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堂申鸿诚实的点点头。
这人接着说:“其实我原来不是这样的,我曾经是个王子,中了巫师的魔法,巫师说如果有人能给我个爱情之吻,我就能恢复人身,你相信么?”
西堂申鸿轻叱一声,一脚跺到他手上:“信个屁,你到底是谁?”
这人似乎很痛,从水中捞出自己带着蹼的手掌,放在嘴边轻轻吹着,满含委屈的看向西堂申鸿:“好啦,不跟你玩了,有人想见你。”这人看了看天上的星辰继续道:“我们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
“谁?”西堂申鸿心中那个堵在心口的名字呼之欲出,会是他么?
这人神秘的笑了:“你心中想的那人。”
西堂申鸿脸蓦地一红,犹豫的伸出手搭在他的蹼掌上,一股冲力将他拉向船下,这人将他紧紧拥在怀中,两人一起潜入深海之中,飞快的游动。
这段经历太过诡异,西堂申鸿有点害怕,双手紧紧攀在他的背上,一语不发,开始反思他为什么会相信这个人的话,如果他骗了自己怎么办?如果前面等待他的不是齐宣棣而是七星盟的圈套,那该怎么办?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只有将赌注押在这人身上。
西堂申鸿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他的肩膀与腹部,也隐隐印出鳞片的青色痕迹,有色彩斑斓的鱼儿在他们周围游动,白色的水母漂浮在水中,五彩的珊瑚流光溢彩,各种能叫出名字的与未知的海洋生物妆点着深沉的海底。
西堂申鸿伸出手去,立即有红色的小鱼绕着他手掌游来游去,讨好的在他手心磨蹭着脑门,之前的担忧,在这群小东西的包围下,减淡不少,他能来自这人搭在他腰间的浓浓暖意,忍不住回头看去,正对上这人宠溺而温柔的目光,瞬间,西堂申鸿觉得这一幕无比熟悉。
越向前游,水道越窄,西堂申鸿猜想,应该是进入人工建筑内了。
“马上就到了。”这人醇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西堂申鸿点点头,心中莫名的紧张起来。
他们继续向上游,水面温度有所升高,仿佛温泉般暖暖的,鹅黄色的灯光穿透水面隐隐照射下来,水面白蒙蒙的一片,然后,西堂申鸿终于听到了那个挂念已久的声音,似乎是对身边的下人说的:“这里没你们的事儿了,都下去吧。”
西堂申鸿正想游上去,忽然被身边这人一把拉住,这人用手拍着他的肩膀,示意他稍等一会儿,然后自己游到稍微靠上一些的地方,打探情况。
过了一会儿,齐宣棣的声音传来:“你们上来吧。”
这人笑了,游回来,拉着西堂申鸿飞快的向上游去,钻出水面,西堂申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抹了把脸,然后愣愣的看着靠在一边赤裸的齐宣棣。
原来这是个浴池,齐宣棣正在洗澡!
虽然齐宣棣胸部以下全部没入水中,西堂申鸿还是傻了,双颊绯红绯红的,一个猛子又扎进了水里。
身边这人将他从水里提上来,冲他挥挥手,扬起硕大的鱼尾,重新游入海中。
一时间,屋中只剩他与齐宣棣二人。
“过来,帮我擦擦背。”齐宣棣说着,转过身去,那道刺目的鞭伤在他洁白如玉的肌肤上留下了痕迹,依旧清晰可见,西堂申鸿动了动腿,僵硬的向他走去。
直到此刻,他才有种其实一切都在齐宣棣掌控范围内的错觉的,这次的相见让他明白,齐宣棣如果想见他轻而易举,之所以他们分开这久,完全是因为齐宣棣并不想见他。
想来也是,强大如他,又怎么会被秦烟那些雕虫小技所骗,区区七星盟,又怎么困的住他,应该是他自己不想离开这里才对吧!
“听说你被秦烟捅到胸口了,伤的如何?”西堂申鸿忍了半晌,还是问出口了,看他这样就知道没事,可还是想问问,想听他亲口告诉他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有大碍!”齐宣棣在笑。
“笑什么?”西堂申鸿拿着毛巾的手顿了下,他看到了齐宣棣后背上被捅穿的那个伤口,就在那道鞭伤的左侧,心脏的正中间,若换做普通人,早就死了吧?西堂申鸿如是想。
“西堂申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我已经是个死人了。”齐宣棣说着转过身来,西堂申鸿这才看到,他胸口位置,本应是皮肉的地方,嵌着一颗雪白色的冰晶石。
第51章:我的骄傲
“这是什么?”西堂申鸿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不敢继续向前,他怕,怕这一切都是幻想,怕一旦碰触到这块奇异的石头,齐宣棣就会消失。
“如你所见。就是这东西救了我一命。”齐宣棣的精神看上去并不好,他疲惫的笑着,拉起西堂申鸿的手,放在这块看似坚硬的石头上,手掌之下,西堂申鸿分明感觉到了属于人体的温暖以及匀速跳动的脉搏,这石头仿佛一颗活生生的心脏,维持着齐宣棣的整个生命运作。
“这是什么?”西堂申鸿又问了一遍,声音中透着焦虑,他知道这个东西不会那么简单。
“七星盟一向以神族后裔自居,号称拥有不老不死之术。其实都是假的,他们的秘密就在这块石头里,这块石头就是整个七星盟的命脉。”齐宣棣向后靠了靠,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倚在浴池的边缘,几缕黑色的发丝黏在他完美的脸颊上,嘴角微微向上挑起,漫不经心的笑着。
“那为什么……”西堂申鸿不知该怎么表达他的问题,于是指指那块石头又指指齐宣棣,齐宣棣倒是接的很快。
“你想问那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身上是吗?”
西堂申鸿点点头,齐宣棣缓缓说道:“这块生命之石由每一任盟主掌管,与盟主共生,但是人身肉体的承载能力有限,所以,每隔五百年就必须选择新的寄主,其实盟主不过是个幌子,真正掌管七星盟的是这块石头而已,你应该也知道,耀世的日子就快到了。”
“嗡”,西堂申鸿只觉得脑中一阵轰鸣,这是什么意思?
“西堂申鸿,聪慧如你,我就不用说的那么明白了。”齐宣棣的笑容很苦涩,他淡淡的道:“我现在才明白一句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些都是我欠耀世的,在他最后的日子里,我得陪着他,然后,就这样,我莫名的拥有了五百年的生命,却一步也不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是你?”西堂申鸿喃喃道,顿了下,忽然晃了晃脑袋,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拉起他的手道:“王爷,别闹了,您该回宫吧,我们在外面呆的太久了。”
齐宣棣幽幽叹了口气,甩开西堂申鸿的手,顺着台阶走出浴池,强健有力又修长饱满的身材看上去赏心悦目,可是西堂申鸿却无心欣赏。
齐宣棣优雅的拿起搭在屏风上的白色丝绸睡衣披上,对还愣在水池中的西堂申鸿伸出手来:“上来换件衣服吧,看你,都湿透了,一会儿感冒了怎么办。”
西堂申鸿木然的上了岸,换了件干燥的衣服,头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肩上,齐宣棣拿了块干毛巾说:“让我给你擦一次头发吧。”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宣翎寝宫的门外,那时候我们还小,我就看你拿着毛巾在他给擦头发,当时我很羡慕你,你和宣翎那么亲近,你可以为他做那么多的事,可是我不行,因为我也是皇子,很多事我不能做。
长大后,不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我就更讨厌宫里。尤其在我知道我得不到宣翎的时候,我选择了离开那里,或许我还是那么任性,但这是宣翎一直纵容我的结果,我找不到留在朝廷意义,但至少我的人生还是自由。
我的前半生一直都是为了宣翎而活,但我希望自己的后半生可以自己掌控,因为至少我也是个皇子,仅有的骄傲让我也想要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一直都是羡慕你的,你可以毫无顾忌的和宣翎那么亲密,而我只能像个小孩子一样跟他闹脾气,他永远都像长辈那样纵容我,却不会再像登基前那样与我欢笑,我知道是那件事是他心底的一根刺,是我们之间永远的芥蒂,所以,我只能默默的看着他笑,看他与你出双入对的,眼中只有彼此,当时我就想,如果把你抢到手,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后来,我发现我错了。你和宣翎并不是那种关系,他爱的是穆修竹,不,现在应该叫柏盈菊吧,可是你知道柏盈菊和宣翎是什么关系吗?西堂申鸿,我不能告诉你,如果柏盈菊死了,我和宣翎会让这个秘密永远沉睡下去,如果他没死,这个秘密也应该继续沉睡。”
西堂申鸿坐在椅子上,一语不发的默默听着,齐宣棣还在一缕一缕的给他擦着头发,擦的仔细小心,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哀伤,哀伤的仿佛像在告别。
“其实从柏盈菊消失的那一天,我就在等,等宣翎的这道命令,我知道这不过是迟早的事儿,只是,没想到他能派你来。因为你恰恰是最不应该来的那一个。不过,既然你来了也便来了,我想我的能力,保护你还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我错估了七星盟的目的,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你。对他们而言,耀世不过是一具驱壳,只要这石头在,石头外面包的是什么,根本没有人在意。至少换个躯壳比留耀世一条残命要容易的多。”
齐宣棣沉默了,西堂申鸿回头看他,只见他嘴角挂着苦涩的笑意,感叹一声:“我想要的不过一身自由,却没想到又被困在了这里。”
将毛巾放在桌上,齐宣棣去屋里取出一个木制的小盒子,递给西堂申鸿,西堂申鸿打开来,里面是一纸文书与一个水晶球。
“虽然七星盟的秘术是假的,但是也不乏一些稀罕物件,泽音那儿也有一个水晶球,联通着你们周围动物的视觉神经,一般被控制的动物眼睛会呈现赤红色,就是我说过的畜生之眼,他通过那个一直在监视你们。我知道你叫敬恒来的目的,这文书是我签印的七星盟降书,至少我活着的这五百年里,七星盟会对大宁俯首称臣,你让敬恒将这个拿给宣翎,我想他会立敬恒为太子的。其实那孩子算是小一辈中最懂事的了。”
西堂申鸿到了现在,才终于明白,为何一路上会如此顺利,原来七星盟不但对他,而是对整个大宁开放了门户。
历史一再重复的不过是征服与被征服而已,而在这征服的过程中,不乏各种牺牲,损失一个王爷换来了七星盟五百年的降伏,从君王的角度来讲,再合适不过,只是西堂申鸿不明白,为什么每次牺牲的总是齐宣棣?
将手中的文书展开,只见上面的红泥大印清楚刺目的写着,盟主之印。
西堂申鸿忽然一阵头晕目眩,将文书一掌拍到桌上,从椅子上站起来,恭敬一跪,对着齐宣棣磕了三个响头,掷地有声,再抬起时,额头已有血迹渗出。他抬起头来,看着齐宣棣,不知为何,鼻子那么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双唇忍不住的打着哆嗦道:“不,你是大宁的王爷,就算你有五百年的寿命,你也永远是大宁的王爷,生来注定的事情,怎么可以改变。”
齐宣棣将西堂申鸿从地上扶起,将水晶球塞进他手中道:“你不是想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都在这里了,不过杀戮和背叛而已,我早就习惯了。”
“明日一早你们就可抵达七星盟,我会以七星盟主的身份用最隆重的礼仪接待诸位使臣的,明白吗?”
西堂申鸿心中堵的难受,但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好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你走吧。他会在水下等你,送你回到船上的。”
逐客令意下,齐宣棣头也不回的向卧室走去,西堂申鸿快走两步追上,齐宣棣停住,回头礼貌而疏离的问道:“还有什么事?西堂大人。”
西堂申鸿脚下顿了顿,又向前走了两步,鼻尖几乎与齐宣棣后背相贴,安静的室内可以听到他清晰的喘息声,忽然,他伸出双手,在齐宣棣惊讶的目光中,紧紧从身后搂住了他的肩膀。
齐宣棣的身体僵住了,伸手挥开肩上的双臂,嘴角生硬的扯动两下,自嘲般说道:“西堂申鸿,何必呢?你的任务结束了,不用再借与我亲近来监视我了。其实我很喜欢你,但是我从不碰心中没有我的人。这也是一路上为什么我总能适可而止的原因,记住,好歹我也是个王爷,我有我的骄傲。”
第52章:新的计划
西堂申鸿回到船上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起,站在船舷上,透过清晨的薄雾,可以清晰的看到那块陌生而孤僻的神秘陆地。
自大宁开国以来,从未有人活着到达过这里,因为这里属于另一个世界,七星盟将这里称为神界。
“舅舅,你昨晚去了哪里?”西堂申鸿刚换了衣服从房里出来,敬恒就迎面向他走来,面色焦急。
“哦,我一直都在房里,”西堂申鸿敷衍的解释,对于敬恒,他从不想让他知道太多。
敬恒的眉头皱的更紧,昨晚他过来看过,西堂申鸿根本不在房里,他找遍了整艘船,也没有找到,可是他又不敢告诉西堂申鸿,因为西堂申鸿一定会问,你为什么会来我的房间,敬恒没法回答。
敬恒复杂的目光一路躲闪,落在了西堂申鸿刚刚换上的那笔挺高贵的墨蓝色朝服上,胸前展翅欲飞的仙鹤孤高清傲。
“舅舅,你这是……?”敬恒愣了一下,西堂申鸿的模样看上去仿佛要上朝堂般庄重。
西堂申鸿叹息着将敬恒让进屋里,拿出昨晚齐宣棣给他的降书,递给敬恒道:“你先看看这个,计划有变,大部队就先留在船上,带几个精锐跟着就行,这次,我们要以大宁使臣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出访七星盟,要让他们感觉到我们的诚意与尊重,明白吗?”
敬恒将降书收进怀中,震惊的眼神紧紧锁住西堂申鸿:“这个东西舅舅是从那里来的?他们怎么可能签降书?舅舅还是莫要被一些雕虫小技蒙蔽了双眼啊,依我看,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比较好,如果他们能以礼相待,我们也不会为难他们,一旦生出变故,至少还有人护驾。”
“敬恒。”西堂申鸿叫着他的名字抬起眼来与他直视:“我之前一直在想先不告诉你这件事,可是一会儿我们就要与他面对面,我想,你还是要有些心里准备的。”
西堂申鸿的态度无比严肃,言语中隐隐透着哀伤,敬恒也不由得更加担心起来,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地方出现了变故。
“我理解你对于这份降书的质疑,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签署这份降书的人不是耀世,而是你皇叔……”
西堂申鸿缓缓的将昨夜之事避重就轻,将与这份降书有关的部分挑拣着说给敬恒听,最后嘱咐他:“这下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去吧,回屋换上礼服,拿出你大宁皇子的威信来,今天是场正式的访问,不可失我泱泱大国的气度。”
敬恒将降书收好,放入怀中,退出房间,西堂申鸿站起来,推开窗户,看着外面一片阴霾的天空,雾气越来越大,大到他们即使行在海面上却看不到海的轮廓。
不愧是皇室子弟,齐宣棣在很多方面都与熵帝很像,两个人都太过清楚彼此。其实从一开始,齐宣棣就知道熵帝给他的第二封密函的内容,可是齐宣棣却只字未提。
看情况还有些时间,西堂申鸿将随记的白本从抽屉里拿出来,摊开在桌上,提笔欲将昨晚之事如实记录,可才刚写下个日期,笔就顿住了……
他该如何向熵帝解释这件事呢?安王不但没死,还多余了五百年的寿命,成为了七星盟的盟主,这肯定是瞒不住的,这次出来,他不但任务没有完成还害大宁损失了一个王爷,也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该如何全身而退呢?
还有,为什么他会觉得那样的齐宣棣特别可怜?为什么那样的齐宣棣让他有种想要拥抱的错觉,不,应该不是错觉,他清楚的记得,他抱了他,可是他推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