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血光之灾
“体质的分类,便如同先前宣泠告诉你的那般。根骨则分为地灵根、天灵根还有仙灵根,前两者再分为上中下三等,仙灵根则又细分为九重。地灵根最终到达的境界是第四重天,天灵根可上第八重天,唯有仙灵根,方能登上第九重天。念力则分为凡级、心级还有魂级,其中凡级和心级又各分为九等,魂级则分为十八等。等级越高,领悟力越强,修炼的速度也就越快,领会的武技同样更多更强。”
看洛倾城听得入神,黎苍墨略一思索,直接就将根骨与念力大概叙述了一遍。等到此番言论告罄,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神色,黎苍墨微微一滞,随即低声吐出一句话来。
“比起洛岛主的绝佳天赋,那陌家的小鬼有此体质,呵,只能说是上天的作弄!”
“为什么是作弄?虽然比起根骨和念力,体质是最不重要的,但至少也是天赋中的一种!”洛倾城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还是最顶尖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身怀聚宝,却不具备相应的实力,最终的结果只会是招徕灾祸。同样是灵婴之体,洛岛主就能够做到控制自身灵气收放,不让他人察觉。”
“他不是也能控制吗?”洛倾城困惑地眨眨眼,“我就没有感觉到他身上有灵气。”
“你之所以没有察觉到他身上的灵气,并不是他自身控制的,只是他的灵气都被人封印了。若是靠他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达到自由收放灵气的程度……”凉薄的笑意自他那双鎏金的眼中一闪而逝,似是轻嘲,又似悲叹,黎苍墨敛下眉眼,接着吐出一句话来,“那小鬼空有灵婴之体,却不具备修炼的根骨,甚至连念力都是最低的等级。这样的状况,生来就要被作为鼎炉的。即使是陌家本家,怕也是存着这个心思。”
“他不就是陌家的吗?自己的家族为什么也会这样?”洛倾城无法理解地问出声,接着又抬高了下巴,指指自己道,“就像雪球和团子是我的,我就不会这样对它们。”
“既然身为世家子弟,便随时都要做好为家族牺牲的准备。以那小鬼的天赋,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修炼一途上有所建树,但身为家族嫡系的责任却是无法免除的。一旦到了紧要关头,势必会将他牺牲,血脉亲情,在世家之中,从来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呵,当真论起来,陌家也养了他这么些年,就算到时真的将他炼成鼎炉,辅助家族的其他弟子修行,于情于理,也无可厚非了。”
“我还是不同意,”洛倾城睁大那双银灿灿的眸子,一字一顿地反驳,“没有谁是生来就要为别人做出牺牲的。生命是属于他自己的,自由也是。即使是父母,他们虽然赋予了生,给予了养育之恩,但这也不能作为剥夺子女自由与生命的借口。因为在出世之后,努力生存着的,始终都是他自己。”
“本座很欣赏洛岛主说的这番话!”黎苍墨轻笑着拍了拍手,深沉的笑意中却浸透着散不去的无奈,翕合的唇齿间,溢出的话音轻不可闻。
“只是,并非人人都有选择命运的权力啊……”
乌云翻涌,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泻如注。
高高悬挂的匾额在暴雨的冲刷下,令人看来有种摇摇欲坠的错觉,上书的“郡王府”三个大字,透出凛冽的寒光。大门前,台阶下,冷硬的青石板上,一道纤瘦的人影默默地跪着。仍由狂风呼啸,暴雨击打,却始终一动不动。
正对着大门方向的是一座小楼,二楼一扇打开的窗前,冰儿捧着手中的姜汤,看着楼下跪在大雨中的含烟,面露焦急之色,口中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含烟姐姐还要在雨里跪多久呀,熬好的姜汤都快要凉了!”
“先生早说了,让含烟妹子下去待个一炷香的工夫就上来,唉,她也是个较真的性子,不演到最好,宁愿在雨里淋着都不肯上来!”阿古丽凑到冰儿旁边看了一眼,同样担心道,“这都快有半个时辰了吧?”
“可不是么,连洛岛主要给她撑个结界挡雨,她都不肯,说是怕体会不了那种心境,演砸了先生的话本。”斐澜也走了过去,看着雨中的含烟,说出的话语中掩不住欣赏之色。接着又关切地叹了一句,“今日的雨也真是下的太大,实在是为难她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别人口中说出,洛倾城自然地转过去看了看,见没什么大事,便又埋头研究起手中的事物来。
倒是正在桌前改着话本的卿烬,闻言下意识地吐出一句话来:“那天的雨,可是比今日还要大得多啊……”
“烬先生,你刚刚说了句什么?这儿雨声太大,我没听清……”冰儿回头问道。
“没什么,我说时辰差不多了,把含烟接上来吧!”卿烬写字的动作一顿,提笔蘸饱墨水,口中说道,“毕竟只是在演戏,那么较真也没必要。”
陌寻欢闻言整了整戏服——先前江城的背叛虽说事出有因,但毕竟心里有了疙瘩,便被卿烬从原本的角色上换了下来。顶上去的,则是据说想在加冠礼之前,尝试些新鲜玩意儿的陌三少。一旁扮演的小厮见状,立刻拿起早就备好的雨伞,跟着他一起下楼。
与洛倾城相对而坐的雪如席,原本正认真翻阅着手中书册,听那边一翻议论,便也放了些心思过去,这一看之下,眉头立时皱了起来。
“怎么了?”洛倾城蓦地抬头,出声询问道,“为什么你的情绪突然变得很混乱?”
雪如席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抬手抚向额头,毫无血色的唇瓣张开,溢出虚弱的四个字眼:“血光之灾。”
“什么血光之灾?”洛倾城疑惑地瞪大银眸。
一旁的孙伯见他如此,立刻迎了上去,斟上茶水,溶入药丸,口中忍不住担忧抱怨道:“我的少爷啊,你好端端地做什么去窥人天命?莫不是忘了动用预言之术,会耗损心力的么?难得你身子骨健壮了些,这一折腾,可又全回去了。要是大小姐知道了,又得弄个夜不能寐的!”
雪如席咽下药水,缓过劲后,感觉舒畅了些,忙拉住孙伯的手臂,诚声请求道:“孙伯,不要告诉姐姐,免得她担心,我没什么大碍的……”
“这哪用得着老奴多嘴,看你这副模样,寻常人见了都知道不对劲,更何况是大小姐?”
雪如席只得一阵苦笑,接着喃喃道:“我也不是有意要姐姐担心,只是洛岛主对我雪家恩重如山,这几日与洛岛主在一起,我总觉得心神不宁,隐约像是有大事发生,便开了天眼一探究竟。没想到真是有血光之灾,一个弄不好,甚至会变成难以预计的大灾祸!”
“我有血光之灾?”洛倾城反问出声,眼底却并无一丝怯意,反倒显得神采飞扬。
“并非是洛岛主,”雪如席面沉如水,接着又吐出四个字来,“是烬先生。”
烬先生?洛倾城伸手摸了摸下巴,扭头去看那边正奋笔疾书的卿烬,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撇了撇嘴,又转回头问雪如席。
“什么样的血光之灾?”
神仙般的少年缓缓闭上双眸,合上的眼帘,瞬间跃出破碎的画面,迷离且混乱。
雪如席平静下心神,张口道出画中所现:“死亡、仇恨、交换、深渊、万劫不复……咳——”话音未尽,他便止不住一阵猛咳,艳红的血迹从嘴角蜿蜒而下。
“我的好少爷您就别再逞强了,顾着点自己的身子骨吧!”孙伯心疼不已,苍老的面孔皱成一团,连看向洛倾城的眼神都带上了指责,“洛岛主,您就别问我家少爷了,就算知道了血光之灾又能如何?您也经历过净土之行,该知天命始终都不可……”
“孙伯,扶我回房!”雪如席强撑着喊了一声,打断孙伯的话语,一贯温和的嗓音甚至带上了一抹厉色。
看着苍白瘦弱的少年,又是一阵呛咳不止,孙伯忙扶抱着他起身,口中应道:“是老奴糊涂,老奴糊涂,少爷您别动怒,赶紧缓缓气儿!老奴这就送您回房歇着去。”
两人道了一声告辞,便步履匆匆地离开。洛倾城扁着嘴巴,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不见,心思转啊转,又转回到血光之灾当中。
死亡、仇恨、交换、深渊、万劫不复……死亡?唔,血光之灾肯定会有死亡。仇恨?深仇大恨?报仇雪恨?报仇?咦……
想到这里,洛倾城的眸子瞬间闪亮了几分,流转的银光,潋滟了一室的迷蒙。他似乎抓到了什么重点,心情显得极好,漂亮的脸孔同样挂上了愉悦的微笑。
不问就不问,有什么大不了?反正他可以去问别人。天听无法预料到的事情,不代表别人就不能知道。更何况那个人,向来都是有问必答的。
34.夜半私会
当陌寻欢带着含烟回到楼上,正巧对上洛倾城那张笑得灿烂的容颜,一时间难免晃了晃神,遂张口笑道:“本少不过下楼了一趟,瞧洛岛主的模样,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儿?对了,如席公子和孙伯呢?怎么不见他俩?”
“对哟,如席公子他们什么时候不见的?”冰儿把姜汤递给含烟,催她赶紧喝下。又听了陌寻欢的问话,便疑惑地附和了一声。
阿古丽和斐澜同样困惑地对视了一眼,连卿烬都搁下手中笔,远远地望向这边。
先前冰儿她们三个都把心思放在了楼下的含烟身上,卿烬又在忙着写字,另外雷声雨声交加,加上两边的距离又隔得远,并无灵力傍身的几人,还真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
洛倾城对上众人询问的视线,挑了挑眉,直接说道:“刚刚雪如席吐血了,孙伯带他回房去了。”
“那洛岛主还……”笑得这么畅快?这算是幸灾乐祸么?陌寻欢忍不住嘴角抽搐。
看着他欲言又止,莫名诡异的眼神,洛倾城眨眨眼瞬间明白了什么,立刻一本正经地反驳道:“我又不是在笑他们。”
“那不知洛岛主是因何事而开怀?”陌寻欢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
洛倾城回望了他一眼,想了又想,觉得血光之灾的事情不好说出来——毕竟他还没有弄明白呢,要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正犯愁着如何打发他,掌心收紧,抓到原先握着的事物,当即扬了扬道:“我看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夹在修长指间的是一片玉色花瓣,玲珑剔透,正是属于灯盏上的一部分。
冰儿瞧见后,立刻几步凑到洛倾城身边,睁大着双眼,忍不住八卦道:“主子又把花瓣放到客栈里了?上面都有些什么?”
“看了就知道了。”洛倾城说着直接凝聚灵力,将花瓣中的影像投映到墙面上。
静默的下半夜,客栈里熄了灯,过道中一片漆黑,若不是在那里住了好些日子,还真辨别不出来这里就是他们平日出入的客栈。这样的场景持续了很久,久到众人都有些没了耐性。忽然,开门声响起,烛火的亮光瞬间透了出来,在黑暗中显得尤为鲜明。
一人提着灯笼轻轻地走过长廊,素白的衣,雪白的灯笼纸,惨白的烛光,衬着夜色的背景,隐约透出几分不祥的意味。
“是卿尘小姐!她夜里出去做什么,先生,你知道吗?”斐澜忍不住问出声,目光看向卿烬。
卿烬淡淡摇头,低声吐出一句话道:“昨日里忙得深夜,我回房后便睡了,并未注意到她出门。”
“我知道,”已经看过一遍的洛倾城,好心地为斐澜解惑,“她去私会。”
“私会?”斐澜目瞪口呆,卿烬怔愣原地,阿古丽则直接夸张地叫出声来。
“难道不对?”洛倾城扁扁嘴巴,银眸划过一丝不解,随即又补充道,“一个女人,半夜里出去见一个男人,不叫私会吗?”
斐澜和阿古丽惊诧不已,正要问个清楚。影像中的卿尘已经从后院到了前院,直接越过大堂,上去二楼,走进了一座雅间。
洛倾城不失时机地解说道:“喏,她要私会的男人就在里面,你们见过的,是那个叫七王爷的。”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七王爷皇甫晟轩出现在了影像之中。
“卿尘,我原以为你今夜不会来了……”原本坐着的皇甫晟轩,站起身向她走去,温和的眸色中更透出一丝难掩的惊喜。
“若是我不来,王爷就准备空等下去么?”卿尘柔声浅笑,嗓音清和。
“不是说了直呼我的名字么?又忘记了?”皇甫晟轩揽着她的肩膀重回桌前。
“并非是忘了,只是……也罢……”卿尘欲言又止,随即又释怀道,“晟轩……”
皇甫晟轩满足地微笑,又动作利索地夹起一块点心 ,口中说道:“这些糕点都是你喜欢吃的,夜里起来,也该饿了,快尝尝看,味道如何……”
“先放着吧,我还不饿,”卿尘柔声推却,一句叹息溢出唇边,“晟轩,你不必做这些的……”
“我也没做什么,”皇甫晟轩无所谓地笑笑,接着又道,“对了,我去看了你姐姐的话本演出,非常成功,烬先生不愧是灏湮大陆上第一流的话本大师,的确非同凡响!只是……”
“只是什么?”卿尘好奇。
“只是,我在现场没有看到你,原本还准备找你说说话的。”皇甫晟轩颇为遗憾。
“就是我真的去了,那样的立场下,我们不是也不能光明正大地说话么?”卿尘低声叹道,“而且,我身子有些不好,在喧闹的地方呆久了容易犯病,姐姐也是知道的,所以从来都不逼我。”
皇甫晟轩一听,立刻急了,抓着卿尘的手连声问道:“到底是什么病?严不严重?你先前怎么也不告诉我?我还带你去逛夜市,看花灯……傻卿尘,你怎么都不说呢?”
“我们不是玩得很开心么?说出来就扫兴了……”卿尘淡声笑了笑,“晟轩,不用担心,只要平时注意些,不会有事儿的。其实,要不是因为这个,我还碰不到你呢!”
看着男子仍旧不减担忧的面色,卿尘轻轻叹了口气,回忆道:“还记得我们相遇的那一年么?那一次也是在姐姐演出上……”
两人就这么对坐夜谈,时而你一言我一语,时而又相互沉默,但无论是哪一种,周边始终环绕着一种散不开的暧昧。
阿古丽越看下去,眉头皱得越紧:“真是想到,小卿尘居然和七王爷是相识的,看这样子,说是私交甚密都还言轻了呢!”
冰儿则是想到了另一方面:“这可怎么办?有那个杜嫣然在,卿尘小姐想要和七王爷在一起,肯定会困难重重……”
“杜嫣然的确是个梗,”斐澜赞同地点头,忽又疑问道,“看先生的样子,似乎早就知情了?”
“卿尘是我妹妹,关于她的事情,我多多少少都是知道的,何况,她也没瞒着我……”卿烬说着,又看向洛倾城,郑重道,“洛岛主,这段影像今日看过也就罢了,在场的几位也都是信得过的人。还请你早些将内容抹去,毕竟这不是在做戏,窥人隐私,终归是不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