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如以往一样。五湖帮的杀手一路追杀,更有煽动宵小门派前来争夺秘笈的百余人。只因为,这位决然师太就是天水宫亦然道长的师妹。他们为的就是天水宫的绝学。
天水宫和无极谷是江湖上最权威的武学门派,行踪隐秘,避世而居。每个掌门人皆是江湖上一等一的绝顶高手。甚至传言,这两位掌门已到了上窥天道,羽化便可登仙的境界。
山脚下的废弃农庄里。
“你们救我,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决然师太性格乖张怪癖,喜怒无常,高兴时对两人相对亲孙子一样,心情不好时,就说他俩是觊觎秘笈的鼠辈。
“若你们还是不信也就就算了,反正送你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也算完成了。”忘忧就没见过这么难以相处的人。
“那就请师太多多保重吧。”晨凉拱手告退,“忘忧,我们走吧。”
两个人并肩离开了生活了几日的农家,消失在谷道上。渐行渐远。决然师太目光也不禁移过去,这两人似乎并不像想象的那样心怀不轨,路上也是尊敬她,照顾她。这次,是不是她想多了?一阵风掠过草尖,人影远去。
忘忧和晨凉行了几日,一日到了苏州,找了客栈准备住下。
“客官,只要一间房啊?”小二加重了一的读音,两个男子汉住一间房,该不会是那个吧?小二又一副我明白了的模样。殷勤的带两个人上楼。
“一间房怎么了?我和晨都是住一间房的。”忘忧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闭嘴。我只是想省点银子。”晨凉摸摸腰间的钱袋,狠狠的鄙视了一眼某个恬不知耻的家伙。本来那晚想让他露宿街头的,这个人在门外站了半夜,就病了。害得他鞍前马后,当佛爷一样的供着。因此就慢了五湖帮的人一步到达忆居。
“晨,还是我睡里面吗?”忘忧想当然的爬上床,退下外衣躺下。放松身体,享受难得的安静舒适。有几次滚下床的经历后,忘忧坚持要睡里面。
“以箫为界,过着就死。”晨凉实在无法忍受这个睡觉极不安生的家伙,抢被子,乱搭手脚,睡里面撞鼻子,睡外面滚下床。真不知以后他的妻子怎么受得了。
和决然师太奔波了大半月,这下安静的躺着,好不惬意。两人都不想说话,各自进入梦乡。
“晨,此事已了,我们去找那个风北辰和水青寒切磋一下吧。”忘忧就是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每次非得熬到不行自动睡着了才罢休。用他的话说就是,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人陪睡了,能不珍惜吗。
“风北辰已经销声匿迹,水清寒也下落不明。”这两个人如流星一般,灿烂了星空,却也转瞬即逝。甚至两年来,听不到半点风声。
“哦,那我们下面去哪里?要不要去武林联盟,那不是每个学武之人都想去的地方吗?”忘忧还在为未来打算。
“拜托,你能不能乖乖的睡觉!”晨凉背过身去,不再搭理他。
夜静无语。
第四章:情深意动
半夜,忘忧被一阵细微的声音惊醒,他蓦地睁眼,窗外闪过一丝寒光,闪着蓝光,刺破了窗户纸。是抹了毒的箭!忘忧反应过来的同时箭也离弦。他想也不想,一把搂过晨凉翻身跃起三尺,避开了箭,落在床上无声的掠到窗下。过来的途中,一道黑影从他的腋下发出,射出窗外,窗户上,映出一朵鲜红的花来。他低头,不知何时,晨凉已经醒来,顺手拔下床上的箭射回去。
外面的人立刻抽刀出剑,破窗而入。在窗下的两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先来的十余人被人从背后,一剑毙命。
“小心!”两人来不及穿衣穿鞋,顺手捡了两把刀,对付从外面涌进来的敌人,二人住在三楼,只有一方的走廊上能来敌人,如今战事一起,刀枪突鸣,不少人被惊醒,却不敢出来看。三楼的房间也毁之殆尽。这一杀,就到了天亮。还好来的只是一小部分人,东方出现一缕微光,最后一个敌人中剑身亡。
两人疲倦不堪,坐倒在地,急忙运功调息,避免真气乱走,伤及经脉内府。
忘忧率先睁眼,看见了衣衫凌乱的晨凉还在瞑目养神。内衣领口散开,露出了健美的锁骨和玉石般的肌肤,还有那胸膛上的一抹红痕——刚才为了救他于刀下而避无可避的被对方伤到的。还好闪得及时,只刮了一道细痕,不然,非得开膛破肚。
晨凉虽然嘴上对他十分不满、刻薄,但是,却没有真的撇下他不管,在危难时也舍身相救,可见,晨凉对他还是好的。忘忧想到一路行来,晨凉哪件事不是先人后己,嘴上说的难听的话只不过是为了掩饰他泛滥的好心。念及此,忘忧忍不住笑了,“傻瓜。”何必掩饰呢,对人好就对人好嘛。
忘忧不经意的抬眼,便对上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两人都没预料到目光会撞在一起,忘忧没想到晨凉已经睁眼;晨凉也不知道忘忧会突然抬头。怔了一刻,晨凉错开目光,站起来,没说话,去穿衣服去了。
默默地穿着衣服,晨凉还在想着刚才的一幕,他睁眼就看见忘忧盯着他的胸膛看,那眼神专注,疼惜而窃喜。浑然不觉他已经醒来,还傻傻地说了句什么傻瓜?他才是个傻瓜!
“你的伤不用上药吗?”忘忧穿好衣服过来,“虽然你没我好看但破相了也不好嘛。”
“破相?我受伤的不是脸。”晨凉汗颜,表情严肃,“还有,我可比你帅。”
“帅也别留些伤疤在身上,别人看见了不好。”忘忧语重心长,他可不希望晨凉如此完美的身材留下什么痕迹。
“谁会看这里啊?你吗?”晨凉下意识的驳回,
“你以后的妻子总会看吧。”忘忧继续补充他的担心。
所以,两句话这样毫无间隔的连在一起。所以,看见了彼此眼中的慌乱、不安以及欣喜?说话的人先是一愣,下意识的望了对方一眼,慌忙错开。晨凉不动声色地拿了竹箫出门。“此地不宜久留。”
忘忧手足无措的干笑“嗯。”
这下,在路上,忘忧也沉默了。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做什么。说什么又怕晨凉不理,做什么又怕晨凉反对。低头骑着马心里还在乱糟糟的。突然觉得这大好风光都在嘲笑着他一样。
晨凉本来就话少,忘忧不说,他几乎不会先挑起话题。这行了半日,也不见忘忧说话,他下意识的瞟过去,忘忧低头不语,眼角瞥见他的目光也慌忙躲开。阳光明媚的日子忽然变得压抑难捱了。
有几次,忘忧都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还是吞回去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晨凉就每次都在等忘忧说出来,可,偏偏抬了一半的头又立刻低下去。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小心啊!”忘忧只听得一个如沐春风的声音,就觉得一片温润覆在额上,他抬头,是晨凉的手,手上是一枝长出道上的刺。他反应过来,急忙将那只手拉下来,自己挪开身子扭转马头避过了那几枝刺。
“没事把,都出血了,抱歉啊。”忘忧手捧一双玉手,手背上的红痕分外刺眼,那是被刺刮伤的,亏得晨凉还一脸的无所谓,“挡什么挡,我被划了也没事。”忘忧沉声。
晨凉的手抖了一下:原来,不关他的事啊。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不动声色的抽回手,晨凉望向前方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那,既然已经救了决然师太,回到了苏州城。我们,也,分道扬镳吧。”不能再在一起了,泥足深陷就欲罢不能了。
忘忧明显的感觉了那双手的颤抖的一下,刚想说什么,晨凉却已说了道别的话,那还多说什么呢。“嗯,这两个月,蒙洛兄照顾,感激不尽。”
晨凉微笑摇头,没说什么,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忘忧还沉醉在绝美的笑容,晨凉的笑,为何那么伤?
无处可去,只能回家。回到家后,就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趣。连父母的话也进不了耳,浑浑噩噩的,终日无所事事。苏沁心来了十余次,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也没让他抬眼看一下。看惯了晨凉的淡然,内敛和优雅的浅笑,忘忧想世间美景再难入眼。
忘忧和晨凉勇斗五湖帮的事迹在江湖上传开,五湖帮本就恶名昭彰,晨凉和忘忧也因此名声鹊起,被封为江南双骄。武林盟主更是准备将二人招到旗下,进入武林联盟作为八堂主,这可是许多练武之人梦寐以求的。
苏沁心带来这个消息时,忘忧第一次正视她:沁心应该不知道晨凉,就不是故意骗他的了。但是,想到晨凉,和他见面的话……忘忧还是摇了摇头。
江湖上就在传要将晨凉和忘忧收入八堂主之一,但,不久之后就传出这两人眼高于顶,同时拒绝了盟主。
两个人隔了千里也不约而同的笑了,苦涩而凄凉。笑着笑着,两行清泪过腮边……夜色越发寂寞了。
“你,知道了?”沁心破天荒的忸怩起来,都不敢像平时那样毫无顾忌的和忘忧对视,“也不用笑到热泪盈眶吧。”
忘忧拂袖拭泪,这是热泪吗,滑入嘴角的苦涩是什么。原来,这世间,懂他的人,很少,很少,少到可能只有一个。
“什么事?”他想知道什么事会让他“笑到热泪盈眶”
“下个月初十,爹就为我们完婚啊。”沁心双颊嫣红,风情万千,手,不自觉的拉起忘忧垂着的手,“反正,你是爹爹收养的,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下个月初十,还有一个月。忘忧,抽回手,就像半年前晨凉一样,毫不留情。“那,我得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苏沁心还想问这个“他”是谁,忘忧已经跃窗而去。没入夜色的他让沁心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害怕和失落。仿佛这一去,那个青梅竹马的哥哥就永远不会来了一样。
第五章:相思成灰
晨凉不再笑了,想高歌却无人相和,想狂饮也无人共醉。想诉说,却不知千言万语向谁诉。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寂寥。忘忧,你的离去,让我知道人世的寂寞为何物。
“哈哈哈哈,动心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晨凉回眼,一个人影拂着草间飘过来,稳稳地落在他面前的石桌上,亭子里,两个人还算是旧友重逢。“想不到老婆子自己会来吧。”
“的确,师太武功盖世,御风而行自不是难事。”晨凉收起悲凉,淡然笑道。
“此时不说,日后岁月流年,红尘万丈可就相思相望不相亲了。就此,沉沦苦海了,不死不休。”决然师太隐藏在黑夜里的双眼难得闪着光芒,让人不禁想到这个在少年时也经历了怎样爱恨情仇。
“只怕一踏错,就万劫不复。”谁会承认自己喜欢上一个男子,两个人的分道扬镳和拒绝加盟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你这样想,他就不会这样想吗。”因为彼此顾及这对方,猜错了对方的意愿,隐藏了自己的真情。一个误会,可以错开天涯海角。
“这次,看谁还来帮你!小的们,上!”从黑暗里窜出一帮恶汉,刀光凉。他们是追杀决然师太到这里的。决然师太在农庄那里就一只跟在晨凉的后面。
“还不放弃吗。找死!”决然师太也不理晨凉,双掌挥出,与那帮人斗在一处。“啊?是你!”
从黑暗里再次走出一个人,“好久不见,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带了一个斗笠,看不清面容。
亭子里的晨凉瞬间出手,将那帮小喽啰三下五除二的打倒在地,再难翻身,几个领头的倒是武功一流,以一敌四,他力渐不支。这群人,武功比前几次的人高了不少。晨凉本就心情不好,这下到可以好好的发泄一般,只管出手,不管死活,如此只攻不守的打法让两边的人皆受重伤。
“啊!”决然师太身受一掌,如断线的风筝一般落下来,她的双腿已废,根本避不开这一击。后面的人趁胜追击又一掌劈来。晨凉踢了一块石头过去,挡住了那一掌,减缓了掌风,落在决然师太身上的只有十之三四。
“快走!”晨凉抱起决然师太踏月而去。自己心情不好也不能搭上老人家的性命。
后面的人追了几个月,终于追到决然师太,怎么肯轻易放弃。自然紧追不舍。
晨凉也受了几掌,只觉得脚下发软,踉跄而行。决然师太发觉了异样,让他放弃她自己先走。否则,两个人非死在这里。
“救人救到底,以前年少无知,不知天高地厚,叨扰了前辈,而今,反正洛某也是无牵挂,陪着前辈一起死,也算是黄泉路上也有伴。”是的,晨凉早就抱了求死之心,只是不忍决然师太一起送死。如今逃也逃不掉了的,死了也好。
“你就不想再见他了。”决然师太冷笑,“遗憾终身,误己也就算了,误人又怎么办呢。”决然看着少年脸上的茫然,继续说道,“你们所做何其相似,是不是因为你们的感情也是相似的。他也是喜欢你的。”
晨凉脚下一滑,摔倒,翻身让自己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耳里还响着决然师太的话,“他也是喜欢你的。”是这样的吗,所以才做了同样的选择,所以才南辕北辙,所以,一切并没结束。
“咳咳咳!”决然师太咳血,“老婆子不行了,我两个徒儿皆不在身边,只有把衣钵传给你了。”
五湖帮的人追上来,正准备围攻之时,却来了掌门的信使,“总坛危急,清宁楼领兵攻打,掌门让你们马上赶回去,支援总坛。”
“清宁楼?楚落轩那个魔鬼终于肯出来了?”
几个人交换了颜色,很显然,总坛和清宁楼主比这边重要,立刻随信使赶回去。那个斗笠人却不走,他是五湖帮的外援,主要的目的是在一起追杀决然师太。
晨凉挡在决然师太前面,做背水一战,他已经传音入密,让师太趁机先走,他随后跟上。和斗笠人交手,晨凉被那十成功力的一掌打得远远的飞出去,撞在树上滚到了地上。他只觉五脏六腑有说不出的难受,落下的时候,只见一丝银光一闪而过,没入斗笠人的心间,同时,决然师太被掌风推到三丈远,口吐鲜血。那边的两人同时用了必杀之技。
“师太!”晨凉用尽力气跑过去。扶起决然师太。
决然师太目光却在斗笠人那里,斗笠人伫立不动,决然扔了一块石头过去,搭在斗笠人身上,斗笠人应声而倒。她一收手,手里已经握着一根细若发丝的银色铁器。这根银丝仿佛引起了什么回忆,决然师太落寞沧桑,“这是银丝剑,是当年和师兄交手时,被从九霄剑上削下来的,天水剑威力无穷,连千年古剑也经不住他全力的一削。”
“师太赶紧运功疗伤吧。”受了内伤,不及时医治,老人家的身子怎么捱得了。
决然师太笑了,“师兄,留给我的,只是这根细若银丝的剑脊,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我给它取名,相思,如今传给你了。”决然师太脸上还有追忆之色。
她的师兄,一定也是她的爱人吧,却是各安天涯。晨凉这样想着,忆居,是在回忆故居吧。
晨凉看着她拿过自己的竹箫,并指断为两节,将那根银丝射入箫身里,再将断下的一尺半尺长的箫接上去。让箫做了剑鞘。“这是他们要找的秘笈,《水灵犀》。”决然师太拿出那本泛黄的书卷,一并交到晨凉手中。
“师太……”晨凉不知道如何安慰,生老病死是每个人必须经历的,他的只言片语怎么能挽留生命的脚步。
“我死后,将我的骨灰带到天水宫去。”决然师太将剑交到晨凉手中的同时,呼吸渐弱,最后,彻底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