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还是不行吗
听到这个消息,凌逸辰的脸色猛然一变。
这道诏书是徐公公发布的,可见的确是皇帝旨意,但薛子陌怎么可能娶凌暮雪?
不可能!
凌逸辰急急赶到相府,薛子陌正站在庭院里,似乎知道他要来,一旁的石桌上还摆放着一壶茶和两个青花瓷杯。
凌逸辰刚准备跟他打招呼,薛子陌却先一步开口。
“殿下,你来了……”
薛子陌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润笑颜,但凌逸辰的心却开始往下沉,一种不好的预感徒然升上心头,薛子陌已经很久没有用这么疏离的语气跟他说话了……
勉强露出一抹笑意,凌逸辰道:“陌,刚才我在宫中听到一道诏书,居然说你要和凌暮雪成亲……”
“是真的。”薛子陌平静地看着他。
凌逸辰身子一震,还是在笑,却已是十分勉强:“陌,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你生我气了是不是?”
薛子陌轻轻皱眉,沉默不语。
凌逸辰紧紧盯住他,一直以来藏于心底的那种深深恐惧,一点一点,流遍全身,宛若一个即将溺毙的人……
时间在两人无声的静谧中,好像凝固了。
凌逸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脱口问道:“你喜欢凌暮雪?”
尽管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但在问出的那一瞬间,心里竟然真的划过一丝怀疑。
果然,对于薛子陌,他还是没有足够的信心吗?
薛子陌摇摇头。
凌逸辰见状大大松了一口气,他一把拉住薛子陌的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无比小心的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跟她成亲?”
薛子陌轻叹:“皇命不可违。”
“我去求父皇,他一定会改变主意的!”凌逸辰急忙道。以皇帝对他的疼爱,绝不会在知道他喜欢薛子陌的情况下,还执意让薛子陌娶凌暮雪。
“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薛子陌苦笑。
凌逸辰脊背一僵:“还有什么?”
“父亲只有我一个儿子,我必须要为薛家承担起传宗接代的责任。”
传宗接代?
凌逸辰心中苦涩,他不是没考虑过这种可能,但是薛子陌从未在他面前提过,所以,他以为他是不在意的,他以为这不会成为二人的障碍……
孩子,真的那么重要吗?
见凌逸辰痛苦,薛子陌心里亦是难受。可是,只有用这个理由才能说服凌逸辰,而又不被他怀疑。
好久,凌逸辰都没有再说话,就在薛子陌以为自己说服了他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他无比艰难的声音:“孩子,以后,再找个女人,生一个孩子,别娶凌暮雪……”
凌逸辰说着头越来越低,此刻他嘴里、心里全是苦涩,无边无际的苦涩。
只要一想到薛子陌要跟别的女人生孩子,他就觉得全身每一处都如剜心般的疼痛,可是他不能失去薛子陌,不能失去他……
薛子陌震惊,凌逸辰居然会为他妥协至此!
以往就连自己多看谁一眼,多提谁一句,他都耿耿于怀,现在竟然肯让一个女人和孩子横在他们中间,只因为怕自己离开他?
他为何要情深至此?
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了啊!
情急之下,薛子陌只得道:“你马上就要当皇帝了,我不想做你的男宠!”
凌逸辰惊愕抬头,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心痛难以抑制:“我对你的心,你真的不懂?”
用生命去守护,用鲜血去祭奠的这份痴与爱,你真的不懂?
“我只知道,以色侍君,媚惑主上,这样的罪名,我薛子陌承受不起!”他断然道。
凌逸辰呆呆看着他,却发现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决然。
他是下定决心要离开自己了吗?
凌逸辰当下失控,紧紧搂住薛子陌,使劲摇头:“不是的,你不是男宠,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
然而,怀中的薛子陌却半分反应都没有。
凌逸辰脑中慢慢空白,不知过了多久,他仿佛听见自己用卑微的语气乞求着。
“我不当皇帝了,不当了……”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求你……”
“我再也不当了……”
薛子陌心如刀绞,他爱的凌逸辰是那么的骄傲,他从来都是淡然站在高处,看别人喜怒哀乐,如今……
他为什么要是皇子,为什么……
难道他不知道,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们根本就没有退路了啊!
薛子陌狠下心,一把推开失神的凌逸辰,冷冷道:“你可以不当皇帝,我却一定要做驸马!”说完便转身离去,再也不给凌逸辰任何说话的机会。
凌逸辰怔怔站在原地。
不行吗?
就算他忍痛妥协,放弃皇位,放下尊严,
也还是不行吗?
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泪水渐渐模糊了凌逸辰的眼……
回到房间,薛子陌再也伪装不下去,刚才凌逸辰失神的样子在脑中挥之不去,强忍住喉中哽咽:“你知不知道,放弃我们的感情,我的心是一样的痛啊!”
可他没有选择,他不能看着凌逸辰死,只要想到这种可能,都如坠入万丈深渊般的恐惧。
昨天,在华阳宫里,他和皇后对话场景仿佛还在眼前……
他有些茫然的问道:“怎么帮?”
“娶雪儿!”
笑意在皇后的脸上慢慢绽开。
他不语,看着皇后,听见她道:“只要你肯娶雪儿,本宫就将能调遣纪恒三十万大军的虎符送你,你应该知道它的重要性。本宫也会暗中授意纪恒按兵不动,皓儿没有纪家大军的支持,就不再是凌逸辰的对手。至于凌逸鸿的那十万人,更是不足为惧。”
“璟王殿下是您的亲侄子,我凭什么相信您会弃他而保三殿下。”他道。
皇后轻笑一声:“薛公子,皓儿,当然是本宫的亲侄子;但雪儿,更是本宫的亲生女,你觉得本宫会怎么选?”
他皱眉,皇后的话固然有理,但风险实在太大了。如果凌逸皓夺位失败,同样有性命之虞,皇后真能置他的生死于不顾吗?
再退一步讲,不管是对皇后本人,还是对巩固纪家荣宠来说,凌逸皓当皇帝都绝对是不二的选择!
看出他的顾虑,皇后道:“如果你知道皓儿的母妃是怎么死的,你便会相信本宫了。”
他疑惑地看向皇后,却听见她缓缓道:“当年,皓儿的母妃,也就是本宫的妹妹纪琳,在生产皓儿时发生血崩,产婆想去请御医救她,却被本宫阻拦了。”
皇后说着突然露出一抹残酷的笑:“当时本宫就站在旁边,亲眼看着她的血就像水一样肆意流出,直至流尽而死!”
他听了不禁骇然:“她是您的亲妹妹,您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是啊,她是本宫的亲妹妹,却背着本宫勾引陛下,暗结珠胎,令本宫不得不同意陛下纳她为妃。这,就是本宫的好妹妹啊!”
皇后嘴上虽在笑,眼神却冰冷如雪。
他皱眉。
皇后很快恢复如常:“薛公子,你说如果皓儿知道他的母妃是怎么死的,会不会对本宫心存怨恨呢?如果他当了皇帝,又会怎么对本宫跟雪儿呢?”
他知道,皇后没有骗他,因为在那一刹,他的确感受到了皇后的刻骨恨意。
他真的要娶凌暮雪了吗?
他跟凌逸辰真的从此缘断了吗?
皇后却没有给他犹豫的机会,直接将那枚虎交到他手上。低头,看着那块能号令三十万大军的虎符,满腔酸楚无奈……
“就算了娶了公主,我也不会爱她的。”他道。
皇后终于露出一抹苦笑:“但本宫相信你会好好待她。”
“您为什么要将女儿嫁给一个不爱她的人?”他问出了心中最后一个疑问。
皇后亦是十分无奈:“因为她说,如果今生不能嫁给你,她就去死。本宫只有这一个女儿,怎么忍心!”
摇头一叹,他慢慢走出了华阳宫……
回忆戛然而止,薛子陌静静凝视着手中虎符,心里苦涩难当,凌逸辰大概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了……
第四十三章:你怎么忍心
“公子,璟王殿下来了,他在大厅里等你。”
月安的声音突然响起。
薛子陌收好虎符:“我知道了,你先去招呼王爷,我随后就到。”
相府大厅,薛子陌缓步走了进去。
听见脚步声,凌逸皓霍然回身,只见薛子陌淡淡一笑:“王爷安好。”
凌逸皓哽住,他本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然而此刻竟一句也开不了口。这个人,对自己永远那么淡然疏离,就算他恨不得将心挖出献上,他亦是不在乎的吧……
“王爷?”薛子陌唤道。
凌逸皓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皇宫颁下诏书,说你要和暮雪成亲,是真的吗?”
薛子陌点头。
得到肯定答复,凌逸皓再也平静不了,他一把抓住薛子陌的双臂,激动道:“子陌,你不能娶暮雪,我去求父皇,让他取消你和暮雪的婚事!”
如果他只是钟情于凌逸辰,那么有一天自己登基还可以将他抢回来,但是如果他娶了自己的妹妹,那就等于完全绝了他的希望啊……
薛子陌看着自己被抓住的双臂,皱眉道:“王爷,子陌是心甘情愿的。”
“为什么,你不是喜欢三弟吗?”凌逸皓怔住。
薛子陌苦笑:“王爷那么聪明,怎会不知?”
凌逸皓呆住,猛然问道:“你是为了凌逸辰?”在此之前,他真没有将两者联系起来,感情果然令他昏头了吗?
“是。我和暮雪公主成婚,皇后就不会再对付三殿下。”
薛子陌承认得很干脆,他知道凌逸皓是不会告诉凌逸辰的,所以他亦无需隐瞒,何况以凌逸皓的聪明,也会很快明白过来。
当然,虎符的事情,他是不会提的……
凌逸皓闻言心痛,自己对他掏心挖肺,他也视而不见。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凌逸辰,现在更为了他来对付自己,不由悲愤道:“他有什么好——”
薛子陌垂首、不语。
虽然他不喜欢凌逸皓,但凌逸皓对他的一片深情还是让他很感动,尤其是上次月夆山的事,他本可以见死不救的,却还是带人上了山……
对于凌逸皓,薛子陌心里也很复杂。凌逸皓三番两次欲置凌逸辰于死地,却又因自己放过了他。
算来,到底还是他亏欠了凌逸皓。
上天就是喜欢作弄人,凌逸皓与凌逸辰之间注定有一场生死之争。若非如此,或许他和凌逸皓真的可以成为朋友……
“对不起。”薛子陌低声道。
凌逸皓惨笑,他的一腔深情,最终只换来“对不起”三个字。
一声“对不起”,就将他的感情悉数抹杀……
薛子陌歉意地看着他。
凌逸皓一步步出了大厅,日光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等凌逸皓走后,薛敬亭将薛子陌叫了过去。
“陌儿,你真的想好了?”
薛子陌点头:“父亲,我已经决定了。”
薛敬亭叹了口气,他不是看不出这孩子对凌逸辰的特别,他从小心性淡泊,不愿与官场名利沾染半分,没想到竟然肯为凌逸辰去做驸马。虽然陌儿什么都没对他说,但是自己的孩子他又怎么会不了解。
也罢,娶个女人,总比跟个男人混在一起强。
傍晚时分,凌逸泽也听到了薛子陌即将和凌暮雪成婚的消息,不由大吃一惊,他急急忙忙跑到观澜殿去找皇兄,却见到顺德在殿内走来走去,一脸的焦急。
顺德也看到了他,急忙上前:“殿下,您快劝劝三殿下吧。”
凌逸泽心中一紧:“皇兄怎么了?”
“殿下早上出了一趟皇宫,回来就一直坐在凉亭的石阶上发呆,这都好几个时辰了。”顺德焦急道。
凌逸泽一听也急了,一口气跑到庭院里,只见皇兄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青苔石阶上,垂头凝视,不知在想什么。
凌逸泽快步走过去,担忧唤道:“皇兄?”
听见声音,凌逸辰抬头。
凌逸泽心里猛然一悸,皇兄的目光呆呆傻傻,仿佛不解,又仿若等待。那目光竟像是有一瞬间不认得他,又像是一刹那不明白眼前的情况……
凌逸泽从没见过皇兄这样,有些害怕了。
“皇兄,你怎么了?”
凌逸辰木然地摇摇头。
凌逸泽更加担心,皇兄定然是知道了薛大哥定亲的消息才会这样,不由心疼道:“皇兄,天还这么寒,你别坐在这里,我扶你进去……”
凌逸辰机械地点点头。
凌逸泽小心将他扶起,刚准备迈步,皇兄的身子却突然前倾,直直栽倒在了地上。
“皇兄——”凌逸泽惊唤。
倒在地上的凌逸辰全无反应,凌逸泽急得过去直拍他的脸,却骇然发现皇兄的脸和额头都烫的惊人。他一下就给急哭了,大声喊道:“顺德,你快来,皇兄昏倒了!”
观澜殿内。
张御医给凌逸辰把脉,凌逸泽焦急问道:“皇兄怎样了?”
张御医没有回答,而是又专心把了一会儿脉,才对凌逸泽道:“殿下,三殿下他只是受了风寒,这倒是没什么,不过他脉象滞涩,心中恐是郁结难舒,这可能会影响到他的病情。”
凌逸泽点点头,转头看着昏迷的凌逸辰。现在才三月,那么冷,皇兄在地上坐了好几个时辰,不受寒才怪。
他慢慢走到凌逸辰床边坐下,拉起他依然滚烫的手,眼眶渐渐湿了,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一个晚上,凌逸泽都在照顾发烧的凌逸辰,给他喂药,帮他降温,但凌逸辰始终没有醒过来……
第二天一早,皇后召薛子陌进宫,商量大婚事宜。完毕,他正准备回相府,却见凌逸泽站在宫门口。
看到薛子陌过来,凌逸泽急忙上前:“薛大哥,皇兄病了,你快去看看他吧?”
薛子陌脸色一变:“殿下他怎么了?”
“皇兄受寒发高烧了,早晨的时候热度才退下去,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凌逸泽说着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薛子陌暗自松了口气:“殿下,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不能去看三殿下了。”顿了顿,“请你好好照顾他……”
见薛子陌准备离去,凌逸泽急了,一把拦住他:“皇兄是因为你才病倒的,你怎么忍心不去看他?”
薛子陌眼中闪过一抹苦涩:“殿下,我真的还有事在身。”
“是大婚的事吗?薛大哥,你真的要娶皇姐了吗?”凌逸泽问道。
薛子陌点点头,勉强笑了笑。
凌逸泽情急道:“薛大哥,皇兄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能娶皇姐呢?求求你,不要娶皇姐,皇兄他真的很在意你,你知不知道?”
薛子陌苦笑一声:“殿下,你还小,很多事不明白,我,先回去了。”
马车很快走远。
凌逸泽心里一阵难过,他不明白,薛大哥怎么可以如此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