甸西郡郡守闻言忙不迭地点头。
那人冷哼一声:“不过是像之前那样,做做样子罢了,朝廷要真有心赈灾,为什么只派你们来,而不下拨赈灾物资?”
“我们是先赶过来了解情况,物资随后就会运到。”连凰急忙解释道。
那人嗤笑一声,冲凌逸辰道:“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知不知道我们到底饿死了多少人,三、殿、下——”
“既如此,我做你的人质,我才是皇帝的儿子,用我来威胁皇帝,绝对比他管用。”凌逸辰看着那人冷冷道。
薛子陌虽被挟持,始终镇定自若,直到听到这话他才有些急了:“殿下,不可胡来——”
凌逸辰心疼的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而是转头问那人:“怎样?”
那人犹豫了一会儿,道:“我们本就是打算抓你来逼皇帝下拨赈灾物资的,你自愿做人质当然好,不过你武功不弱。既然抓他就能逼你就范,我们又何必冒这个险。”
凌逸辰闻言,冷冷道:“这好办,我自废右手,你便可以放心了。”说完倏地抽出定影剑往自己的右手刺下去,惊得薛子陌大呼:“不要——”
鲜血立时汩汩而下,染湿了衣衫,不过不是凌逸辰的手,而是连凤的。
关键时刻,连凤用自己的手臂挡在了凌逸辰之前,不用那一刀当真是下了狠手,连凤手臂上的经脉全都被砍断了,这只左手只怕从此就废掉了。
这一幕将一旁的甸西郡郡守吓得双腿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虽然他在不在帝都,也知道皇帝对这三皇子宠爱得紧,如果让他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事,那他可就真别想再活了。
幸好,幸好连凤挡了那一刀!
凌逸辰不悦的看了眼连凤,薛子陌向连凤投去感激的目光,连凰立即给他包扎止血。
“殿下,你若为子陌废了右手,子陌定然双手赔给你。”薛子陌急道。
凌逸辰无奈唤道:“陌——”
那人在薛子陌说完最后一句话,蓦然定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道:“你,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薛子陌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那人自言自语:“你叫子陌?刚才好像有人叫你薛公子。”他突然大惊道:“你,你是薛子陌——”
连凰急道:“你既然知道,还不快放了薛公子。”
那人连连摇头,仿佛受到什么巨大的打击:“你竟然是薛子陌!”听闻薛子陌人长得相当俊美,没想到真人竟比传言还要貌美。
甸西郡郡守和那群人此刻也都惊疑地看向薛子陌,他就是薛子陌?
他就是那个俊美无匹的天下第一才子?
难怪,难怪凌逸辰对他如此礼遇。他们还以为这位长得十分好看的公子是三殿下的男宠呢,实在想不到,实在想不到。
凌逸辰见那人失神的模样担心不已,生怕他一不小心伤了薛子陌,不由急道:“你小心你的手,快放了他——”那人闻言终于回过神,竟真的放下了匕首。
凌逸辰立即过去将薛子陌护在身后。
连凤连凰带人迅速上前制住那群人,薛子陌转头对凌逸辰道:“放了他们吧,他们也是为了受灾的百姓。”
“他们差点杀了你。”凌逸辰不甘道。
薛子陌笑了笑:“我毕竟毫发无伤,不是吗?”
凌逸辰看了薛子陌一会儿,实在不想违拗他,只好让连凤连凰放了那群人。
先前挟持薛子陌的人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对他鞠躬道:“薛公子,对不住,我若早知道是您,绝不会如此无礼,幸好没伤着您,不然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薛子陌讶异:“你认识我?”
那人自嘲道:“我如何有幸结识公子,只是公子早已盛名在外,鄙陋如我,也听过公子的大名。”
“我家主人何止是听说,他一直都很敬重薛公子您。主人还藏有您的一幅画作,爱惜之盛,尤胜自己的身子。您都不知道,有一次他带着您的那幅画去给友人赏析,回来的途中下起大雨,他竟然将上衣全部脱下来裹住您那幅画。结果画倒是没事,他自个烧了整整三天三夜。”一旁又一人道。
薛子陌闻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人也觉得尴尬,对身旁的人呵斥道:“多嘴!”
凌逸辰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人一眼。
回到驿站,那群人向他们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为首那人叫箫正,本是甸西郡一富庶人家的少爷。父母早丧,他从十五岁开始就自己打理偌大的家业,竟也将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
直到两个半月前,汾河泛滥,官府一开始还救济受灾百姓,可后来看到灾民太多,不但停止援手,反而变本加厉地搜刮百姓。箫正看不过,就找了些志同道合之人,散出家产救济灾民。可是对于数量众多的灾民来说,他们那点家业简直是杯水车薪,后来家业散尽,也都没办法了。就在这时,他们听说朝廷派三皇子前来赈灾,于是便想出抓凌逸辰威胁皇帝的办法,这才发生了刚才那一档子事。
凌逸辰听完冷嘲道:“箫公子倒是好武功。”
箫正想起自己刚才威胁薛子陌的所作所为,脸上一红。
薛子陌解围道:“箫公子本生在富庶之家,却能为灾民尽心尽力,实在令人钦佩。”
箫正欠身对薛子陌道:“都是父老乡亲,这是应该的,刚才的事是我鲁莽了,还请薛公子见谅,来日一定专程向薛公子赔罪。”
“箫公子也是一番好意,我当然不会怪你,只是殿下此次确实为赈灾而来,朝廷非常重视这次汾河泛滥的事,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帮助灾民走出困境。”薛子陌道。
箫正认真道:“薛公子如此说,我自然是信的,如果有什么地方能尽些绵薄之力,薛公子直管吩咐就是。”
薛子陌笑了笑,道:“这次赈灾是殿下负责统筹,相信殿下日后肯定会有需要箫公子帮忙的地方。”
箫正点了点头,对凌逸辰道:“那以后殿下直管吩咐就是。”
凌逸辰怎么看他怎么觉得不顺眼,淡淡应道:“知道,你可以走了。”
箫正有些尴尬,薛子陌无奈地看了凌逸辰一眼,冲箫正歉然一笑:“今日发生这么多事大家都有些累了,箫公子早些回去歇息吧,等养足精神才有力气为灾民尽力。”
箫正也看出凌逸辰并不欢迎自己,识趣道:“如此我就先告辞了,薛公子今日受惊了,也请早些歇息。”
薛子陌笑着应承,叫人送箫正他们出去了。
箫正刚一出门,凌逸辰就抱住薛子陌不放,幽幽道:“他差点伤了你,你干嘛对他这么好?”
“我哪里对他好?”薛子陌失笑。
凌逸辰将薛子陌抱得更紧:“他对你有意思,难道你没看出来?”
薛子陌摇了摇头,叹道:“你想太多了。”
凌逸辰想起早上的事仍是一阵后怕,如果箫正不是薛子陌的倾慕者,后果真是不堪想象。一想到“倾慕者”三个字,凌逸辰就觉得心里十分不舒服:“总之,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薛子陌无奈,挣脱他的怀抱,道:“今日连凤为你受伤,你也不去看看他?”
凌逸辰垂眸,他心里虽然不高兴连凤自作主张,但连凤终究是为他而伤:“我一会儿去。”
薛子陌突然一脸郑重道:“答应我,以后不能再这么冲动,今日若不是连凤,你的手可就真废了。”
凌逸辰将下巴轻轻搁在薛子陌肩上,双手扣住他的腰认真道:“别说一只手能换回你,便是要我的命,我也给的。”
薛子陌闻言肩头微微一颤,良久叹息一声,如果凌逸辰不是皇子该有多好。
第二十章:胡说什么
三日之期一到,受灾郡县的官员纷纷交上了统计的受灾情况。
凌逸辰和薛子陌翻看这些资料,脸色都很难看,受灾情况远比他们想得要严重得多,就算倾尽国库也未必能解决问题。
短短三日,肖烨已经清瘦了一圈,看来他为这些事耗费了不少心力。的确,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统计这么庞大的数据资料,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而且,这些统计资料都做了各种比对,库粮库银能维持多久也清楚列出,这些都为短时间内精准掌握灾情节约了不少时间。
凌逸辰看了肖烨一眼,目带一丝赞许,肖烨心里大感宽慰,这几日他总算没有白忙碌。
受灾情况是出来了,接下来是该如何解决,灾民数量之庞大,甸西郡等储存的库粮只够维持不到半月,如果一味依靠国库,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而且尽数掏空国库,周边国家必定虎视眈眈,绝对是一大安全隐患。
凌逸辰当下召集所有官员,发布了几条命令:
一、未受灾的百姓愿意收留一个灾民三个月,那么未来三年的赋税都将免除。而富庶人家则根据其富庶程度,收留的灾民越多,免除的税额也越多。
二、以国库的名义向全国所有富庶人家借钱,基础利息比钱庄高出一分,出借时间越长,利钱越高。
三、所有受灾郡县的官员必须捐出一部分家产赈灾,并将府邸腾出来安置灾民,其他郡县的官员没有强制规定,遵循自愿原则募捐。
众官员一听这第三条,纷纷肉痛,这摆明就是要掏空他们的家财。
要知道,他们的脑袋还寄存在凌逸辰那里,这个时候谁还敢在藏着掖着。家财散尽还能再聚,小命没了可就彻底完了,众官员虽然心痛,却也不敢不照做。
募捐毕竟是需要时间的,凌逸辰让人迅速从帝都运了一批救灾物资。
果然,这三条命令在全国一颁发,受到民众的积极响应,收留一个灾民三个月就能免税三年,谁不愿意?几乎郡县内所有未受灾的百姓和邻近的郡县全都收留了灾民,灾民数量大幅减少,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凌逸辰的压力。
富庶人家也纷纷响应,毕竟钱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出借挣点利息,反正是以国库的名义借的,不用担心赖账的问题。
至于甸西郡的众官员倒也听话,在肖烨的监督下,愣是把他们的家产掏了个一干二净,其他那些官员捐上来的钱虽然不多,但是也有一大笔。
凌逸辰看着肖烨递上来的账目,冷笑道:“那些官员的家产倒是肥厚,将他们全数掏空足足顶得上国库每年十分之一的收入了。”转而又盯着肖烨,“你这次捐了不少,想必家里也没剩下什么了吧。”
肖烨跪下惶恐道:“这是微臣应该做的,殿下不责罚微臣已是皇恩浩荡,微臣怎敢再不尽心尽力。”
凌逸辰点了点头:“我说过,将功能补过,你做得好,我自然看在眼里。眼下灾民倒是有着落,可我们只有三个月的时间,现在资金也募集得差不多了,要尽快重建房舍,修筑堤坝。再发一条命令下去,凡是登记在册的灾民愿意重建房屋,恢复农田的,均由朝廷出资,时限三个月。同时,在全国募集优秀人才重建堤坝,按其对修筑堤坝的贡献,奖励相应亩数的田产和房舍。”
肖烨佩服地看了凌逸辰一眼,自从受灾情况统计出来,凌逸辰这几条赈灾措施可谓快、准、狠,不仅迅速稳住了灾情,还解决了灾后重建的大难题,不出意外,几月后甸西郡等郡县定便可从元气大伤中恢复过来。
肖烨同时也为自己庆幸,虽然他是不得已才投靠凌逸辰的,但是以皇帝对凌逸辰的宠爱和他自己的治国之才,将来的胜算肯定比豫王大。也只有得到凌逸辰的庇护,他才可能在豫王的威胁下存活下来,如此一想,肖烨心里更加认定凌逸辰。
赈灾工作在凌逸辰的指导和肖烨的督促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灾民重建家园的积极性比肖烨预想得还要高,毕竟别人只能收留一时,谁不想拥有自己的家呢?现在朝廷承诺出资,他们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不过房舍重建都是按基本标准来得,毕竟资金有限,不可能随意拨放。
对于这点,灾民倒是完全不在意,原本都以为快活不下去了,没想到现在有吃有住,还能修复自己的房屋和农田,他们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由于凌逸辰开出的招揽条件十分吸引人,不少能工巧匠都纷纷赶到甸西郡,要参与堤坝的重建,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很快,三个月过去。
甸西郡的天越来越冷,整个大地都被冰雪笼罩着。好在房屋重建的工作都差不多完成了,绝大多数灾民都住进了新房子。
期间,罗大蛮和他的兄弟们也是出了大力,一直在忙前忙后的跑,不管是赈灾物资的分发,还是库银分配、材料采购等,都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肖烨也乐得有人帮忙,虽然凌逸辰的赈灾措施不错,但要彻底贯彻实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这次受灾情况实在太严重了。
眼见寒冬来临,凌逸辰让肖烨给灾民分发了一批过冬物资,灾民是安置妥当了,但由于汾河结冰,堤坝的修筑工作却不得不停下来。现在河堤才只修复了地基,原来的地基修建得很浅,用料也十分劣质,这也是大堤这么容易垮塌的一个重要原因。
凌逸辰这次专门让人清除了以前的地基,再根据汾河的最大水流量、冲击力度等重新设计了大堤,用料也是选择最好的,虽然修筑进程慢了些,但大堤一旦建成,便可保汾河沿岸百姓数百年无虞。
凌逸辰始终放心不下,虽然现在汾河无事,但来年开春河面的冰一旦化开,很难说会不会再次泛滥,大堤还没有修好,必须考察清楚情况,提前做好准备才行。
看着旁边正在系披风的薛子陌,凌逸辰道:“我一个人去就行,外面太冷了,你就待在驿站里吧?”
薛子陌笑了笑:“我也想出去走走,这些天一直闷在这里,都有些透不过气来了。”
凌逸辰无奈,过去将他身上的披风解下来,重新拿起一件很厚的貂绒给他换上:“穿这件吧,这里离大堤还远,我们要在外面待一两个时辰,别冻着了。”
薛子陌心里很暖,这些日子以来,他的衣食住行皆是由凌逸辰亲自打点,可说是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从小到大,就连父亲也不曾这样宠过他。
顾及到凌逸辰终究是皇子的身份,薛子陌数次劝解,但凌逸辰依旧我行我素,最后薛子陌也只得由着他。
两人乘坐的马车行驶了大半个时辰,总算到了汾河大堤。
比起第一次来,这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沿岸的灾民见不到了,损毁的大堤乱石也已经被清走,汾河中的新地基清晰可见。
“大堤能在明年夏季之前修好吗?”薛子陌转头问凌逸辰。
凌逸辰点点头:“我让人计算过,只要汾河的冰一化开便可动工,如无意外,五月中旬就能修好,即便有什么紧急情况,也还有一个多月的预留时间,定能赶在汛期再次到来之前完工。”
薛子陌欣慰道:“这就好,百姓们再也禁不起第二次折腾了。”说完眼神黯然地看着汾河堤坝,“这条河曾经养育了那么多人,可同时也要了那么多人的性命。”
凌逸辰知道他又想起了那些死去的灾民,这次大堤垮塌、汾河泛滥,淹死饿死的灾民不计其数,现在想来心里都一阵阴寒。
凌逸辰轻轻将手搭在薛子陌的肩头,郑重道:“我一定尽我最大的努力帮助灾民。”
薛子陌定定地看着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凌逸辰正要说话,却发现远处结冰的河上竟然有人在凿冰,薛子陌也发现了,两人对视一眼,朝那人走去。
正在凿冰的人发现有人靠近,惊恐地看着二人,而后目光定在薛子陌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