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占(生子)上——卿寒
卿寒  发于:2014年0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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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朝曦径直拿过一顶草帽,“车厢里坐着晕,我还是陪老将军吧。”

宋纯闻言,心头掠过一阵复杂情绪,叹了声:“出云你多大了,竟有如此见地。”

“尊长敬老,君子之义,哪里算什么见地,不过是人之本能。”顾朝曦戴好草帽,秀丽眉目掩在阴影里,只看得到削尖单薄的下颔。他道:“我及冠早了些,今年十八有余。”

侧眸看向宋纯:“老将军问晚辈年龄是?”

宋纯心虚地一咳,随口找了个理由:“我们元帅似乎和出云你年纪相差不大,也不过是快二十,你……你及冠时间不早了,像元帅当年临危受命赶赴前线时,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模样,那时就已行了冠礼,向来要建功立业之人,都是早早及冠的。”

“这……”这算什么理由?顾朝曦缩在阴影里腹诽:汉朝大多贵族皇室及冠都早,却是因为遵循‘冠而生子’这一条,如若如此说,汉朝皇室贵族各个都是英雄人物了。

上了官道宋纯挥鞭便不再那么温柔,马车提速不少,顾朝曦扒着车门稳定身形,哪里再有精力和他说话。

就这样扒着扒着颠簸着,顾朝曦竟然觉得有些困,头靠着门框,几乎是抱着门就迷瞪过去了。

宋纯抽空过来瞟他一眼,何止大惊。心道这个文弱书生不是才晕车吐得不行,这才过了多长时间竟然可以入眠,真是奇人!

计算着路程,心想再快些便可赶到五里坡,于是狠狠一抽马屁股,手中缰绳又是紧控,马车在笔直的官道上奔腾而去,马蹄带起一阵黄沙滚滚。

过了一会儿,顾朝曦突然从车门一倾身体趴在车板上,艰难地叫了声:“宋老将军!”

宋纯急忙勒马:“怎么了?”

话音未落,年轻人倒转头颅往车外,不一会儿一阵呕吐声传来。

年轻人真是不经夸……宋纯嘴角抽搐不已。

若是说顾朝曦之前那次吐只是把一张白皙的脸吐得快透明了的话,那这次绝对是连黄胆汁都快吐出来的面如菜色。

宋纯看他那瘦弱单薄一走起路来看似风度翩翩实际上谁知道是不是一推就倒的小身板,再也不敢快马加鞭了,琢磨五里坡就快到了,也没必要赶什么,于是索性收了马鞭,一手拉着缰绳让马闲庭信步地前进。

苦哈哈吐完,头晕眼花的顾朝曦觉察到这车速实在太慢,说道:“老将军,我可以坚持……”

宋纯凉凉“你要是可以的话,鱼都能上天去了,别说了,好好歇着慢慢走,不着急。”

到了五里坡和押粮队伍汇合时,第一个迎上来见宋纯不是别人,顾朝曦竟宋纯方才那么一提醒,想起来了,眼前来人就是当日差点撞着自己的那个马车车夫,也是宋纯的世侄。

仔细看来那车夫也是身材魁梧一身筋肉,国字脸端正威严,两道浓眉一扬气势便汹汹,看起来倒是个做将军的料。

只是那人眉宇间带着的那份骄横倒是很容易坏事这是真的,顾朝曦能感觉得到此人对自己毫不掩饰的轻蔑之意。

果然,那人走到宋纯身前,只是拱手向宋纯一人说话,并不理会顾朝曦。

顾朝曦在一边不说话,宋纯皱眉斥道:“竖子无礼!顾大人就在我身旁你如何不参见?!”又对顾朝曦带着歉意道,“顾大人见谅,世侄年少轻狂,难免不屑礼数,我这就教训他,让他给大人赔罪。”

墨书跟在顾朝曦身后,打了个哈欠大大伸了个懒腰,撇撇嘴道:“我看他不是难免,他就是故意的!”

“哪里来的小虾米,竟敢在爷爷面前吆五喝六,看我不——”那人怒气横生大喝。

宋纯给他气极,厉声道:“顾大人乃皇命所归,你见了不拜,日前在京城冲撞顾大人,当时无礼也罢,如今再次相见还是如此无礼,你道你是何人?竟然如此狂妄?还不给老夫跪下!”

那人虽然鲁莽大胆却是极怕宋纯,此刻只得跪下,回想宋纯的话,抬头看向顾朝曦,愕声道:“你、你就是当时那个那个?”

顾朝曦温颜一笑,眉梢眼底淡淡的暖意让那人看得一怔,他道:“当日之事已过,老将军勿需介。”顿了顿向宋纯一揖,“晚辈身体不适,想去清洗清洗,就不多留了,先走一步。”抬脚欲走,从头至尾都没有看跪在地上的人一眼。

宋纯连忙叫了人过来带顾朝曦过去,嘱咐完了才把目光看向跪在脚边的世侄,又是气又是无奈。

“阿兴,我说过你多少次了?做事说话之前要想清楚后果!后果!你怎么总是这样不经思考的蠢事?顾大人的表妹是宫中受宠的妃嫔,要是你真的把他气着了他回京去向他妹妹说一句,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此人名叫孙兴,是宋纯当年一同入伍的拜把子兄弟的家中独苗,孙兴之父在几年前汉水抵御南魏趁崔老将军逝时之际的偷袭强攻中战死,孙兴那时在老家和母亲同住,宋纯于是派人将他们孤儿寡母接到京城家中去住。

孙兴自小就受军事思想的熏陶,向来崇敬那些满身赫赫战功、一刀一枪拼出功勋的战场英雄,最是瞧不起那些看起来光鲜漂亮满口礼仪文化的读书人。

尤其是跋扈皇亲,例如太后娘家、大燕第一外戚宇文家的大公子,那位只晓得声色犬马的公子文不成武不就,长相又粗鄙,却整日仗着自己姑母是天子之母、妹妹是宫中贵妃、父亲是当朝丞相,在京中横行霸道、欺男霸女,孙兴曾多次和他起冲突。

此刻听说顾朝曦也是皇亲,也是有个妹妹承宠天子才得此地位,立即就连方才对顾朝曦的那一怔然的好印象都消散了,恶声恶气地梗着脖子道:“不就是个攀附裙带上来的浪荡公子哥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宋纯简直要给他气死过去,指着他的鼻尖“你你你”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孙兴见他如此,不由奇道:“以前伯父你对京中那些整日吟诗作对寻欢作乐的公子哥不是也极看不上,怎么偏偏对这一个这样上心欣赏?”难道是因为这个多了个妃嫔妹妹?

宋纯闻言蹲下身来,四下看了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对孙兴道:“你觉不觉的顾大人长得十分俊美?”

饶是孙兴在看不上顾朝曦也哼唧一声:“可不是,要是穿上女装咱们不定以为是哪家小娘子呢,比女人都漂亮!”

“这就对了!”宋纯笑道:“你可记得香君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她喜欢看什么样的男子?”

——宋纯膝下无子,人到中年才得了个女儿,取名香君,视若掌上明珠。不敢带上战场怕磕着碰着,宋香君留在京城中竟养成了和京城贵女的一样审美:喜欢美男子。不是那种伟岸俊朗的,就是一身书卷气风度翩翩的。

顾朝曦是东林书院士子中的翘楚,更兼一身好皮相,宋纯方才一路打探他的人品性格后,已有意动。

孙兴虽然鲁莽了些,却也不笨,宋纯说道这份上意思昭然若揭,他不由大惊失色:“伯父不可!”

“有何不可?”

“他、他……”孙兴急得满脸通红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这几年留在京城,和宋香君朝夕相伴,对宋香君早有属意,只是迫于自己什么都没有自觉配不上宋香君,这才想宋纯祈求要上战场建功立业,好满身功勋回去迎娶心上人。

可宋纯却说他已经有女婿人选了?!

还是他最看不上宋香君又喜欢的那种文弱书生?!

宋纯和顾朝曦仅仅相处半日竟然就决定了?!

孙兴在不甘地同时恨上顾朝曦,直恨自己当日怎么没让马蹄把这祸根碾死!侧眼朝着顾朝曦离开的方向看去,心中暗暗道:小白脸!敢和爷爷我抢香君妹妹?到了军中爷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此时的顾朝曦刚刚洗了把脸,清爽了一把,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竟然已经被人因情事给嫉恨上了。

第三章:出帷含态笑相迎(3)

适应这个东西,无论是什么都是要有个过程需要时间的,可是时不我待,战场前线等不得粮草,自然也等不得顾朝曦适应了马车跟上去。

索性最后顾朝曦弱弱地出了个主意——他曾经和表弟,现在已经荣升金吾卫大将军之一的安国侯慕容府正牌小公子一同学过骑术,虽然时间长了忘了不少,但是他当年没有晕马的现象,骑马是不是比坐马车好一点。

孙兴一旁听了直哼唧,更加是打心眼里瞧不起眼前这个被女人还美上几分的押粮官,马车坐不了,连马都不怎么会,完全认定此人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

宋纯闻言当即挑了匹性情温良的老马让顾朝曦试骑,顾朝曦既然提得出来自然是有所准备,再马上手忙脚乱了一统,终于在宋纯喊停前好好骑马轻快走了一个来回,若是不看他额上细密汗珠脸上勉强镇定的笑颜,倒还是能过关。

可这样的速度终究是不能够领队走,甚至是在粮队中间都不能,宋纯骑着良驹紫觉陪着他在队伍最后殿后。

顾朝曦僵硬地拉着马缰,强迫自己放松了身体,骑了一段好歹找到了些感觉。

宋纯赶了上来和他并辔,看了两下,微微颔首道:“出云你天资不错,虽说经验缺缺,却是可以练出来的。”

顾朝曦虚笑道:“哪里,我这骑术落下多少年了,要在找回来必定是要大费周章,不过老将军放心,我一定不会落下队伍的!”

“我没有催促你的意思,”宋纯打量着他的身子骨架,探出手来对顾朝曦道,“把你手给我看看。”

顾朝曦不明所以地递了过去。

宋纯将他的手翻来覆去看了一番,带着几分惊奇地道:“出云你的身材骨架都是极轻盈,那日我看你运轻功躲避阿兴的车就知道了,天生骨架轻,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是大大有利。方才我又看你的手掌,发现你手骨修长柔韧,是适合练剑的手,你怎么就没有随着慕容小侯爷一同习武呢?”

安国侯府小侯爷慕容谨自幼进宫为太子伴读,习武读书俱和当今天子以前太子在一处,顾朝曦自小文采过人,安国侯自然是不会再去挖掘他别的潜能,径直将他送进东林书院去。

他摊开自己手掌看了看,笑笑:“书剑江湖快意恩仇,跟评书里面的段子一样,人哪能求十全十美,我既然选了书中寻富贵,何必再去动刀剑。”

宋纯“诶”了一声道:“话不能这样说,天资怎能浪费?那岂不是对不起那些没有天资的人?更何况出云你真的是一门心思在仕途中求富贵吗?”

顾朝曦给他问得一愣,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在努力着,若是说十五岁之前还心存所谓的理想的话,那么十五岁那件事以后,他便几近生无可恋了……

还有瑶儿……在几近让过往的满心绝望覆盖遮掩心房的时候,他想起世上唯一的亲人,不由又恢复了些许的心情。

宋纯看他脸色寂静变幻,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但他脸上的表情明确表示自己不很高兴,也没明白自己方才的话是不是怎么让他突然如此忧心,轻咳了一声,想要换个话题来说。

“出云呐,你……”

“老将军,我们即将赶赴前线,不知现在战况如何了?”顾朝曦收拾起心情,为了避免自己胡思乱想,开口问正事。

提起战场,宋纯的神情也凝重了起来,他想了想,率先问了顾朝曦一个问题:“出云,你此去是不是仅仅为了完成皇命,其余从未多想?”

顾朝曦点了点头,反问道:“我难道该多想什么吗?”

宋纯叹了口气道:“其实押粮官这个官虽然官职不高但着实是个肥缺,加上你妹妹有是圣上宠妃,我们初见你的时候都少不得对你防备。故而我才会被元帅派出北上,一路护送粮草南下。”

“为的是,”宋纯看向顾朝曦,“防止押粮官从中克扣粮饷。”

顾朝曦恍然大悟,怪到自己初次见押粮队伍的时候军官们的脸色都是一脸晦暗,原来是被贪污犯吓怕了。

他一想到自己竟然被当成过贪污犯,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说道:“安国侯慕容府原是西域商帮起家,扼住丝路连接内陆咽喉,倒卖商品,实为西域大贾,故而当年太祖建军时才能出钱买得起一个侯爵来。别的不说,起码温饱是可以保证的,而出云此生所求,不过温饱闲适尔。”

宋纯也笑道:“我自是知道出云你的品性,只是每次押送粮草鲜有不贪之人,更有把持粮草向军中勒索的。”虽然这些人到后来都给元帅偷偷处决,但——

“他们也是习惯如此,出云你要见谅。”

顾朝曦望天长叹,他这才上路不到一天时间不知道已经要见谅几次了。摆了摆手权当听到。

“不过,”宋纯顿了顿,皱着眉道,“现在手上倒是有一件棘手的事情,本来不该是上报到出云你这里,只是确实有些棘手了,不知出云你能否帮忙?”

顾朝曦问:“何事?”

宋纯所说的棘手的事就是,每次粮队都会派遣一个文书——其实就是类似账房的人一起陪同着。因为没到一个驿站都要点粮一次,这已经是惯例了。

可上次押粮队随从负责点粮校对的文书竟然和押粮官勾结在一起克扣粮饷,定南军元帅崔雪麟一气之下把两个人都给办了,也不管贪官是大燕第一贵戚宇文家的人,一律上报说这两人在不收军纪私自出城被敌军射杀,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这一次走得匆忙,没有来得及找新的文书,就算要找新的也是得到了东都才能找,其中时日已经不短了,故而宋纯才求助顾朝曦。

这个事算小事也算大事,重要的是,底下的人必须配合。

运往前线的粮草不少,其中包括物资,各类武器兵甲之类,着实是麻烦得很。故而分出很多小队,每一队设置一正一副两个小队长负责看管和整理粮草,以防粮草有失。

面对顾朝曦这样的押粮官,几个小队的队长不知其人如何,自然是满心不信任,如今再加上孙兴一个劲儿地鼓动,到宋纯提出顾朝曦清点粮草编造成册,让各个小队的队长配合清点的时候,一个个都表现出一直的不乐意不配合来。

宋纯见他们这副表情,怒了,逮住一个问是怎么回事。

那人自然是害怕宋纯,哆哆嗦嗦地说本来上个账房就和押粮官勾结贪污给做了,这回怎么还索性让押粮官做账房?那不就是更加方便他贪污了么?

顾朝曦脾气好不计较,墨书爆竹性子都快炸了,闻言气得那是火冒三丈,眼见就要冲过去把说话的人暴打一顿出气。

把墨书拉住,顾朝曦上前一步,扫视了众人一眼,心中思绪急转,随即沉声道:“我知道各位对顾某都心存犹疑,可是清点粮草之事是大事,不可因疑不作为。再说了,万一粮草在途中丢失严重,顾某连粮草又多少都不知道,到了前线元帅却仍是认为是顾某贪污的,顾某岂不是冤枉了么?”

众人闻言对视一眼,都不说话,孙兴一步踏前,声如洪钟地道:“听你这话的语气,倒是当我们的押粮官委屈你了不成?冤枉你什么?你敢说你不贪么?!”

说完振臂一招,几个小队长也跟着附和。

宋纯一看便知自己这个世侄一定是从中作梗了,刚想喝止他下去,却听顾朝曦凉凉地道:“顾某出身安国公府慕容氏,见过的金银比你们吃过的盐都多,何必贪这一点微末粮草,再说我妹妹如今是天子御嫔,要什么赏赐没有,这次皇命不过是个过场,等我一回到京城便是大富大贵,我又何必费心费力去贪你们这点粮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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