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一把挂上电话。再看一眼，发现太过激动，时间一按长把机子也顺带着关机了。赵凌哎了一声，慢悠悠地将手插进口袋，也不理了，就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地回去了。

每当松一口气，总是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赵凌拍拍脑袋，还想什么呢，都是上一辈人的事情，他还能帮人家都解决吗。李叔叔都就差办手续，都和人家天天腻歪在一起了。这样更好，等李叔叔将赵妈妈拿下，到时候赵凌自己也能脱开了身。

回到病房，甜甜还坐着。精神饱满睡了一下午的她此时靠在枕头上，揉着肚子，一脸期待地看着赵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指指肚子，眼睛还往旁边的床铺上看——那个小孩正好吃完一盅，把空的塑料碗放在桌上。

赵凌有些惊讶，坐在床边：“你饿了？”

摸摸甜甜睡得蓬乱的头发，而甜甜轻轻地点头。赵凌沉默了几秒，将手上所有的棒棒糖都放在了对方的手心里，便再次站起来。

赵凌转过去，甜甜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扬起大大的笑脸。赵凌发现，所有的孩子的眼他都分不清，每一个都是水汪汪的，藏着无尽的纯洁。

这孩子，到底知道了多少……

果然，他还是不太喜欢孩子。所有太过纯粹的东西，就让人忍不住想要破坏，无一例外。

赵凌在医院呆了一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外面已经大亮。厨房里，外婆正在做煎饼。滋啦几声，就感觉慢慢的，皮薄肉多的饼表面正在泛起金黄色。而已经成熟的食物放在一边的盘子上。不过，赵凌试着抽动鼻子，实在是闻不到这样可口的味道。哦，昨天晚上太冷了，他好像感冒了。

“啊欠！——”赵凌连忙捂着鼻子，仰头慢慢地摸索着走进洗手间。

“快洗手，吃早饭了！”外婆高兴地说，“等会儿你再睡，我去送吃的给你李婆婆。下午就不回来了。要是甜甜烧退了，我们下午回来。我还给甜甜弄了点粥，还剩一点，中午你就先自己凑活着解决吧？”

赵凌点点头，摸着红红的鼻子，感到头有些昏昏沉沉，摇晃脑袋，发现里面就像有了液体一样，忍不住跟着一边倒去。坐在厨房里，只感到油腻腻的气息，越发难受的赵凌只喝了几口没味道的大米粥，就连忙摆手，摇摇晃晃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赶快喝点感冒药再睡！”外婆看这样的赵凌，也不强求人家睡觉了。赵凌恩了一声，心里却想着，先睡一下，睡醒后再吃药。

外婆不禁叹口气：“早知道你这么一晚在外面，就让你多穿点了，一个短袖可不冷嘛……”

而刚碰上床的赵凌呻……吟一口，就立刻睡了过去。但是睡得很不稳，总有人在打扰自己，想要抬起自己的头，没劲的赵凌却闷闷地背身过去。外婆的声音逐渐远去，动静没了，感谢睡神的赵凌裹成球状，把自己沉沉渐进梦中。

他那睡颜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缩成了一团，抱着膝盖，就着衣服一起睡着了。

期间，他感到凉凉的冰意吹拂自己的额头，迷迷糊糊地嘟囔几句，赵凌将自己埋进更深的被子中间。而自己，躺在水底一般，外界的声音明明很清晰，却怎么也透不过自己的脑袋识别中枢。又好似单人床变得极其浩大，如汪洋大海，怎么也够不到边，也挥不去，那些烦人的苍蝇。

哦，外婆将饼放在了床边吗，所以将那些讨厌的东西都吸引到这里了？好该死啊，好想睡怎么办……

嗡嗡的声音在赵凌的脑子里回响，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胡思乱想还是外界的干扰。也不知过了多久，在睡与清醒中徘徊，赵凌努力睁开眼睛，他决定要发出怒气冲天的声音。将这些饶人清梦的声音全都驱逐出去。可是总觉得身上好沉重，就像一个人正压着他。似乎在翻动自己的手，哦，那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软绵绵得不着力。

又好像谁在敲击地板，那种被放大无数倍的重击声在深深折磨着脆弱的耳膜。

“不……出去……”有个女人在耳边这么说。赵凌感激地想，快让他们都走。

就在这时，能够感受到什么东西钳住自己的嘴巴。没过一会儿，东西正往喉咙流淌，浸润着自己，来不及干什么，就直接吞了下去，什么味道也没有。好像还有点点的微甜，是液体在嗓子眼滑动的触觉与没有进食的恢复敏锐的味觉。

你们都给他安静！！！他只是想好好睡一觉，什么的感冒都让它们见鬼吧！

赵凌奋力睁开了眼，才发现自己正张着大嘴，却发不出所有声音。

手脚开始恢复知觉，赵凌出了一身潮热汗，发现自己的鼻子也通气了很多，屋子里有人关灯了，好昏暗。

哦，不是昏暗。赵凌抬头看看床边的闹钟，已经傍晚时分了。

“凌凌，你觉得好些了没有？”

“恩”赵凌的脑子还有些晕晕的。听到对方亲切的声音，便想都没想的他随手接过眼前的杯子，温水正喝几口，就被一股力量挥了出去。

赵凌半身被淋的湿乎乎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摸着脸上的小碎子，捻之，变成白色的粉末。似乎是药片。再往上看去，赵妈妈站在床前。哦，她站着，那么坐在边上的是谁啊。赵凌撩起湿湿的头发，刚才是谁给自己的水？

“何勤你丧心病狂了是吧！？”赵妈妈大声吼着，“那是我儿子，不是你儿子！谁让你有权利这么做的！！”

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床边，身影很消瘦，背也有些驼，他回吼着：“你是要我的命，是不！你看看我，我再不还钱，我的手指头就都没有了！！”

哦，赵凌一脸地惊讶，发现对方伸出的手上有一只小拇指变短了。

不，断了一截。

赵凌趴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努力使自己坐起来：“你是谁？你怎么在我家？——妈妈。”

赵妈妈过去扯赵凌的胳膊，赵凌却发现自己被陌生男人抓住了手臂，此时的手劲很大根本拽不动，难受的赵凌皱着眉头去挣脱。但是现在也没有什么力气，赵凌惊恐地大叫道：“你给我喝了什么！”

“何勤——”赵妈妈一根根地拉开对方的手指头，好生说着，“你要多少我给你，你这样做不就称了他们的意吗！我早就跟你说过，他们不可靠的。”

赵凌看着两人的拉锯，紧接着赵妈妈就被推倒几步，顺势靠在一边。赵凌也解脱开来。

叫何勤的男人看着赵妈妈，眼里的赤红而疯狂的样子吓住了正好面对着的赵凌。还有什么明白的啊，赵凌连忙站起来，就近将边上的抽屉中拿出榔头，对着何勤警告着：“你快点出去，你这是闯民宅，随便一吼就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我告诉你，我还可以告你入室抢劫，我要是伤着你，这是正当防卫！”

何勤眼里闪烁，慢慢逼近，喘着气：“凌凌啊，我可是你妈妈的朋友。这不算是入室抢劫，你一个小孩子拿着这么危险的东西，可不太好啊！”

赵妈妈连忙拉着赵凌的衣服：“凌凌你别冲动，只是小误会而已。他没什么要抢这里的。……”

“你到底是哪边的？！”赵凌用胳膊肘捅着赵妈妈。

“你，你让他走，他只是一时想不清了，你让他走吧……”赵妈妈对着何勤连忙使眼色。

“听到没有，还不走！”赵凌挥着榔头，这是他以前专门防着闯空门的小偷的，结果今天果然用上了，“妈妈，还是打电话吧，他这是疯了！你看他现在，可是精神不稳了。”

赵妈妈摇摇头：“何勤，你快走啊，凌凌可什么都做得出来啊。”

何勤眼里满是不甘，上前几步，赵凌手中的利器没眼，一下子就划了一口子。何勤吃痛，忙退后几步。

赵凌每天拿个磨砂纸一点点地磨着，不锋利才怪。话说，这样想念赵爸爸的方式还真在是不错，赵凌已经忍不住感谢明智的自己了。

慌乱的赵妈妈马上倒戈，越过赵凌，将何勤抱住，问询着伤势如何。

“快走，你听不懂么！”赵凌吼着，走上几步，也不管对方被赵妈妈护着，几次要划到这个女人。

“你就听我一句吧！你这快点去医院，我过两天来找你！”赵妈妈几乎要跪地了，求饶地看着捂着手臂的男人。

何勤看一眼赵妈妈，眼里愤怒的火热还没下去，也知道这样受伤不行。对方很果断扭头就走了出去，门被重重的关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赵凌不知道对方的伤势如何，但肯定的是，滴着一条路的血，估计这几天都会安宁一阵子。

赵凌听到隐约下楼梯的声响，才将东西颤抖着放在桌上，自己空着肚子，喝了水。可是力量就像蒸发一样，慢慢在消耗，要是这个何勤再不走，再过一会儿，就算赵凌再怎么反抗也无济于事了。

赵妈妈哭泣着走到赵凌身边：“凌凌……你，你没事吧？”

赵凌露出鬼一样的苦笑：“妈，你和何勤——那个，李叔叔知道吗？”

但是，她现在回答不了赵凌，因为突入袭来的难受让她捂住嘴巴，弯腰对着地板干呕着。

等到对方支起身子，他这才发现，走近的赵妈妈一脸素颜，任眼泪流淌。才多久不见，她却好像老了好几岁，就像李叔叔的姐姐一样。赵妈妈摸着自己的肚子，哭丧着脸：“凌凌，你，你别告诉李叔叔？我会拦着他的，不让他找你的。”

赵凌脑袋变得越来越昏沉，但是他努力将手放在对方的腹部，那是赵妈妈最引以为豪的地方了。她吃什么都不会变胖，永远的瘦身美女，连带着拥有同样的基因的赵凌也受之福照。但是，赵凌不可置信地来回揉摸，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赵妈妈想要拉开对方的手，赵凌立刻下了几分力量。

似乎什么也没有，但是赵妈妈瘦得厉害，一块明显要比别的地方要硬一些、也要高一些的地方，似乎是什么肿块。

“凌凌，你，你一定要帮我……”

赵凌缩回手，看着精神有些被刺激到的赵妈妈接着呕着，可是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回答我……”赵凌任她呕吐，等之终于安静下来，扳起沉沉的对方肩膀，“你怎么想的，你就不能安定一点吗！啊！！”

赵凌大声地叫着，他就不明白了，赵妈妈这样漂亮的人，要什么没有。

“你说啊，你怎么就这么不消停。这是谁的孩子，是李叔叔的吗！”

赵妈妈看着赵凌，连忙摇头：“我，我这什么都没有，没有孩子！”

“你骗鬼吗！”赵凌说，“你这不是他的，那会是谁的！？”

赵凌对视着她：“你……你这是，这是刚才那个男人的。”

赵妈妈痛苦地说：“我不是故意的，凌凌……你，你一定要帮我啊！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赵凌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