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杀 下——繁华落地
繁华落地  发于:2014年0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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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执羽君很遗憾,“奇薪之后便是尔思园了吧,我听说从来没有妖怪从里面走出去,所以打算去试一试,只是啊担心那里没有猎物,所以还是带着你好了。”

尔思园是初代魔君亲自封印的地方,谁也说不清里面到底关押了什么神兽,往常也有找死的去闯过,无一例外的全部有去无归了。

少年太小,惶恐都写在脸上:“你怎么可以吃我!你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

“可是不是我吃你,就是你吃我啊。”临花微笑,有点儿残忍,“你之前吃了多少小妖?”

“放了他吧。”一直沉默的小马陡然说,声音脆生生的,“何必吓他。”

他慢慢地变成了人形,极其俊美的样子,眉尖若蹙,带着三分忧愁。

“咦,你是要我放了……妖怪吗?”临花稀奇地问,想了想又挥了挥手,“你说放了就放了吧,只是他既然看到我们了,到底不太好。”

他话音未落,青君便举袖,蓝光闪耀,片刻后那个少年跌落在枯草里,一动不动。

临花一直看着他,见此不由得轻笑:“拈花佛手消除记忆果然是一等一的,难为你现在居然为了一个小妖如此善心了。”

青君被他笑的发毛,勉强问:“我们到底去哪?”

他被临花从地牢里带走,一路倒也没遇到什么障碍,只是临花说他的样子太扎眼,让他变成了小马,然后便牵着他一路往东,已经走了一天了。

他有心跟临花讲些话,可是临花并不理他,每次他要开口,临花便拍拍他的脖子。

他不知道临花到底想怎样,心里难受又害怕。

他不害怕临花骂他,也不怕临花跟他打架,可是他怕这样的临花,不与他争吵,只是笑着看看他,像是看什么猎物,让他坐立难安。

他大概知道了,那之前看到的墓陵就是临花说的分割给幽冥王的一部分,这让他十分难受,原来临花真的为了他,曾经……那样付出过的。

那些年在人间,其实也是临花照顾他的。

明明比他小很多,可是总是临花在照顾他。

“画影剑给我。”临花不理他,从他的袖子里抽出画影,那柄剑在他的手上不停挣扎着,临花笑吟吟地看着,看着它别扭地抗议。

“纵然是柄好剑,跟不对主子,一样是废物。”临花用手握住剑刃,锋利的剑刃破开他的手指,沾上了鲜血,开始沸腾。

几滴鲜血像是硫酸一样,迅速地软化了画影剑,几秒之后,鲜血退去,剑刃依旧铮亮,却被驯服了,再也不挣扎。

这柄剑在丢失的时候,已经被临花征服了,难怪临水放心把剑给他。

“跟我走。”临花伸手过来握住他的手腕,“小心点。”

伸过来的手凉凉的,青君怔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越过了奇薪,到了悬崖之前。

橘黄色的刺杯菌四处开着,像是一盏盏暖玉的小酒杯,温润像一场梦,青君握紧临花的手,一动也不敢动。

这是个奇怪的地方,他想,从来没有如此的害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血液里翻滚着,把他内心的那点温热都吸走了。

“没什么。”临花缓声安慰,“我带你过去。”

山崖险恶,杂草丛生,往下看的时候深不见底,只有中间有一块碧玉般的小岛,那岛是透明的,近乎琉璃,在黑色的丛林里美丽的让人发慌。

临花蹲下身去摸了摸山崖,他的手上还有着伤口,带着血,那些血落在花草之上,与落在画影剑上一样,嗤嗤作响,响过之后,便出来了一个长长的白色台阶,台阶长达数米,几乎是一个纯白的隧道,散着寒气,是寒冰所做,挂在漆黑的山崖上,像是白色的帷幕。

“我家。”临花牵着青君下去,“黄乘的族地,除非后代用血,否则打不开的。”

黄乘的族地,青君不敢置信,临花居然真的带他回家了。

长长的台阶几乎走不到头,青君拽着临花,感觉四周有一股强大而诡异的视线注视着他们,那股视线如此的强烈,几乎如某种大型兽类看猎物的那种冰冷,似乎能随时将它们吞噬。

“我的祖宗都葬在这里。”临花解释,“外人进来有点难受,不过也只有这里,他们找不来了。”

“什么?”

“十三有问题。”临花简短回答,“我估算不错的话,我们要是拿着赦令去人间,这会儿就身首异处了。”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真是有趣,他居然是一只玄狐。”

青君大吃一惊,脚下一滑,几乎跌倒:“什么?他是选命池的主人?”

五界皆知,千年选命池赫赫有名,它的主人当然也赫赫有名,只是甚少有人见到它,只知道它是一只玄狐。

狐有六色,一等玄狐,二等才是白狐,而说来说去,其实玄狐也只有那么一只,因为他掌天命。

“我也刚知道。”临花皱眉,脚下的冰阶冰冷坚实,甚至还会飘摇,像是云梯,来来去去的摇晃,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他走的稳当,青君却似乎总是在打滑,“他把蒙鸿珠捏碎了啊,天啊,那是十大神器啊,除了玄狐,我真想不出来别的了。”

天地创造十大神器,那是造物者的精华,除了天命者,再也无能毁坏的了。

他之前慌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幸好演戏习惯了,安安分分地逃了出来。

青君还要再问,临花却摇摇头,示意他闭嘴。

临花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碧色的玉佩,那玉佩玲珑婉转如青水流淌,内中有着青苔瓢翠,虯结成一只黄乘的样子,用一根赤红的绳子拽着,像是真的。

他把玉佩举到眼前,默默地念着咒语,青君感觉到玉佩上的黄乘开始舞动,越舞越快,如一团青色的雾气,剔透空灵的水晶佩里,变得浊浪滔天有如末日洪荒。神秘的影响力从这内核迅速扩散开来。

那只黄乘从玉佩里跳出来,在空中不停打转,狼奔豸突,一条长尾巴拍来拍去,差点儿把临花他们扫下台阶。

“你来了?”那只黄乘狞笑着问。

“来了。”临花端肃回答。

冰阶突然坍塌,像是一场大雪,纯白的碎片扑簌簌裂开,向四周飘散,最开始满天迷雾空茫莫辨,后来那些碎片越来越细,越来越遥远,直至飘散无形。

青君努力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空茫中唯有临花的手握着他的手,温温凉凉的,让他心安。

“到了。”临花捏捏他的手指,舒出一口气,“好久没回来了,还不错的样子。”

日出云海,霞光万丈。

这是一座死亡的岛,

纵然岸芷汀兰郁郁葱葱,可是当时间一样的风刮过岛屿时,华美的表象就被撕去了。这座岛屿,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已经撕去了,像被泡在马尔福林中的华丽僵尸,美貌还在着,可是早已腐朽。

临花放开青君的手,随手砍断一株树:“呃,我们暂时就在这里吧,过两天再出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青君盯着临花,他认识临花这么久,临花都没有带他来过这里,想见这里平时并不是该常来的。

“你不是想起来了么,干什么还很委屈的样子?”临花摸摸他的头,抽出画影剑比划了两下,将浮木剁成两段,画影剑锐利无双,削木如泥,很快就被他雕成了木梁。

青君战栗了一下。

“只要我不想,你就一辈子都出不去了。”临花随意地砍树,画影剑在他手上无坚不摧,“我觉得让你老死也不错。”

“你累了吗?”

青君想起墓陵说的话,轻声问。

“嗯。”临花缓声道,“我想杀了你,可是我杀不掉你,哪怕把你魂飞魄散了,你也会再来。”

青君低下头。

他无心,是最稳固的赏罚之神,只要他不偏不倚,他永远长不出那颗心,长不出那颗心,他便永远杀不死。

他很难受,但是他不知道难受的该是临花不择手段要他的心杀他,还是难受……他无论如何都长不出心来。

他会难受,会伤心会哭泣会微笑,可是他就是无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要这副样子。”临花有点厌恶,“我向来瞧不起你这样子,一副爱很深很难受的样子,可是你心里只爱你自己。”

“你也只是想杀我啊。”青君低声道,“你不过是想报仇。”

没有东西能杀了他,除了他自己,甚至连夔龙都不行,所以阿银只是夺了他的心魄,可是他残缺的时候,伤心的时候,他依旧没有失去。

他长不出来。

“面具带久了就成脸了。”临花笑笑,“我装喜欢你喜欢久了,我就真喜欢你了。”他把木头堆好,有些失神,“可是大概是报应吧,之后我怎么努力,你也喜欢不上。”

“可是你现在腻味了。”

“腻味了。”临花叹气,“你数次成人,你也没长出心来,我能怎么办?”

他们在人间转生,他们在斑斓山欢好,他们相爱如欢,云飞雨落,他什么都不记得,可是他依旧长不出心来。

“我爱你的。”青君慢慢地说,“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

他甘愿被临花杀死,他不知道,他还能怎么办。

“骗子。”临花嫌恶,“你杀了你那么多兄弟,你总是说你很内疚你很惭愧你很难受,可是你为什么不去死?”他直直地看着青君,“你若是真后悔,你就该跟他们一起死。”

“你明明知道我死不掉!”

“我当然知道。”临花冷笑,“为什么呢?因为你依旧没心,为什么没心呢,因为你还是没有真感情,为什么没有真感情呢?因为你从来没有真正的当他们是兄弟。”

“如果你这么讨厌我,你为什么还要带我出来,跟我在一起!”青君大吼,有点崩溃。

临花没有回答,只是发了一会儿呆:“因为我总觉得,已经习惯了啊。”

习惯了等待,习惯了争吵,习惯了轮回,习惯了……妥协。

“我活不久了,不要跟我吵架。”他淡淡说,用脚踢踢地上的木头,“来盖房子吧,我去打猎,晚上我们烤獐子肉。”

青君在他身后颓然跪下。

84 世情薄

七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小岛岸芷汀兰郁郁葱葱,虽然寂寥,却居然也有不少活物,临花去了只三四分钟,便拎着一只黄獐兴冲冲地回来了。

“我带了盐巴。”临花得意洋洋地道,扫视了一下地上四五节的木头,“让你盖房子,又不是劈柴,砍这么碎做什么?”

“我有话问你。”青君青着脸轻声问,“你老实告诉我,当初……”他咬牙,“当初到底怎么回事,那次镇明过来,我就……”他犹豫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他不敢说,也不能说,他该怎么问临花,为什么不杀了他?

他杀了他们的儿子,临花从来没有说过他。

临花将黄獐扔在地上,低头检查那几根木头,微微嘟囔:“我还以为我能盖房子呢,算了,还是变一个吧。”他站起来跺跺脚,茂密的丛林里巍峨广袤的殿寝如雨后春笋,一一冒出来,或高或矮,却无一不大气磅礡。

“我确实不想要后代。”临花站起来回答,指了指远方秀梁画栋、轮焉奂焉的贝阙珠宫,示意青君跟他走,“不过当时也纯属意外,你一直知道的,生下来也未必能够活下来。”

可是也未必不能活。

青君满嘴涩然:“你就没有怪过我杀了他?”

“说实话,当然怨过一段时间,但是仔细想想,本身就是我先招惹你的,所以也没什么。”临花眯眼打量了一下那些琼楼玉宇,犹豫了半晌,还是带着他转身往另一处走去,“你不用内疚,如果我不想,你纵然是强迫也不会得手的。”他扯了一根绿色的草,上面蓬松松地聚集着些毛绒绒的雪团,咋一看以为是蒲公英,仔细看,却真的是一株雪。

白色的雪绽放在绿色的茎干上,临花轻轻一吹,便雪落漫天。

“阿青,有些事其实与你无关。”临花淡淡道,领着他绕过绿柳花红往一处偏僻角落走去,那里有一间小矮屋,蓬牖茅椽简陋的很,与远处的高楼广厦相去甚远。

“是我杀了我们孩子与我无关,还是你一直与长琴有交情与我无关?”

青君也拾起一朵花,轻声问:“哪一个?”

他一直很奇怪临花与长琴怎么回事,可是现在他想起来了。

那年大概是夏天吧……青君分不清,他似乎记得太阳极热极热,他满身热汗,可是他又记得那时候他满心荒凉,好像是下雪天,但是转念一想,隐隐又觉得那时候他走过那条路,脚下咯吱咯吱轻响,是落叶被踩碎的声音,那该是冬天。

那个记不清天气的日子,他与临花去玩乐,有个白眉须发的道士拉住他,跟他说了一通奇怪的话,告诉他临花是个妖怪。

那时候的他们,为了可笑的理由忘记一切转生为人,于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隐隐觉得道士说的一切都是对的,临花一直都很奇怪,生气的时候会万花枯萎,高兴的时候花开万锦,有时候还会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那时候他是将军之子,他现在都记不得他是怎么想的了,他只隐隐记得当时的自己极其震怒,考虑到自己的身份特殊,便疏远了临花。

他们在一个学堂里上课,现在青君偶然想来,那个教他们的男子居然是阿银殿下。

临花出生富贾之家,他们家却是为官为宰的,本来是不该碰上的,可偏偏临花的父亲爱风雅,凑钱修了个私塾,又请了极好的先生,将交好的几个官员家的公子都接了过去一起读书。

那时候的读书,说是学习,不如说是为了日后的同朝为官做准备,青君的祖父那会儿是殿前都指挥使,人人都巴结的对象,小小的青君自然也是如此。

临花惯风流,小小年纪就手腕圆滑,哄的众人都与他交好,连青君都格外喜欢他,天天都与他腻味在一起。

“他是顾西辞吧。”青君吹了吹雪花,“喜欢你的那个顾西辞。”

那个道士之后,他就与临花不咸不淡的,那时候私塾了除了他,还有一个荣王的遗腹子,荣王死得早,还没来得及受封就薨了,并无封地,于是留下的那个儿子虽然有世子之称却无甚荣福,一起沦落到那里上私塾。

他总是记不清临花什么时候与顾西辞好上的,他只记得那个顾西辞特别讨厌。

“是啊。”临花拍拍青君的肩膀,“我……我那时候很喜欢顾西辞。”

他的神色有点恍惚:“我那时候什么也不记得啊,你不跟我好了,我再换个人玩就是了,我怎么知道……”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我怎么知道,你会害死他,我怎么知道,你那样的恶毒。”

顾西辞身份虽贵,但是父亲早亡,在擅长跟红顶白的帝都里,其实也是可怜兮兮的。

临花还记得,那年建立私塾的时候他才六岁,顾西辞四岁,小小的一团,白白嫩嫩的,只两只黑色的眼睛骨碌转着,黑的如玉似水,凉而温润。

顾西辞太小,家境也一般,皇帝登基前便与荣王斗的死去活来,荣王既死,自然不会顾及世子,于是那世子也可怜巴巴的,不能请同窗喝酒,也不能请同窗去销金窟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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