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强乖乖地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他身边任他牵着。
两人正欲离开之际,李杰开口道:“等等。”
阿犯挑眉看他,李杰拽他出来到走廊里。
一阵沉默过后
“最近怎么样?”
“还行。”
李杰忽然抬头认真地看着他。
阿犯猝不及防,愣了几愣之后,垂了眸子道:“挺好的。”
两人又不说话,气氛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改变。
阿犯突然笑了一声:“怎么?不恨我了?”
李杰不知怎么说,从口袋摸了盒烟埋头点上,淡淡的烟雾中,冒出一个声音:“我从没恨过你。”
阿犯“哦”了一声,也不知相不相信。
“你给的药,我用了。”
阿犯这才有了点表情,下意识阴霾起来:“出什么事了?”
李杰摆摆手:“我没事,药,给陆繁了。”
阿犯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我说,你还真傻啊。”
李杰刚要解释,被他阻止了:“算了,反正药是你自己从山上弄来的,怎么用,给谁用,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李杰皱着眉头,呼出一口烟。
实在没什么可说的,阿犯拧开门,把余小强拉出来,正好陆繁从包间里出来,两人眼神对上,眸中皆不是善意。
阿犯看了陆繁一眼,突然嘲讽地笑了笑,道:“阿杰,跟一个那样骗过你的人,真能过得下去?”
李杰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骤然听他这么说,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面前的烟雾散开,看见陆繁,才明白阿犯的意思,犹豫一秒,烦躁道:“你别管!”
阿犯勾着一边的嘴角笑道:“好,我不管,你自己可要想好,留这么一个人在枕边,命还想不想要。”
话说完他转身欲走,却被叫住:“慢着。”
声音略微沙哑,不是李杰的。
阿犯如言转过身,挑衅地看着他:“怎么?”
话音未落,陆繁的右手已然捏在阿犯肩上,阿犯闭目之间闪过一丝暴躁,下一刻弯腰闪过,抓住了陆繁的手。
还未等他得意,喉咙处却陡然一凉。
陆繁左手做出握状,拇指指尖抵在了阿犯的喉结处,不带一丝犹豫。
“够了。”
李杰的声音一出,阿犯意味不明的笑了声:“阿杰啊阿杰,你偏偏要在这时候喊停。”
他的话没说全,在场的人却都明白。
李杰要是想制止,在一开始便就制止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不过是为了让阿犯和陆繁清楚他的决定罢了。
陆繁松了手,阿犯自嘲地点了点头,带着余小强下楼离开。
只剩下了陆繁和李杰。
李杰绝口不提刚才的事,只是问道:“你手怎么了?”
陆繁把羽绒服递给他,答非所问:“还饿不饿,我们出去另外找地方吃。”
李杰却不吃这套,重复了一遍问题:“你手怎么了?”
陆繁沉默。
李杰抓起他的右手,森白的手腕上仍然缠着纱布,在刻意的压制下,仍然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李杰低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长久的寂静后,忽然被搂住,陆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没事,只是不太好用了而已。”
轻描淡写的回答,李杰自然不会傻到认为是仅此而已。
熟悉的味道中,李杰闷声道:“对不起。”
陆繁把他抱得更紧:“是我对不起你。”
李杰的声音更低:“我爱你。”
陆繁的呼吸一滞,半响才回应道:“我也是。”声音中带着久违的温暖和心安。
李杰一直不肯屈服于他俩十三厘米的身高差距,此时却毫不抗拒地将下巴搁在大衣肩头:“那,画室是不是开不了了。”
陆繁笑了笑:“嗯,暂时是这样,不过美国那边还放了很多已经完成的作品,应该可以维持一段时间。”
“才不”李杰无法忽略心中细微的疼痛“舍不得。”
“不卖就没钱带你吃红烧排骨了。”
“那就一起饿死算了。”
“我是饿不死的。”
“哦,也是。”李杰才想起来陆繁如今的体质,闷闷地应了一声“那我们去劫富济贫好了。”
“……也好,听你的。”
番外:我们分开吧
张扬一路打车到他工作的酒吧,心里情绪难以平复,一直冷着脸去换了衣服,队里的人和他说话他都不理,拿了鼓棒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那是个小舞台,只是演出没开始前,一直是昏暗的。
演出九点开始,现在是八点五十。他看了眼表,起身去吧台要了杯冰啤。
穿着白衬衫小马甲的酒保调侃他:“怎么?借酒消愁来了?”
张扬也没那个搭理他的兴致:“酒拿来,哪那么多屁事。”
酒保能在这儿做这么多年,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这种情况一般他只会默默做自己的事,但张扬毕竟与他挺熟,于是便转身倒了杯威士忌给他。
这酒颜色与啤酒没什么差别,而且灯光昏暗,张扬也不看,拿起杯子便仰脖灌了下去,神色中依然可见不耐和凶狠。
喝下去时张扬便知道这不是冰啤,但懒得计较,心中又烦躁得不行,只要能浇浇火,他倒不在乎喝的是什么。
把空杯子重重搁在吧台上,转身走了。
只余酒保拿着空杯子,冲着他的背影喊:“喂,你喝慢点会死是不!”
回到后台时便觉得有些头晕,张扬微微皱了眉,上台走到架子鼓旁。
主唱和贝斯忙着调音,只剩下两分钟,他在无聊的等待中往台下扫了一眼,就看到任远穿着米色大衣坐在吧台旁,在疯狂的人群中格外显眼
不带一丝犹豫,他撂了鼓棒就要离开。
贝斯手拦住他:“早看你小子今天不对劲,还想撂挑子?”
张扬极度烦躁地皱了皱眉,以往打架逞狠的样子已经显出一半:“别拦我。”
“操,你别冲动,到底怎么了?”贝斯手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顺着他刚才的目光往台下看,却没发现什么“哪个妞惹你了?”
张扬不知道怎么给他说,这时主唱喊道:“你们两个,干什么呢,开始了。”
两人同时往主唱那儿看了一眼,他还未回神之际,贝斯手在他耳边道:“有什么事演出结束再说,给我安分点。”说完自己走到位置上,背起了贝斯。
张扬只好坐下来,重新拿起鼓棒。
音乐开始,这是首慢摇,张扬在开始打之前又往任远的方向看了一眼,与任远的目光正好对上。
两人眼中皆是复杂。
鼓声响起,随即主唱沙哑而低沉的声音随着音乐流淌出来……
人在情绪波动的时候,最容易受到音乐的感染,这首是枪花的《Don’tcry》,主唱的声音很好,不过比不了枪花的特色和激情,外人听来或许有些失了味道,但他们身在其中的,要比他人更感同身受一些。
尤其,是张扬这种被一杯威士忌灌醉的……
一曲之后,情绪已经被冲淡很多,他在剩下的曲目中,断断续续地思考:任远的话到底有没有道理,他是不是真的应该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今后的人生。
演出结束,张扬到洗手间用凉水冲了会脸,满脸水珠地出去,贝斯手看看他,笑道:“这会没事了?”
张扬笑笑:“没事,谢了。”
他绕过人群去到吧台,任远仍然在那里,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张扬走过去问道:“你喝了多少?”
任远侧首看了下吧台上的酒杯,说:“不多。”
毕竟是大吵过后,张扬不太敢直视他,盯着任远的风衣口袋,想了一会,说:“你说的问题,我想过了。”
话在这时止住,谁都没有开口,许久,任远才道:“然后。”
张扬顿了顿才开口道:“我是挺没用的,从家里被赶出来,没什么特长和优势,所以只能在这混着。我们在一起的这么些年,房租吃住都是你出了大部分,仔细想想,是挺窝囊的。”
任远一直听着,却听不出他是什么意思,没有说话。
“我也是男人,不能靠着谁过一辈子。”
“所以,分开吧。”
张扬说完这句话,心像哽住了,再也说不出话,停了一会,转身便要离开。
任远从背后拽住他:“你说什么?”
张扬没有转身:“我说得够清楚了,如果你没听清的话,我就再说一遍——分开吧。”
任远硬拽着他转过来面对着自己,等到张扬真狠下心直视他了,他却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要说什么。
避开张扬的视线,任远喝了口酒,压下翻腾的思绪,说:“张扬,你喝醉了。”
张扬想断得干净些,很烦他这样逃避的态度:“我没有!”
任远定定地看着他:“你喝醉了,回家吧,睡一觉我们再谈。”
张扬与他身高相仿,此时任远微微弯着腰,张扬反而显得更居高临下,他狠了狠心,说:“我们之间差距太大了,你之前说得很对,我不能在酒吧混一辈子,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各自想想,到底自己适不适合对方,行吗?”
任远眼中闪过一抹痛色:“我可以把工作辞了。”
张扬烦透他这种样子:“你别无理取闹!”
任远缓缓地重复刚才的话:“我可以把工作辞了。”
张扬无话可说,甩开他的手,转身大步离开。
任远没有追上来。
那一晚,两人各自度过了不眠的一夜。
张扬没有回他们的院子,而是在街上走了一夜,手机震动了两下,便被张扬拆了电池,扔回口袋里。
第二天,打开手机,没有铺天盖地的未接来电,只有一条短信,是任远的:
【别在外面过夜,我去公司住,你回家。】
张扬看完短信,默默收起手机,打车回家取了行李之后便真的离开了。
那是他们这七年来分开最长的一段时间。
张扬白天不在待在家里看电视上网,而是日日投简历找工作,晚上也不再去酒吧。
任远不再每天准备早餐晚餐,而是住在公司里,傍晚去张扬工作的酒吧等上一会。他没再回过家,也没有给张扬再打过电话,他宁愿相信,张扬仍然在他能触碰到的地方。
这一段时间有整整一年。
张扬找过几份工作,干了没多久就辞了,几经周折,重新找了个酒吧驻场,与一个调酒师合租。
任远在这一年接了不少案子,各个劳神费力,住过几次院,还是完好无损地出来,继续工作。
一晃到了除夕。
这天,任远正在加班,有电话进来,他一边看案子一边道:“请问您是?”
电话那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小任啊,你在家?”
任远的笔在纸上点了一下,他坐直道:“我在外面。”
那边继续道:“哎呀这个事本来是当面说好些,但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们俩的影子啦,只能打电话过来。”
任远道:“您说。”
“你租的那个房子,还有一个月就到期了,你看你还租不租,不租的话我就开始找下家了,你知道的,这房子可是抢手得很。”
任远怔了一会,才开口道:“我还是继续租。”
“啊那你哪天抽时间过来把合同签一下吧。”
任远道:“好的,我……”
“那你就初五初六过来吧,这几天我儿子闺女回来过年,我要准备得还多呢,忙不过来。”
任远抬头看了眼日历,道:“好,到时候给您电话。”
挂了电话,他侧首看向办公楼下,华灯初上,比平时要热闹许多,原来,已经到了除夕。
其实他已经一年没回过那套房子,只是……到底放不下。
傍晚母亲又打来电话,自他出柜后,与家里的关系冷淡许多,甚至已经不再来往,母亲却在电话中句句哽咽,说想他了,但老头子又倔,不让给他打电话。
任远听着难受,脸上却仍是冷静自持的样子,他说:“妈,我今年公司事多,就不回去了,你们俩好好过。”
母亲哭得更厉害:“你们俩怎么就这么倔,谁先服个软都不行。”
他这边还没回话,那边传来父亲的一声呼喝“谁叫你给这个畜生打电话!”说着便狠狠地挂断了。
任远怔了许久,把手头的事一一做完,已经十一点多了。
窗下的商业街上,只余灯火,人都不见了。
他在黑暗中按了电梯下楼。
外面很冷,刚下过雪,他无处可去,便熟门熟路地到了酒吧。
酒吧也不如往日那般喧嚣,人人都似抱着一醉解千愁的目的来的,喝得酩酊大醉,趴在吧台上说醉话。
想来也是,正常人哪有除夕还待在酒吧里的?
要了杯酒坐下,他拿出手机回了几个新年短信,本来是群发的一条,在选择收件人的时候,手顿了顿,勾掉张扬的号码,来回划了几下,又重新勾上——反正是群发的,就当做,不小心的吧。
短信一条条发送完毕,屏幕上显示时间已是二十三点五十五分。
心底顿时酸了一片,公司里的人在这几日都说,新年新气象,他虽不言语,但心里却希望,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能够……罢了。
酒保无所事事地调着电视,几个熟悉的主持人的声音响起。
任远抬头望去——春节联欢晚会。
不到片刻,果然有人抗议——哪有酒吧里放春晚的?
无奈酒保不换台,或者说,这个时间无论换到哪个台,都没什么区别。
正想着,外面的鞭炮声轰隆隆炸开,吵成一片,混合着电视里主持人正统标准的道贺,耳边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见。
酒吧里断续地响起哭声——
不知道鞭炮响到何时,任远喝了很多,到最后也不知是昏过去还是睡过去了,醒来已经是七点。
他匆匆回到公司,中途接到房东的电话:“哎小任啊,我儿子昨天回来啦,要接我去国外,我想了想,这房子还是卖了算,你看你要不要?”
任远有点意外,还未从宿醉的头痛中缓过神来:“怎么,这么突然?”
“对不住啊,这也是临时决定的,毕竟我要是跟着儿子出去,就不回来了,收租也麻烦,你看,这房子你也一年没住,都是空置着,你看你要是有这个意思,价钱可以再商量。”
任远犹豫了一阵,说:“抱歉,我可能要再想想,毕竟手头也没这么多钱。”
那边理解道:“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哪有这么多钱,你看吧,买我就给你留着,不买我就找别人了。”
“我想再考虑考虑,您能不能等我几天?”
“行行行,反正我也不着急。”
“那就先谢谢了。”
“没事,我挂了啊。”
任远回到公司后,反而无事可做,本来过年是要放假的,他把年后的工作提前做完,这时也没什么事干。
回到套间躺下,他这一年都是在这里休息,所幸公司待遇不错,高层的办公室都带有套间。
这一觉醒来,又是傍晚,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眼前越来越暗,有种自暴自弃的感觉,这一年多的时间,他也不是没想过另寻他人,只是工作太忙……真的,只是太忙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