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解欢客气，叶谯便跟着叶馨快步离开了。解欢看看林陌，林陌点头：“既然叶谯这么说了，你就收下吧，他们这种世家总有些难得的好东西。”

解欢一边把东西往兜里揣，一边嘀咕：“无功不受禄。”

林陌说：“是看在叶谲面子上给的，长辈给晚辈的见面礼。”

解欢说：“哦，却之不恭。”

林陌走回椅子上坐下，拿起待批的文件，见解欢还站那儿不走，眉头微蹙：“还有事？”

解欢问道：“你不派人去找叶谲吗？”

林陌答：“待议。”

解欢气结：“你们这些官僚！”甩门出去。

林陌突然起身快步走进室内的洗手间，扶着洗手池激烈地咳嗽起来，血点喷洒在洁白的瓷器表面，星星点点的红鲜艳得夺目。拧开水龙头冲洗掉血迹，林陌苦笑，叶馨到底还是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教训，刚才要是解欢再不走，他大概就压制不住胸口翻涌的气血，得当面喷解欢一脸了。

含一口水，漱掉喉咙里泛上来的腥气，林陌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随即又睁开眼，用冷水拍了拍脸，将那一点倦意驱散。随后他返回办公桌前，冷静而及时地下达一个又一个指令，让整个轩辕像平常一样运作。

而此时，站在魔法阵里等待传送的解欢，暗自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叶谲，小爷这回里子面子都不要了，就是厚着脸皮去找你了，有种你就躲宇宙黑洞里去，别让小爷逮着！

【暗流·荣誉】

Chapter1 你好，牧师

嘎——

一只乌鸦从树梢惊起，黑色的翅膀掠过淡黄色的月亮，飞入茂密的树林深处，与浓黑的夜色融为一体。

瘦高的人影轻巧无声地在林间穿行，没有再惊扰到其他动物，很快就穿过树林，到了地势微凹的布莱克村，他的目光径直落在那座朴素的红砖小教堂的屋顶上。驻足片刻后，像是感受到了秋风的寒冷，瘦高人影裹紧了风衣，低头向村内快步走去。

绕过错落的民居，沿着平整的小路，瘦高人影走到了教堂前。隔着铸花铁门向内张望，越过墓碑林立、绿草如茵的庭院，树影掩映下的小教堂里还亮着灯，灯光透过彩画玻璃别有一番绮丽。

瘦高人影无声地推开铁门走了进去。

＊＊＊＊＊＊

凌晨，被睡神修普诺斯眷顾的布莱克村迎接来一场滂沱大雨，雨水重重敲打着窗户，像是在催促村民们快点醒过来。可惜，修普诺斯的神力已经将人们拖入了深沉而甜美的梦境，没有人能醒来，因此也就没有人发现村里多了一些披着黑色连帽斗篷的神秘人。

其中一个神秘人仰起头，用惨白的脸庞迎接着雨水，水珠顺着他细瓷一样的皮肤滑下来，流进他张大的嘴里，鲜红的舌尖卷过尖锐的犬齿，嘴角露出残酷的微笑。他摆了摆手，其他神秘人像是得到了允许，发出欢呼声，开始四处泼洒汽油点火。

睡梦中的人们被狂笑声惊醒，迅速燃烧起来的房屋迫使他们逃离自己的家，可是很多人才冲出门，立刻就被神秘人们攫住。斗篷下一张张惨白的脸孔露出残忍的笑容，獠牙刺破人们的血管，无情地吮吸着他们的生命力。

四散惊逃的人们发出惊恐的尖叫声，而那些正在被吸血的人却连呼救声都发不出来，只能无力地抽搐着四肢。神秘人们像是在进行一场狂欢，追逐着逃走的村民，抓住哪一个就随意嘶咬他们的脖子。有的像是挑嘴的顽童，只尝上一两口血液就把手里的人给扔在地上，又去追逐下一个。

不管村民们是反抗还是逃窜，都像是被圈猎的兔子，无论如何也逃不脱这场诡异恐怖的屠杀。

冲天的大火将瓢泼而下的大雨蒸发出水汽，火光与阴影扭曲着交织在神秘人们的脸上，狰狞而贪婪。

“不——，放开她！”一个少妇尖叫着扑向一个小个子的神秘人，想从他手里抢回自己的孩子。神秘人伸出一只手抓住少妇的脖子，使她无法靠近自己，同时低下头一口咬住了抓在另一只手里的幼小女童的脖子。

少妇拼命挣扎着，指甲抓破了小个子神秘人手上的皮肤，可那些抓痕就在她眼皮底下飞快地愈合着，宣示着她的反抗的徒劳。

“呵——”小个子神秘人抬起头，满足地叹了口气，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下来。他丢下已经被吸干血的孩子，将绝望的少妇拖到面前，又用牙齿刺穿了她的颈动脉，咕咚咕咚地大口吮吸着那温热甜美的血液。

突然，旋律庄重而深邃的管风琴曲从教堂中传来，所有神秘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动作，陷入恐惧中的村民们竟然也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扭头看向教堂的方向。

琴音流水一般融入大雨，不动声色地响遍村庄的每个角落，将这业火冲天的人间地狱瞬息带入了空灵、清凉、圣洁的幻境中去。

像是被召唤一样，幸存的村民们、恶魔般的神秘人们都不由自主地向教堂走去，一致的傀儡般的动作使他们在这一刻相似得难以区分。

教堂的大门和窗户已经全部打开，从屋内流泻出的灯光似乎比燃烧中的村庄更耀眼，最先接近教堂的几个神秘人像是难以抵抗这光芒的照射，纷纷举起手臂挡在面前。但紧接着，他们的胳臂上冒起了青烟，难闻的灼灸皮肤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嘶——

那几个神秘人发出痛楚的嘶鸣，疼痛使他们从琴音中惊醒，他们惊惧地后退。其它的神秘人似乎也被同伴的痛叫所惊醒过来，都露出了惊慌的神情。

为首的那个神秘人突然张开双臂仰天嘶吼，随着他的吼声，村民们恍然发觉自己的处境，又开始惊叫着逃跑，而其他神秘人则一同吼叫着冲入了教堂。

教堂里的灯光似乎不像从外面看起来那样过分明亮，冲进来的神秘人们并没有感觉不适，但却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迫使他们保持安静和敬畏。

正在管风琴前弹奏的男人有着一头铂金色的头发，黑色立领衬衫的每一颗纽扣都扣得严实，凭添几分禁欲色彩。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修长的手指轻快而优雅地在琴键上跳动着，将弥撒曲演绎得仿若天籁。

神秘人首领慢慢走上前，除下斗篷上的帽子，露出黑色的头发和苍白的脸颊，动作优雅地鞠躬行礼：“你好，瑟菲斯牧师，冒然到访，打扰了。”直起身子，他打量着四周，唇边扬起一个讥讽的微笑：“牧师你改信天主教了？”从演奏的曲子到教堂内的布置，一切都更倾向于天主教，而不是以牧师为圣品人的基督教。

他身后的神秘人们立刻爆发出哄笑声，企图将刚闯进来时不由自主的敬畏抹杀。

年轻的牧师礼貌地说：“很高兴在这么糟糕的夜晚还有访客前来，很抱歉我没有足够多的曲奇和红茶来招待各位。不过，鉴于各位刚刚已经饱餐过了，我想我的失礼之处也不是不可原谅的，对吗？”

首领似笑非笑：“传说中狮心王最重视的养子，却是隐居在这种偏僻的地方，莫非是已经失宠了？”

牧师平静地说：“梅尔维尔家族被血族驱逐后，连家族领地都被掠夺，不得不在血族和驱魔人双重夹击下求生，最后还要和人类签下卖身契……”

不等他说完，一个女吸血鬼就愤怒地叫了起来：“卖身契？就凭那个卑微的……”

“欧莎！”首领大声喝止，女吸血鬼畏惧地缩起脖子并退回到后面。

牧师点了点头：“我明白，雇主的身份总是需要保密的。不过，我想这个秘密不会存在太久。”

仿佛是在印证他的话一样，琴曲骤然肃穆庄严起来，每一个音符都像是浸泡过圣水，透过耳膜直抵吸血鬼们腐朽的内脏。

“啊——”那个叫欧莎的女吸血鬼捂住耳朵尖叫起来，紫黑色的血液从她的指缝间流淌出来，接着她的眼睛、鼻子、嘴巴……身体每一个孔窍都在向外涌出原血。

首领发出一声嘶吼，吸血鬼们各展所能，突破音符的屏障直扑向年轻的牧师。在他们扑过去的同时，欧莎和几个低等级的吸血鬼已经瘫在了地上，原血不受控制地奔涌出来，很快就变成了干尸，接着在灯光下噗的一声燃烧起来，飞快地化成一堆灰烬。

动作最敏捷的小个子吸血鬼已经撕裂音障，手爪恶狠狠地抓向牧师，但是下一秒钟，他只看见管风琴后的布幔飘动了一下，一截雪亮的刀刃就切断了他的脖子。

头颅落地的一刹那，小个子终于看到那是一个裹在风衣里的瘦高男子，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头和身体就都化成了灰，一缕神识也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音障形成上千道音刃，无情地割裂了吸血鬼们的身体。

瘦高男子手中的刀却比这音刃更凶残，他准确地选中吸血鬼们的弱点下手，断头、刺心，只要刀光一闪，便是伴随着惨叫的灰烬腾空。

一曲弥撒终结，能站在教堂里的吸血鬼只剩下了首领一个。

牧师礼貌地微笑着：“尊敬的梅尔维尔阁下，现在是否可以告诉我你的雇主是谁？”

梅尔维尔冷笑一声，双臂一展，扬起的斗篷下飞出黑压压的蝙蝠，呲着尖利的小牙扑向牧师。而梅尔维尔自己也变成了一只血眸尖牙的小蝙蝠，趁着牧师和瘦高男子的视线被铺天盖地的蝙蝠群遮挡，逃向教堂外。

“哦呵~~”随着一声快活的喊叫，一支长枪将小蝙蝠当胸穿透，刹那间，小蝙蝠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化成梅尔维尔的形态拼命挣扎。可是他整个人都被长枪高高挑起，挣扎只是加剧了痛苦，原血顺着枪尖淌下去。

长达两米的长枪握在一个笑嘻嘻的红发男子的手中，他手臂一振枪尖一抖，梅尔维尔的身体被向着瘦高男子的方向扔了出去。

瘦高男子身形不动，左手在梅尔维尔身上一拍、一拖、一按，梅尔维尔便俯在了他的脚下。

红发男子将长枪划了个半圆，血光一闪，长枪已无踪影。而后，他彬彬有礼地向旁做了个请的手势：“西迪，我的美人儿，请。”

金发蓝眸的Prince西迪白了他一眼：“艾利欧格，你这种粗鄙的口吻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说着毫不客气地率先迈步走进教堂。

艾利欧格笑着摸了摸鼻子，跟着走了进去。

瑟菲斯依旧坐在琴凳上，礼貌地点头：“所罗门的Prince和Duke，欢迎二位。”

西迪眨着他矢车菊一样美丽的蓝眼睛，微笑：“瑟菲斯阁下，我想，你已经看到了我们的诚意。”

“如果你是指任由梅尔维尔家族摧毁我的村庄的话。”瑟菲斯淡淡地说。

西迪责备地看着瘦高男子：“哦，Spirit先生，你答应过我会让这里安然无恙。”

西迪容貌精致绝伦，即使是在埋怨，那眼底的风情也是十分迷人的。不过，化名Spirit的叶谲只是平静地回答：“是的，这里，安然无恙。”言下之意，他只是保护这间教堂不受损伤，而教堂之外的一切就不在他的职责之内了。

西迪本来也不是真的要责怪他，不过是顺着瑟菲斯的话摆脱一下自己袖手旁观的嫌疑而已，更何况叶谲没有插手吸血鬼们的暴乱本就是出自他的授意。西迪微笑道：“真是抱歉，Spirit先生是华夏人，可能对我们的语言不太熟悉，所以产生了误解。你瞧，我是拜托他保护布莱克村庄的，可是，他却误以为只是保护这所教堂。好在这个误解产生的后果并不严重。”

瑟菲斯淡淡地道：“是的，并不严重，除了村民们失去了生命和家园之外。”

艾利欧格踢了踢还在地上呻吟着的梅尔维尔：“我想我们还是先审问一下这个肮脏的吸血鬼吧。”

梅尔维尔低声叫嚣：“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们的。”

艾利欧格耸耸肩：“哦，那可由不得你。”他拿出一只小巧的蓝色玻璃瓶，晃了晃里面的液体，“希望这种测谎剂对吸血鬼和对人类一样有效。”说完就掰开梅尔维尔的嘴巴灌了进去。

梅尔维尔用手指抠着自己的喉咙想吐出来，艾利欧格却笑嘻嘻地踩断了他的双手腕骨。药效发作得很快，梅尔维尔似乎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粗重的喘息渐渐平缓下去，扭曲的面容变得平静——或者说是，麻木。

“Well，梅尔维尔阁下，现在跟我们讲一讲你是怎么来到布莱克村的吧。”艾利欧格用鼓励的口吻说道。

梅尔维尔仰面躺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教堂高高的穹顶，似乎那上面的绘画吸引了他全部的心神。

艾利欧格拍拍他的脸颊：“嘿，good　boy，说说呀。”

“杀了牧师……布莱克村就是……新的……领地……属于我们的……梅尔维尔家族的……领地……”梅尔维尔声调平板地说。

瑟菲斯挑了挑眉，眼中闪过锐利的寒光，居然有人敢将他的村庄私自奖赏给吸血鬼作为领地，实在是欺人太甚。

“是谁和你签的契约？是谁？”西迪的声音柔和得像在催眠。

梅尔维尔忽然恍惚地笑了笑：“My　Lord……”

死神塔那托斯的黑翼轻盈掠过，割下梅尔维尔一缕发丝（*1）。

艾利欧格额角的“十字路口”跳了跳，一拳击在梅尔维尔化成的那捧灰旁边，怒吼：“把话说完再死行不行啊……咳咳咳……”拳风激起的尸灰扑了他满脸。

西迪厌恶地走开几步：“艾利欧格，你这个笨蛋！”

艾利欧格正忙着吐掉嘴里的尸灰，恶心得无暇反驳。

瑟菲斯微微出神：“是被下了禁咒么？”

西迪说：“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幕后指使者是什么人？”

瑟菲斯回过神来：“你不也早就知道了吗？”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一笑。

西迪抱臂而立，右手手指随意地轻轻点触着左臂，苍白细长的手指在灯光下泛着迷人的柔光，有着蛊惑人心的魔力。“虽然一直听说狮心王骑士的理查阁下是个铁血分子，不过，这样纵容自己的养子们自相残杀，真的合适吗？”

瑟菲斯微笑：“这是家事。”

西迪微微欠身：“抱歉。”

瑟菲斯颔首。

对于所罗门的用意，瑟菲斯已经明白了，可是他并不准备让所罗门如愿，所以对于西迪的暗示他选择了……兜圈子。

艾利欧格对于瑟菲斯和西迪那种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很不感冒：“嘿，我说，男人就该爽快一点儿。直说了吧，瑟菲斯，跟我们合作怎么样？好处很多哟。”

西迪抽了抽嘴角，很想把同伴一巴掌扇出教堂——这种毫无诚意的怪叔叔拐骗小萝莉的语气让他汗毛都竖起来了。如果可以选择，他真的不想和艾利欧格一起工作。

瑟菲斯十分淡定：“我对养父挑选继承人的方式毫无意见。而且，养父最忌讳的就是有外力干涉骑士团的内务。”

西迪说：“所罗门并不打算干涉骑士团的内务，我们仅仅是想通过你与骑士团合作，在某些事务上达到双赢。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恰好会帮到你什么，我们会感到非常荣幸。”非常自然地，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轻点着手指。

荣幸？是啊，能借机深入到狮心王骑士的内部，当然要荣幸啦。瑟菲斯暗暗冷笑，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到西迪的手指上，纤长白晳的手指带着种引人沉醉的魔力。

瑟菲斯按下一枚琴键，低沉的乐音陡然响起，令西迪手指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