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听到开门声，我回头看向门口，首先看到的是钱雪易蹲下身子换鞋的身影。我露出了笑容，在他抬头望向我的一刹那，我看到了他呆掉的表情。

“怎么样？”我拨弄着我的卷发继续对他笑。

“你……你怎么把头发弄成粉红色了？”他张大嘴巴，视线定格在我头顶那团粉红色的卷毛上。

“造型需要嘛！前天理发师可是帮我弄了几个小时才整出这效果的。”我甩了甩头发，我想这时这团毛应该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哦了个天！”耳濡目染后，他终于也换上了我的口头禅，听上去别有一番风味，他说，“你们老师没说什么？”

“没有啊，倒是班主任一看我就捂着脸，还说我现在完全是粉色系少年，穿了校服后更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

他扶住额头，超无奈的说，“你们班主任真的不是智障么？”

“不是……她还和我合照了。”我诚实的说着，从沙发上拿起一堆信件丢在茶几上，“我还收到好多情书。”

“……”钱雪易沉默了。

照常，之后他开车送我去Pub，我被簇拥着上了台。

换了发型以后，酒吧里的气氛似乎比以前更加high，如果有人要我签名的话，我真觉得自己是明星了。

下台的时候，我还被其他酒吧的人来纠缠，问我要不要去他们酒吧。我在拉扯中逃进了钱雪易呆的包厢，顶着被敲得“哐当”的门。

小龟他们在那里笑翻了，还调侃我干脆跳槽算了。

我对他们摆摆手，心想：前几天经历还怕我被挖走把我的工资加到了500，还让我自己选择四天时间来这里，我根本不好意思跑到别的酒吧的说。而且这里呆着也习惯了。

坐到钱雪易大腿上，我灌下了几口冰啤，头晕目眩的靠在他身上。

“喂！小瑛瑛，昨天你和那个帅哥后来怎么样了？“小龟凑上脸来一副八卦样，我睁开眼睛被他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一跳。

“什么帅哥？”钱雪易推开他的脸，搂住我问道。

“没什么，哈哈。”我摇头，虚张声势的拉着他叫道，“我还困啊，我们回去吧！”

钱雪易看我我一眼，什么也不说，拉着我就朝外面走。小龟还在后面不依不饶的大叫着，“你跑什么呀，今早送你去学校的时候我还看见他走你学校里去呢！”

一击毙命，我心提到了嗓子眼。

钱雪易停下脚步，意味不明的看了我一眼，拉着我直往门外走去。我们被簇拥着上了车，我心惊胆战的坐在副驾舱里，窗外景物飞驰向后。

“仕宇峰？”他平静的问着，脚踩着油门丝毫不减慢。

“是他。”我点头，抓紧安全带说，“开慢点，我晕。”

他不再说话了，终是放慢了车速。

“昨天我喝醉了。”我小声的说。始终不愿意回想的还是倒流进脑海里。

……被小龟灌醉后，跌跌撞撞冲进厕所里呕吐，然后在洗手台镜子前面看见了顾宇峰朦朦胧胧的脸。那时候我还以为和往常一样，是醉酒后的幻觉，看着他靠到墙上不停叫着他的名字。再后来就记不清了，好像在梦里似的。我被拉进了一个怀抱里，还被掰开嘴巴任由他激烈的舌吻。最后被搂着穿过酒吧里拥挤的人潮，上了车，去了宾馆。

半夜头痛痛醒了，起身看见身边躺着的顾宇峰吓了一跳，两个人都光着身子在被窝里。他的脸就像以前每夜醒来我看到的那样安静。我望着他，心跳都停止了。

我下了床，穿上衣服逃也似的往外跑，却在他的呼唤下定住了迈出门的脚。我站在门背后，问他想怎么样。

“对不起，我们和好吧？”他从后面抱住我，亲吻的我的头发和后颈。干燥的嘴唇摩挲着我的皮肤，粗糙的扎着我。

我的拥抱好温暖，就好像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每夜每夜的拥抱，偎依。我真的好怀念那段时光。

我头抵在门上，无力的说，“让我好好想想——”

“你记得你说会永远和我在一起么？”他用力搂住我的腰，破碎的声音破碎的眼泪流进我的心田，“你说过，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你都会接受的。”

“我是说过……”可我没想过这些话会变成爱的囚牢。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就像以前那样……以后我们一起去荷兰，我们逃离这里好不好？”

好字哽住我的喉，堵住我的泪，我崩溃的闭上眼睛。

顾宇峰，真的回得去么？你能保证你说的不会是遥遥无期的梦么？

曾经，我真的曾经以为我们会幸福，会平静的陪着彼此走过人生。曾经，我真的相信过这句话：相伴白头，蹉跎年华。曾经我真的觉得，你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对我的温柔或是别的什么，真的不会被现实改变的。

顾宇峰你知道么？不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我只是没法接受所有的一切。

“让我好好想想……”我挣开他，颤抖着手用力拉开门，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去。

走过灯光下两边一扇扇的门，转进暗的拐角，我靠着墙疲惫的滑坐在地上。身后响起叹息般的关门声，然后是他压低了的声嘶力竭的吼叫……眼泪终于决堤，我把脸埋进双手中哭得喘不过气来……

“爱情的盲点就是取舍两难。”钱雪易把我抱到他的腿上，轻抚着我的肩膀。

我靠近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我们活在爱情里的时候，现实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我们活在现实里的时候，爱情什么的都是残忍的。

爱情或许无关性别，却有关现实，因为爱很少能与现实并存。

也许，只有那些少数的幸运之人吧……

顾宇峰顾宇峰顾宇峰顾宇峰顾宇峰……为什么连爱都那么让人筋疲力尽呢？我好累……

第六十九章

醒来的时候，窗外不规则的红云在天际燃烧着。夕阳已沉，空余安详的壮丽。

我看了一眼在讲台前背对我擦黑板的顾宇峰，站起来伸了伸被头枕麻的手臂，慢条斯理的把课桌上的书塞进书包里。

他转过身对我露出温和的笑容，将黑板擦放在讲台上，轻轻唤我，“小瑛……”

拎着拖把的外班学生三三两两的从门外走廊经过，出于本能的朝里面望一眼。

我背起书包，揉着眼睛说，“去楼顶吧。”

“好。”

“你……”我站在铁丝网前面，正对着他，头脑混乱不清。组织不起的语言支离破碎的在脑海中漂浮，我按着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目光毫无着落的定在两只靠在一起的挎包上。

还是同一款，以前我们一起买的。

可笑的是，我都要用“以前”来叙述我们之间的一切。

“啊——”我短促的惊呼一声，再没有语言。

身体被顾宇峰撞在铁丝网上，他的吻凝结了所有的话语。我的背任意被铁丝网痛割。

空气里只有铁丝网晃动的声音，我被他压在上面，与他激烈的热吻。他咬着我的舌头、我的嘴唇，口腔里充斥着血腥味。

我抱住他承受着掠取。

他将我抱置他脱在地上的外套上，解kai我的皮带。我死死抓住他的肩膀，只有清晰的痛在攀升。

和他在一起，身体或是心总是被疼痛控制着。他的爱永远都让我痛着。

我侧过头，不想再看见他又一次泪流满面的脸。

汗水浸湿我的头发，沾湿了我的脸。我喘着气拭去他脸上泪水，抱住他的头。

心在流泪，淌遍每夜睡前缠绵的想念。

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平衡？

“小瑛，我真的很爱你……”

春风吹散他微若罔闻的低语，我抬头望着暮色燃尽的苍穹。他看不到，泪水无声从我脸上滑落。

春天，又来了。

而我，依旧无法面对。

“怎么那么晚？”等我关上车门，钱雪易才开口。

“趴在桌上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疯狂的梦。”我把书包扔到后座，拿出镜子开始佩戴首饰、耳环。

“先去Pub？”

“先去弄头发。”我抓了抓自己头上粉红色的毛。

“又弄？”

“嗯，班主任说她最近萌淡紫色的。”

“……你和你们班主任关系真的正常么？”他抽搐着嘴角踩下油门。

“她让我当她干儿子了。”

“……”

我扯了扯嘴角，微微调整镜子角度——从镜子里可以看见天台上的铁丝网。

此刻，顾宇峰应该还在那里。

如果，刚才发生的真的是一个疯狂的梦就好了。

穿好裤子拉门走出去的时候，顾宇峰还垂头坐在原地。左手指间夹着的烟在风里燃烧着，银戒指黯淡无光。

“还是别在一起了。”

将他关在身后之前，我闭着眼睛给了他答案。

“啪嗒”关上的门，究竟关住了什么呢？

是他渺小的希翼，还是我奔涌的迷茫？或者，是我们终将逝去的过往？

——陷入纠葛中的我们，终于要迎来覆灭的狂潮。

第七十章

——我们都在尘世的挣扎中改变。温柔体贴的顾宇峰，亦或是桀骜不驯的我，都演化为现实的困兽。

——幸福的初衷只是让我们习惯去享受不幸的坎坷与残酷。

“嘭嘭嘭！”

急促的敲门声在深夜倾盆大雨中格外的恐怖，钱雪易从我身边坐起来匆匆套上睡衣出去开门。

不好的预岗蔓延。

“顾宇峰？”外面响起钱雪易惊讶的声音。

预感应验。我起身迅速拎起衣服，还没来得及套在身上，顾宇峰就像个鬼一样出现在门口，看着光溜溜拿着衣服傻站的我。

一道闪电劈入黑暗的屋子，把他整个人映地惨白，他仿佛是刚从河里爬出来的，湿淋淋的站在那里，脸上挂着悲惨的笑容。

“顾宇峰……”我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只觉得一切说多可笑又多可笑。

钱雪易站在他身后开了灯，对我微微摇着头。

灯光下，顾宇峰就站在那里。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粘在他脸上，他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裤脚沾满了泥点。他看起来好像那天被从浴缸里撩出来的我，双眼毫无焦距的在无望中迷失。

“郑子恒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原来你们……”他脸上再也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慢慢蹲下去，像是失去了一切的失败者。

也许在他的世界里，他觉得自己真的失去了一切。

“我……”现在什么言辞都是苍白无力的。

“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你会和他……小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真的不爱我了对不对？为什么会这样……”他狠狠的揪着自己的头发，疯狂的扯着自己，扯痛我的心。

我站在原地捂着胸口，手心下那颗跳动的玩意儿快要被他抓着自己的手给撕裂开了。眼睛里的他有了叠影，我什么话都说不出起来。

是我做错了么？

我也好想问为什么。

“小瑛，你不肯原谅我是不是？我们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都是我的错，连你也不肯原谅我……你不爱我了……你也不要我……整个世界都抛弃我了……”他语无伦次的重复着碎裂的言语，失魂落魄的站起来，转身踉踉跄跄的走出去……

“顾宇峰……”我呆站在原地，心痛手刃着我。我一步也迈不开，望着他的背影，还有地上比鲜血还触目惊心的水迹。

空前绝后的迷惘。

我们完了么？真的完了……

我跌坐在地上，巨大的压迫感让我无法动弹。我被装进一个密封的瓶子里，没有空气的氛围让我窒息。

“是我错了么？”我不知道自己在问着谁。

顾宇峰沾满雨水的脸，顾宇峰绝望空洞的眼神，顾宇峰失魂落魄的背影……灰色调的画面如幽灵般在周围不断的漂浮旋转，把钱雪易的房间变成暗的牢房。

“你们都没错，因为爱情本身就是一个无法定义的错误。”钱雪易抱起我放回床上，圈住我的肩膀。

“你说我们是不是完了？”我将脸埋进双膝间，周围安静的让我心慌。

“你告诉我，你爱他么？”

“爱。”

“那你想和他在一起么？”

“我不知道……我不想看见他不像自己的样子。”我摇摇头。

那夜被他强上的一幕又回到眼前，他凶狠的目光邪恶的笑容像是一个梦，无法与过去温柔对我的他衔接。

“你要是真的爱他，就必须学会接受他的所有。你再好好想想吧，回到他身边或者是离开。这完全看他在你心中的定位。”钱雪易圈着我躺到床上，下巴轻柔的蹭着我的脸，说，“睡觉吧。”

“嗯。”

视线掠过他肩膀看向窗外电闪雷鸣的天空，移不开视线。

顾宇峰，我该怎么做？

脑海中浮现他缓慢在雨夜中行走的场景。他一步步的朝前面走去，泥泞飞溅在他的裤脚上，他毫无察觉，像是个木偶般目光空洞，麻木了硕大的雨滴打在他身上的疼痛朝前方笔直的前行……

心脏，疼……

顾宇峰，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我后悔了，真的……

说分手的那天，他是否在电话另一头难过的听我说完那些话，所以才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学校里我推开他的盒饭，结果班长手里的时，他眼里面无表情的我好可恶。他不知道，在天台上抽回被他握着的手时，我心里空了一下。

顾宇峰，我装得镇定自若只是为了赌一口气罢了。不然为什么会在天台上和你恣意放纵？我的接纳是为了让你填满我渴望已久的空虚，那是你留给我的。

可惜，我依旧鼓不起勇气面对你。或者说，我只是无法面对我自己。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优柔寡断的像是个女人。

过年后酒吧里正面看见那场血腥的斗殴后，我再也没有发自内心的笑过。往日的幸福轰然倒塌在现实的炮火之下，抑郁如同遍布全身的脉络，从心脏推动下涌出下水道里污秽的泥水般的肮脏。

顾宇峰……如果我现在学着接受，还来得及么？

第七十一章

——要是我那天追着他出去，我就不会在感到惭愧，也不会在后来奋不顾身的陪他跳下地狱。我没有看见，他走出门后脸上露出的诡异的笑容，那是只有走入绝境的人才会有——遗弃整个世界的笑容。他满眼都是吐着信子盘踞一起的毒蛇。他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绝望和对这个世界的仇恨之中。

——他再也不是我的顾宇峰。

“别喝了，我们谈谈！”我夺过顾宇峰手里不断斟满的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换来哄闹声中短暂的宁静。

“我们有什么好谈的？”他看着我嘲讽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