:“阿秋他不会武,我放心不下,每隔一天籍口替他按摩,在他体内留下一道救命真气,原意是万一被高手所伤,这道真气也可以保他一命,不料在这儿先派上用场,凭着我对自身的真气感应,可以探出他的所在……”
“这就太好了!”铁衣喜道。
左临风摇头:“但这个始终不是他自练的真气,三四日内便会消失,要是他受到严重伤害,发动自疗之力后也会消散,到时我再感觉不到他的去向。”
虽说有所限制,南宫一鸣还是不信世上有这样玄妙的追纵方法。
铁衣忙道:“那我们必须尽快赶到他们的巢穴去。”
“早知当年我连这些木妖也一起铲平……”左临风心中气恼道:“木蜃宗内松柏梅竹四坛分立,宗主之位一直悬空,势力因而分薄削弱,今次到处掳走孩童,定是他们当中有人又想链那该死的“木魄同心丹”!”
南宫一鸣不愧出身世家,见闻甚广,一听便自骇然道:“是那传说中用九十九个阳年生的童男,九十九个阴年生的童女心血练的魔药“木魄同心丹”?!”
“不错,这种魔药一定要二人同錬,一人链赤阳丹,一人链玄阴散,虽说是丹药,但并非直接服下,而是以木魄为媒介,吸尽童男童女的心血精华,然后在太阴之日午时,二人以阴阳交泰之气将阴阳二丹融合,一旦链成,据说功力可以暴增十信,近乎不死之身……”左临风当年为树立威信,曾连剿金火二宗,故而对五魔宗的秘术查得甚是清楚。
“有这么厉害?”南宫一鸣听得又惊又怒。
“传说是这样,但这魔药伤天害理,即使在魔道里也是禁忌,从没有人链成过。”
“这样的话我们更要阻止那些木妖害人!”南宫一鸣义愤填膺的冲口道。
“我们?”左临风笑了,道:“我们这种邪魔道外道,怎配做南宫少侠你的同路人?”
南宫一鸣一楞,有些尴尬地道:“你爹虽然叛出南宫家,但还算不上是奸邪之流,你要救你的同伴,我要除妖救人,目的虽然不同,但目标却是一样,最多到时各干各的好了。”
左临风但笑不语,南宫一鸣看不出他在想些甚么,铁衣却知道左临风想借此一役,试验南宫一鸣是否可造之才,好完成南宫绝的心愿。
南宫一鸣还想打探木蜃宗的事,但水道接连出现岔路,左临风初次试用灵感力,尚未能掌握当中奥妙,不敢疏忽大意,示意二人不要打扰,默运霜华太清诀,潜心内视,凭着感应指示方向。木筏静静在水道中滑行,三人各自留神戒备,除了木篙拨水声,洞顶的滴水声,四周更无别的声息,过了大半个时辰,左临风突然压低声音道:“弄熄火把,铁叔准备,快到地头了。”
火把熄灭,四周陷入无声的黑暗中,南宫一鸣虽然强作镇定,手心却在微微冒汗。
“少爷,前面有水闸!”铁衣凝神前望远处微光闪现处道。
“木的还是铁的?”
“要再近一些才知道……还好,是木的,咦……水里有些不妥,天!一大群大象也能吃掉剑齿鱼!”铁衣只觉木篙被鱼群连连碰撞,转往水面细看,看出水中是出名凶残的剑齿鱼群,不禁低呼。
“原来木闸是个陷阱,要是入侵者贸然下水破闸,铁定会尸骨无存。”左临风道。
南宫一鸣望着隐隐在水底猛窜的大群恶鱼变色道:“我们该怎办?”
“就算我们现在后退,这群恶鱼也不见得会放过我们……”左临风耳听着鱼群撞击噬咬木筏的声音,知道不能拖延,“嗖”的拔出杖中宝剑,将竹鞘交给铁衣,道:“铁叔,告诉我水闸位置。”
“你要送死吗!你剑法再好,在水里也斗不过这群恶鱼!”南宫一鸣急得一把拉住左临风道。
“小子,放开少爷!水闸在我们右前方三十馀丈处。”铁衣毫不犹疑地回答。
“好。”左临风飞身跃起,人未入水,半空已爆起一团青芒剑光,南宫一鸣只觉耳中一阵奇异眩鸣,水面竟然被剑芒逼得陷下一大片!直到青芒悄没声的沉入水中,眩鸣才消失,但水面却激起一阵阵湍急的漩流暗涌,铁衣知是风吟鸣动的鸣振力场作怪,马上以“千斤坠”定住木筏,双手飞快地在两边操篙平衡,木筏才不至被暗流掀得反转,那些恶鱼自更抵受不住涌流冲击,震得晕的晕,逃的逃,再也顾不得袭击木筏。
还未从眩鸣中定过神来的南宫一鸣,只听得铁衣道:“在这种恶鱼围攻下自保不算困难,但要在神不知鬼不觉下将恶鱼全数制服,天下只有一种剑法,也只有一个人可以办到。”
“就是你这位少爷?他用的可不是南宫家的剑法!”南宫一鸣可不知这便是赫赫有名的神秘剑术“风吟鸣动”,只看出在临风所用的绝非南宫剑法。
“当然了。”
南宫一鸣一怔,看着激荡汹涌的水流,暗暗惊心,水面漩流渐向水闸移去,过不多时,左临风的剑伸出水面扬了两下,铁衣道:“水底障碍解决了,你水性还行罢?”
南宫一鸣道:“对付着还可以。”说罢二人弃筏入水,紧随铁衣潜游的南宫一鸣,看见无数剑齿恶鱼像晕去似的在水中载浮载沉,木闸在离水面丈许深处破开了一个大洞,左临风亳发无损的缓缓潜过破洞。
十七.南宫剑(3)
“忽喇喇!”水面裂开,三条人影飞鱼似的毫无先兆地自水中飞跃而起,直扑岸上看守水闸的守卫,南宫一鸣阅历虽浅,也知绝不能让守卫有机会发出警号,一出手便制敌死命,八九人在一刹间被三人全数解决,连惨叫也没能发出一声。
三人当然不能就这么一直杀将过去,各自找了个身型相近的人,换上守卫的衣服。除左临风外,铁衣二人留神地察看四周环境,只见身在一个大洞窟之中,岗哨都设在岩石后隐蔽的地方,只是瞒不过左、铁此等级数的高手而已。洞窟深处有一条回旋向上的通道,走不多时便有岔道分支,不时有身穿绿衣的木蜃宗门人在穿梭往来,三不躲过几批巡查的人后,左临风骤觉立秋身上的真气感应正在迅速减弱!
“少爷,有不妥吗?”铁衣看出他神情有异。左临风不答,突然鬼魅般自藏身处掠出,晃眼又电一样的退回原地,手中却挟着个绿衣徒众,南宫一鸣连看也看不到他是如何出手的。
左临风运起锁骨毒刑,出指如风,七指点落,那人只觉全身有如被利锥钻骨穿心,奇痒剧痛同时并作,张开嘴想叫也叫不出来,只疼得双眼凸出,面容扭曲,豆大的冷汗涔涔而下。左临风冷冷道:“你们掳回来的人被关在何处!你敢叫一声或者说一句假话,我立即将你的指骨臂骨逐根捏碎,让你想死也死不了!”他手劲一松,那人痛楚稍减,急喘几下,张嘴想叫,左临风已防到此着,他一吸气,中指已飞快在他喉头一压,那人登时说不出话来。
“别耍花样!说!”
那人不敢再反抗,乖乖地说出掳来的人全被带到鬼渊丹房,童男和童女被囚禁在牢内,而其他人会被打发到鬼渊工场各处充当苦役奴隶。
“带我去。”
“我会没命的!”
左临风冷笑不语,手上运劲,那人再次被他整得死去活来,只好无奈屈服。
“你这样可不是英雄所为!”南宫一鸣有些看不过他的残忍手段。
“你有更快的方法么?英雄!”左临风的声音寒冷刺人,之前轻风一样的温和的他,此刻已化作变肃杀如刀的无情寒风。左临风不理南宫一鸣在想甚么,押了那人当先前行,四人穿的都是门众服饰,一路上也未有甚么沮滞,由那人领着出了洞窟,沿着按奇门五行布置的树林走了一会,前面出现了一座座刀锋般峭削,屏风也似的山崖。
“崖下便是鬼渊了。”那人苦着脸道。
“怎样下……”铁衣还未说完,一阵阵哨子声远近响起,那人却面现喜色,铁衣道:“他们已经发现有人潜入!”
“阿秋肯定在下面,我们要快!”左临风道。
铁衣刚问出入口所在,还未找到开启通道的机括,四周突然万木鸣啸,彷佛整个树林也在旋动震撼!铁衣功力较深,虽觉感到重压难受,还不怎样,南宫一鸣骤出不意下,被木鸣呼啸之声震得心神悸动,眼神也自惘然起来。
这“木魔搜魂术”是利用林木的布置和奇特的天然地势,由主持者制造出声波的共振,足以将不知底细的侵入者震得晕倒以致疯狂,不用确知敌人所在,只要人在树林范围中,便可令敌人束手就擒的利害陷阱。可惜他们遇上的是左临风!从小受秘魔天音锻链,更精通风吟鸣动的他哪会受“木魔搜魂术”影响?他不慌不忙地拔剑出鞘,细辨音波鸣震的流向,瞄准三个不同方位,运劲在剑上连弹三下。
“铮!铮!铮!”三下高低不同的清越剑鸣响处,那样声势惊人的木鸣怒啸竟被生生截断,接着远处有三株中空树木自行爆裂倒下!一时异响全消,搜魂术就此被破!
“少爷,这是魔法吗?”铁衣看得呆了眼。
“不,他们利用中空的树木和山势造出声音鸣震力,被我听出声源后破去,没甚么了不起的,如果换了是爹的琴音,肯定可以令施术者吃个大亏……”左临风还未说完,林中绿影闪动,八道人影按八卦方位交错着向三人飊至,各持奇门兵刃,忽现忽隐的向三人攻击!
“嗤!”南宫一鸣刚挥剑迫退一人,一双峨眉钢刺平地出现般无声无息地从身后刺到!他长剑疾转反手挑向使双刺的女子,剌剑将触未触之际,峨眉剌竟然换上一双铁锤!南宫一鸣若按原式不变,长剑肯定被砸断!这八人以一套暗合奇门八卦的奇妙步法,在林中原有的五行阵法辅助下分进合击,令敌人眼花缭乱,顾此失彼!
八人个别武功大概跟南宫一鸣只在伯仲之间,然而籍着阵法的掩护,配上独特的联战之术,八人联手分进合击,实力比个别为战增强不只一倍,足以跟数名铁衣那种级数的一流高手抗衡!南宫一鸣剑法不弱,可惜火候经验尚浅,被八人的奇袭所迷惑,数合之间,已是左支右绌,被绿衣人迫得往林中退去!
“小子!别退入林!”铁衣警告,手中重刀翻飞,却被绿衣人所挡,无法抢前跟南宫一鸣会合。
南宫一鸣何尝不知退入林中等如自寻死路?可是被绿衣人紧迫不放,不退又谈何易?他稍一分神,左臂已被划出一道长长口子,形势更是峻急!
“锵!”一道青芒冷光横空飞起,一直闪避而没有还手的左临风终于出手!
没人能形容这一剑的气势和迫力,青光一现,八人同时感到自己成为青光的攻击对象!八人心中震骇,如磁引针般,一齐转向左临风攻去!
“铁叔,找入口!”左临风只用了半剑,便成功引得八人转向自己狙击,手中剑青芒电闪,有若风起长空,窄剑翻腾,竟然一举迎战八名绿衣高手!他的剑法迅快奇幻尚在其次,令南宫一鸣真正惊异的是,俨如风神化身的左临风,所使的不是先前那种奇异的剑法,却是正宗的南宫世家嫡系剑术!
其实说“正宗”似乎并不恰当,左临风所使的跟南宫一鸣所学的大不相同,但南宫家家传剑法的神髓和剑意,却是那样洗链清晰地呈现出来,剑势飞扬变幻,精微奥妙处更远胜自己所学,但起落纵横之间,狂放凌厉而不失豁雅大度,尽显南宫剑法的心法精要。南宫一鸣虽不甘心,但不得不承认,左临风的剑招虽不纯正,但却比“纯正”的南宫剑法更“纯粹”,更高明。
他自然不知道,这一切全是南宫绝这“叛徒”的刻意安排,他传左临风南宫家的剑诀,不是要提升他的剑技,而是知道左临风剑道修为更在他之上,借他的手更正南宫家固步自封,不思进取的流弊,要南宫家的传人看到南宫剑法的真正威力,他深信左临风一定会出色地完成这项使命,将真正的南宫剑法的精髓带回这个已到了日暮西山的世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