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某天终将结束的爱情——英田サキ
英田サキ  发于:2014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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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开始什么的我从没想过。请你放了我吧,求你了,不要再来烦我了。”

说完这句老师便挂断了电话,非常不耐烦地把手机塞进了外衣的口袋里。他的背影充满了愤怒或者焦躁都不足以言说的攻击性十足的情绪,这个时候,我无法开口叫住他。

绿灯开始闪烁,老师朝十字路口走去。我伫足,目送他走远。直到看不见他了,我才沿着来时路往回走。手帕没有还他,可我更在意他电话的对象。

从他们的对话来看,对方应该是已经分手的恋人。对方还有留恋,可是老师完全没有,而且好像真的很反感他的纠缠。

换做我被人家那样拒绝的话,肯定沮丧到家了。就在这样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已经到了二次会那家店。

“孝太郎,你好慢啊,干什么去了?”

我坐到美纪旁边,省去一些不必要的内容,解释了一番。

“我想追上老师还他手帕的,没想到途中跟丢了。”

“是这样啊。老师说家里还有工作要做,可能就先回去了吧。新学年马上就要开学了,他一定很忙吧。”

老师他好像还在我们的母校工作。我现在住的地方离那儿也不是很远,手帕哪天有空送去学校还他好了。可以问问看组织人蕨野,他应该有老师的手机号。

“对了,水原老师在女生中间真的很有人气吗?”

无论如何也没法接受,于是向美纪打探。刚刚那个电话也是。虽然只是我的想象,对方好像分手之后仍然忘不了老师。我知道这么说很失礼,可我怎么都无法想象作为男人,老师竟有那么大的魅力。

“当然啊。怎么了?”

“没有。不过我说,你不觉得以前老师很土吗?”

美纪笑着说“那倒是”,我松了口气,看来我的感觉没错。

“是吧,个子又矮长得也很普通,待人处事也不够亲切。那为什么还那么有人气呢?”

“为什么?总不能光看外表看人吧?”

她像是责怪我似的皱起了眉头,我只得支支吾吾附和说,“话是没错。”

“不过那个年龄的女生,不是很重视外表的吗。”

“重视是重视,不过除此以外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啊。老师他怎么说呢,总之就是感觉很好。那种纤细的自然的气质,不是非常有味道么。”

我“嗯嗯”两声算是同意了她的话。虽然是自己先开口问的,可是听到旧日恋人称赞别的男人,这种感觉真不怎么样。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是友梨奈发来的短信,说“同学会还没结束?回来后一定给我打个电话哦”,很简短。

“哇—,好多心哦。她真的很爱你诶。”

美纪居然偷看。我说了一句“别偷看啊”,赶快把手机放回兜儿里去了。

“孝太郎真是幸福哪。”

“还好吧。美纪又怎么样呢?”

“我?我也很幸福啊,跟男朋友进展顺利。”

我跟美纪以前也处得很好。就在分手前一天,我们还非常自然地牵着手走路呢。只不过美纪已经暗暗拒绝了我。

分手时,我怎么都想不通,于是问她为什么。她回答说作为恋人的我,有某些地方很讨人厌。当时美纪一边不急不缓地从我的书架上拿下《了不起的盖茨比》,一边如此说道。

“我感觉对孝太郎来说,我就和这本书差不多。因为喜欢所以放在身边,一直望着它,不过却不会试图多次阅读它。”

我看着那本还很新的文库本,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孝太郎很温柔很体贴,但却不是真心在恋爱。我对你来说,并不是不可缺少的不是吗?”

我无言以对,大叫着“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拼命向她解释。我是真的喜欢美纪,也希望以后都能够和她在一起。可是美纪充耳不闻。

“对不起。事实究竟怎样已经无所谓了。我讨厌让我有这种感觉的孝太郎。感觉讨厌的话,就不可能继续做恋人了啊。不过做朋友没关系。不会有期待,也不会有需求,一定可以相处得很好的。”

她都说了“事实怎样无所谓”了,我也只有放手。比起我的心情怎样,美纪更加重视自己的感情。不管我再说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

我不能接受分手,可是美纪那么固执,最后,我们终于还是结束了四年的恋情。

让我惊讶的是,后来美纪真的像朋友一样跟我联络。刚开始我还纳闷儿她究竟怎么想的呢,居然神经大条到这种地步,可是美纪的态度非常自然,不知不觉中我们就真的好像朋友一样了。

友梨奈曾经非常厌恶地说过“跟前女友还有联系真是太奇怪了”的话。她的心情我十分了解,所以关于这一点总感觉很抱歉,最后只好安慰她说,我们只不过是朋友,而且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啊。

我直到现在才发觉一件事。友梨奈知道今天晚上的同学会美纪会来,那个吻痕就是故意让美纪看见的吧。

再见到老师,是第二个星期的星期三。

我在电子器械制造厂做销售。那天,我想从外面直接回家,于是就拜访了业务伙伴公司。可是原本预计一个多小时的会面,由于对方有急事,只谈了三十分钟就匆匆结束了。

离正式下班还有一段时间我便完成了当天的业务,当即下定决心给老师打了电话。老师说他在学校。我问现在方便去还他手帕吗,他却用十分冷淡的口吻说,那种小东西扔了好了。

听他口气,不是跟我客气,是真这么想,可我也是那种借了别人东西不还就放不下心来的性格,于是斩钉截铁地对他说,我现在就过去,你等着。

“随便你。我在办公室。”

老师极不情愿地做出了让步。挂了电话,我想着好久没听到老师说“随便你”了,不由得有些怀念。老师的口头语,至今仍然健在啊。

我的母校是个中等水平的非常普通的县立高中。虽说没什么特色,可是校风自由,仅这一点就足够好了,直到现在我也这么想。

到达学校时,日头已经西斜。七年没回来了当然有些怀念,但同时也感觉生疏。当然了,我不再是高中生,也不再是这儿的学生了,这一刻这种认知无比清晰。

我一边冷眼观看校园里正生气勃勃进行社团活动的学生们的身影,一边在玄关处换上了为客人准备的拖鞋,随即进到了教学楼里。春假还没结束,楼里没什么人影,走廊静悄悄的,一片沉寂。

呼吸着学校特有的冷飕飕的空气,薄薄的拖鞋啪嗒啪嗒作响,我终于到了办公室。

手放上拉门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感觉紧张。就像明明没做坏事见到警察仍会紧张一样,就算已经长成大人,办公室仍然是个叫人紧张不已的场所啊。

拉门毫无声息地滑向了一边。正对着视线处有人在。一眼看去,那背影非常纤细。我立即猜出那就是水原老师。夕阳斜斜射入室内,不见其他老师的踪影。

老师站在窗边的复印机旁,低着头。从复印机那儿传来规律的喀沙喀沙的声音。

——以前也是在这里看过老师的背影。

好似灵光一闪,我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越发强烈,我困惑不已。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我拼命挖掘过去的记忆。

昏暗的走廊里只有从办公室泄露出来的一点灯光。拉门只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我屏住呼吸,偷偷往里看。首先传入耳朵里的,是复印机运作时单调的声音。然后,是一声声细微的呜咽。

复印机前,有谁在哭泣。穿着藏青色运动服的身形矮小的男人——。

我记起了一些。不是那么深刻的记忆,是有一回我回学校取忘记的东西时的事情。我记得那时是冬天,哈出的空气会变白,而且周围已经一片黑暗了。

顺利取回了忘拿的东西正下楼梯的时候,旁边的办公室里传来了男人争吵的声音。虽然是争吵,可是声音却不大,像是责怪对方般的非常尖锐的语气。

是老师们在吵架吗,正这么想着,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男老师跑了出来。是教数学的大竹老师。他没注意到我,脸上表情阴狠,飞快离开了。

那时大竹老师应该是三十岁左右,温文尔雅,在学生中风评很好。非常有男人味,所以即使已经有妻子了,在女生中间还是很有人气。

我很吃惊,那样的大竹老师也会发怒的啊,不觉已走到了门前。因为刚刚他关的太用力,门反而弹开了十厘米左右。

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往里面偷窥了一下。因为实在想知道大竹老师是跟谁吵架的。

然后我看见的就是肩膀微微颤抖,不敢大声哭泣的水原老师的背影。没想到那个水原老师竟然会哭,一时间我惊惶失措,连忙跑开了。我觉得自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之后很长时间这件事萦扰心间,挥之不去。

可是更让我惊讶的是,后来我竟然简简单单就把这事给忘了。也许是因为我个人对水原老师不够上心,也许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能够客观理解老师也是人啊,遇到不开心的事当然也会哭泣。

今天,要是没有来这里,关于那时的记忆也许就会深埋在我脑细胞的某处,永远不会浮上层面来了吧。真的直到现在这一刻,连我自己都不曾记起曾经发生过那样的事。

“棚桥?干嘛傻站着,来了就说一声啊。”

一个声音惊醒了我。老师他抱着一摞纸,一脸困惑地看着我。米色卡其裤,配上浅蓝色条纹衬衫,非常清爽的装扮让老师看上去比同学会时还要年轻。

“不是,就是有点儿怀念。……啊,这个污渍,是我弄上去的哦。二年级的时候用手上蘸到的墨水蹭的,没想到还在啊,很厉害啊对不对?”

我支吾着用手指了指墙上残留的黑色污渍。老师却非常冷淡地说“那有什么厉害的”,把抱着的复印用纸啪的一声丢在了自己的桌子上。

“这个,谢谢你了”

我把手帕和一个小纸袋一起拿了出来。已经坐下来的老师皱了皱眉头说,“什么啊?”

“没什么啦,沐浴液而已。”

“不过一个手帕而已,不要这么客气嘛。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他脸上明明一点儿不好意思的表情都没有,信手接过了手帕和浴液。

“你,有空吗?”

“啊?工作做完了,接下来就是回家了。”

“那你帮我把这些纸折三下然后放进信封里去吧。我还有其他事要做,很忙的。”

老师说着硬把我摁坐到了隔壁的桌子旁,而我面前就是一摞印刷好的纸张和一摞信封。

我小声嘀咕着“真难以置信”,印刷纸上开头的“亲爱的家长”立即映入眼帘。

“你就让前来拜访的以前的学生做这种事啊?”

“父母不是常说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使唤他好了吗?做完后请你吃东西还不行吗。”

我没办法,只好脱了外套,开始折那一大堆的印刷纸。

“说是请我吃东西,不会只有一罐咖啡吧。”

我自言自语地发着牢骚。以前帮老师干活儿回家晚了的时候,总会被叮嘱说“不要说出去哦”,然后在自动贩卖机那儿买一罐果汁来堵我的嘴。那个时候,怎么会高兴,我总会委屈地想,难道我的时薪就值一罐果汁吗。

虽然是小事,可我仍然对已经完全忘记这事的自己感到吃惊不已。

“人的记忆真是有意思啊。”

老师一边敲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一边用毫无兴趣的声音喃喃问道,“什么?”

“今天,隔了七年再回到学校,一下子想起来很多事。我想,要是没有这个机会的话,也许很多事一辈子都不再想得起来了。”

“人啊只会记得对自己有用的事情。所谓忘记了,就是你的脑子认为它不重要吧。”

“可是这不是很厉害吗?就算不记得了,它还是留在记忆中啊。”

我较起真儿来,继续说道。因为我想起来的都是和老师有关的事情,也许是想和老师一起回味它们。可是老师却异常冷静。

******

“记忆是直接和行为联系在一起的。打个比方,假如说你在教室里被女生打了,因为不是愉快的记忆,所以就算拼命想忘记,等你哪天又被女生打了,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个记忆还是会复苏的。脑的作用好像就是这样的。”

我不由得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转头看向老师睡着了似的侧脸。

“怎么会想起来打这么个比方呢?”

“没什么啊。也许因为,你很多人追吧。”

“你骗人。老师,你看见了吧?”

老师好久都没说话,我意识到自己这是自掘坟墓。

“你真的在教室里被打过啊?怎么回事?”

他笑着问我。本来可以嬉笑着打诨过去的,可是老师的表情实在是太认真了,好像在追问“你到底做了什么混蛋事了啊?”。

“我什么都没做哦,就是有点儿误会。”

三年级的第二学期,隔壁班一个叫山口的女生向我告白了。人长得很漂亮,也很时髦,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她超级短的裙子,好像现在都可以看到她的内裤。

那时,我跟美纪刚刚开始交往,所以就十分坦率地告诉她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山口想知道对方是谁。我很反感她一副自己有权利知道的口气,于是就说出了美纪的名字。

没想到山口听了,居然自信满满地说道,“跟她比起来我可爱多了吧。”我回答说,“我可不这么想。”

就长相来说,确实是山口更漂亮。可是我觉得美纪更可爱。不管是小巧的鼻子,显眼的单眼皮,还是婴儿般光滑的脸庞,全部都很可爱。

结果,被我惹怒的山口给了我一耳光。被女人打耳光,到现在为止,就那一次。

老师听完我的故事,一丁点儿同情的样子也没有,只说“招人喜欢也很辛苦啊”。

“不好意思,我没那么招人喜欢。”

我又开始折那些信,回他一句。

“虽然被女人倒追过很多次,不过实际一交往,结果大都是我被甩。”

“你跟冈岛不是交往了蛮久吗?”

“是啊,跟美纪交往了四年,是最长的。可是最后还是被毫不留情地甩掉了。竟然说我不是认真的。”

老师诧异地看着我。

“什么意思?”

“我真的一点儿都没有逢场作戏的意思。可能是我的爱意不够真切吧。……老师觉得自己是很会谈恋爱的人吗?”

“谁知道。况且恋爱根本就没有什么会与不会一说啊。”

“可是也有一旦陷入恋爱就对周遭视而不见的人啊。我就从来没有那种情况。现在交往的女朋友,说喜欢是喜欢,不过她要问我是不是认真的在恋爱,我倒真没法回答。”

“喜欢不就行了。再说,不是都考虑要和她结婚了么?”

我点点头,说,“那倒是。”然后开始跟老师讲友梨奈的事。不知怎么,就是想跟他说说。

她叫太田友梨奈,比我小一岁,二十四,给一位牙医当秘书兼助手。一年前经友人介绍相识,彼此都有好感,于是很快开始交往。

她是个喜欢煮饭的家庭型的女孩子,所以我们交往差不多半年过后,就开始不时地谈到结婚的话题。虽然还只是将来的一个梦想,我却已经感受到了那种压力。

我觉得当前结婚还太早,却不好对她明说。今年以来,友梨奈就不断地向我施压,说“虽然真正结婚还不忙,但是如果孝也有那个意思的话,不如我们先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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