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逸辰看着远处和凌逸皓下棋的薛子陌,突然道:“四弟为何不与他们一起玩?”
凌逸泽闻言有些愕然,半响才小声道:“逸泽不敢去打扰薛大哥。”
“他只是一名侍读,就算是太傅,也没有你打扰他的说法。”凌逸辰看着他道。
“这……”凌逸泽支支吾吾。
凌逸辰看着他略显局促的神情,恍然道:“可是因为二皇兄和暮雪?”。
“三皇兄多想了。”凌逸泽赶紧低下头。
凌逸辰盯着他,但笑不语。
第四章:拜师
在书院学习的日子过得很快,一晃两个月过去了,凌逸辰对无逸轩中的几人都有了大致了解。凌暮雪最活泼,毫无心眼,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而凌逸泽性格过于懦弱,凌逸皓无疑是出挑的,为人沉稳,头脑清晰,心思缜密。如果说凌暮雪对薛子陌那点心思人尽皆知,那么凌逸皓则要含蓄得多。想到这里,凌逸辰觉得心里隐隐烦闷,他分不清楚是为了什么,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实在太陌生了。
“殿下,您该练武了。”顺德上前说道。
凌逸辰闻言起身,径自走向庭院,倏地抽出定影剑开始肆意挥洒,这柄宝剑是前些日子皇帝御赐的,乃铸剑名家徐工启所铸。徐工启一生铸剑无数,但流传于世的也不过三五把,因为但凡铸出来的宝剑有一丝瑕疵,他也会毫不留情地弃于剑炉。这把定影剑正是他晚年的得意之作,原本是传于弟子谢诚所有,只可惜徐工启虽铸剑技艺一流,挑选弟子的眼光却不怎么的。谢诚一心攀求功名利禄,竟将恩师赐予的宝剑用来贿赂当地府尹,以换取荣华富贵。后来那个收受贿赂的府尹因一宗贪污案而被抄家,定影剑从此归入国库。
虽说凌逸辰只学了些基本功夫,但他舞剑的动作精熟流畅,宛若行云流水,加上他人又生得俊雅无比,舞起剑来端的是风流潇洒,在一旁伺候的小太监全都看傻眼了。
“吾儿好风姿。”皇帝愉悦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凌逸辰迅速收剑,转身跪下行礼。
“父皇。”
皇帝温声道:“去换身衣服,跟父皇出宫。”
凌逸辰这才留意到皇帝今天穿了一身便服,虽然心有疑虑,但他还是迅速换好衣服跟随皇帝出宫了。这次出宫皇帝带的人很少,只有徐公公和一些贴身侍卫,但凌逸辰知道,自己和皇帝身边其实布满了暗卫,而且都是像连凤、连凰这样一等一的高手。
马车行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停在相府大门前,丞相薛敬亭似乎知道皇帝会驾临,早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薛子陌也站在一旁。薛敬亭低调地将二人迎进大厅才跪下行礼。
皇帝笑着扶起薛敬亭:“这是宫外,薛卿就不必拘礼了,咱们面上是君臣,私下可是多年的老友啊!”
薛敬亭眸光闪了闪,笑道:“老臣不敢高攀啊!”
皇帝笑笑,状若不经意地看了眼站在旁边的薛子陌,对薛敬亭叹道:“有子如此,薛卿实在好福气,朕可羡慕的紧呢。”
“犬子不过徒担些虚名,哪及得上几位皇子的风采。”薛敬亭连忙道。
皇帝不再绕弯子,单刀直入道:“薛卿以为在诸位皇子中,辰儿如何?”
薛敬亭看了看皇帝身边的凌逸辰,避重就轻道:“殿下自然是极好的,天资聪颖,文武双全。”
皇帝闻言笑得意味深长:“难得辰儿能得到薛卿的赏识,这可是他的造化,可惜这孩子耽误了这么些年,他原该更有出息的。”皇帝言及此,眼神亦是有些黯然,随即又转了话头:“不过如能得到薛卿的栽培,他将来必定能有一番作为。”
薛敬亭心里忍不住叹息,这一天还是来了,不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蒙陛下不弃,老臣本该倾尽全力辅佐殿下,只是臣怕自己才疏学浅,会误了殿下。”
对于薛敬亭话里的婉拒,皇帝故作不知,一语带过道:“薛卿实在太过自谦了,如此朕便当你同意了……”说着也不顾薛敬亭的反应,转头对凌逸辰道,“辰儿,还不快来过来拜见老师。”
“陛下——”薛敬亭无奈道。
其实,凌逸辰在刚才就已然明白了皇帝的用意,他这两个月上朝,发现朝中一派和睦不过是表面现象,实际暗潮汹涌。除了四皇子凌逸泽,他们的两位皇兄在朝中都有势力支撑。尤其是二皇子凌逸皓,背后更是有纪氏家族这样强大的靠山,但纪家的主要势力在军队,朝中大权依然牢牢把握在薛敬亭手中。薛敬亭担任丞相二十几年,位高权重,人脉极广,其下门生更是遍布朝野,豫王和二皇子都在积极拉拢他。
但是薛敬亭为人很精,对于两派的拉拢一直秉持着暧昧的态度,说白了也就是明哲保身。如今皇帝亲自带着他拜访薛敬亭,还要他将自己收入门下,摆明就是要将薛敬亭拉下这趟浑水,成为自己的靠山。
要知道,在皇宫,不是全凭着皇帝的宠爱就能万事大吉的。相反,如果集宠爱于一身,却没有相应的实力支撑,那将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皇帝这样尽心尽力为他铺路,用心不可谓不良苦。凌逸辰不禁看了皇帝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虽然他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是一片淡然,凌逸辰迅速向薛敬亭跪下,恭恭敬敬道:“辰儿仰慕薛相已久,如今有幸能拜您为师,实在是辰儿的福气,今后还望老师多加提携。”
薛敬亭见凌逸辰跪下,赶紧伸手扶住他:“殿下真是太折煞老臣了,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凌逸辰却仍是跪地不起,目光坚定、自信,薛敬亭心中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反正这一天也是躲不过去的,好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道:“只要殿下不嫌老臣年迈,老臣定当竭尽全力,殿下先起来再说。”
凌逸辰终于依言起身道:“谢老师,今后若有什么差遣,老师但凭吩咐,辰儿绝不推诿。”
薛敬亭点点头,皇帝在一旁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看向凌逸辰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若有似无的赞许,而始终静立一旁的薛子陌则几不可见的蹙眉。
拜师的事情敲定,皇帝对薛敬亭笑道:“说起来,我们也有好几年没一起下棋了,不知道谁的棋艺更见长,来杀上两盘如何?”
薛敬亭亦笑:“陛下有此雅兴,老臣又岂敢不从?”然后转头对薛子陌道,“陌儿,你先陪殿下去逛逛相府吧。”
薛子陌颔首,欠身行了一礼,便带着凌逸辰出大厅了。
两人并肩漫步在一片很大的荷花池边,幽碧的翠叶映衬着火红的睡莲,清风徐徐,波光潋滟。凌逸辰静静欣赏这一池美景,薛子陌的思绪似乎有些飘远,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走了好一会儿,凌逸辰终于开口道:“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参观一下大才子的书房?”
薛子陌似是没有料到凌逸辰会提出这个要求,微愕之后点点头:“当然,殿下这边请。”
其实,不要说薛子陌没有想到,就连凌逸辰自己也是说完这个话后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想要去看看他的书房,大抵是想多了解一些吧。两年前的那一次见面,既突兀又短暂,然而就是那一见,却让他念念不忘至今。
书房比凌逸辰想得要小,但布置得十分雅致,他打趣道:“我以为大才子的书房一定会比普通人的大很多呢。”
“让殿下见笑了,子陌本就是一个普通人。”薛子陌道。
凌逸辰没有接话,而是将注意力放到了桌上那张只画了一半的画作上。
画中月色明空,古藤绕树,奇石散点,整个画面清幽而奇峭,饶是凌逸辰对书画无甚兴趣,也被这半幅画作深深吸引。
“你画的?”
“闲暇之余打发时间作的。”
凌逸辰想了一会儿才找到一个词来评价:“很……好看。”
他不知道,薛子陌虽然年龄不大,但在书画上的造诣却极高。
很多人以为画画得好一定经过了长年的勤学苦练,殊不知,顶尖画师从来靠得都是自身的天赋。而天赋这种东西本就与年龄无关。薛子陌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就连成名画坛几十年的名家在看到他的画作后,也是自叹弗如,推崇有加。称赞他画作的各种溢美之词薛子陌都听过,唯独还没有人用“好看”来形容,而这人还是当今陛下的三皇子。薛子陌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只好回以微笑。
如此近距离看着薛子陌温润的笑颜,凌逸辰一阵失神,面前这个人俊美白皙的侧脸毫无保留地映入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翕合,清澈的眸子流光溢彩,嘴角轻轻掀起优美的弧度。两年不见,他是越发的好看,简直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在凌逸辰的印象里,母妃是极美的,然而薛子陌竟比母妃还要美上几分。将一个男人跟女人放在一起比美本是可笑的,但这种可笑的事放在薛子陌身上,非但不可笑,而且没有半分违和。或许美到一种极致,本就是无关性别的。
直到暮色时分,皇帝和薛敬亭才意犹未尽地下完棋,与凌逸辰一道回皇宫。
看着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内,薛敬亭才重重叹了口气。
薛子陌皱眉:“父亲若是坚持不答应,相信陛下也不会强人所难。”尽管他从不参与朝政,也知道皇帝是真心敬重和赏识父亲,事实上也一直对父亲礼遇有加。
“换了别人或许是,这三殿下却是例外啊……”薛敬亭摇了摇头。
一直以来,豫王和二皇子都想方设法拉拢他,但他知道,凌逸皓现在虽然有着绝对优势,但不到最后,谁又能说得准?过早陷入那趟浑水,只会有害无益,何况以他对皇帝的了解,根本不可能真正放得下芸妃,之所以迟迟未动,只是源于心里的那份愧疚,所以当凌逸辰出现在金銮殿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有些事自己再也躲不过去了。
薛子陌垂眸,他亦清楚,若不是例外,皇帝不会亲自带着凌逸辰私访相府。因为这样一来,不管父亲答不答应,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两位不可能不知道皇帝的动向,恐怕在他们眼中,相府已然是跟三皇子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马车上。
皇帝似乎有些疲累:“辰儿,你很聪明,薛敬亭为人老谋深算,在朝中又举足轻重,纵然你是皇子,在他面前也要放下身段,让他感受到你的诚意。朕虽能替你牵线,但后面的事情还要靠你自己努力,知道吗?”
“孩儿会谨记于心的。”凌逸辰道。
“孩儿”两字无疑大大愉悦了皇帝,这么久以来,凌逸辰第一次没有用那种淡漠疏离的口气对他说话。皇帝心里宽慰,语气越发温和:“还有薛子陌,他是个人才,能收为己用最好,就算不能也要拉近关系。薛敬亭就这么一个儿子,对他甚是在乎,拿住了薛子陌就等于拿住了薛敬亭。”
凌逸辰点点头,突然听到薛子陌的名字,竟让他心里一阵莫名的悸动。
第五章:有毒
尽管皇帝此行非常低调,但朝堂上下还是很快就知晓了。这皇宫之中从来没有什么事能够逃过有心人的眼睛,更何况当事人还都没有隐瞒的意思。
凌逸辰再上朝时,明显感觉到众人看他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大家本以为这三皇子不过就是受宠一些,顶多想着巴结巴结来讨好皇帝,但现在他身后站着薛敬亭,这意味可就完全变了。薛敬亭在朝中虽谈不上一手遮天,但绝对是位极人臣,他一句话出口,整个朝野都得抖上一抖。之前,他对于两派的拉拢一直若即若离,现在却明明白白与三皇子站在同一条船上。看来,今后这两派相争的局面,只怕是要变成三足鼎立了。而且,从皇帝的态度来看,这三皇子的赢面甚至要大过豫王。
凌逸辰的出现,无疑让立储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和扑所迷离,一众大臣都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之前由于薛敬亭游离于两派之外,朝中还有很多大臣跟他一样选择中立,现在就连薛敬亭都站好了队,他们也必须做出选择。
豫王凌逸鸿的胜算虽不大,但他是大皇子,按照祖宗遗训,应该是由他来继承帝位,况且他在军中、朝中都有不少亲信势力;而二皇子凌逸皓身后更是有皇后和纪家三十万军队这样的强大后盾作支撑,是三位皇子当中实力最为强劲的,这古往今来都是强者说了算,何况这二皇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谦让的主儿;但三皇子凌逸辰最受皇帝宠爱,背后又有把持朝政的薛敬亭支持……
如果连薛敬亭也无法独善其身,其他人当然更得找好出路,只是应该站在哪一边呢?
先且不说一众大臣的心思,自从得知皇帝带着凌逸辰私访相府,豫王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倒是凌逸皓,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好像完全不受影响。
去过相府之后,凌逸辰的日子开始变得忙碌起来。每天上朝后便去书院上学,下午则看薛子陌给他带来的书籍资料,这些书籍和资料都是薛敬亭亲自指定的,涉猎非常广泛,但全都围绕帝王之术展开。凌逸辰的天资虽好,但毕竟在樱园浪费了这么多年,芸妃也只教给他一些基本学业,对于一个皇子应该掌握的术业,他并不懂。
不过,薛敬亭并没有因为凌逸辰的耽误而对他多加照顾,相反要求十分严厉,安排的课业也非常紧张,凌逸辰不得不将全副心神都放在薛敬亭为他安排的学习上。薛子陌下午的时候偶尔会来看他,帮他解说一些疑点和难点。
尽管日子过得非常忙碌,凌逸辰每天晚上还是坚持练武,连凤和连凰都守在他身边,既是属下又兼老师,有了这两位绝顶高手的指点,凌逸辰练起武来更加得心应手,几月下来长进非常大。
这天,凌逸辰刚用过午膳,准备开始学习,薛子陌突然到来,请他过相府去一趟,说是薛敬亭要考察他的课业。凌逸辰赶紧放下手中书籍,跟薛子陌前往相府。
经过这几个月相处,两人的关系比之前亲近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薛子陌为人十分温和,跟他相处就好像沐浴在和煦的春风之中。但凌逸辰知道,越是这样的人,就越难真正走进他的内心,所以对于两人关系的进步,凌逸辰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来到相府花厅,凌逸辰见到的不止有薛敬亭,还有二三十个官员,这些人凌逸辰并不陌生,每天上朝都有见到,他心中微讶,这些人竟然都是薛敬亭的人!
一众官员见到凌逸辰前来,纷纷起身行礼,薛敬亭正要下跪,就被快步过去的凌逸辰扶住。他给薛敬亭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才道:“老师大人安好,听说老师要考辰儿的课业,辰儿不敢耽误立即赶来,还是让您久等了,实在是辰儿的过错。”
薛敬亭笑着将凌逸辰让到上方,道:“殿下言重了,只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好久没聚在一起叙旧,才在这儿闲聊几句,殿下请上座。”
凌逸辰点点头,和薛敬亭并坐于花厅上方的主位。待他二人坐定,一众官员才重新落座。相府的花厅很大,坐了二三十个人,仍一点不显挤。
从凌逸辰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刹,众人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也因此,凌逸辰对薛敬亭毕恭毕敬的态度,完完全全落入他们眼中。大家不禁都在心里感叹这三皇子会做人,难怪薛敬亭会选他,若有朝一日凌逸辰真的继承皇位,这薛敬亭的地位只怕将更加不可撼动。
众人此时看向薛敬亭的目光,除了更加尊敬外,还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艳羡之意。
这二三十名官员身居各种职位,接触的政务形形色色。按照薛敬亭的意思,他们一一将与自己职位相关的职能、政务等出作题目来考察凌逸辰。一开始,凌逸辰对答如流,薛敬亭在一旁默不作声,静静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