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临回答得很开心：“我给毛卷儿买了新狗粮，一会儿就过去喂它，再带它出去散步。”

挂断电话，贺维琛自己也不明白，怎么那天就答应了陆临呢？大概是觉得他真的很喜欢毛卷儿吧？陪着毛卷儿玩的时候，比他这个主人还要有耐心。

他答应了陆临后，隔天就接到了陆临的电话，问要不要过来帮他带毛卷儿。贺维琛恰好因为小说已经停更了好几天，想趁着周日静下心来写新章节，见毛卷儿一副想要出门撒欢的样子，便答应了。

陆临很快就过来了，在小区门口等着他。毛卷儿一见陆临就摇着尾巴扑上去，陆临笑着搂住它，一人一狗都很欢快的模样。贺维琛把毛卷儿交给陆临，见他带着它走远了，这才回了家。

从那以后，陆临便总会在他下班前打电话给他，问一句需不需要自己过来。一开始贺维琛还觉得老折腾陆临坐地铁过来帮他带毛卷儿出门遛弯，会不会太麻烦人家了，好在陆临是真心喜欢毛卷儿，一点也不觉得麻烦，毛卷儿也和他越来越亲热，尤其是陆临还会时不时给它买新口味的狗粮，给它买狗玩具，毛卷儿几乎是每天都翘首以盼陆临的到来。

贺维琛是个不喜欢麻烦别人的性子，也不喜欢别人干涉他的私人空间。幸好陆临也不是个得寸进尺的人，从不打过多的电话骚扰他，贺维琛加班时就把家里的钥匙放在门口的地毯下面，陆临拿了钥匙开了门，带了毛卷儿出门，遛弯回来了安顿好毛卷儿，再锁好门离开。

贺维琛好几次对陆临表示谢意，陆临都笑着说：“我很喜欢狗，特别想养，又没那条件。师兄太客气了，我还要谢谢师兄肯把毛卷儿借我让我过过瘾呢。”

说得好像还是他欠了贺维琛人情似的。

贺维琛过意不去，总想着别再麻烦陆临了吧？然而毛卷儿一到晚上七点就开始挠门，盼着陆临过来领它出门遛弯儿。他一看它那样儿就心软了，陆临再打电话来时就来不及拒绝。

贺维琛有时候也会想，陆临这图什么呢？真那么喜欢养狗，找个房子租下来，买条狗养着，也不是什么难事，还用那么辛苦总坐地铁过来看毛卷儿？毛卷儿真有那么大的魅力，能把陆临迷得神魂颠倒的，不辞辛苦任劳任怨？

可他也想不出陆临能图什么，只能得出结论，大概陆临真的是特别特别喜欢毛卷儿，跟毛卷儿有缘。

于是又想起周世华他们大学的时候就老说，那个叫陆临的师弟真难得，啥事儿找他都二话不说就给帮忙，又懂礼貌长得还怪顺眼的，要是个小妞就好了，直接泡来当女朋友多好。

可惜那时候自己对陆临这个名字从没在意过，那些话也像耳边风一样，没被他放在心上。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了周世华他们当年的感慨——这世界上真有这种人，帮着你还不让你觉得亏心，对你好又不显得过分。

就连自己这么让人觉得难以接近的人，也无法拒绝他的好意。

陆临总是在公司吃完晚饭后再坐地铁过来，到贺维琛家时大概是晚上七点左右，遛完毛卷儿后还不到九点，然后再坐地铁回去。来的次数越多贺维琛就觉得自己欠他人情越大，无奈自己每次提出要请陆临吃饭什么的，都被陆临笑着谢绝，自己要把他给毛卷儿买狗粮和玩具的钱给他，陆临也不要。

贺维琛不喜欢欠人家人情，于是想帮陆临找好房子，好歹也算还个人情。

可是九月份正是租房的旺季，学生正好开学，上班族的菜鸟们也恰好是过了三个月试用期安定下来的时候，都要来租房。贺维琛这片小区地段又好，跑了几个小区的物业，都说没房租了。反而是陆临得知贺维琛在帮他到处打听租房的事还不好意思了，连声说不用麻烦师兄了，他自己再想办法。

贺维琛心想这不行，十月份一过陆临公司的宿舍就要不够住了，到时候陆临住哪儿去呢？

这还是头一次，他这么替人操心。

转眼十一长假就要到了，因为有了陆临过来帮他照顾毛卷儿，贺维琛倒是多出了码字的时间。趁着放假前，贺维琛屯好了存稿，设置了日期定时更新，然后想着是不是趁十一回一趟老家。

他已经两年没回过家了。

刚工作那会儿，十一长假和过年的时候都会回家，自从秦嘉搬过来和他同居，十一的时候总缠着他要一起出去旅行，贺维琛想着反正过年也要回老家的，就改成一年回一次家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连过年也不太愿意回家了呢？

大概是两年前父母趁着十一期间过来玩，看到了和自己同居的秦嘉时开始的吧。

贺维琛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他还有个当医生的哥哥，留在父母居住的城市，在当地医院就职，现在已经是一名优秀的外科主治医生了。两兄弟都是父母的骄傲，贺维琛的哥哥已经结婚三年并且生了个活泼可爱的儿子，贺家父母操心的，只剩下小儿子的终身大事。

两年前贺家老两口来K市，看望儿子的同时，也想问问贺维琛有没有交女朋友。到了贺维琛的住处后，见儿子还有个室友，于是有些吃惊，但是听贺维琛介绍说那是他大学时候的同学，也就释然了。一开始贺父贺母还对秦嘉印象挺好，秦嘉人长得好，嘴又甜，叔叔长阿姨短的，哄得贺维琛父母挺开心。可是住了几天后，老两口就发现有点不对头了。

贺维琛的房子是两室一厅，他们住过来后，秦嘉就理所当然的住进了贺维琛的房间。可是老两口发现，他们住的那间房，好像之前根本就没住过人。衣柜里只叠放着棉被，书桌上只有个台灯，还落了薄薄一层灰，显然是很长时间没被人使用过。如果秦嘉之前不住这间房，那他住哪儿？住儿子的房间？两个大男人住一间房，还空出一间房，什么意思？

然后他们发现，秦嘉几乎不会家务。当然这没什么，贺维琛在家时也不会做家务。可是当他们看到以前在家从未沾过厨房的儿子，现在也像模像样的能做出一桌饭菜了，而秦嘉就只会站在厨房里看着时，不由得疑惑，两个人合租房，难道家务不该分摊？怎么就见他们的儿子仿佛十项全能般在忙乎呢？

最令他们不安的，还是秦嘉有意无意之间表现出来的，和贺维琛之间的那种亲密。有时候秦嘉以为他们没看到，偷偷在贺维琛手上捏两下，或凑在他耳朵边小声说话，甚至有一次，贺母半夜起来上厕所时，听到儿子紧闭的房门内似乎动静不小。秦嘉“哎哟哎哟”的笑着，然后隐约是儿子的小声斥责，接着就是不明所以的一阵暧昧响动。

贺母苍白着脸色回了房间，一宿没合眼。

贺父贺母住了小半个月后就走了，之后贺维琛和秦嘉大吵了一架。贺维琛知道秦嘉很多举动都是故意的，包括那些亲热的小动作，还有晚上总缠着他有意弄出的动静。父母一定也察觉出了什么，只是碍于面子，没有挑明。出于良好的教养，他们不可能当着秦嘉的面，质问自己的儿子是不是同性恋。或许更多的是自欺欺人，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会跟个男人纠缠不清。

贺维琛很生气，他从没想过要在父母面前出柜。他可以终身不婚，但不想让父母伤心，毕竟对思想保守的老人而言，儿子不肯结婚还不算什么，儿子变成个同性恋这打击就太大了。

然而秦嘉却比他更火大，他从确定自己性向的那天起就和家里摊牌了，即使被父母狂怒中逐出家门，也要扞卫自己爱的权力。他从不觉得自己是见不得光的存在，凭什么要被贺维琛遮遮藏藏的？他本来还觉得这次贺维琛父母过来是一次契机，就让他们发现自己和贺维琛的关系好了，这样也好让他们死了心，省得他们老催贺维琛结婚。

这场吵架不可避免的引发了冷战，秦嘉开始彻夜不归，消失了一个月后回来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和他分手离开。

贺维琛一直不明白，究竟是自己错了，还是秦嘉错了。

也许两个人都没有错。

只是他能给的爱，和秦嘉想要的爱，并不一样。

第十五章

自从那次父母来过后，之后每次贺维琛打电话回家，都会被旁敲侧击的问找没找女朋友。后来发展到他哥哥也开始关心弟弟的终身大事了，还说等他回家就给他介绍几个医院的女孩子，异地恋好歹也是恋不是么。

贺维琛日益苦恼，一想到过年回家必定要遭受包括一轮亲戚在内的连番轰炸，就更加心烦。连着两年以工作忙为借口没有回过家了，今年父母早早就给他打电话，让他十一务必回趟家，贺维琛虽然心知只怕父母给他安排好了一打相亲对象，可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再怎么说，两年都不曾回过家了，今年再不回去实在说不过去。

既然做好了回家的打算，贺维琛就想着把毛卷儿托付给谁照顾。想来想去，除了陆临，实在没有更好的人选。可是陆临十一难道不回家？于是等到下班前陆临照例打电话过来问他晚上要不要加班时，贺维琛便问他十一长假有什么打算。

陆临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想好十一干啥。七天长假，可干的事很多，比如家里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回家；薛予说发现了一家新开的火锅店味道不错，要是他十一回家就约了一块儿去吃；公司里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打算结伴出去旅游，问他要不要参加；还有个新认识的小姑娘，羞答答的问他十一是不是留在K市，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电影。

这些，统统都作为陆临的备选方案，还没想好选哪项。听贺维琛问他十一有什么打算，心里一动，想难道贺维琛有什么玩乐计划，想邀请他一起参加？这么一想，不由自主心跳加快，回答：“还没想好呢，师兄你呢？”

贺维琛说：“我想回趟家，所以问问你有什么打算，也要回家吗？”

陆临立刻就明白过来了，他之前就在QQ上听贺维琛提起过十一想回家，头疼毛卷儿不知道托付给谁照顾。现在既然这么问，大概是想着自己如果没有别的出行计划，就帮着照顾毛卷儿吧？

微微叹了口气，陆临为自己还在期待贺维琛是不是想约自己一块儿度过十一长假的心思有些好笑。不过是帮着照顾了毛卷儿一段时间，他和贺维琛之间哪里就熟到了那种地步？

何况又不是不知道，贺维琛冷淡的性子。

片刻的犹豫后，陆临便回答：“十一不回家了，反正过年也是要回去的。也没什么别的计划，就呆在K市逛逛附近的景点算了。师兄你要回家，毛卷儿就交给我吧，我每天过去给他喂吃的，带它遛弯儿。”

贺维琛一听陆临竟主动要求帮他照顾毛卷儿，感动之余也不由得松了口气。想着十一期间陆临要照顾毛卷儿，管它吃喝，遛狗，还要给它洗澡，每天从公司宿舍往他家折腾也太辛苦了，道了谢后便说：“要不十一你就干脆住我家吧，省得每天来回折腾。”

陆临倒不好意思了：“没关系，反正我从宿舍来师兄这儿也不远。”

贺维琛用强硬的语气道：“就住过来吧，反正我回家了，房子也空着。我把客房收拾一下给你住，毛卷儿的狗粮我也会备好放在冰箱里，钥匙我放在老地方，放假了你就直接过来。”

陆临也不好再拒绝，就答应了。

贺维琛订的是十一长假前一天晚上的飞机，临走前给陆临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机场，让他第二天就搬过去。陆临应了，贺维琛这才放心的上了飞机。下飞机后，他哥贺维简开车来接他。帮他接过手中的行李时，贺维简还往贺维琛身后瞅了好几眼，贺维琛只好说：“哥，你看啥呢？”贺维简嘿嘿笑了声：“这不是咱爸妈，想看看你是不是给带媳妇儿回来了么。”

贺维琛在心底叹气，无奈的开口：“要是我交女朋友了，能不跟爸妈说么？”

贺维简一边拉开车门，一边说：“从小到大你眼光就高，初中起就老有小女孩给你写情书，这么多年也没见你瞧上过谁。以前咱爸妈不急，现在你也是三十岁的人了，还能不急？”

贺维琛只得又搬出那个用烂了的借口：“你也知道我在研究所上班，身边就没多少女的，再说工作又忙，实在是没遇上合适的。”

贺维简点点头：“我知道，你们科研单位么，美女那就是珍稀动物。你放心，哥帮你物色了好几个不错的小姑娘，你嫂子那儿也还有大把的资源，我弟弟这么好的条件，还怕挑不着吗？”

贺维琛只觉得头又疼了。

接下来的两天，贺维琛才算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相亲相到麻木。

他爸妈和哥嫂简直是马不停蹄的给他安排好了各种饭局，什么父母老朋友的女儿，哥哥医院的同事，嫂子单位的小姑娘……贺维琛觉得比当年自己熬了好几个通宵写实验报告还要痛苦。

可是见了那么多女孩，其中不乏漂亮的，温柔的，气质好的，却统统没有能让他动心的。

在喜欢上秦嘉之前，贺维琛从没对任何人动过心。在和秦嘉分手后，他的感情也一直处于空白状态。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天生的同性恋，是不是压根儿就对女人没兴趣，可是除了秦嘉之外，他也没喜欢上过哪个男的。

或许是因为他的感情太慢热了，一见钟情这种事几乎就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当年秦嘉缠上他时，他只觉得这个人烦透了，连看都不想看到他，秦嘉锲而不舍的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终于追到了他。

可那也是因为他对秦嘉存着那么一丝愧疚之情，否则，秦嘉连接近他的机会都不会有。

这世界上还会有第二个人像秦嘉那样，不管他如何冷漠相待，仍旧如一团火般，热情十足的缠上来吗？

他这辈子，会可能主动去喜欢上某一个人吗？

贺维琛不知道，他就像他笔下那些小说的男主角一样，不擅长谈情说爱，也从没想过要去主动追求谁。所以他的读者都说，千秋一世大大的小说，虽然足够精彩，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爱情。

他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么一个人，能够陪他走到最后。

在家里呆了三天后，贺维琛应付完了那一堆的相亲，总算能够清闲下来了。父母总问他有没有看上哪个女孩，贺维琛只好敷衍的说：“都留了手机号码呢，慢慢联系吧，看发展。”

他妈叹了口气：“其实我和你爸，也没想让你找个条件多优越的。只要你自己喜欢，什么样的我们都满意。你一个人在外地工作，只希望能有个人好好照顾你，我们也放心。”

贺维琛笑着说：“我都工作这么多年了，自己还照顾不好自己吗？”

他妈妈摇摇头：“那不一样，两个人才叫成家，才算完满。就像你哥，和你嫂子结婚后，人也胖了不少，日子过得那才叫一个幸福。”

贺维琛不由自主的抬头看向客厅，恰巧见他嫂子从厨房端了热腾腾的饭菜出来，他哥伸手要去偷吃，被他嫂子打了下手背，笑得贼兮兮的，却那么满足。

也许那就是找到了生命中另一半的满足感。

曾经他以为秦嘉就是他生命中的另一半，最终才发觉，原来也不是。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激情有余，却后劲不足，两种极端的个性，使劲儿想要揉在一起，却也还是分开了。

在家呆到第五天，贺维琛便打算回K市了。他本来就不是个喜欢撒谎的人，一天到晚疲于应付父母的催婚，实在是辛苦。再加上家里那一堆亲戚，每次都要问他有没有定下来，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之类的，太心烦。

于是在长假还剩两天的时候，贺维琛便订好机票回K市了。走前他去附近的市场买了些特产，打算带回去送给陆临，毕竟麻烦了他那么长时间照顾毛卷儿，怎么也该表示一下谢意。

回到K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贺维琛也没有打电话通知陆临，自己从机场直接打车回家，一进门，毛卷儿便欢快的迎了上来，摇着尾巴绕着他不停地转圈。他四下看了看，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响，愣了愣，才想到应该是陆临在洗澡。

放下行李箱，随手脱了外套，经过饭厅时贺维琛才看到饭桌上竟然摆着饭菜，很简单的两菜一汤，一盘炒青菜，一盘炒鸡蛋，还有个土豆片汤。贺维琛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然后径直走向厨房，装了米饭，然后就坐下来开始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