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流逝,官员们所问的问题越发刁钻,见还是没能考住凌逸辰,索性将他们在政务处理中都无法解决难题抛出来。凌逸辰答题的速度明显不如开始顺畅,但他始终沉稳思考,完全没有一丝答不出题的慌乱。有时为了开辟更多的答题思路,他还会反问官员一些相关的问题,弄得那群官员甚至有一种不是考官,而是被考的错觉。
几经努力,有些题凌逸辰答得非常漂亮,有些虽未答中,但也不远。众官员们不禁都在心里赞叹不已,这三皇子果非池中之物,有帝王之才,假以时日,必定更加优秀。就连一直沉默在旁的薛敬亭也面露一丝赞赏之色,这三皇子本就天资聪颖,又肯勤学苦思,最难得的是性子沉稳,遇事不乱,的确堪当大任。
如果说薛敬亭一开始还存着应付和试探的心思,那么从现在开始,便是全心全意想栽培凌逸辰,既然都下了这趟浑水,自然就要倾尽全力打赢这场仗。
此后,薛敬亭时不时就会叫凌逸辰到相府来检查课业。不过,这只是名义上的,实际每次去都是和薛敬亭的门生一起研讨政事,教他处理和深入各种政务,毕竟理论学得再好,也不如实战演练来得重要。而凌逸辰也真正见识到了薛敬亭在朝中的实力,教他处理政务的那些官员,虽不如第一次见的那么多,但无一不是在朝中身居要职,凌逸辰心里清楚,他已经初步取得了薛敬亭的信任。
此时,朝堂之上,在薛敬亭的推波助澜下,越来越多的官员向凌逸辰投来诚意,三皇子的风头在朝中一时无二,就连豫王手底下的某些官员也在蠢蠢欲动,似有投诚之心。
主子风光,奴才自然也倍加得意,顺德这段时间可说是过得十分惬意。
以前,他只是一个任人欺凌的小太监,现在却是最受宠的皇子身边的第一近人,谁见了他都跟见着自己祖宗似的捧着。不过顺德也明白,他有今天都是主子给的,伺候好主子才是他的本分,所以顺德对凌逸辰的饮食衣着更加上心。他见中午凌逸辰吃得少,便去御膳房端来他们特地为凌逸辰准备的血燕枣泥糕。
事实上凌逸辰也的确有些饿了,中午他看书时遇到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不禁沉迷其中,等他从书中回过神来,饭菜都凉了,就随便吃了两口。
顺德将血燕枣泥糕轻轻放在凌逸辰的书案上,便惯例地退到一边,凌逸辰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准备进食。突然,一只叫不出名的雏鸟飞了过来,似是也饿着了,竟不避生人,开始啄食起凌逸辰手上的糕点。
看到这一幕,凌逸辰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那时候他的母妃还在。
那是一个中秋节的下午,有几只鸟儿飞到桌上,啄食他们准备用来过中秋的唯一一块五仁月饼。凌逸辰本想将小鸟赶走,但他见母妃看小鸟啄食的样子似是开心,便由着那些鸟将他盼望了好久的月饼给啄得七零八落。
然而回忆顿住,因为刚才还停在凌逸辰手上啄食的小鸟突然掉在桌上死了,顺德忍不住惊呼:“有毒——”
凌逸辰眸中精光一闪,眼睛微微眯起。
顺德已经吓呆了,等他反应过来,一下就给急哭了,他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求饶:“殿下,毒不是奴才下的,奴才不知道这点心有毒,否则就是死也不敢端给殿下,奴才真的不知道这点心怎么会有毒……”要知道,毒害皇子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顺德害怕极了,如果凌逸辰认定毒是他下的,他就是有多少颗脑袋都不够砍。
“我知道不是你,起来吧。”凌逸辰淡然打断他。
顺德一听愣住,他还有好大一堆求情的话没有说呢,不过殿下既然说不是他,就不会怪罪他端来有毒的点心,顺德当下长长舒出一口气,小命保住了!但很快他又气愤起来,到底是谁,敢在殿下的点心里下毒?!
站在凌逸辰身边的连凤皱眉道:“殿下,此事是否向陛下禀报?”
顺德闻言一把抹掉挂在脸上的泪珠,连连道:“对对对,禀报陛下,奴才这就去禀报陛下……”
“不过死了一只鸟,有什么好大惊小怪。”凌逸辰淡淡道。
“可——”顺德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凌逸辰缓缓勾起嘴角,眼中丝丝冷意,道:“说起来,出园子这么久,我还没正式拜见过皇兄皇弟们,也是时候联络一下感情了。”
第六章:试探
说去就去,凌逸辰让顺德再去御膳房取了些血燕枣泥糕,便向凌逸皓的寝宫麟趾殿走去。麟趾殿比凌逸辰居住的观澜殿要大,顺德原以为自家主子的观澜殿已经够气派了,没想到比起麟趾殿来,还是要差上那么些。
听闻凌逸辰到访,凌逸皓很快打发人请进来。
凌逸辰一进殿内,发现薛子陌也在,两人并立在书桌旁,上面还放着一幅画,显然刚才是在鉴赏这幅画作,笑了笑道:“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扰皇兄和薛公子的雅兴了。”
凌逸皓亦笑:“无妨,只是无意中得到一幅画,子陌素来喜好这些东西,所以请他来赏玩赏玩,既然你也来了,不如一起?”
“我对书画知之甚少,便不妨碍皇兄和薛公子赏画了。今日来本是给皇兄送些糕点,早知道薛公子也在,就多带些了。”凌逸辰笑容不改。
薛子陌闻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凌逸皓有些意外:“三弟怎会突然想起给我送糕点?”
凌逸辰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今天御膳房特地给我准备了一些血燕枣泥糕,我尝着味道不错,想着还从未来拜见过皇兄,便借花献佛了。”
“难为三弟一片心,子陌也来尝尝吧?”凌逸皓说着拿起两块,一块递给了薛子陌,一块送入口中。
凌逸辰淡笑。
吃完一块,凌逸皓赞道:“嗯,果然好味道,三弟再来点?”
“这是特地给皇兄带的,我那边还有。”凌逸辰笑道。
“如此我也不客气了。”凌逸皓说着直接把糕点端到了桌上,几人又闲聊了几句,凌逸辰便借着有事走了。
出了麟趾殿,凌逸辰又让顺德提了盒糕点往四皇子凌逸泽的寝宫谦居殿走去,顺德越发纳闷,本想问些什么,但他看自家主子的脸色确实不太好,便识趣地将疑问闷回肚子了。到了谦居殿,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同样是皇子,这四皇子住的谦居殿未免就有些寒颤了。
凌逸辰让人进去通报,很快凌逸泽迎了出来,尽管他满脸笑容,但眼里明显藏着一丝疑惑。凌逸辰主动开口道:“今日御膳房为我做的血燕枣泥糕,我尝着可口,便给四弟带了些,希望你喜欢。”
凌逸泽闻言愣住,凌逸辰看着他的神色,似笑非笑道:“你好像不太欢迎我?”
“不是的,不是的,三皇兄千万别误会,逸泽只是太受宠若惊了,没想到三皇兄竟然还记挂着逸泽。”凌逸泽急忙摇手解释道。
凌逸泽话说时眼神委实太过真诚,让凌逸辰微不自在:“我们进去再说吧。”
“是啊,是啊,看我,真糊涂,竟然让三皇兄站在门口说话,快快请进,快快请进。”凌逸泽不好意思地让开路。
进了寝宫,顺德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凌逸泽面前,在凌逸辰点头后,他高兴地打开了盖子,拿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送,边吃边笑道:“真好吃,谢谢三皇兄。”
“喝些茶吧,这样吃容易呛到。”凌逸辰道。
“对啊,还没给皇兄上茶,我真是糊涂到家了。”凌逸泽一拍后脑勺,赶紧喊道,“小袁子,上壶茶——”
茶没上来,却听见一个小太监不耐烦的声音:“喝茶不会自己倒啊,忙着呢。”
凌逸泽顿时涨红了脸,尴尬地冲凌逸辰一笑,有些结巴道:“我,忘了,刚叫他做别的事情,大概,还没做好——”他说完头低得不能再低。
凌逸辰几不可见的皱眉,顺德非常有眼色的去倒茶。
一会儿功夫,只听见门外那个小太监惊呼道:“顺德公公,您怎么在这儿?”
顺德不知说了什么,接下来小太监没音了,不一会儿顺德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太监,毕恭毕敬地给凌逸辰和凌逸泽上茶。
凌逸辰状淡看了那小太监一眼,道:“你叫小袁子?”
小太监额上立刻冷汗涔涔而下,惶恐不已道:“回殿下,正是奴才。”
他正等着凌逸辰的下一句,但凌逸辰问完后像是完全没有要继续说话的意思。如果三殿下向他发难还好,至少他还可以求求情,可如今三殿下什么也不说,着实让他心里惴惴不安,不断揣测着凌逸辰会怎么来惩罚他。同时也暗道自己倒霉,平时这四殿下的寝宫根本没人来,今儿怎么突然来人了,而且一来还来了尊活菩萨。要知道,眼下这三殿下可是受宠得紧,开罪他绝对是跟自己的后半辈子过不去。
跪了好一会儿,小袁子只觉双腿发麻,凌逸辰还是不说话。小袁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凌逸泽于心不忍,解围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小袁子如蒙大赦,磕了头屁滚尿流的出去了。
凌逸辰淡笑道:“四弟真是宅心仁厚。”虽说之前凌逸辰一直住在冷宫,日子是清苦,但到底没有受过凌逸泽这样的气。那小袁子不过是名小太监,尚且对四皇子这样,可想平时他这四弟过得是什么日子。
凌逸泽干笑了几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继续默默吃糕点。
“你母妃呢?”凌逸辰突然问道。
凌逸泽吃糕点的动作一顿,怔怔望着他,眼圈开始慢慢泛红:“我五岁的时候就死了。”如果母妃还在,他的日子必定会好过一些吧,至少还有个人心疼他,凌逸泽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惨笑,“我都不记得她的样子了。”
凌逸辰沉默,凌逸泽不过才十三岁,两年前,他也是十三岁,那种失去母亲的锥心之痛,至今刻骨铭心。
他们的经历太相似了,同样失去母亲,同样没人疼爱,越是得不到,就是越期盼。日日夜夜,直到麻木,直至死心,这种感受,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只是他比凌逸泽幸运的是,皇帝最终想起了他。正因为种种相似的经历,让凌逸辰心里对这个弟弟有了一丝怜悯。
“他们平日里也是这么对你?”
凌逸泽先是没反应过来,等明白凌逸辰问的是什么,苍白的脸又开始慢慢变红,他看了眼顺德,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话。
凌逸辰转头对顺德道:“茶凉了,你去换一壶来。”顺德知道三殿下是故意支开他,迅速端起茶盘出去,并顺带关上了门。
凌逸辰重新看着他,凌逸泽沉默了半响,点了点头。
猜测是一回事,印证答案又是一回事,凌逸辰微微皱眉。
“皇兄不必为逸泽担心的,逸泽已经习惯了。”凌逸泽小心道。
突然,凌逸辰像是想到什么,问道:“你的病是怎么回事?”
凌逸泽面色一僵,不自在道:“没什么,就是身子太虚了,偶尔有些眩晕,一服药就好了。”
“什么药效果这么好,正好我近日看书觉得有些头晕,给我也试试。”凌逸辰笑道。
凌逸泽大惊,连连摆手道:“万万不可,皇兄未经御医断证,怎可胡乱吃药?”
“莫不是四弟舍不得?如此我便不勉强了。”凌逸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一句话让凌逸泽着了急:“不是的,皇兄,逸泽虽未学医,也知道头晕之证分好多种。有时就算症状相同,病因不一样,治法也截然相反,皇兄千金贵体,怎可以身犯险。”
凌逸辰笑了笑:“是这个理,只是听你说那药神奇,着实让我好奇,让我见识见识总可以吧?”
凌逸泽见实在推诿不过去,只得无奈地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瓶药丸,青色的瓶子,正是上次凌逸辰见到的那种。他接过凌逸泽递来的药瓶,突然问道:“顺德去了半天怎么还不回,该不会是在你宫中迷路了吧?”
“皇兄莫急,我去叫人找找。”凌逸泽赶紧道。
“好。”趁凌逸泽出去叫人那一会儿,悄悄倒出一粒药丸藏于袖中。
然后,两人又在殿内闲话了一小会儿,就见顺德回来了。凌逸辰起身准备走,凌逸泽一路将他送到谦居殿门口。
“你好像挺喜欢吃糕点的,下次我再给你带点。”凌逸辰道。
凌逸泽欣喜道:“还有下次?太好了,逸泽先谢过皇兄,皇兄慢走——”
凌逸辰点点头,带着顺德走了。
回到观澜殿,薛子陌竟然在等他,凌逸辰的心情一下好了很多。
见到凌逸辰,薛子陌直接问道:“殿下为何送糕点?”
“有人在我的糕点里下毒。”凌逸辰如实道。对于薛子陌,他不想隐瞒他任何事情,尽管他与凌逸皓交好。
“您怀疑二殿下?”薛子陌眉头微皱。
“不该?”凌逸辰反问。
薛子陌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是他。”
“我知道。”凌逸辰的声音慢慢变冷。
薛子陌是专门来为凌逸皓辩解的吗?他之所以去给两人送糕点,就是想试探他们。糕点在送去之前,他特意让顺德试了有没有毒,结果新拿来的糕点全是无毒的,证明凶手的目标很明确。从见到凌逸皓开始,凌逸辰就仔细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包括他眼里的细微变化,如果他是下毒的主谋,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见到自己带来血燕枣泥糕毫无反应,而且他还故意说自己吃了糕点,对方仍是没有半点反应,凌逸泽就更不用说了。凶手是谁,已经很清楚了。
“既然殿下心里有数,子陌就先告辞了。”薛子陌道。
凌逸辰点了点头,负手看着他离去。
薛子陌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回身道:“深宫危险,还请殿下多加小心。”
凌逸辰点点头,嘴角慢慢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第七章:最好的办法
豫王府内。
地上跪着战战兢兢两人,豫王一脸阴沉盯着他们:“连个毒都不会下,本王留你们有什么用?”
两人赶紧磕头求饶:“那毒的确是见血封喉,我们也不知道三殿下为什么会没事,真的不关我们的事,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我们一定将功补过!”
“见血封喉!”豫王嗤笑一声,施施然道:“把他们拖下去处理了。”
两人的脸色霎时惨白如纸,跟在豫王身边这么久,“处理”是什么含义他们又岂会不知,当即爬过去嚎哭求饶,但两旁的侍卫还没等他们爬到豫王脚下,就架起他们拖出去了,厅内其他人的脸色也都很难看。一个黑衣书生摸样的人上前,壮着胆子问道:“王爷,我们要不要再下一次毒?”
豫王缓缓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这次行动失败,凌逸辰已有所察觉,先等等再看。”末了又恨恨道:“老二什么时候对本王这么心慈手软过。”本来他是想等凌逸皓出手的,可对方却迟迟不动,若不是如此,今时今日,又哪来三足鼎立的局面。现在他手底下有人开始蠢蠢欲动,想向凌逸辰靠拢,不然他也不会着急想除掉他。一个凌逸皓已经让他够头痛了,又来一个凌逸辰。没想到一个冷宫中的皇子也能蹦出来跟他争,豫王越想越恨,当初怎么就把他给漏了呢?
翌日,从书院回来,凌逸辰让顺德去找一名御医来,顺德以为自家主子身子不舒服,急急忙忙跑到御药房拉来一位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