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下楼,出去吃饭。平日里繁华的大街,此时竟然鲜少有店铺开门,KFC里倒是格外暖和,但油炸味儿太大,在这儿吃一顿,他还不如直接进医院去。
想了想,不知走到后面还能不能遇到能吃的店,索性提了外卖出来。
大街小巷走遍,他睡了一天倒是不困,只是心里倦怠了,看见节日的宣传画也不觉得激动。
无意中走到一个巷子里,听见厮打的声音……
番外:放不开你
任远的脚步顿了一下,往前看去:巷子里只有一盏路灯,灯光昏暗,只能看到在厮打的是两个人,看不清伤势如何。他拿出手机报警。
电话还没接通,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从幽深的巷口中传了过来——“我操你妈!”
这一声说得含糊,隐隐带着哭腔和醉意,却让任远大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他很快恢复过来,按掉电话,冲到那两人身边。
这两人正扭打得抱成一团,任远出手阻拦,混乱中随便抓了一只手往后扯。
制住了一个,另一个还在发疯,任远还未来得及反应,对面那人已经一脚踹了过来。
任远手中抓着的这人发出一声闷哼。
他这才看清,自己抓住的是张扬,对面那个年轻人还不罢休,大骂一声就要扑上来,却被任远格开,一脚踹出了几步之外。
趁着那人还在翻滚喊疼的时候,任远低声朝自己怀里的人喊道:“张扬。”
张扬明显醉得厉害,眼睛半睁着,迷迷糊糊地看了任远一会,突然开始掉眼泪。
任远愣了,他从认识张扬以来,这个浑身透着股痞气的男人就从来没有示弱过,他们俩性格都很硬,不过是一冷一热,才能在一起生活着。虽然张扬大多数时候处在下方,但那是他自愿的,论体力身高,二人不相上下。分开的这一年多,他甚至开始明白,在这段感情中,或许,他自己才是依赖的那一方,不是身体上的,而完全是心理上的,因为怕失去,所以事事都想要控制,这才导致了他们最后的结果。
在他发愣的时候,张扬已经甩开了他的手,独自勉强站着,他喝得太多,头疼眩晕,刚才被踹的那一脚也隐隐作痛,但所有痛感都又被隔绝在一层薄膜之外,朦朦胧胧的。
张扬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泪却还是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下来。
一米八五的大男人站在路灯下流眼泪,任远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走过去,抬手顺着眼眶抹去水迹:“怎么了?”
张扬这下有些清醒了,脑袋迟钝地运行着,木然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哑着嗓子道:“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一出,疏离感不知不觉蔓延开来,任远知道他酒醒,不禁退后一步,撤出这种暧昧的距离,勉强用清冷的声音道:“出来走走,听到这有声音。”
张扬明白过来,点点头:“谢了,没什么大事。”
任远突然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不是难受得哽住,而是真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张扬看了他一眼,走到哭嚎不止的年轻人身边,俯身想把他背起来,无奈刚弯下腰,被揣在肋下的那一处就像闪电劈过一般,疼痛蔓延至整个胸口。
任远一直看着他,此时见他身形一顿,想起刚才他被踹的一脚,立马问道:“是不是哪儿伤着了?”
张扬忍了会,说:“没事。”说着就要把人背到背上。
任远拦了下来,皱眉道:“你醉得太厉害,走路都不稳,我来吧。”
他说得没错,张扬只好点头,帮他把人扶到背上。
人背好后,任远才想起来问:“去哪儿?”
张扬抬手看了眼表:“回我那儿。”
任远下意识皱眉:“他住你家?”
张扬醉得脑袋疼,能思考就不错了,自然没察觉出他语气中的敌意,敷衍地“嗯”了一声。
任远不知道自己背的这人是不是张扬的新人,但心里总不是滋味,有种一闪而逝的害怕,他们如果真是一对,那自己和张扬是不是永远都回不去了?应该不会,刚才张扬的眼泪不是假的……
这么想着,耳边突然一声:“到了。”
任远闻言,抬头望去:这是一处比较旧的居民楼,附近条件也很差,楼外墙基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三人一同上楼,楼梯间狭窄得很,只能一前一后地上去。
一共走了六楼,张扬从口袋拿钥匙开门,也不换鞋,径自走到一个卧室叫任远把人放下。
任远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房间,大约五十平米,十平米的客厅和餐厅合并,老式可收放的餐桌前是一台电视,剩下两个房间各自放着张单人床,床上散落着CD和袜子。
人放好后,任远正思考怎么继续在这儿赖下去,张扬就去厨房倒了杯水回来递给他,任远接过水道:“谢了。”
张扬烦躁地揉了下头发:“没事,你……。”
怕送客的话从那张嘴里说出来,任远快速地打断道:“你和他是室友?”
张扬浑身散发着酒气,脑袋混乱,也懒得思考,一屁股坐在床边,顺着他的话回答道:“嗯,合租。”
任远拿起杯子喝了口水,问道:“那怎么打起来了?”
张扬支着额头道:“大过年的,心情不太好,都喝的有点多,对了,你没回家?”
任远淡淡道:“嗯。”
张扬迟钝地想起来任远和他家人是因为出柜才闹僵的,心里大骂自己傻逼了,连忙换话题:“最近怎么样?”
任远道:“挺好,你呢?”
张扬嘲弄地扯了扯嘴角,摊开手,示意他看看房间:“如你所见,越混越差了。”
任远身体一僵。
张扬也不想再说话,不断地揉着额角。
“我给你冲杯蜂蜜水。”
张扬低着头没理会,任远顿了顿,便去了厨房。
厨房小得只容得下一人转身,混乱不堪,抽油烟机上也满是油污,灶台上的锅里,方便面的汤泡着白米饭,任远皱皱眉,在老旧的柜子里翻找白糖和蜂蜜。
如他所想,蜂蜜没有,白糖被盛在一个玻璃罐子里,硬得结了块。
任远抽了根筷子杵了杵,倒出一些零星的糖末,又摇了摇罐子,一大块糖掉了下来,他又去找水,小小的电热水壶,水垢结了一圈,里面倒还有些水,把它倒在玻璃杯里,用筷子把糖末搅匀,再回到卧室。
张扬不像他离开时的样子,而是支着下巴冲着门发呆,眼中带着疲惫的血丝。
任远把杯子递给他:“很累?去睡一会。”
张扬接过杯子,低头抿了一口,皱眉道:“甜。”
任远坐到他身边,说:“去睡一会。”
张扬烦躁地应了句:“睡不着。”接着便抬头饶有兴致地盯着任远。
任远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很平静回视他:“怎么?”
张扬虽然唇角带着笑意,眉头却皱得很紧:“你不走?”
任远最怕他问出这句话,但他还是说出来了……
按照任远的性格,他不会让自己处于尴尬的境地,接着就会进退有度地告别,离开,但任远从心底里不想这么做,矛盾之间,没有开口。
还好,下一刻,张扬很快抓住他的手,扶着额头道:“等等,别走,是我发疯了,你先别走。”
他说完这句话,任远便定定地看着他,张扬握着任远的手,一手却遮在眼睛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他似乎还不清楚自己刚才的那句话造成了什么效果,等他平复了脑中的混乱,抬起头时,正好与任远的眼神碰上……
眼神交汇,没有刹那的心意相通,有的只是一点点悸动,两人不知谁先俯身,慢慢地靠近彼此,唇贴上唇,带着小心的试探。
辗转之间,心里一直压抑着的某种情绪渐渐如流水般,淌过胸口的每一个角落,缠绵的深吻中,眼神不期而遇……
屋里很暗,只有窗外偶尔腾空的烟花照亮了他们的面容。
黑暗中,喘息不止,一只修长的手摸索着打开床头的抽屉,里面却空无一物,他无声地收回手,俯身吻在对方的锁骨上,唇齿交缠,轻咬在耳边,喉咙里溢出断续的轻笑声。
张扬一个侧身翻了起来,体位颠倒,他喘息着低声道:“笑什么?”
任远不答,侧身躺下,张扬也顺势睡在他对面,两人静静地拥抱着,不发一言。
谁都不想打破此时的气氛,因为彼此心中都还心有余悸,明明知道早晚要面对现实,但却还是想要紧紧抓住末日前片刻的安宁。
老房子的暖气实在不行,尤其是到了半夜,凉气几乎窜遍房间的每个角落。
张扬没有任何预兆地咳起来,越咳身体蜷的越紧。
任远伸手,触到的那片皮肤温度不同寻常,他想了想,起来穿上裤子,把被子给他盖好,便出去客厅找药。
无奈翻遍柜子愣是没有看到药的半个影子,只能拿了湿毛巾进卧室。
任远把毛巾给他在额头上放好,低声道:“感觉怎么样?”
张扬难受地爆粗口,把毛巾扯下来盖在脸上:“没多大事,睡下。”
任远皱眉看了看他的脸色:“我出去买点药。”
张扬不耐地摆手,示意不用,而后又握拳支在唇边,闷声咳着。
任远只好躺下来,把人搂过来,慢慢拍着后背。
张扬又连着咳了许久,声音一顿,突然低声骂了句,手覆在额头有气无力道:“看来真得去医院了。”
任远坐起来,下意识感觉不对劲:“怎么了?”
张扬撑着床坐起来,不料起得太猛,一阵晕眩,只得靠在床头缓,声音嘶哑无力:“操,咳出血了。”
任远一下子就空白了,反应过来后的几秒马上就用被子把张扬裹起来抱着要往楼下冲。
张扬气得骂娘:“操你,让我把裤子穿上!”
最终在张扬的坚持下,两人都把衣服穿好,任远半扶着张扬下楼打车去了医院。
诊断结果是肋骨折了,加上这俩今晚一番不节制的激烈运动,得,吐血了。
张扬裸着上身被缠完绷带后,脸黑得跟锅底是一个色了。
任远去药房拿了药回来:“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张扬转头幽幽地看着他:“被气的。”
任远拿了大衣给他披上:“谁气你了?”
张扬本来酝酿好的一堆以后必须自己在上的说辞被硬生生压了下去,钻到被子里没好气道:“被我自己气的。”
任远看着他的样子,笑道:“我还说呢,怎么被踹了一脚就肋骨骨折了?”
张扬从牙缝里挤出俩字:“缺,钙!”
任远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是得补钙了,不然等你老了可怎么办?”
张扬气得转过身瞪他:“你不就是想说我老了么?告诉你,爷身体强健着呢!”
任远平静地陈述事实:“发烧骨折的又不是我。”
张扬怒道:“要不是你在关键时刻拉住老子,老子能站着被那小子踹?要不是!要是你在下面,老子能发烧?”
任远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随即晃晃手里的塑料袋:“所以药费拍X光专家门诊的钱都是我付的。”
张扬翻了个白眼,把自己闷在被子里不说话了。
病房是多人的,但可能是因为过年,只有他们两个。深夜,医生护士都挤在值班室里看节目,四周十分寂静。
张扬闭着眼睛就快睡着的时候,露在被子外,正输液的手被轻轻塞了进来,任远的声音朦胧地响起:“以前那套房子还记得吗?房东太太说要把它卖了。”
张扬心里一酸,人事皆非的感觉就出来了,他没有睁开眼睛,轻声道:“然后?”
任远继续平缓地叙述着:“我这一年都住在公司的套间里。”
这两句话前言不搭后语,张扬有点莫名其妙:“所以?”
任远坐在另一张病床边上说:“我快老了,不想再晃下去,所以想把那套房子买下来。”
张扬:“哦”
任远顿了顿,说:“房子太大,很空……”
张扬心里紧了紧,知道他要说什么,但一年前的问题原封不动地放在了眼前,他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任远道:“我不想当小白脸。”
任远平静地陈述:“你脸……不算白。”
张扬扯了扯嘴角:“我花了一年时间,努力过,最后还是没坚持下来,没能缩小我们之间的差距。”
任远握住他输液的手:“我们之间没有差距。”
张扬叹了口气:“虽然你这么说我很欣慰,但事实摆在眼前。”
任远的话中渗透出一丝苦意:“你非要坚持?”
张扬慢慢地说:“我放不开你,虽然这样说有点无耻。”
任远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想扯开嘴角,但却没能成功,苦涩地道:“我也是。”
张扬抬眼认真地看着任远:“能不能这样,我们,不分开,但总有一天,我会站到和你一样的高度。”
“你愿意搬回来么?”
“嗯,房租快到期了。”
第二天,任远便致电与房东,定下了那套房子。
过年放假的几天,他们把屋子重新装修了一番,并且看好了项目,准备用前院开一个宠物用品加美容店。
张扬卖了他那套典藏版的鼓,把店里的东西购置全。
李杰闻风赶来,嚷嚷着要搭伙,于是便把他和陆繁所有财产中的三分之二投了进去,并投身于培训中心,学习给狗狗的剪毛技术。
任务分配如下:
李杰负责美容,张扬负责遛狗,陆繁主要负责运营。
在各方联系之后,宠物店终于初具规模,任远挑了条小金毛领回家养着,且此狗后来经常在两人睡觉的时候跑来抱着任远的腿一动一动导致张扬差点阉了他的事,就另说了……
番外:卧底
酒吧里人声鼎沸,年轻男女的尖叫声几乎要掀翻屋顶,最深处的包厢内,这些声音已听不大清晰,一个戴着金项链的男人拿着麦克风痴醉地吼叫,门被敲响。
跑调的歌声并未因此停歇,来人一身松垮的西装,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戴金项链的男人没有理会他,来人也不恼怒,本分地站在门口。
一包厢的人都熟视无睹,搂小姐的搂小姐,嗑瓜子的嗑瓜子。
待一首歌唱完,音乐接近尾声,男人才转头看他。
来人立马笑道:“东哥,人来了。”只见这人身后还跟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长得倒是俊秀,只是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被叫做‘东哥’的男人扔了麦克风,走到沙发中央坐下,大爷似的靠着,两臂张开,上下牙来回搓了搓,挑衅地看着他们。
“阿辉,叫人!”被胳膊肘捣了几下,高瘦的男人才好似回过神,抬头笑了笑:“东哥。”声音不像本地人,也不是标准的普通话,怪腔怪调的。
东哥的脸色这才放晴,说了声“坐”,便搂过身边的女人甜蜜地对唱起来。
沙发上的男男女女识相地让开一个座位,离东哥不远不近,亲疏立显。
旁边一个哥们把果盘掷了过来,在桌上轻轻砸了一声:“吃。”阿辉便拿起一个橘子,低着头慢慢将橘皮撕开,剥去,一一撕掉白白的橘络,掰开一瓣吃了起来。
一首广岛之恋唱完,东哥把话筒扔给了其他人,这才看向阿辉这边:“阿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