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某天终将结束的爱情——英田サキ
英田サキ  发于:2014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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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回答说不想结婚,非常渴望婚姻的友梨奈肯定会离开的。所以我就近乎被强迫地匆忙间做出了决定。尽管没有很爱很爱的感觉,但是从她可以容忍我的小任性来看,爱情多少还是有的,倘若结婚的话,这种家庭型的专一的女孩子再好不过了。

于是我就对她说了“从今以后不要乱花钱了,努力存钱结婚”的话,算是许了关乎将来的承诺。实际结婚可能要等到明年以后,不过心理上,已经认为自己是有婚约的人了。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老师也不搭腔,一味敲着键盘。我还以为他没有听,刚闭上嘴,却听到他说“这样很好啊”。

“历经戏剧化的轰轰烈烈的爱情之后结婚虽引人向往,不过反而是你那种更加珍贵。她那么爱你,棚桥,难道你不是非常的幸福吗?”

“我也觉得自己很幸福,可是心里总像有个小疙瘩似的。男人也会有婚前恐惧症的吧?”

“什么婚前恐惧症,你不是连日子都还没决定。”

没错。可是自己的不安被人轻描淡写地一笑而过,心里多少有点儿受伤。

“可能棚桥你内心里,其实还不想结婚吧。所以才对这种半强迫的婚约感觉不满还有不安。是这样吧?”

老师的话一针见血。我虽然不排斥婚姻,却也没有强烈的渴望。这种像是为了实现友梨奈的愿望而做出的决定,让我不能释怀。

“我这个人,太没有主见了是吧。”

“是为了喜欢的女孩子做出的决定不是吗?很有男子汉气概啊。”

“算我求你了,夸我的时候至少投入点儿感情进去吧。”我心下暗想。

“可是如果可能,我希望能够更加充满期盼地,更加自然地踏上婚姻的殿堂。老师你呢?那种失去自我般的爱情,你有过吗?”

“有啊。”

老师看着电脑屏幕,毫无抑扬顿挫地回答我。我是真的被震到了。我还以为铁定会听到他回答“没有”的。

“你有啊?好意外哦。老师看上去不像会沉迷于爱情中的类型啊。”

这种感觉就好像被一直以为是同类的伙伴给背叛了,心里非常失落。我叹着气说,“真让人羡慕。”老师不知为什么轻轻笑了。

“爱情这东西,总有结束的一天。不过多么激烈的爱情,不,越是激烈的爱情,越是了结得干脆。比起一时的激情,反而是天长日久细水长流的爱情叫人向往。它会成为你足以珍藏的财富。”

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声音里也没透露什么感情的讯息。可是老师的话里有着真实的感受。我明白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说得出这样的话。他一定经历过不值得珍藏的爱情。

“老师真心喜欢过的那位,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让这个感情不外露的人陷入爱情,失去自我的呢?

“什么样?就是普通人啊。”

“比你小?还是大?”

“比我大。”

“为什么分手呢?”

“原因有很多。……我说,棚桥。”

他喊我名字的声音很严肃,我十分紧张地答了一声“是”。他盯着我的脸,缓缓地说,“我刚意识到,在办公室谈这个不合适吧。”

“……这个,说的是啊。”

我忽然对老师的恋爱故事产生了极大兴趣,非常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帮你做完这些,你要请我吃饭对不对?那就晚饭好了,再喝点儿啤酒。”

老师撇了我一眼,嘟囔着说,“你脸皮越变越厚了哦。”

从学校出来后,我们随便找了一家居酒屋,要了很多冰啤酒,觥筹交错间老师的嘴巴仍然抿得紧紧的。

不管我怎样见缝插针都被他给绕开了,关于他的恋爱的故事,再没有透露更多。老师他原本就不是话多的人,而且从以前开始就对个人隐私守口如瓶。我明白再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就放弃了,适时改变了话题。

“今天你教几年级啊?”

“一年级。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每天都累得要死,真不想干了。”

他的样子很认真,叫人搞不清楚是开玩笑呢还是真这么想。

“你教我们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吗?”

“这个问题你还是别问好。要不我岂不成了令人厌恶的老师了嘛。”

“……你果然那么想。”

我笑得有点儿尴尬,往老师的玻璃杯里加了些啤酒。并没有觉着沮丧啊什么的,本来就清楚他是个跟热血或者激情沾不上边儿的人。

“嗳,麻烦你,再加点儿酒菜。”

我叫来服务生,又点了些啤酒和下酒菜。老师小心翼翼的夹起了一块儿油炸豆腐,刚要放进嘴里,柔软的白白的豆腐忽然从筷子间哧溜溜散落下来。

老师一脸窘相,用手巾将散落的豆腐擦了去,忽然注意到我的视线,挺不好意思的,说,“不许笑!”

“我没笑啊,正拼命忍着哪。”

老师也一样吧,闷声不做响,好像闹别扭似的,再没有碰油炸豆腐一下。

看着他一脸闹别扭的表情喝着啤酒,我竟然很自然的觉着很可爱。

但是马上就清醒过来,一边对自己说“不对不对”,一边作检讨。对方是大我七岁的男人啊,怎么可以用可爱来形容。

酒酣耳热之际,话题转移到其他老师身上。有的老师转到别的学校去了,有的早就退休了,还有的结了婚生了孩子。听他说着那些令人怀念的老师的事情,我突然想起了大竹老师。

“教数学的大竹老师呢?还在我们学校吗?”

问出这句话,我不由得暗自观察他的表情。

“大竹老师老早前就转到别的学校去了。”

“那从那以后,你还见过他吗?”

“没有。”

让我失望的是,他的表情没什么异常。于是乎,想知道他跟大竹老师之间发生过什么事的好奇心,迅速消失了。

那一定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儿。水原老师比大竹老师小得多,可能是因为工作的事被狠狠训了一顿吧。一定是这样没错。

就这样,我们几乎喝了两个小时。酒和饭菜都要了不少,我想着多少付一点儿的,他却说“不是说了我请你嘛”,一口给我拒了。

“老师,你住哪儿啊?”

出门一起往车站走的时候,我问道。

“我一直住在岸塚。”

“哦,是么。我住在冈田,离得很近啊。”

老师“嗯”了一声,抬头看我,说,“你不是住在泉川吗?”

“现在我租了公寓,一个人住。三年前我父母卖了房子,搬到山里去了。他们辞了职,说是另谋生计。在山里盖了两栋小木屋,一栋用来居住兼做小吃店,另一栋用作出租别墅。”

“真好呢。”老师仿佛真心羡慕。

“下次有空来玩儿吧。”

“去小木屋?”

他一向疏离的眼睛此刻亮晶晶的。我感觉他是对小木屋有兴趣,便回答说,“不,是我家。”他眼睛里的光亮一下便消失了,进而用一种让人可以断言他绝对不会来的兴趣索然的语气答道,“到时候看。”

“樱花,真漂亮呢。”

听到我的话,老师也抬起头。公园外围种了很多极好的樱花,那枝桠都伸到我们走的小路上来了。这景象,简直像是樱花隧道一般。

尚未到盛开的时节,这些樱花,呈现出迎接最美丽时光的姿态,月光之下,它们微微闪烁着洁白的光彩。

我和老师,像约好了似的,齐齐放缓了步伐。

“……你是不是有一回午休的时候,在学校的中庭里睡着过?我记得当时樱花落了一地,应该是刚升上三年级不久的事。”

老师看着樱花,像刚想起来什么似的这样问道。

“然后下午的上课铃响了,我就从办公室的窗户朝你喊‘快起来!’。因为是睡在樱花树下,你的黑色的校服上落满了樱花瓣。然后醒来的你看向我,一脸没睡醒的痴呆相笑着冲我说了句,‘真美啊’。”

“真的?我完全不记得了。”

我拼命搜索着记忆,可是最后还是完全不记得有过这事。

“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突然间的。”

“正好碰到我和樱花一起,记忆才复苏了吧。就跟我一被女人打就想起山口小姐是一个道理。”

老师轻轻扬起了眉毛,点头说,“也许吧。”

“对了,老师,你以前为什么老穿着运动服呢?”

“那个啊,舒服自在啊。后来新来的教导主任对着装要求很严,除体育老师外不准其他人穿运动服。而且也不可以每天都穿着同一件衣服去学校,麻烦死了。”

“我今天算是知道老师烦的东西有多少了。”

“太晚了,你该早点儿发现的。”

也许是有点儿醉了,老师竟然轻抖着肩笑了。诶,笑起来显得很孩子气呢,就在我这样胡思乱想着的时候,春天轻柔的风吹乱了老师的头发。

长长的刘海轻轻的扫过鼻尖,老师嫌痒似的将它们拂起,顺直而干净的头发在纤细的手指间穿行而过。

我不禁想,头发真漂亮呢。竟然会看男人的头发也看得这么着迷,大概,我也醉了吧。

没错。我醉了。所以在看着愉快地微笑着的老师时,才会莫名其妙地萌生幸福感。都是酒惹的祸。

“不想回去呢。”

非常自然的,这句话自口中流出。

在这令人身心愉悦的春天夜晚,我想要跟老师再多呆一会儿。

“要不要再去喝一杯?这回我请。”

“不行,你明天也要上班的吧?”

“去嘛,还没那么晚啊。现在我心情非常好,还想跟老师再多喝一杯嘛。”

老师停住了脚步,我也被他拽着停住了。

“你喝醉了不会闹事吧?只要你敢打包票喝醉了不闹事,我就陪你再喝一杯。”

本来没想让他看我撒娇耍赖的样子的,不过,只要他答应陪我,一切好说。可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一定不会”呢,那该死的手机偏偏这个时候在衣服口袋里响了起来。

是友梨奈打来的。有那么一小会儿我不想接的,可是不行,对老师说了声“抱歉”后,我按下了接通键。

“喂。……没有,已经下班了。跟朋友在喝酒。……嗯嗯,我知道。回去再打给你。……嗯,嗯,挂了啊。”

你现在在哪儿啊?在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友梨奈她,就算没什么事,也会每天都打过来。也许恋人就是这个样子的,可我对她无论何时何地总想知道我在干吗的干涉行为,有时也会感觉厌烦。

“女朋友打来的?我看今天就散了吧。”

重又回归面无表情状态的老师,如大梦初醒般立即迈开了脚步。他的转变实在太快,我不由得有点儿失落。

跟老师分手回到家里之后,我想着得给友梨奈回个电话的,最终没能战胜醉酒跟睡意,倒在床上就睡得不省人事。

没想到有机会跟老师两个人单独喝酒,更没想到的是还挺愉快的。我虽然很擅长跟人交际,可是说心里话并不喜欢跟很多人一起喝酒。再说白点儿,如果不是知根知底的朋友,两个人单独喝酒只会让我感觉疲累。

可是跟老师就完全OK。交谈的气氛不是很热烈,哈哈大笑的机会也不多,可是,跟他在一起,非常自在。

还是师生关系时感觉难以接近,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老师,今天的身份不再是老师,而只是一个男人。可能因为自己也长大了,过去感觉比自己大好多的人如今是跟自己对等的存在了,于是距离一下子拉近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想起老师说的中庭的那件事。怎么会完全不记得了呢,真懊悔。

就像在电脑上把不想要的东西十分轻松地放进垃圾箱里一样,我的脑袋无意识中究竟把多少回忆放进了名为“遗忘”的文件夹里了啊。我甚至有点儿愚蠢地想,如果可能,真想乘上时间机器回到过去,重新修正自己的人生。

在老师眼里,那个时候的我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睡梦之中,我仍旧耿耿于怀。

******

星期六下午,我在购物中心的书店里逗留了很久。看书的时候不想太在意时间,所以尽量一个人过去。

在网上也可以买书,但是亲手拿到书确认一下更加不会有错,而且有时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所以我是属于尽可能去书店买书的类型。对我来说书店是令人心情愉悦的地方,光是待在那儿就很舒服。

友梨奈不喜欢读书,总是很不可思议的问我“为什么看那么多书啊”,而我也很想反问她“为什么不爱读书呢?”。我一点儿都没有硬要她读书的意思,只是觉得不读书是人生一大憾事。

品类齐全的大型书店里有很多我想要的书,不知如何取舍,结果一下买了十几本。满脸幸福地拎着沉甸甸的购书袋,刚出书店的门,我一下子站住了。

书店门前是开阔的广场,经常举办一些类似抽奖啊名人见面会啊之类的活动。今天什么活动都没有,只摆放着几只长椅。

而水原老师正坐在其中一只长椅上。他戴着棒球帽,帽檐一直压到眼睛下方,看不清脸,刚开始我还以为看错了,稍微走了几步换个角度再看,确信真的是他。

穿着仔裤和黑色戴帽上衣的老师正看着一家人出神,——一对年轻夫妇和上幼稚园的女儿,一家三口。

小女孩儿好像想买什么东西,拉着父母的手撒娇耍赖。妈妈笑着说,“今天不行哦。”爸爸也温和地安慰她说,“下次好吧。”一般来说,是使人心情放松的情景啊。

可是目光紧紧追随他们的老师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像是看着令人心生愉悦的情景。倒像是把魂魄丢在了什么地方似的,一脸的空妄。

“水原老师。”

我有些迟疑,出声叫他。难得见面,我想谢谢他前几天的款待。

“棚桥,你也来买东西啊。”

老师看到突然冒出来的我也没有很吃惊。只不过跟平常不太一样,空气中弥漫着疑虑的氛围。可能是因为他的眼神仍然很恍惚吧。

“是啊。真巧啊。前几天多谢您款待。”

我在旁边坐下,问,“经常来这家店吗?”老师回答,“偶尔吧。”他拿着两个跟我一样的绿色购书袋,很显然,他买的比我还多。

“这家书店书多太多了,我总是买太多,后悔莫及。”

“哈哈,我也是。”

一问才知道,他是坐电车过来的。这个购物中心离最近的车站也有相当一段路,拎着这么重的东西一定很吃力,于是我就建议不如搭我的顺风车。

“就当是谢你请客,让我送你回去吧。”

还以为他会拒绝呢,谁知道老师他丝毫不客气,说“那就谢谢啦”。别的也不买什么了,于是我们一起去了停车场。

“车太旧了,不好意思。”

是父亲遗赠给我的礼物,到今年有十个年头了,看上去有点儿落伍。友梨奈好像不太喜欢旧车,经常说“干嘛不换一辆?”可是引擎跟轮胎尚且能用,我只好应付她说,“过段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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