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李公公接下来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测：“轻功的步法，先按着地上的脚印练习，三餐我会送来，什么时候我的暗器射不中你就可以出来。火把每天只燃两个时辰，用心记着，知道了？”我回道：“明白了，公公。”他飘也似的离开了。

我瞧瞧墙上的火把，再瞧瞧地上的脚印，认命的走过去。两个时辰的时间，我不停地重复一行步法，脑里也一遍遍走来走去，火把灭了以后，我按着记忆的步法再重复。

七天过后，李公公每次送餐时都会向我投掷去头的箭矢，躲不过也不会被刺到，却很疼。若被打到十次，那一餐饭便没了。不得不说，轻功的练习对我是一个大挑战。我从没想过能象鸟一样飞来飞去，踏不到土地的感觉没有安全感。我默念心法进行自我催眠，足足三个月过后，李公公的箭矢没再打到我。

“墙上和顶上的步法可以练了，火把每天燃一个时辰，配合内力，明白了？”

我心里暗暗叫苦，却神色淡然得应到：“明白了，公公。”

我强打十二分精神投入，常常摔得四仰八叉，全身青紫，我告诉自己不能放弃，脑海里全是七皇子的身影，还有他那句“住手，五皇兄，我拿自己的奴换他的命如何？”

跌一次爬一次，李公公的暗器也由箭矢变为飞镖。

李公公最多可以同时发十三镖，我出手接到打头的三只，随后用七成内力掷出，打掉冲向面门而来的另外三只，同时双脚发力躲过下盘的四只镖，上身在空中偏转，险险躲过冲咽喉，左胸和下腹而来的最后三只，左脚在墙上稍稍借力，我刚刚落地，“叮叮叮叮”六只镖落在距我三步远的地方，剩下的七只没入墙壁，我长呼一口气，不禁怀疑，如果躲不过，李公公是否要在这个暗室让我自生自灭。

出去的时候朝霞满天，繁星几颗，仍然是夏天，一如我进入暗室的那天。

第4章

我赤身裸体站在浴桶边，鼓起勇气将手探到下身，预料之中的空空如也。

愣愣地站着，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一开始我就下意识地忽略我是太监这个身份，能捡条命回来就不错了，自己还要挑什么身份吗？倒不是伤心，可能只是还无法习惯，毕竟那十六年，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变成一个，太监。

一低头，又一次看到那张明媚的脸。

刚刚确实吓了一跳。初来这里，顶着一张猪头脸，我会照着铜镜给自己上药，稍微好些，我就没看过自己的脸。从暗室出来，我第一次在白天洗澡，水里的面容，略带稚嫩，刚显成熟，我捂着口鼻，眉似远黛，眼挑妩媚，仅仅这两样就足以勾魂夺魄，慢慢放下手，整张脸就是按照美人的标准堆砌在一起的，水里的人影略显呆滞，却傻的风情，我不禁展颜，却把自己也惊艳了，感觉像是在欣赏别人。

不完整的男子之身，美的不可方物的脸孔，这是大自然矛盾的产物吗？

将自己浸没在水中，我想我知道为什么八岁半的脸孔却已经带上成熟的风情了。

李公公教习内功时说过一句：此内功修身定形。将身体调整在最适合内功修习的状态，它催熟了我的身体，却同时限制我身体生长，我可能很难再长高了，此时一米六的身高也许会伴随终生。

我将头探出水面，无所谓的摇摇头。

第二天，李公公抛给我一把剑，长约一臂，宽约半指，木制的，很薄却异常结实。颜色很新亮，就像刚刚砍下来的树木。我不敢小看这样一把木剑，拿在李公公手里时它确实很普通，可我的手刚刚碰到它，便感觉一股煞气扑面而来，这剑还认主吗？

“此剑一出，必要见血。”李公公看到我还是愣怔的傻样，补了一句：“剑中剑”。

我立刻明白了，这柄剑分明很沉，哪里可能只是木头，我再查看，便发现了乾坤，剑柄处确实有接口，既是剑，又是另一把剑的剑鞘。我抚摩着剑身，感觉很喜欢。

李公公开始教我剑法，如同内功，暗器和轻功一样，剑法也没有名字，就叫剑法。

仍然是在暗室，除了李公公规定的练习时间，我可以自由出入。

他每七天会教一次新剑法，风格迥异，变化多端，让人捉摸不透，用此剑法对敌必然威力无穷。我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欢喜，昼夜不停地练习，贪婪地挥甩着手臂，感受内力和剑气划过时空气的波动。我全身像是装了无数微型雷达，内力收放自如，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都传达到我的大脑。

现在我还会坚持看书练字。晚上休息前看半个时辰的书，再默一段喜欢的文字，或者写一些心得，就像写日记一样。这个时候内心平静，无波无澜，感谢这样的生活让我摆脱前两年的噩梦。

我用两年的时间温故知新，这套剑法我已经可以灵活应用了。李公公常常出其不意地攻击我，一开始用树枝跟我对打，后来他会不时放暗器，由于对敌经验不多，我开始被打的很狼狈，很久不出现的青紫又回到身上。

如此过了将近四个月，我终于可以把李公公手中的树枝切去一段了。我知道李公公没有尽全力，否则我不可能近他的身。但这次他看着手中段了的树枝淡淡的说了声“不错”，那瘦缩到看不清表情的脸上似乎写着“满意”。

作为一名“学生”，有什么比得到“老师”肯定更令人开心的事情呢？我赶忙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语带哽咽：“七月谢公公栽培之恩。”我没自称“奴才”，因为除了七皇子，没人使我心甘情愿俯首称奴，自称“七月”才能表达我内心深处的感激与尊敬。

他从怀里掏出两本书放在我手上，摸着我的头：“七月，上面一本乃剑法的下部，学成与否要看缘分，另一本……兴许会有点用处。你的内功修习得很好，作为鼎炉，你能支配其中的三成已属不易，但轻功仍需要练习，否则关键时刻会耽误主子的事，明白了？”

我的泪已经滴滴答答掉在地上，融进土里，重重地点点头，“公公，七月明白了。”

“皇宫内莫要随便展示武艺，好自为之”。

我跪着，看他摇晃到屋子里，门轻轻阖上，再没有一丝声音了。我想，李公公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那天之后，我没有再见过他。我暗暗猜测，李公公的存在可能是一个秘密，知道的只有七皇子，我和叫秋水的婢女。别人或许只当我被派来看守园子。七皇子的势力，李公公的实力，想瞒过皇宫其他人的耳目，自然没问题。

如果猜测正确，那我真的见不到他了。每天给他端在门口的洗脸水，直到晚上仍原样放在那里。心里空落落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个人，七皇子，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呢？

夜深人静时的空愁虚感很快被我被我抛在脑后，李公公说的没错，剑法下部比上部来的更为复杂精妙，我琢磨着每个招式，常常忘记吃饭，送食水的秋水不会进园子，只把饭菜放在门口，有时候到了那儿看到两个或者三个食盒放在一起，叹息着时间过的真快。

转眼又是两年，我的剑法已经练到了最后关头，放出神识，周围没有人监视，我便在园子里练习，继续留在暗室，可能会把房子震塌。

全身内力集中在剑尖，我腾空而起，横扫出击，东面花圃瞬间升起一片花海，所有花瓣被剑气割成无数片，飘飘洒洒，甚为壮观，这就是最后一式了，威力强大，并且我可以轻易控制它的杀伤范围。

那毁了花，会不会被责罚？

使完这一招，我有点脱力。终于将这套剑法完完整整练成了，有点希望再听到李公公夸我。躺在花瓣上，把玩着一个折扇，我自己做的，扇面上写满了各种字体的“福”字，我想送给李公公的。

眼睛盯着夜空，回想来到这个世界的6年生活。我的心理年龄似乎一直停在16岁，我没有再继续读高中，大学，没有工作，没有接触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这样怎么能长大？月亮好圆，真想摸摸，在那个世界看到的也是同一个月亮吗？我的脑袋里闪过一个一个的想法，翻过身趴在地上，捡起一片花瓣放在鼻下，有点香。得赶紧收拾一下花园，这么大动静，被发现就不好了。

“簌簌”的声音在耳边想起，我手里的动作停下来，因为我第三次看到那双月白色短靴，在这样一个梦幻的夜晚，很适合看到天使。

第5章

我忘记了行礼，缓缓抬头，动作就定格在这一秒。

他变了很多，以前周身的一层冰换成一团雾，更加让人看不清了。背着光我看不到他的面容，不过我肯定是英俊无比，他那么高，快要一米八了吧，十五六岁就长这么高，很想听听他的声音，是否还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我呆呆的看着他，脑袋里飘过很多想法。

他似乎笑了一声，一把抱起了我，我揪着他的衣服，乖乖地一动不动，离这么近，我仍然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望进他无波的眼眸，一丝都挣扎不了，他的眼睛没有变。

我就像被催眠了似得，不知道怎么睡着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仍然是按照生物钟醒来了，我揉揉眼睛，身体很酸很痛，看来昨天那一剑耗费体力太大了。摸上头发，我怎么回的床上？起身打水洗脸，清凉的水让我完全清醒了，看着水里倒影着那双沉云夺日的眼，我想起了昨天晚上那双眼，我真的见到他了吗？东面花圃里的花儿郁郁葱葱，摇枝摆尾，看来他派人处理过了。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她刚刚进园子时候我就知晓了，秋水。

匆匆擦了脸，我垂首等她走近，“秋水姐姐好。”

她呵呵笑了一声，“哎呀，六年没见，七月长大了，来，让姐姐看看。”

我抬起头看她，秋水十六七左右的年纪，皮肤白皙，比我稍高一点，此时她一脸愣怔，也在我意料之内。

“秋水姐姐，找我是主子有什么事吩咐吗？”

她终于回过神：“七……七月，你长的真是好看，你是女孩子吗？”

我无奈地笑笑：“秋水姐姐，我是，太监。”

她“哦”一声，似乎松了口气，拍拍我的头：“对了，七月，七皇子要见你，快随我前面去吧。”

我心里雀跃不已，跟着秋水的脚步异常轻快。一路上没遇见什么人，远处有几个太监低着头打扫庭院，看来七皇子喜静，下人们也很守礼。

看着那扇门越来越近，我心跳不觉加快了。我立在门口，秋水禀告：“主子，七月到了。”里面传来声音：“让他进来，你先退下吧。”朦胧中带着冷清，跟记忆中的声音完全重合。

秋水开门让我进去，我跪在门口：“奴才七月拜见主子。”

“到这来。”他冲我招招手，我垂首踱到他身侧。

“右手伸过来。”原来是要探我的内力。右手腕被他扣住，一丝温暖弘厚的内力流进来，全身绕了一圈又被收回去了。

“嗯，练得不错，时间刚好。”他呢喃着。我看着搭在腕上的修长手指，默默不语。

他顺势把我拽在怀里，摸着我的手，然后又扣在我的下巴上。

“跟着李公公学武辛苦吗？”我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神思开始恍惚。

“不辛苦，我很喜欢学武。”

“他都教你什么了？”他开始摸我的脸。

“嗯……教什么了，对了，暗器，轻功，还有剑法，剑法的最后一式昨天学成。”他在亲吻我的眼睛，我的脑袋更迷糊了，为什么呢？

我的眼睛好痒，不停地眨着，好想睁开眼，看看他的样子。

他又笑了，“七月怎么会这么漂亮，真想让人咬一口，还记得怎么进宫的吗？爹娘是谁？”

我轻轻地摇头：“奴才六岁之前的事都忘记了。”

他“哦”一声，“这样啊，那七月昨天为什么一直看我？”他的唇揉揉地碰着我的嘴角，我终于敢睁开眼睛，“因为奴才想看清楚您。”

听了我的话，他的身体退后，笑着说：“现在看清了吗？”

我点点头，“看清了”，就像梦中的那样，俊美，高大，“您是七月的天使。”

他又笑了，笑着的他不再难以接近。他长大了，成熟了，把以前冰冷的伪装卸掉，用五颜六色的面具把真实感情遮挡起来，生活磨掉了他尖尖的棱角，又给他披了一层迷人的外衣，他真是吸引人的眼球。

“天使？新鲜词儿，这个东西也是你做的？”他说的是那把折扇，看来是昨天被拿走的。我回答：“禀主子，这柄折扇奴才本想送给李公公，但找不到他了。”我略微有点失落，同时也惊异于自己的平静，自从进了这扇门，他给我的感觉就像认识多年的朋友，没有一丝尴尬。

“折扇？”他这么一问，把我的心都吊起来了，看来这个朝代还没有折扇出现。对于灵魂转换这件事，现代都无法解释，在这里更是天方夜谭，我还是决定隐瞒，如果他认为我是惑人的鬼魅，我会悔恨一辈子。

“嗯”，我低下头，小声的说着，“奴才有点，有点小聪明，奴才还会其他的。”我不敢抬头，不确定他会不会信。“呵呵，哪里只是小聪明，七月很厉害。”

我在心里默默地汗了一把，他真的把我当单纯的小孩子了，这样也好，只要他相信我就行。

第6章

回到园子里，我翻开李公公走时给我留的另一本书，没有名字，讲的是药理和毒理。

我手边没有草药，实践谈不上，于是把整本书都背下来了，最难记的是每种草药的形状，画的有点抽象，有几种特别难分辨，要是能跟着大夫学学就好了。

手不自觉摸上眼睛和唇角，有点不明白，七皇子他，为什么亲我？心里想着事情，书也看不进去了。拿出练习硬笔用的碳条，勾勒几笔，七皇子的飒爽身姿跃然纸上，这是我的拿手活，从小学开始学，在这也没断过。

将布剪成扇形，稍微修葺一下，扇面就做好了。上次做扇子剩的木条还有，花了一个下午时间，我又做了一把扇子，画着七皇子的扇子，有机会的话我想“献”给他。拿小刀在木条上刻出一些花纹，这样精致多了，能得一个扇坠就更好了。

我把做好的扇子摆在枕头边，心里很满足。看看外面，太阳快沉下去了，开始打坐吧。

感觉有人过来了，我不动声色地坐着，慢慢放长呼吸。晚上时候园子里偶尔会来一些人，我知道他们都是探子，皇宫里一定有各路人的眼线，我通常都是不理不睬，任君观摩，这个园子除了我确实没什么秘密，哦，对了，还有那个暗室，但他们打不开。

但是这个人竟然进了我的屋子，我还在考虑要不要装下去，鼻尖飘来一股淡淡的香气，我知道他是谁了，猛地睁开眼睛，我跪倒在地：“奴才拜见主子。”

他虚扶一下，我感觉被一股力量托了起来，七皇子的内力已经修习到成什么程度了？

“我的玄天心经就要大成，这几天就由七月给我护法。”他一把抱起我，转眼坐到了床边。

我心下明了，“是，奴才明白。”等了一会，没有声音传来，偷偷转头，一看吓一跳，他手里拿着的俨然是我刚做好不久的扇子，我赶忙跪下，听到他轻轻地打开扇子，然后笑出声，又来捏我的下巴，他为什么总是喜欢这个动作？

“这柄折扇七月想送给谁？”他古井般的眼睛盯得我心里发慌，好陌生的感觉。

“奴才想献给主子。”我猛然间想起扇坠还没找到，赶紧加一句，“但还没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