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你自己刚才说的，是我救了你，是我把你带回来的，你的命就算是我的，不许你自己随意伤害，生病也不允许。”文吉的声音还是那样轻柔，只是我除了在工作上，在生活中从来没听过他说这么霸道强势的话。

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委屈，自己的眼泪又顷刻而下，抓着文吉的衬衫，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的衣服上，不顾形象地一边哭一边擦。文吉没有推开我，而是圈着我，任由我哭，也不再出声安慰我，只是用温热的手掌在我背上轻轻拍抚，直到我平复下来，眼泪慢慢止住。

安定下来的同时，开始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手上抓着的衬衫已经又湿又皱，鼻腔里都是文吉身上好闻的味道，让我觉得有些眩晕，身后的手让我刚放松下来的背重新僵硬起来。

“对不起……我有些失控……”我垂着眼推开文吉，虽有些不舍，但仍不敢正眼看他，只看到他的衬衫胸前一片糊涂，羞得脸上马上发烫：“你的衬衫，脱下来，我来洗……不好意思……”

“没事，是我吓着你了。你肚子饿了吧，我煮了粥，你起来喝一点。”文吉完全不理会我的尴尬，等我放开他，才站起来转身出门。

离开了文吉的怀抱，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凉，拉起被子把自己裹上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下床。走到餐厅，文吉正在厨房里忙活，他已经换好了一件新衬衫，看得自己又是一阵羞愧。自己已有两个星期没有看到文吉在厨房里做饭的忙碌背影了，不由得有些怀念看呆了。

“坐下喝粥吧。”文吉端了一碗满满的粥放在餐桌上，还帮我拉开了椅子。

动作僵硬的坐下，注意力被桌上的粥吸引住了，晶亮的白粥里可见莲子、薏米、红枣、百合、银耳……是八宝粥。文吉这样费心照顾我，可我还对他发脾气，心中悔恨得不行。

“尝尝吧，小心烫。”文吉也拉开餐桌对面的椅子坐下看我吃。

我舀起一口，吹了吹，闻起来很香激起了自己的食欲

，已经有一天多没好好吃东西了，含了一口，入口即化，应该闷了挺久了：“很好吃，谢谢你……你吃了吗？”

“你睡着的时候，我吃过了。”文吉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看我喝粥，气场又恢复到以前淡淡的气质。我也实在是不好意思说什么，两人一时相对无话。

剩下最后一口的时候，我磨磨蹭蹭舀了好几次，最后还是不得不舀起来吃完它。

“还要再吃一碗吗？”

“我一会儿就回家。”

两个人同时开口。

看了看文吉又锁上的眉头，硬着头皮开口：“谢谢你的照顾，我一会儿就回家，不打扰了。”

“刘单让我照顾你几天，你这几天就住在这。”

“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现在和文吉单独相处，让我觉得害怕。

“你把你自己都折腾进医院了，还可以？”今天的文吉说话总是有些咄咄逼人，和他平时温和的样子完全不同。

低着头委屈地瘪瘪嘴，觉得头又开始疼起来，这样的文吉我实在招架不住。

“你这几天就住在这里，刘单已经帮你请好假，等他们回来你再回去。”

“我不要留在这里。”反抗的话还是脱口而出，留在这里，我怕自己会疯的。

“……”文吉没有说话，只是沉着脸看着我。

接收到他凌厉的目光，我把头更低了些，就是不看他，绞着手指，在想该怎么逃脱。

第五十二章：失控

两个人沉默着又坐了一会儿，直到文吉站起来走回卧室。

我吁了一口气，以为自己能走了，也站起来准备出门。哪怕仍穿着睡衣，哪怕连双鞋都没有，哪怕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我也要走回家，走回自己的小公寓，躲起来。

站在门口在想要不要把文吉家的拖鞋直接偷偷穿走，眼角瞥到文吉从卧室出来了，手上拿着一叠衣服。

“你先洗澡，今天先换我的睡衣，明天再去你家拿。”还是那样不冷不热。

“……”若是以前，能穿上文吉的睡衣，我恐怕要幸福得晕过去，可是现在，那两件衣裤却像烫手山芋。

文吉见我没有接，催促道：“快去。洗好澡就吃药睡觉。”

看他一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淡定样子，我又窝火起来：“……你没听懂吗！？我说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家！”

喊完瞪着文吉又沉下来漠然的脸，一股凉意顺着脊椎往上冒，看到他眯起来的眼，没骨气地蔫了，转身就要去开门。刚把大门打开一道缝，一只手臂从耳边穿过，门就猛地被一股强力重新合上，发出震耳的一声“砰！”

我生气地转过身想再次跟他理论，但是马上撞上文吉的胸膛被反弹，后背撞在门上。一阵犯晕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被文吉困在了他身体和门之间。

“你放开！我要出去！”我用手肘顶他撑在我身体两侧的手臂，没想到这个书生的手臂这么结实竟纹丝不动。他的脸藏在背光里，我看不清，但是气压低得我不由缩了缩脖子。从来没看过今天这样反常的文吉，一向温和的气场，变得有些阴沉狂躁反复无常。

“砰！”文吉曲起手臂握拳往门上用力一砸，声音的震动快把我的耳朵给震聋，但是更可怕的是门板的颤动透过背把我的心脏也震碎了。

“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想走吗？就这么想离开我！？”文吉一声绝望的嘶吼，把被那一拳砸跑的魂魄叫了回来。他怎么了？今天他可没喝酒，这一个月来文吉的状态也很不稳定，因为张岄还是因为林岚，不管因为谁，都不会是因为现在的小刀吧……这样的认知让自己悲伤又烦躁，现在的自己人不人鬼不鬼，连正经呆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他还要这样折磨我。

深深的怨气需要发泄，于是我的手和嘴比脑子动得快，狠狠抓着文吉的领子，也冲他吼道：“你当老子想走吗？我都死过一回了，结果还是回到你身边，你知不知道这一个月我怎么熬过来的！在喜欢的人身边呆着你以为真有多幸福！？看得到摸不着那是生不如死！你马上就有老婆有孩子了，还硬要把我留下来做什么？看着你幸福，我祝福你，可是我的心疼得在滴血。我

都主动躲起来了，你还把我拉出来干什么！？是想让我参加你的婚礼还是满月酒？”

我喊完一通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直到声嘶力竭才停下，抓着文吉的衬衫虚脱地趴在他胸口喘气，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爬满了脸。

文吉伸手扣住我的下巴强硬地让我把头抬起，带着他不自知的霸道说：“你要留下来养病！”

我用力甩头躲开他的手，哪怕他的指甲划破我的下巴也不管，浑身都在颤抖，声音也带上浓浓的鼻音：“你不喜欢小岄也不喜欢我，那就不要对我们这么好，还不让我们走，这样折磨我有意思吗？你太残忍……唔！”

文吉突然低头压下来，堵住了我的嘴唇，一通毫无章法地撕磨，带着怒气和懊恼，因为牙齿撞到唇让我吃了一痛而张开嘴，也让文吉找到了可乘之机，伸舌头撬开我的牙关，从突破口进来来回侵略、啃咬。直到我们俩都尝到了眼泪顺着脸颊嘴角滑进口腔里那略带苦涩的味道，文吉从我的嘴里退出，重新轻轻扣着我的下巴，用拇指摩挲被他撕咬得肿胀的唇和下巴上那道刺痛的划痕。

“对不起，不管你是小岄还是小刀，你们都不要走，好不好？”文吉垂下手臂抱着我，他的头贴着我的，下巴顶在我的颈窝，哑着声音在我耳边乞求。

每次和文吉亲近都不由自主地想要更多，他的怀抱就是这世上最温暖最诱人最让我沉沦堕落的地方，以前总是因为害羞因为怕他发现自己不纯洁的心意，享受几秒就要分开。但是今天可能真是最后一次了，我无力挣脱，而且他服软的声音让我心疼，心里有一块地方彻底崩塌了。他今天没有喝酒却这样失控，他对张岄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没有人知道，恐怕他自己都分不清，在我看来那可能还不到爱情，也许只是某种情感上的依赖，而我也无意把他掰弯，他有家庭有孩子有责任。如果他只是自私的想从我这得到抚慰，我愿意满足他，哪怕自己粉身碎骨。

两个人站在门口紧紧相拥互相慰藉，我尽可能地深呼吸，尽量多地汲取他身上的味道，放纵自己最后一次。本来以为我可以在同一个城市默默地看着他幸福，但是嫉妒心霸占欲和不甘远盛于自己想象，也许还是应该逃到别的城市去躲起来，像前几年一样。

两人抵在一起的胸膛里那狂乱的心跳一起慢慢平复回到正常频率，只是安静下来后便紧跟着沉默和尴尬。不舍的轻轻推开文吉，低头看到落在文吉身后地上的衣服，绕过他把衣服捡起来拖着麻木了的腿直接走进浴室。

出来的时候文吉静静地靠在沙发上，闭着眼沉思着，紧锁的眉头显出几分忧郁和伤感。这个样子的他比喝醉

时候的他更让我心疼，我已经有好久没有看到他那恬淡的温暖人心的笑了。惆怅的站了一会儿，文吉都没有睁眼看我，更也没有理我的意思，失落的回到客房，失眠了一整夜。

看到天快亮了，起身换回自己的衣服，沉重地打开门走到客厅，没想到马上就看到了文吉。他穿着昨天的衣服躺在沙发上，眼睛紧紧闭着，眉头也没有放松，好像是睡着了。帮他轻轻盖上薄毯，找到他之前常给我留言的便签条和笔，给他留了张纸条，轻轻阖上门。穿着他家的拖鞋在门外又站了一会儿，傻乎乎地想他会不会出来找我。但是随着天慢慢放亮，陆陆续续有人下楼，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让我不得不走了。

像精神失常的流浪汉一样，穿着睡衣拖鞋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走到自己家小区。被门卫拦下来是肯定的，所幸当值门卫在搬家那天帮过忙认得我，我请他帮我请了个开锁匠，把自己家的门打开换了套新锁。这一通折腾完，又过去两个小时，扑在床上彻底睡死过去，不想再去想任何事情。

第五十三章：吉七

我醒来的时候，偌大的房子里又只剩我一人。昨天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反复重放，这次我没有喝酒，但为什么又是这样失控，拥抱他亲吻他竟让自己一直失落的心得到一丝满足。

我没有想到，身无分文的小刀竟宁可只穿着睡衣拖鞋也要走出这个房子。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不告而别了，两周前他也是在清晨离开的。不同的是，这次在他没带走的药旁边，我看到了他给我留的纸条：

“祝你幸福。”

没有落款，字迹清秀。我还能得到幸福吗？

一周前我已经约林岚出来，告诉她，我没有办法与她结婚，如果她想把孩子生下来，我愿意做孩子的爸爸，但是这孩子注定生来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如果林岚可以找到别的好男人能照顾她能接受孩子，那他们也许都会得到幸福。只是我自己，恐怕再也无法谈感情了。

小刀伤愈后的离开，我的生活似是回到了从前，一个人，一套房，一份不错的工作，但是却少了以前一直从容的心态。从林岚跟我说分手，从我撞到小刀，从小岄出事的那天起，一直以来有条不紊的人生就被打破了，就像瓷器被打破后，即使修复了也仍有裂痕。一直被人艳羡的顺利人生，其实只是看上去美好，却像瓷器一样脆弱而不堪一击。

常常拉着董午出去喝酒，却什么也不能跟他说。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也许在酒后被自己丢进了马桶，冲走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控，一开始可以把罪责怪在酒精身上，但是经过昨晚，我知道问题不在酒精，而是在自己的内心。这两个月同时经历了林岚的离开、小岄的离开、小刀的离开，林岚只是让我不解，但是小岄和小刀的离开却能让我窒息直到憋不住爆发。

他们俩是那么不同，一个认识了近十年，一个只认识了一个多月，给我的感觉却完全一样，平和乐观，忍不住想去亲近，一起做最平凡的事情似乎永远不会烦腻，因为没有压力，让人轻松，曾经我对婚姻和家庭生活的向往就是这样的平平淡淡温馨有余。

但是林岚主动迈出的一步，让我正视我们俩不是这样的，我们没办法组成一个温暖的家庭，而且我以后恐怕也很难再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来组成家庭，因为……昨晚在门口吻小刀的时候，我知道自己是怀有欲望的，只是我分不清这份欲望到底是对小刀还是小岄，我越来越分不清他们俩。

从小刀搬家之后，我们的第一次见面竟是在工作中。学校图书馆馆长找了校友的公司来做网站和系统，没想到就是小刀所在的公司，这个项目也由刘单负责。看提案当天到达他们公司，刘单对待我的态度比以前生分很多，甚至比对待馆长和董午还要

客气。

开会时并没有看到小刀，但是最后一个设计，我听到了熟悉了一个多月的声音。他站在投影屏幕前讲解他的设计，脸庞背对着屏幕藏在背光里，但是解说的话和肢体语言都那样的自信和有条理，那份对待设计和自己作品的感觉就和以前的小岄一模一样，珍惜与坚定。小岄以前说过他喜欢做中国风的设计，所以工作以后很喜欢接中国传统行业和产品的项目，哪怕得到的报酬并不高，每次做完都会给我看。小刀也为我们学校的图书馆做了份中国风设计，中国风元素的用法和整体的融合算是很老道，排版布局……竟很像小刀的习惯。

讲解结束，屏幕一闪，中国风的页面不见了，换成眼熟的某浪微博页面，背景是一张蓝天白云的照片，仍是很眼熟……是自己在Y山山顶拍的一张天空照，发在微博上后，小岄看到找我要了原图，然后做他微博的背景。这是小岄的微博！？习惯性的看页面右上角，登陆的账号是“山月不知心里事”！？一股冷汗袭遍全身。小刀很快把笔电关了，屏幕也跟着暗下去，接下去是两个程序员介绍管理系统，但是我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盯着会议桌对面藏在黑暗里的一排人，里面坐着小刀，而他刚才开着小岄的微博账号！

我自己也分辨不出现在是什么心情，被隐瞒被探究隐私的愤怒？被戳中心中最柔软部位的悲伤？被这两人搞得思维完全混乱的疑惑？小岄走了以后，他的微博登陆过一次，登陆者说是他的朋友，难道就是小刀？可是那个时候他明明是失忆了，心理医生也明确的告诉我，根据他对小刀的测试，小刀的确是忘记了之前的所有事情，包括自己的身份，从表情神态动作都没有撒谎造假的痕迹。如果他记得小岄，那为什么不在我跟他谈起小岄的时候告诉我？

提案过程结束，会议室里的灯亮了，可是我的心却越来越暗。小刀看到我的时候，明显慌乱了，一脸不可置信，之后的会议他一直低着头。他到底隐瞒了什么？

会议结束，馆长对他们的提案很满意，让我留下和他们拟定合同。送走馆长和董午，和刘单折返回他们的会议室。一路上刘单都一脸严肃，不像以前热络，完全没有要叙旧的意思。

“老大！文哥！你们回来啦！小刀好像很不舒服，怎么办怎么办！？”小宇从会议室慌慌张张地冲出来。

他怎么回事？为什么从我认识他开始就伤病不断……

会议室里，小刀捂着腹部趴在桌上喘气。刘单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在手臂上，脸色苍白，唇色完全退去，他说胃疼。

从身后的饮水机倒了杯温水递过去，他抬眼看到我又是那副诚惶诚恐的表

情，让我觉得特别抑郁。明明很友好地相处了一个月不是吗？我既没有责怪他也没有找他麻烦，为什么像刺猬一样一看到我就一副全身戒备的样子，却那样没有负担地依赖刘单和小宇。看着刘单自然而然接过杯子喂小刀喝水，自顾自徒生一股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