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逸辰冲他们挥了挥手:“你们出去——”
两名宫人依言退下,凌逸辰慢慢走到床边,孩子已经睡着了,不知不觉,他都快两岁了。在这个孩子周岁时,他给了他一个名字——落樱。
那年,落樱纷飞,他遇见了他的父亲。
凌逸辰跌坐在地上,木然地看着床上的落樱出神……
第二日一早,顺德总算在御膳房找到了凌逸辰,他担心了整整一夜。凌逸辰自即位后,每一年新年翌日的早晨,他都会在御膳房做汤圆。
顺德到的时候,凌逸辰正独自一人吃着汤圆。
不同于往年,今年他只做了一碗。顺德静静站在旁边,没敢上前,他突然觉得,陛下看上去竟是那么的落寞与孤寂……
公主府。
薛子陌也在凌暮雪的床边,守了整整一夜。
昨日傍晚,凌暮雪的御医到左相府来向他禀报,说公主近些日子来一直在生病,这两日突然严重,人都昏迷过去了,请他务必前来看看。薛子陌本不想去,但转念想到始终是自己累她失去了孩子,便随着御医去了。
床上的凌暮雪一直昏迷,整夜都在梦魇,嘴里还不时喊着孩子。
薛子陌听到,心里更加难受,如果不是因为他,凌暮雪也不会失去那个孩子。
在早晨的时候,凌暮雪终于醒了过来。
“公主……”薛子陌轻唤。
“子陌哥哥,你一直在这里吗?”凌暮雪憔悴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薛子陌点点头:“你好些了吗?”
“你在这里,我就好了。”凌暮雪眼中闪烁着泪光。
薛子陌叹息一声:“公主,既然你已经好了,我……”
还没等他说完,凌暮雪抢声道:“子陌哥哥,你陪我一起吃早饭好吗?”
“这……”薛子陌为难。
“你是怕我下药吗?”凌暮雪的眼泪落下来,凄楚道,“我不会了,子陌哥哥,你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看着脸色惨白的凌暮雪,薛子陌心中一阵不忍,点点头答应了。
凌暮雪破涕一笑,命人在花厅传来丰盛的早膳。
薛子陌将她扶到花厅,心不在焉地吃起早饭来。凌暮雪吃得极慢,过了近一个时辰才吃好。
薛子陌耐心等她吃完后,再次提出告辞:“公主,你生病要好生调养,我先回左相府了。”说完便准备起身离去。
凌暮雪见他要走,霍然起身,也不只是故意还是不小心,她手边的碗碟都被她摔到了地上,清脆的碎裂声瞬间响起。
薛子陌回头,凌暮雪作势要昏倒,吓得薛子陌一把过去扶住她:“公主,你怎么了?”
“子陌哥哥,我头好晕。”凌暮雪虚弱道。
薛子陌着急:“我去找人来扶你……”
他刚准备喊旁边的婢女过来扶凌暮雪,那婢女却先一步道:“驸马爷,您抱公主回房,奴婢去叫御医……”说完就跑出去了。
凌暮雪已经昏迷过去,双手还死死攥住他的衣袖,薛子陌无奈,只得一把抱起凌暮雪,往她的房间赶去。
很快,御医和那婢女就回来了。
等御医把完脉,薛子陌问道:“公主这到底是什么病,怎么又昏倒了?”
御医长叹一声:“公主自从失去了孩子,心里一直郁结难纾,此次生病才会病势汹涌啊!”
薛子陌闻言看了看床上的凌暮雪,心中更加自责。
御医见状乘机道:“驸马爷,请恕微臣多言,公主这是心病,如果您能对她多一些关怀,公主心里的郁结或许就能解开了。”
薛子陌苦笑一声:“我不知该如何做。”
他还从未想过该怎样去对凌暮雪好。
“驸马爷,您只要陪着公主就好。您都不知道,您不在的时候,公主天天想着您、念着您,奴婢看了都觉得心碎。如果您能陪着她,公主肯定开心极了,她的病也能很快好起来。”婢女一脸哀伤道。
薛子陌转头看着凌暮雪,一阵犹豫,他十分不想留在公主府,但此时此刻,他又怎能扔下病重的凌暮雪不管不顾?
薛子陌叹了口气,对御医说道:“你去给公主煎药吧。”然后又吩咐那名婢女,“你再去找几个人过来伺候公主,我先在这里守着她。”
御医和婢女对望一看,都点点头,面露喜色地出去了。
薛子陌重新在凌暮雪床前的凳子坐下,失神地看向窗外。
入夜,有婢女进来道:“驸马爷,您先去休息吧,奴婢已经收拾好客房了。”
薛子陌点点头:“你们好生照顾公主。”
到了客房,薛子陌躺在床上,心中焦急难安。尽管他守了凌暮雪一日一夜,人已十分疲惫,但却一直睡不着。
他实在很担心凌逸辰那边,如果他知道自己在公主府逗留了这么久,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来。他真的害怕了,害怕再带给凌逸辰痛苦,也带给凌暮雪伤害……
薛子陌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大半夜,还是睡不着,索性起身,准备到花园里去走走。
刚出房门,就看见公主房里的烛火还亮着,薛子陌皱眉,这些婢女是怎么回事,大半夜还点着烛火,让公主怎么安枕休息?
他迈步走向凌暮雪的房间,准备帮她熄灭烛火,但等他走近要推门时,却蓦然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是男人的声音!?
“暮雪妹妹,我是专程赶过来看你的,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男人道。
凌暮雪气急道:“表哥,如果让凌逸辰知道你来这里,会坏大事的。”
薛子陌突然想起来,凌暮雪是有一个表哥的,便是纪恒之子纪阅,房里的男人是纪阅?
“你放心,我是趁着半夜悄悄溜进帝都的,就连我的亲信都不知情,凌逸辰是不会知道的。”纪阅赶紧解释道。
凌暮雪依然很生气:“你干什么突然跑来?”
“我听说你生病,就着急赶来了。”纪阅的声音变低了一些,似乎还有些委屈。
薛子陌蓦然反应过来,原来纪阅钟情于凌暮雪!
凌暮雪没好气道:“我是装的!”
门外的薛子陌和纪阅同是一愣。
纪阅恍然:“你是为了他?”说着又有些黯然,“这有什么用,装病只能留他一时,等你病好了,他还是会走的。”
凌暮雪嗤笑一声:“你懂什么,子陌哥哥向来心肠最软,只要多病上几次,让他觉得对不起我,他就会慢慢向我靠拢。何况,前夜是凌逸辰在宫中举办除夕君臣宴,我就是要他见不到子陌哥哥,他越痛苦,我就越开心!”
门外的薛子陌摇头,他一直以为凌暮雪还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女,没想到她的心机竟然这么重。他正转身准备离去,却听见纪阅道:“你要我起兵推翻凌逸辰,就是为了彻底得到他?”
薛子陌的脚步猛然顿住。
“表哥,你不是不知道,凌逸辰杀了我的孩子,废了我母后。这两年多来,他更是卯足了劲要杀我。”凌暮雪说着眼圈一红,“从小到大,都是表哥你最疼我,难道你要看我死在他手上吗?”
纪阅心痛:“暮雪妹妹,你放心,我绝不会再让他伤你分毫,就算背负弑君谋反的罪名,我也要替你杀了凌逸辰!”
凌暮雪欣慰地点头:“到时候你与薛敬亭里应外合,不怕扳不倒凌逸辰!”
薛子陌震惊,父亲竟然也参与了!?
“对了,这是我带来的行军路线图,你且收好。不日我就会起兵,到时候你循着这路线图来与我会合,我怕凌逸辰会对你不利。在此之前,你先别轻举妄动,以免引起他的疑心。”纪阅嘱咐道。
透过门缝,薛子陌看向房中,悄悄记好凌暮雪放路线图的地方,然后抽身离去了。
重回客房的薛子陌,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他该怎样才能保护凌逸辰,又不伤害到家人?
第六十四章:不见
翌日,天色刚亮,薛子陌找到了凌暮雪的御医。
“近两日来我守着公主,人虽觉得疲惫,却总是夜不能寐,麻烦你给我开一些安神促眠的药。”薛子陌道。
御医不疑有他,点点头,给薛子陌取来一些药末,嘱咐道:“驸马爷,此药不可多服,否则会令人立即昏睡的。”
“我知道了。”
薛子陌拿着药离开了。
凌暮雪的房间内,薛子陌端着一碗粥来到她床边,轻声唤道:“公主,我给你端来了粥,你起来喝一点吧……”
凌暮雪闻言,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薛子陌的目光又惊又喜,又有些不敢相信,她终于打动了他吗?
“子陌哥哥,我要你喂我喝!”凌暮雪乘机撒娇道。
薛子陌笑笑,舀起一勺粥送到凌暮雪嘴边,凌暮雪幸福地喝下,直到将那碗粥喝得干干净净。
很快,凌暮雪就觉得困意来袭,躺下沉沉睡过去了。
薛子陌给她盖好被子,走到房间门口,对门外的婢女吩咐道:“你们都退下,我要在这里陪着公主,你们不许来打扰。”
“是。”几名婢女福了福身,纷纷退去。
有两名婢女回头看见薛子陌关上房门,还叽叽喳喳说着什么,脸上一派娇羞之色。
薛子陌循着昨夜的记忆,找到了纪阅的那份行军路线图,将它铺在桌上,提笔快速仿制了一份,然后匆匆收好,将路线图的原件放回了原处。
做好这一切,他看了看床上沉睡的凌暮雪,叹了口气,关门远去。
走到公主府门口,薛子陌对守卫道:“等公主醒来,你们就回禀她,我有要事先行离开,后面再来看她。”
守卫们对这位既是驸马又是左相的人,恭敬道:“好,好,驸马爷慢走。”
收到薛子陌的信,叶裴很是意外,薛子陌居然会主动约见他。
叶裴依约来到皇陵,果然见到了等候在那里的薛子陌,静静上前:“左相大人怎么有空见我?”
薛子陌闻言转身,对叶裴温和一笑:“叶公子,我有一物想托你交付陛下。”
“哦,是什么东西?”叶裴奇道。
是什么东西他不能直接拿给陛下,而非要自己转交的。
薛子陌将东西递给了他,叶裴打开一看:“这是?”
薛子陌解释道:“纪阅不日就会起兵,这是他的行军路线图,你交给陛下,他会明白的。”说完又补充道,“请别告诉陛下是我托你转交的。”
叶裴面上露出一抹嘲讽:“左相,您觉得陛下会相信一个男宠吗?”
薛子陌微笑:“我相信以叶公子的聪明,一定会有办法。”
叶裴盯住手中的路线图:“为什么找我?”
他可以找的人很多,为什么偏偏找自己?
薛子陌笑了笑:“因为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陛下的。”
这件事既然父亲参与了,那么朝中肯定已有不少官员被策动谋反。事关凌逸辰性命,他不能冒险,只有交给一个跟自己一样深爱凌逸辰的人,他才能放心……
他想好了,如果东窗事发,他就替父亲承担下一切。至于公主那边,纪阅应该是不会出卖她的。
叶裴敛眸,将路线图收好:“我会交给陛下的。”
“谢谢!”薛子陌真诚道。
看着薛子陌远去的身影,叶裴眸色渐渐冰寒。
他说的没错,自己是真心喜欢陛下的,但他又知不知道,自己也是真恨透了他!
熙和宫内。
一只信鸽飞到凌逸辰面前,顺德过去,取下信鸽脚上的东西交给他。
凌逸辰展开一看,脸色猛然一变道:“立即传召肖烨和黄在忠。”
顺德见陛下脸色不对,赶紧退下去传召二人。
肖烨和黄在忠来得很快,凌逸辰将图纸交给两人,他们看后惊异地对望一眼,是纪阅的行军图线图!
对于这张路线图的来源他们倒是不怀疑,陛下早在登基之初,就暗中在纪恒军中安插了细作,这张图纸应该就是那边传回来的。
“陛下,既然知道纪阅准备起兵造反,我们不如先下手为强?”肖烨建议道。
黄在忠也点头表示赞同。
凌逸辰双眸一凝:“不,朕要等他先行动,这样朕才好名正言顺收了这支军队。”
纪阅手里那三十万大军,一直是他的心腹大患,现在正好一次解决,将军政大权彻底掌控在手中。
“也对,这次可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黄在忠笑道。
一个念头在肖烨心中一闪而过,他想了想:“陛下,微臣觉得如果纪阅只是凭这三十万人,恐怕还是很难成功的。”
凌逸辰点头:“朕明白你的意思,朕也怀疑朝中有人与他勾结,你速速传令那边,命他们迅速给朕调查清楚。还有,立即通知冯远,做好迎战准备。”
“是。”二人退下。
三日后,一份名单放在了凌逸辰案上,上面罗列了一堆人的名字,正是那边细作传回来的参与谋反人员的名单:凌暮雪、薛敬亭、莫棋……
看到薛敬亭的名字,凌逸辰心中一凛,急切往下寻找,直到最后他也没有看见薛子陌的名字,刚才一瞬间提起的气,才松了下来。
没有他就好!
他是多害怕看到薛子陌的名字,那人想要他的命,只要一句话就行。可是如果他参与了谋反,那无疑是表明:
他对自己,真是没有一点感情了……
七日后,纪阅果然以凌逸辰昏庸好男色、不立后断送江山为由,起兵谋反,不过他却被早已埋伏在他们行军途中的冯远打了个措手不及。
三十万人,轻轻松松被冯远的二十来万人制服。
翌日早朝,薛子陌没有见到父亲,朝中近三分之一的官员也都不见了踪影,他记得,那些人全是父亲的门生。
薛子陌心中一紧,难道出事了?!
他急忙问向旁边的官员,只听见那人道:“左相,您还不知道啊,纪阅昨日谋反,陛下几乎在同时,就派人将朝中与他有勾结的官员都抓了起来……”
说话的人蓦然想起被抓的首犯薛敬亭,正是眼前这位左相的父亲,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薛子陌脑子一轰,不可能!
他只给了行军路线图,并未提及朝臣与纪阅勾结之事,凌逸辰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以雷霆手段清剿了所有谋反官员?
他急急忙忙转身,往熙和宫赶去,却见到凌暮雪的婢女匆匆向他跑来,喘气道:“驸马爷,不好了,公主被抓了,您快去救救她!”
薛子陌匆匆点了头,根本顾不上和那婢女说话,直奔熙和宫而去。
他刚要进正殿,却被顺德拦了下来:“左相,陛下今日身体不适,不见人。”
薛子陌急道:“顺德,麻烦你进去禀报一声,我有要事要见陛下!”
“陛下已经传下口谕,不见任何人了。”顺德为难地摇头。
薛子陌急得不行,一把抓住顺德的手:“求你了,再进去通报一下,我真的有很要紧的事,必须立即见陛下。”
顺德见他真着急了,只得如实道:“左相,陛下刚刚特意吩咐,他不想见您!”
第六十五章:谁都不许伤他
薛子陌脸色煞白,抓住顺德的手颓然垂下。
顺德心中不忍,劝道:“陛下早知道您会来求情,才吩咐不见您的,您还是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