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美人视而不见,继续对着景帝劝说道:“陛下,栗姬娘娘也是陛下的姬妾,俾妾也是陛下的姬妾。按道理来说我们都是一家人,这长年相处哪有舌头不碰牙的,都是些许小事。还请陛下宽心。”
长公主忍无可忍,冷哼一声,对着景帝说道:“陛下,我堂邑侯府还有事要处理,我和阿娇先回去了。”
说完,一把拉过阿娇气呼呼的往外走,王美人看这情况立即起身相送,却被气头上的长公主给赶了回来。当即有些尴尬的对着景帝笑道:“长公主的脾气也是,刚烈爽直。”
景帝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为了阿娇和荣儿的亲事,长姐和栗姬闹得十分僵硬。这亲家未结反成仇。”
说着,忽而又想到什么。“朕记着你和栗姬的关系也不是很融洽的啊!怎么今日想起来给她求情了呢?”
王美人见景帝这么一问,立刻深情款款的看着景帝,柔声说道:“圣贤有云:家国天下,又道天家无小事。自陛下即位以来,兢兢业业,日理万机。才有这‘京师之钱累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栗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处,至腐败不可食’的繁华盛世。依俾妾看,即便是有周一朝的成康之治也不过如此。”
是人都爱听奉承话,景帝也不例外。当即满脑门子的官司皆因王美人几句话而烟消云散,还没来得及谦虚几句,就听王美人继续说道:“圣贤亦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齐家无以治至天下。这栗姬是陛下的姬妾,自然是陛下的家人。俾妾也是陛下的姬妾,自然也是陛下的家人。若是陛下因为彘儿的关系而责罚于栗姬,传将出去岂不让外臣笑话陛下管理不好小家吗?陛下苦心孤诣才治理出这么一番强盛之世,俾妾又怎么忍心陛下因为这宅院的是非而让人非议陛下呢?所以俾妾并不是为了栗姬娘娘求情,而是为了陛下的尊严着想。陛下就是俾妾的天,俾妾即便是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能因此伤害到陛下。”
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让景帝感动不已。当即有些激动的握住王美人的双手连连说了三声好:“好!好!好!说的好!”
当下看着王美人温婉的容颜心情也开阔不少,一双大手下意识摩擦着掌中王美人柔软无骨的柔夷,指尖暗示性的搔着王美人的掌心。羞得王美人俊面通红。韩嫣等人一看这架势,立刻悄悄退出了绮兰殿,回转到自己的小屋。
被栗姬掌搓的脸颊红肿涨疼,丝丝疼痛让韩嫣不停的皱眉。刚刚回到房里就迫不及待的将韩颓当给他带的疗伤圣药以及前阵子刘彘送过来的金创药一起翻了出来倒在床上。瓶瓶罐罐的霎时间铺满床。韩嫣回首招呼着刘彘过来,先打开一瓶上药剜出一抹药膏放在掌心,用另一只手点了一些细细涂抹在刘彘的脸颊,直到将药膏抹匀全部化开,这才放心的叹了口气。起身准备去铜镜前面给自己涂药。
刘彘正未眯着眼睛感受韩嫣的手指在自己脸上轻柔的涂抹呢!上好伤药的清凉感融合着韩嫣指尖的柔嫩丝滑让他暂时忘了脸上火辣辣的肿痛,突然间韩嫣将手指拿开了,自己也起身准备离开,当即脱口而出:“你干什么去?”
“给我自己抹药啊!”韩嫣晃了晃手上装伤药的瓷瓶开口说道。
“你自己抹多不方便,过来我给你抹吧!”刘彘看着韩嫣被栗姬掌搓的愈发红艳的脸颊,下意识说道。
“你来……”韩嫣有些为难的挑了挑眉,迟疑道:“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都帮我抹药了,我反过来给你抹药也没什么。”刘彘笑着说道。径自起身下床走到韩嫣跟前说道:“拿来吧!”
不等韩嫣反应就将伤药抢到手里,拉着韩嫣在一旁的案几后面坐下,打开瓷瓶将伤药剜到手上,点了一些涂抹在韩嫣的脸上。动作轻柔仔细,小心翼翼地样子让韩嫣止不住弯了弯嘴角。
“别乱动,小心弄疼你。”刘彘皱眉说道,神色愈发认真。韩嫣的皮肤细如凝脂,比之刘彘练习武艺而粗糙的手掌不知道细滑了多少倍。刘彘看着自己的手指每每划过韩嫣的脸庞就会留下一道红痕,动作愈发轻柔了。不一会儿额头布满了汗水。
“有这么困难吗?要不我还是自己来吧!”韩嫣看着刘彘大汗淋漓的模样,皱眉说道。
“你别说话,一会儿就好了。”刘彘闻言瞪了韩嫣一眼。“你怎么这么不老实啊!你给我上药的时候我可没这么多动作。”
光顾着发呆了。
韩嫣看着刘彘愈发认真的模样,不可置否的扬了扬眉。老老实实如同木桩子一般呆坐着,一动不动。气氛一时间静谧无比,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个豆丁大的小人儿在互相涂抹着伤药,仿佛两只受伤的幼兽在角落里互相舔伤一般。
门外,周明锦手中拿着刚从房间里找到的伤药呆呆的站着,看着房里恍若一体再也插不进去的两人有些失落的低下了头。
第四十章: 暗藏杀机
缱绻恣意了一整夜,第二日一早,王美人服侍着起身的景帝穿戴好衣物,又梳好了发髻,一举一动,全部自己动手不假于人。景帝看着面前温柔娴淑一心只想着他的王美人,又想到自己每次离开承明殿的时候栗姬依然酣睡的容颜,心中轻微叹了一口气。
“陛下,您怎么了?”看到景帝面上的意兴阑珊,王美人立即小心翼翼地问道。明眸中的担忧惶恐明明白白的传递给景帝,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周到。
“没什么,想起朝中的事情罢了。”景帝随口敷衍道。王美人一听是朝堂的事,心中虽然觉得古怪,但也决口不再提问。由于窦太后的强势,景帝对于后宫之人干政已经有些反感,擅于察言观色的王美人自然不会让景帝感到一丁点不愉快。
景帝看着恭谨异常的王美人,心中突然觉得有些豪情,当即拍着王美人的手说道:“你的温柔大度,朕是知道的。朕绝对不会亏待你和彘儿。”
王美人立刻接口说道:“我和彘儿能陪伴在陛下的身边,就是我们最大的福气了。陛下不必为我们分神。不能为陛下分忧已经是我的不是,要是再累得陛下烦心,那就是我们最大的罪过了。“
“是吗?”景帝闻言,愈发动容。感动的紧握了握王美人的手,口中叹道:“若是栗姬的心胸有你一半,朕也不必如此耗费心神了。”
王美人立刻接口说道:“栗姬姐姐性子鲁直,为人坦率。有些事情只凭心性,自然会考虑不周。不过话说回来,陛下不就是喜欢她这性子吗?”
“那倒是。”闻言景帝点点头,朗笑出声。给了王美人一个赞赏的眼神,也不多说什么,大步流星的走出绮兰殿上朝去了。身后跟着的春陀一脸冲着王美人灿然一笑,这才步履匆匆的跟了上去。
王美人倚在绮兰殿的门口一直目送着景帝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急匆匆的回转到韩嫣的房间,将睡的一塌糊涂的刘彘生拉硬拽般提出了被窝。
韩嫣也被王美人的动静弄醒了。现如今栗姬的气势愈发强悍,韩嫣两人为了避其锋芒,早间已经不敢在外面流连锻炼了,生怕栗姬发现之后又琢磨出什么幺蛾子。所以早上也能多睡一会儿。往日里王美人心疼刘彘日间功课繁重,也不怎么打搅。谁知道今天是出了什么事?
“阿嫣,你继续睡。我和彘儿去趟堂邑侯府。”王美人看着已经起身的韩嫣,柔声说道。一边给还没醒过来的刘彘穿好衣物,一边急匆匆的出去了。等韩嫣全然醒转过来之后,屋内已经空无一人了。
韩嫣呆滞的眨了眨眼,看着屋内如同蝗虫过境般的狼狈,呆滞的愣了愣神,倒身继续睡。
且不说宫内睡着回笼觉的韩嫣,王美人带着迷迷瞪瞪的刘彘坐上玉辇直奔堂邑侯府。刘彘本就没睡够,上了玉辇摇摇晃晃的便又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大功夫,只觉着有人不断推着自己的肩膀,当即不耐烦的用手挡了过去。结果那人不甘心,绕道又拧起了他的耳朵,皮肉被撕扯的疼痛让刘彘受不住的睁开眼睛,怒喝道:“大胆!”
刘彘本就天生威仪,如今动了真怒的气势反倒震得王美人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反手给了刘彘一巴掌,说道:“彘儿,你怎么和母亲说话呢?”
刘彘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到了身前的王美人,心中略觉不妥,听了王美人的质问也就没说话,硬生生受了一巴掌。王美人着急于缓解长公主的震怒,也没在刘彘的态度上过多计较。只是抓紧时间说道:“彘儿,昨日母亲在陛下身前为栗姬说好话得罪了你皇姑母,现如今我母子二人就是去堂邑侯府给你皇姑母赔罪的。若是你皇姑母不原谅我,就都得靠你了。”
“还要给皇姑母跪下吗?”刘彘铁青着脸问道。看着王美人的眼神隐隐透着委屈和说不出的漠然。
“必要时也得跪。”王美人随口说道。看着刘彘不甘愿的态度,叹了一口气。“母亲知道你心气高,不愿给人下跪。可如今也是我们生死存亡的时候,你若放不下架子,那失去的就是我们母子几人的性命。”
刘彘默然点了点头。闭上眼睛靠在玉辇上,漆黑的眼前浮现的却是韩嫣昨日给他抹药的粲然微笑。
王美人原本还想说几句,不过看着刘彘的态度,也没了兴致。当即沉默的靠在玉辇另一侧闭目养神,脑中想着如何与长公主应对。
颠簸中刘彘突然开口说道:“母亲,昨日我被栗姬打了,你怎么没给我送药来?”
王美人闻言一愣,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面容肃然的刘彘。她昨天竟想着如何奉承景帝了,全心全意还怕哪里照顾不周,怎么还能分出心神想到刘彘。眼波流转,打量一番刘彘的面容,开口解释道:“昨日你父皇过来了……不过阿嫣不是给你上了伤药吗?母亲自然是关心你的,知道阿嫣照顾你照顾的很好,母亲这才放心的。”
看着刘彘不可置否的模样,又画蛇添足的补充一句:“不过这样也好,你皇姑母要是看到你这样子,兴许也就不气了……”
话音未落,就觉得不对。看着面无表情已经靠在玉辇一侧闭目养神的刘彘,神色讪讪的住了口。
玉辇内霎时间静谧无比,一种生冷的气息悄悄蔓延。
玉辇驶了片刻功夫便停了下来。王美人带着刘彘下了玉辇走到堂邑侯府门前,敲了敲门环。不一会儿,门房打开了半扇朱门。看着笑容温润的王美人和身侧脸上略微有些红肿的刘彘,当即下了一大跳,跪身恭迎道:“王娘娘,胶东王殿下。”
“烦劳小哥儿去通传长公主,就说我和彘儿来给他赔罪了。”王美人对着门房一点架子都没有,开口柔声说道。
门房闻言,矮下身子又拜了一拜,这才开口说道:“王娘娘严重了,小人这就去通传长公主殿下,还请娘娘在门房稍等片刻。”
“无妨。”王美人温润一笑,顺手递给了门房一只金饼子。
手中沉甸甸的分量让门房的态度愈发恭谨了。将两人接到门房安置之后,那人便匆匆的进了内院禀报长公主了。
刚刚起身的刘嫖本来气就没消,听见门房的通传,当即冷冷说道:“不见,让他们回去吧!”
王美人好歹也是贵为皇妃,景帝的女人。真要是铁了心来请罪,哪有见不得长公主面的道理。门房前脚来禀报,王美人后脚便跟了上来。在院里听着长公主的声音,当即朗声笑道:“姐姐还生我的气呐!昨日的事是我的错,这不是来给皇姐赔罪了吗?难道皇姐真就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吗?”
王美人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长公主自然不能让人连门儿都不进。何况金王孙一事上刘嫖已经将堂邑侯府搭了上去,现如今两人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给了王美人一个下马威,也就让人进了堂邑侯府正堂。少做梳妆打扮之后,长公主也进了正堂。不仅如此,连阿娇也给带了过来。
王美人一看这个架势,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半。看着径自走到上首主位坐好的长公主欠身笑道:“皇姐,妹妹来向您请罪了。”
说着,对着刘嫖深深拜到。
长公主看着王美人的样子,冷哼一声,也不说话。
王美人见了,也不气也不闹,笑容愈发温婉的说道:“昨日的事儿是妹妹做的不妥当。不过当时陛下确实没有发作栗姬那个贱人的意思啊!”
“你怎么知道,我都劝动陛下将栗姬打入冷宫了。要不是你横加阻拦……哼!”长公主越说越来气,看着愈发柔顺的王美人,住口不语。
“皇姐,昨日的事确实是栗姬失礼在先。可按宫规来说也不过是罚俸降位,远不到打入冷宫的地步。您没听陛下说,哪有太子的母亲被打入冷宫的呢?”王美人愈发细致的讲道。
那长公主不过是被王美人昨日的态度气昏了头,本身也并不鲁钝。听着王美人的话,仔细回想景帝昨日的态度,也确实没有要发作栗姬的意思。当下也知道自己错怪了王美人。只不过她性子高傲,拉不下脸去说软话,当即硬邦邦说道:“要不是你横加阻拦,兴许陛下被我架了上去,抹不开面子就发作栗姬了呢!”
“哪有这么容易呢?”王美人闻言笑道。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长公主的神色,口中说道:“别说之前在太子府上了,自从陛下即位这么多年,那栗姬的宠爱可有半分减少?且不说她儿子如今是当朝太子,陛下必须给他留几分颜面。单就是陛下对栗姬娘娘的情分来说,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废了栗姬。这可不是扔个阿猫阿狗那么简单,太子之母的废立,可还是牵扯到国祚呢?那若是陛下没有废栗姬的意思,妹妹却在一旁硬生生架着陛下,让他下不来台。到时候没扳倒栗姬不说,还让陛下认为我小肚鸡肠,分不出个轻重,不贤惠,不大度。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一边说话,还一边仔细打量着长公主的反应。
长公主本就是一口气堵在胸口,怕自己白搭了梯子别人反倒不领情。王美人来赔罪的时候气就已经消了大半,不然也不会把阿娇拉过来。就是想着一会儿让阿娇给求情自己顺势下台罢了。又听王美人这么一分析,更是心如明镜,倒是隐隐有些后悔自己昨日的鲁莽了。
王美人从一个有夫之妇爬到如今的位置,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见到长公主面上已无恼色。知道这次的危机已经解除,立刻笑着奉承道:“我知道皇姐的好意,您和那栗姬无冤无仇的,还不都是为了我和彘儿母子两个的前途着想。皇姐的恩德援手,妹妹心中都记得呢!半点不会忘的,”
长公主此时心绪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看着王美人的柔顺心中得意,口中却不冷不热的说道:“我可不敢奢望你能想着我什么好处。我就阿娇这么一个女儿,日后你们别辜负她就是了。”
“那是一定的,阿娇自小就是我看着长大,已经将她当做女儿来看待。何况她又这么伶俐,彘儿也不会辜负她的。”说着,王美人转头给刘彘使了个眼色,口中笑道:“是吧,彘儿?”
刘彘闻言连连点头,看着只是撇了撇嘴但笑不语的长公主,咬了咬牙,突然跪地叩了一个响头,口中说道:“彘儿虽然不懂事,不过也知道皇姑母为了彘儿和母亲废了不少心神。皇姑母的恩德彘儿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也一定会对阿娇姐姐好的,将来等彘儿长大了,也一定会给阿娇姐姐盖一个金屋子,实现彘儿的诺言。”
长公主被刘彘这么一跪吓了一跳,仔细听完刘彘的话,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亲自起身将刘彘扶起抱到自己膝上,口中连连说道:“好!好!有你这么一番话,皇姑母的努力也就没白费。不过彘儿你以后可不兴总是跪下,将来你可是要……的人,总是下跪岂不是折了皇姑母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