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阿旺会惹他生气，偶尔说出令人心动的话，坦率到可笑。

他给他的爱，是母亲给不了的。

“……你要和那个女人结婚吗？”

不知跑了多久，宁默在一处小树林旁停下。

他有些喘，满头大汗，依然紧紧握住阿旺的手臂，捏得那泛着触目惊心的红。

阿旺怕疼，无措地扒着他的手指，眼底除了惊恐，更多的是担心。

“阿默，你怎么了？”

“……”宁默平复着呼吸，并不想回答。

“想哭吗？”阿旺笨拙地帮宁默擦掉额迹的汗，“刚刚……刚刚，你对阿姨的口气……很、很不好呢。”

他知道啊，语气不好，眼神吓人，对待长辈一点都不尊敬，但是……他就是想质问母亲。

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给阿旺找一个适龄的女人结婚，又有什么好处呢？如果男人可以怀孕，他可以毫不费力地让阿旺生许多小孩。

这样可耻的念头，像是毒瘤根深蒂固地扎在脑海里。

于是他狠狠地抱住阿旺，“你要和那个女人结婚吗？”

“诶？结婚？”阿旺痛苦地在他怀里扭动，“唔……阿默，松、松一点，我、我觉得难受。”

不能松，一松就跑掉了。

“回答我的问题！”

恐慌化作烦躁从身体的每个毛孔散发出来。

宁默凶狠地瞪着阿旺，“还是你喜欢她了？”

“喜欢？没、没有啊……”阿旺慌张地摇摇头，“也、也没有想结婚……”

他就算傻，也知道结婚是什么意思。

“我、我没有想和荷花住在一起。”

“真的吗？”

“嗯。”

他知道眼前的人永远都不会欺骗自己，可是心为什么还在惶恐地跳动着？

嘴里满是苦涩，宁默嘶哑地问，“那么……女朋友……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那是阿姨和妈妈……”听到宁默这么问，阿旺皱起眉，难得厌烦地撇了撇嘴，“我和荷花只是朋友，没有想要做那种事情啊。”

“那种事情？”

“嗯，我、我懂的，男女朋友是什么意思……”阿旺飞快地看了宁默一眼，双颊染上刻意的红晕，还缩着脖子，脑门蹭在宁默胸前，“就、就是阿默会对我做的事情吧。”

“……”

“脱、脱光衣服什么的……我、我不想看荷花光身子。”

“……”

呆子诚实的描述让宁默有一瞬间的窘迫，随后而来的是狂喜。

他推开阿旺，微微弯腰，强迫对方和自己对视。

彼此眼中都闪烁着瑰丽的色彩，沉默时的气流涌动的速度也减缓下来。

百感交集，宁默攀住阿旺肩头的双手都轻微地颤抖起来。

他咬着牙，额角抽动，隐忍住欣喜的后果就是脸色更加的可怕。

“你是说真的吗？”

阿旺害羞地垂下眼睫，“嗯。”

“那种事情……你真的懂吗？”

阿旺顿了顿，肯定地点头，“嗯。”

脖子都红了，宁默忍不住用手摸了摸，立刻迎来阿旺剧烈地颤抖。

“回去之后，你和妈妈说明白。”宁默被引诱一般地偏过脸，也不管这是有人出没的小树林，就急切地将干燥的嘴唇印在阿旺裸露的脖颈上。

“说你不要和那个女人在一起，让他们别做多余的事。”

“唔……我、我一直在说啊。”

阿旺难耐地抵住宁默胸前，对方喷洒出来的气息比夏日的空气还要灼热，不一会，脖子都沁出汗水，变得粘腻起来。

喉结上下滑动着，宁默轻咬一口，“你一直都说了？”

“嗯，可是阿姨和妈妈就是不听。”阿旺摸摸被咬过的地方，眼看宁默又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衣服里面，臊得慌张四顾，眼角发红，可怜巴巴地，“阿、阿默，你要做什么？”

宁默面无表情地反问，“你觉得呢？”

他的手一直都在乱摸，最后干脆是掀起阿旺单薄的T恤，抱住阿旺细瘦的腰亲吻起对方的胸口来。

“阿默，会、会有人看见的哦！”

“让他们看去好了。”

“咦？这、这多不好意思。”

阿旺的羞耻心总是比宁默强烈。

两人在小树林里推推搡搡了好半天，总算是化解了宁默多日来的隐忍和得知“女朋友”这一消息后的震怒。

携手走出小树林，宁默已经恢复了冷静的平淡表情。他拉着阿旺的手，在夕阳中两人的影子都斜长地舒展在水泥地面上。

“阿默，你刚刚会对荷花说那么过分的话……”走到小区门口，阿旺忽然笑嘻嘻地说，他眼眸明亮，一点都不像是脑袋有问题的人，“是在吃醋吗？”

“……吃醋？”心头猛地一跳，宁默游移着眼睛，许久，嗤笑道，“怎、怎么可能？话说回来，你懂吃醋是什么意思吗？”

“诶？阿默，你不要总是看不起我嘛……”

阿旺戳戳宁默，“我懂很多东西的。”

骄傲的扬起下巴的呆子，脸上满是夕阳漂亮的余晖。

他得意地笑着，“就像我有一次看到阿默和莫涵坐在一起聊天，就在吃醋啊。”

“诶？”

“那种心情……很难受。”

正因为难受，所以难忘啊。

他真的不知道，其实阿旺远比他想象得要聪明，要敏感，要善解人意。

“我回去就告诉妈妈，我想和阿默结婚，好不好？”

“……”

但是……太过单纯和真诚的他，始终不会明白自己的担忧和茫然。

他喜欢一个呆子，并且……有能力养活他一辈子，让单纯的呆子也承受那些阴暗的指指点点吗？

“好不好？”

手臂被亲昵地摇晃着，宁默低头看去，阿旺的眼睛里满是期许。

喉头苦涩，凝视许久，他哑声说，“……不好。”

Chapter 46

被宁默回绝之后，阿旺失望地垂下眼。

他摇着脑袋，有些含糊地问，“为什么呢……告诉妈妈的话，他们……他们就不会让我和荷花……”

虽然烦恼着，也有一丝埋怨宁默总是不拿自己的想法当回事，阿旺还是没有松开宁默的手，和宁默肩并肩地，慢悠悠地向家走去，“唔……不过阿默比我聪明，阿默说什么，就是什么。”

呆子的自言自语听在耳朵里，宁默并不好受。

有酸涩的情绪在胸腔翻涌，但理智告诉他，现在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没有把握，也无法承诺，更重要的是，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无法令长辈们信服。

爬楼梯时的脚步声回荡在阴暗的狭窄楼道里更显孤寂。

两人一上一下，来到二楼时，夕阳余晖透过窗户照射进来，金色光线一点都没有午后的强悍，变得温柔温暖起来。

阿旺扯扯宁默的衣角。

“怎么？”

“阿默，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告诉爸爸妈妈比较好哦。”

“告诉他们什么？”

宁默停下脚步，转过身，从高处看去，阿旺仰起来的脸更显纯真。

“荷花啊，我不要和她交往，但每次说了，阿姨和妈妈都说我不懂，还说既然我没有喜欢的人，和荷花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好的。”

在他不在的时间里，阿旺也一定苦恼过。

用他那颗容量不是很大的脑袋苦苦思索，该怎么办呢？该怎么说，才能让自己不再被人小看，令大家理解自己的想法呢？

宁默无意识地皱起眉。

他开始心疼阿旺。

因为喜欢，才会如此认真的，设身处地地为对方着想。

“我想告诉妈妈我喜欢阿默。”

喉头发苦，视线也模糊起来。

宁默怔怔地向下开去，他的双手被过去小看了嘲笑过的呆子温柔地执起，柔软的触感让心都化了，“阿默，我想说。”

明明是他先蛮横地强迫对方接受自己不堪入目的感情的。

明明是他将那份羞于启齿的欲望强加给对方的。

明明……明明是他付出的更多，爱的更多的。

但为什么到了最后，也是他最先退缩了呢？

“我……”喉头动了动，宁默嗓音轻颤，他想的太多，瞻前顾后，想要拽着对方逃走不顾长辈反对的冲动，已经在渐渐成长起来之后，隐没了。

他急速成长着，用成人的方式思考问题，企图找到最完美的解决方法，不伤害一个人，更重要的是，不要让眼前的呆子做出抉择。

会有更好的方法的，比起现在摊牌。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反手握住阿旺，宁默眸光闪烁，迟疑着不知该怎么向阿旺解释，就见对方重新黯了下来。

“还是不能说哦。”

呆子傻笑着，“嗯……那、那就不说好了。”

故作轻快地爬上阶梯，阿旺和宁默肩并肩站在恰好只能容纳两个人的阶梯上。

“等阿默说好的时候，我再告诉妈妈。”

夕阳下，对方清瘦下来的面容一如既往，和幼时初次见面一样。

“我们回去吃饭好了。”阿旺扯扯宁默的手，率先抬起脚步，向楼上爬去。

他们牵着手，彼此体温交融，粘腻的汗水沁出也不觉得难受。

宁默忽然涌起一股冲动，在直白的呆子面前，他居然只能逃避，说好听是理智，实际上里头有多少成分的害怕和无措，只有自己知道。

于是他忍不住停下脚步，在阿旺疑惑地扭过头来时，迎上前去，精准地吻住了对方的唇。

他们还是一高一低，只是这次换成了阿旺在上方，他在下面。

其实在感情的天平里，原本就是他处于劣势的。只是平时他装的强大，又口是心非，刻意板起来的脸以及浑身散发出来的戾气，都是为了遮掩自己的羞恼和喜悦的心情。

“唔……阿、阿默，你怎么……”

“别说话。”

向前跨了一步，宁默桎梏住阿旺的后脑，加深了这个情绪复杂的吻。

“让我好好亲一亲。”

“诶？可是……”

安静的楼道里甚至可以听见他们唇舌交缠的淫靡响声。

耳根发烫，膝盖也发软，阿旺顺从地圈住宁默的腰，紧张地闭上眼睛。

从亲吻中可以找到力量和方向，宁默沉浸在阿旺给与他的温暖中，冰凉的十指终于染上了暖意。

只是身后忽然响起的开门声，打破了暧昧温情的气氛。

宁默浑身僵硬，顿了好一会，他才松开阿旺，抬起眼。

迎入视线中的，是刚刚跨出门口，满脸错愕的林奶奶和林爸爸。

林奶奶趁着暑假从老家赶回来，说要看看许久不见的乖孙子和宁默。

却没想到一回来就见到他们在亲吻。

“你们……”长辈明显是被看到的场景吓到，嘴巴都哆嗦了起来，“你们在干什么？”

人们总是要措手不及地被迫接受许多事情。

越不想它发生，它越对着干。

宁默的心凉了一大截。

而阿旺则是茫然地转过头去，他的眼角和脸颊还因为长时间的亲吻而微微泛红。

“……爸爸。”

楼道里的气氛压抑，阿旺无措地眨了眨眼，扯出一抹讨好的笑，“爸爸，我和阿默……”

“蠢东西，你在干什么！”

林爸爸长相温和，又戴着眼镜，平日里从不发怒，现下却阴鸷地来回扫视宁默和阿旺，见阿旺还是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当即就脸色发青地扬手劈来，狠狠甩了阿旺一巴掌。

暴怒的吼声一阵阵回荡在楼道里。

阿旺被打得耳鸣，眼底猝不及防地涌上泪珠，他捂住脸颊，恐惧地缩在宁默身后。

“爸爸……”

“叔叔。”宁默忙护着阿旺，“你别打阿旺，是我不好。”

“默默……”林爸爸勉强平稳住呼吸，“阿旺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吗？”

“……”

“刚刚那种事情……你不知道不该做吗？”

“……”

“默默，回答我。”

面对林爸爸的质问，宁默唇瓣紧抿，难堪地别开脸。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他也有词穷，不知该从何说起的状况。

而林妈妈和宁妈妈也听到声响，从客厅走了出来。

见到两个小孩被林爸爸堵在楼梯口，都沉着脸不说话，阿旺还哭哭啼啼的，都紧张地问，“出什么事了？你打阿旺了？”

林妈妈心疼地扯过阿旺，宁妈妈则是眯着眼，在众人来不及反应时，失望地打了宁默一巴掌。

“啪——”的一声，堪称清脆。

宁默愕然地捂住脸，“妈？”

阿旺一下子止住哭泣，惊恐地跑回宁默身边。

“阿、阿姨，你怎么打阿默呢？”

阿旺傻傻地护在宁默身前，自己的左脸颊还留着红痕，却在担心宁默会被打痛。

“阿旺，你……”

宁妈妈胸口一揪，用蛮力扯开阿旺，反手又打了宁默一个耳光。

“给你台阶下，你不要。”

“……”

“现在被戳穿了，你不觉得丢脸吗？！”

燥热的风吹起门扉，木门猛然关上的巨大声响震得在场的人心发慌。

“……”宁默不敢置信地与母亲对视，“你……早就知道了？”

“阿旺智能不足，不是你可以玩弄的！大家楼上楼下住了这么久，你就没有一点羞耻心吗？！”宁妈妈严厉地质问，语气凶狠，眼中却蓄满泪水。

在外人面前教训自己的儿子，这种心情并不好受。

余光瞥见林妈妈惊疑不定地拉着阿旺，林爸爸面无表情，宁默想要解释，却被母亲制止，“说你以后不会再做了。”

“妈？”

“和阿旺只是朋友，那种事情……是年轻不懂事……”宁妈妈艰涩开口，“向阿旺道歉，向林叔叔道歉，还有……”

不等宁妈妈说完，身后就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呻吟，以及重物缓缓落地的声响。

几人迟疑地向后看去，阿旺瞪大眼睛，无措地跑上前，“奶奶！”

昏黄的楼道里，林奶奶靠着墙壁，脸色发青，晕倒了。

Chapter 47

一行人忐忑不安地等在救护室门外。

林奶奶突如其来的晕倒让所有指责和愤怒戛然而止。

空寂的走廊里只有阿旺抽鼻子的声音，宁默被面无表情的宁妈妈拦在一旁，那样子，似乎是想要从这一刻开始，就禁止他和阿旺有任何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