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临笑着应了，向他挥挥手，关上车门，车便开走了。

路上贺维琛问了一句陆临公司在哪儿，就没多话了。车厢里流淌着轻柔的音乐，陆临还觉得自己做梦一般，居然坐上了贺维琛的车。他想跟贺维琛说话，但实在找不出话题——大学时代的两个人几乎没什么交集，刚刚在饭桌上也没说两句话，而且贺维琛又是这么冷淡的性子。陆临怕自己开口了，落个自讨没趣。

一路上就在两个人的沉默中过去了，直到下车时，陆临才终于鼓起了勇气，对贺维琛说：“谢谢你，贺师兄。那个……能麻烦你帮我问问房子的事吗？”

他想既然贺维琛在饭桌上答应了，应该不会推辞。果然，贺维琛没有拒绝：“我可以帮你留意。”

陆临趁机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给贺维琛，又要了他的号码，小心翼翼的存在了手机里。

“师兄再见，晚安。”存好了电话号码的陆临看起来无比高兴，挥着手和贺维琛道别后，回了自己宿舍。

贺维琛发动车子，往回家的路开去。如果不是今天一起吃这顿饭，他都不知道原来这个师弟，名叫陆临。

大学时期总能在宿舍楼走廊上碰到的男孩子，每次看到他都会微低下头，礼貌的向他打招呼，从自己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头干净清爽的短发，和似乎还微微发红的耳尖。

过了这么多年，那个叫陆临的师弟，似乎还是以前的模样，只要对上自己的视线，就会忍不住垂下眼帘，恭恭敬敬的叫自己，师兄。

看到他，仿佛又看到自己当年那段时光，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指指点点，总有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在身后响起：看，就是他，有男生为他自杀！

陆临之所以不敢正视他，也是因为那些流言蜚语吧？

不过……有什么所谓呢？贺维琛嘴边露出一抹冷淡的笑，很快就把这些都甩出了脑海中，径直回家。

第十二章

陆临回到宿舍，洗完澡后躺在床上，盯着新存入手机的那串号码，握着手机傻笑了好一会儿，然后爬起来打开电脑上网。还处于亢奋状态中的大脑飘飘然有种想要发泄的欲望，陆临打开群，见群里还挺热闹，便顺手就打了个笑脸上去。

戴墨镜的兔子：哟，好几天没见临风了！

路边临风：最近忙，断了几天网。

海边漫步：小临风！你到那边啦？

陆临一看到薛予冒出来，突然就出了一身冷汗，暗叫一声糟了！他心想怎么在来K市前忘了交代薛予要替他保密，不要把他来K市培训的事在群里说出去……正要给薛予发信息提醒他别多嘴，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海边漫步：K市好玩么？我还没去过呢，听说那边小吃特别多，给我寄点好吃的来嘛！

戴墨镜的兔子：临风去了K市？出差吗？

海边漫步：去工作啦！

木鬼：海边你和临风到底啥关系？为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他去了K市，只有你知道？

海边漫步：我俩啥关系？哼哼，秘密！

戴墨镜的兔子：他俩就吃货联盟关系。

海边漫步：你滚！

木鬼：临风怎么不出声了？

海边漫步：对哦，小临风，出来呀！

海边漫步：难道断线了？

陆临此时正忙着查看千秋一世是否在线，见他企鹅上的头像暗淡着，便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心想大概贺维琛还没到家吧？就算已经到家了，哪这么快就开了电脑？就算开了电脑，也不一定挂在群上，应该去更新小说才对嘛！

正自我安慰时，突然看到千秋一世那仍保持着暗淡状态的企鹅头像跳了两跳，陆临呆呆的点开了对话框。

千秋一世：你来了K市？

千秋一世：什么时候过来的？

陆临傻了，第一反应是这下完了，肯定会被贺维琛怀疑自己就是路边临风了！第二反应是，怎么办呢，要不要主动坦白？

好一会儿，陆临那陷入一片慌乱的大脑才稍微清醒了点儿。他镇定了一下，回了一条信息给千秋一世。

路边临风：前两天过来的。

千秋一世：工作上的事儿？

路边临风：是啊，算是公差吧。

千秋一世：来公司总部培训？你之前不是说下半年才能过来？

陆临郁闷的想，贺维琛记性怎么这么好呢？自己多久前说过的话啊，居然还记得那么清楚。他要是承认过来总部培训的，贺维琛岂不是会更加怀疑？怀疑……怀疑什么呢？

陆临一团浆糊的脑袋突然清醒了一下。

他清楚的想起了贺维琛自己说过的那句话，他没有兴趣见网友，不想把虚拟世界与现实生活混淆。

陆临镇定下来，继续回答千秋一世的问题。

路边临风：公司临时提前安排我来总部培训，我也挺意外的。

千秋一世：培训多长时间？

路边临风：这个……大概一年左右吧？

陆临忐忑的等待着千秋一世的回应，心想他会说什么呢？哪怕就是出于礼貌，会不会对自己说，有空一起出来喝个茶呢？

然而等了半晌，对方却再没有只言片语了。

陆临默默地看着千秋一世那暗淡无光的头像，又是那人一贯的风格，一声不吭的就消失了，不知道是有事突然下线了，还是懒得再和自己聊天。

鼠标键一点，切换回了群里。依旧是聊得热火朝天，偶尔还能看到海边漫步见缝插针的问一嘴，小临风还没上来吗？

陆临心想，看，只要自己不说话，就没人知道他其实就坐在电脑前看着群里大家聊天。如果千秋一世不出声，自己也会以为他根本没看到海边漫步的那句话。既然对现实中的自己毫无兴趣，又何必关心自己是不是来了K市？大可以装作根本没看到群聊天，根本不搭理自己。

又何必问了之后，再装作掉线突然消失。

陆临忽然笑了，他想贺维琛此刻是不是也在惊慌，是不是也在想，难道路边临风就是今天吃饭时见到的那个师弟？会不会那么巧？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唯有如此，才能掩饰住想要叹息的心情。

贺维琛并没有下线，只是对着电脑在沉思。毛卷儿蹭过来，他心不在焉的摸了摸它的头。

路边临风，陆临。突然才发现，这两个名字这么相似。

路边临风曾说过他硕士毕业工作两年，今年27岁；陆临比自己小两届，算起来应该也是差不多的年纪。

路边临风过来K市公司总部培训，陆临也是来培训。

还能更巧合吗？还需要更多巧合吗？

贺维琛盯着路边临风的QQ头像，一条傻乎乎的胖鱼，就像路边临风给人的感觉，呆呆的。他想起今天见到的师弟，虽然笑容中略带腼腆，但那张脸倒是英气十足，气质干净清爽，既不呆，也没有路边临风那种包子一样任搓任捏的感觉。

路边临风或许自己也没察觉到，无论是在群里，还是面对千秋一世时，他都是一副包子样，给人一种忒好欺负的感觉。

陆临……真的就是路边临风吗？

为什么真人的感觉，和网上的感觉相差那么远？

贺维琛端起手边的咖啡，他想，如果陆临真的就是路边临风，那么他要是知道自己就是千秋一世，一定要吓死了吧？毕竟墨镜兔说过，路边临风视自己为偶像，自己每次更新小说，路边临风也是一章不落的认真写回帖，不辞辛苦的为自己打分，献花，刷票。

在他的心目中，路边临风就和他养的毛卷儿差不多，对他十足忠心，也很容易满足，摸摸头就会猛摇尾巴。

这么想着，那张素来缺乏表情的脸竟也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然而那笑容也很快消逝了，因为贺维琛根本就没打算暴露自己的网上身份。

哪怕陆临就是路边临风，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个现实中交情甚浅的师弟，和一个网上认识的读者罢了。如果陆临真的是路边临风，又知道了他就是千秋一世，一定会想来找他，一定会影响到他现在的生活。

他最讨厌麻烦。也最讨厌现实生活中遇到自己所谓的“粉丝”。

第十三章

贺维琛最近一段时间都在为下半年要承担的研究项目做调研，加班了一个多星期，终于把国内外市场需求和该项目的技术可行性论证报告初稿拟定，迎来了难得的一个假日。吃完早饭后，换上一身休闲服，牵着毛卷儿出门遛弯。

毛卷儿这几天也憋坏了，一出门就跟抽风了似的，兴奋得四处乱窜，一路上碰到对它多看几眼的人，都要蹭上去撒娇摇尾巴。毛卷儿因为长得漂亮，是小区里的名犬，每次在遛弯的途中都会遭到一些大妈大婶的调戏。其实毛卷儿更喜欢被小姑娘们逗弄，只可惜它家主人那张冷冰冰的脸，除了大妈大婶们敢于笑着说“哎哟，小贺又带毛卷儿出来散步了啊。”然后对它摸头摸尾巴的，小姑娘们都只能羡慕的看着，不敢随便上来动手。

贺维琛是小区里有名的冰山美男，附近的小姑娘们都知道有个帅哥养了条帅气的金毛，但是她们也都知道这个帅哥不太好接近，惜言如金，接近了也是白搭。

贺维琛带着金毛去了附近的公园，这儿空气新鲜绿草如茵，到处都是遛狗的和锻炼身体的人。毛卷儿四处撒欢，贺维琛几次差点拉不住它，一个没注意，它就扑到了一个人脚下，那人蹲下身子，一只手摸着毛卷儿的背，另一只手挠着它的下巴，毛卷儿舒服的享受着，索性躺倒下来，示意对方摸它的肚皮，还用爪子去挠那人的裤腿。

贺维琛忙要把毛卷儿拽起来，却看那人站了起来，笑着叫了一声：“师兄。”

一愣神的功夫，贺维琛才看清那人的长相——端正清爽的眉眼，笑容中带着一丝腼腆，微微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

不是前段时间一起吃过饭的师弟陆临，又是谁？

有些惊讶于会在这里和他偶遇，贺维琛便点了点头：“你怎么会来这儿？”

陆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中介公司说这附近的小区有不少房子待租，我就趁着周末，过来看看，没想到能碰到师兄，真巧。”

贺维琛这才想起他说过要找房子租，又想起自己还答应过要帮他留意，前段时间忙得一塌糊涂，自然是把这事丢在了脑后。现在既然碰到了，就算他个性再冷淡，也不好意思丢下一句“那你慢慢看吧，我先走了。”然后离开。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那我带你去我住的小区，问问物业看有没有房子出租？”

陆临一愣，说老实话他并没想到能遇到贺维琛。那天贺维琛把他送回公司宿舍后，就再没有联系过他。倒是周世华给他打过几个电话，关心他找房子的事，还建议他去贺维琛住的小区附近看看，因为那里交通方便，离他公司近，而且小区也多，管理规范，有不少一室一厅的小户型正适合他。

陆临也就抱着碰运气的心态，有空就过来转悠，想着自己要是在这附近的小区租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碰见贺维琛呢？

这种不过是隐藏在心底的小小奢望，没想到真的就实现了。

毛卷儿还绕着他的腿不停的摇着尾巴，陆临笑了起来，对贺维琛说：“那太麻烦师兄了吧？”

贺维琛将毛卷儿拉回了自己身后，语气淡然的说：“没事，反正我也有空。”

两个人一条狗，又沿着贺维琛出来时的路往回走。一路上有些沉默，陆临本来就不是个擅长带起话题的人，贺维琛更是向来寡言。幸好毛卷儿活泼好动，一会儿绕到贺维琛身前，一会儿又去蹭陆临的裤腿。陆临终于找到了话题，伸手指着毛卷儿：“师兄还养宠物啊？”

贺维琛看了毛卷儿一眼，回答了一个“嗯”字。

“师兄在研究所上班，工作那么忙，还要照顾它，也挺辛苦吧。”

“还好。”

“我家也养狗，虽然没养过金毛，但我也知道狗是最怕寂寞的动物，需要人照顾和陪它玩耍。”陆临弯腰摸了摸毛卷儿的头，“所以我虽然一直想自己养条狗，但在没有稳定下来之前，始终不敢。要是养了，就要好好待它，不让它寂寞，替它养老送终。”

贺维琛神色微微一动，看了陆临一眼。他正逗弄着毛卷儿，眼神十分温柔。于是不由得想起之前的恋人，刚刚把毛卷儿从宠物店带回家时，还兴奋了好几天，整天陪着它，带它出门玩耍。后来渐渐地就倦了，经常在外吃饭喝酒玩到半夜才回家，不记得要回来遛狗，于是贺维琛下班再晚，也记得要带金毛出门散步。

那人不论是对他，还是毛卷儿，都一样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喜欢的时候像团火一样，非要把对方也燃烧起来才甘心。然而厌倦的时候，那热情便也像潮水般退去了，离开的时候，连毛卷儿也一并丢弃了。

如果是陆临，对条狗都这么温柔这么负责任，大概是个长情的性子吧？

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将那些无意中又勾起的回忆尽数收起，贺维琛淡淡说了一句：“毛卷儿要是遇上个你这样的主人，大概会更幸福。”

不像他，加班起来就没个尽头，也不像那个人，疯玩起来就完全忘了它的存在。毛卷儿刚来他家的第一年，总是被关在家里，寂寞的等待着主人的归家。

作为毛卷儿的主人，他陪它的时间真的太少了。

陆临没有看漏他冷淡神情下掩饰不去的一抹怅然，于是想起贺维琛说过的，毛卷儿原本是他以前同居人养的宠物。大概也猜到自己无意中的话语可能触动到了贺维琛不为人知的内心，便也没有再接话了。

他只是忍不住要去想，在贺维琛这么冷淡的性子下，是否也曾经爱上过什么人。那看似无人能够进驻的内心世界，是否也曾对谁敞开过。

无论是谁，能够被贺维琛爱上，大概也会觉得是一种骄傲吧？

这么想着，连陆临都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

他对贺维琛的感情，或者说对千秋一世的感情，前者带了一丝羡慕，后者带了一丝仰慕，然而现实和虚幻种种加起来，也仍不过是一种憧憬而已。

他没有幻想过贺维琛也能对自己另眼相看，更没有想过要借这次来K市的机会，与贺维琛之间的关系能够变得多么亲密。

或许，他只要能稍微离他更近些，就满足了。

两人走到小区的物业管理处时，才发觉今天是周末，物业早在11点就下班了，而他们晃过去的时候，已经11点半了。既然扑了个空，又正好是吃中饭的时候了，陆临为了感谢贺维琛陪他走一趟，提出想请他吃饭。

贺维琛谢绝了，他下午还要去趟研究所，一会儿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随便弄点吃的后就要走了。陆临听他说有事，也不勉强，只是蹲下来摸了摸毛卷儿的头，和它道别。

毛卷儿对他又扑又舔的，咬着他的裤腿，舍不得似的。

贺维琛见毛卷儿这么开心，突然有丝不忍，毛卷儿真的太想有人陪它玩了。自己难得一个周末有空，却也只能陪它半天。正低头看着它在那里依依不舍的缠着陆临，突然听到陆临叫了一声“师兄”。

贺维琛不明所以的看向陆临，却见他抬起头，笑着说：“要是你以后加班没空陪毛卷儿，我可以帮你带它出来遛弯。”

贺维琛怔了一下。

“反正我来培训，也不用加班，住得离这儿又近，每天都有空的。”那双眼笑得弯弯的，一双手温柔的在毛卷儿头上抚摸着，“我也挺喜欢毛卷儿。”

贺维琛不想麻烦他，毕竟只是个还算不上太熟的师弟而已。

可是毛卷儿还在舔着陆临的手指，尾巴摇得欢快。

于是他听到自己回答了一句：“那就……麻烦你了，谢谢。”

第十四章

贺维琛下班前接到电话，陆临打来的，问他晚上要不要加班，用不用自己过来带毛卷儿出门遛弯。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工作值得刻意留下来加班。然而不知怎么，却回答了一句：“可能要回去晚点，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